江槐停顿了一下,继而勾起笑来,说道:“他是我的旧友,我想找他叙叙旧。”
片场,邬声提了个小板凳坐在娄金良的旁边,一边等着自己的戏份开始拍摄,一边围观谢知斐拍戏。
他看着屏幕里的江槐露出了和平时面对沈惊淙时完全不一样的表情,不由得有些诧异。
江槐在沈惊淙面前一向是沉默的、听话的、目光老实的,但没想到面对着说书先生的江槐,嚣张、狂傲,还和沈惊淙一样,狡猾,喜欢骗人。
说什么要去叙叙旧,分明是要去杀了萧和光。
谢知斐将江槐骗人时的表情处理得很好,既能和江槐真正笑起来的样子区分开,能看出来是在骗人,但却又真的是一脸正派的笑容。
“谢老师演的真好。”邬声小声感叹。
娄金良捕捉到了邬声的这句感叹,他道:“其实要是换了几年前的谢知斐来演,估计更合适。”
“几年前的谢老师?”邬声好奇起来,“导演为什么那么说?”
娄金良道:“十八九岁的角色,如果能让十八九岁的演员来演,当然更合适了,不过可惜了,那两年谢知斐不怎么拍戏。”
剧里的江槐不过十九岁,虽说谢知斐依旧能演出少年的感觉,但十八九岁时的谢知斐还没完全长开,残留着少年稚气的年下感更重,娄金良私以为那时的谢知斐的脸加上谢知斐如今的演技,在这个角色上能表现得更好。
不怎么拍戏?那确实可惜了。邬声看过的谢知斐的作品都是他获过奖的电影,有些反反复复看了好多遍,如果谢知斐十八九岁时也在拍戏,那他能拿到的学习资料就更多了。
邬声重新将视线转向片场里的谢知斐。
“原来如此。”说书先生道,“我听人说,萧和光萧少侠如今正在南城的长河郡,与望剑宗的人一道,在前往追寻沈惊淙的路上。”
江槐笑道:“多谢老先生。”
他转身离去,一转身,却换上一脸杀意浓重的表情。
他来到长河郡后,萧和光又去往银江府。
江槐追到银江府。
是夜,萧和光与望剑宗的少宗主商量着要用什么办法引蛇出洞,引出沈惊淙。望剑宗的少宗主离开后,萧和光独自一人,冥思苦想。
他要杀了沈惊淙,还要想办法赶在其他几大宗门前头。
可如今江湖上消息纷杂,真假沈惊淙的事件频出,他已经杀了好几个在小地方为非作歹的人,都是戴着与沈惊淙相仿的面具,就在冒充沈惊淙的“假沈惊淙”。
萧和光正绞尽脑汁地想着,忽然听到一声鸦叫,紧接着一身汗毛竖起,飞快将立在桌边的剑拿了起来。
一柄剑破开窗户纸朝他而来,萧和光看着破窗而入的那人,先用未出鞘的血海剑挡住这一遭,看清来人的脸。
他的表情相当平静。
“沈惊淙让你来的?”萧和光问。
江槐:“我自己来的。”
萧和光冷笑了一声:“你倒是一条好狗。”
“是我看错你了。”萧和光将剑拔了出来。
正要与江槐杀个你死我活,这时两人双双听见空气中传来一道疾风破空声,一支箭擦着两人的脸庞而过,“铮”的一声钉在房间的木板上。
箭尾端的羽毛中插着一封信。
江槐手疾眼快,将信拆开,看到上面的字迹,他目光一凝,又从窗户飞出,像是追着什么人的身影而去。
萧和光捡起落在地上的那张纸,念道:“三月初四,巧巧山,我沈惊淙在这里等着你,决一胜负,只许你一人赴会。”
信纸尾巴还贴着一截断发与发绳,是梅如雪的发绳,萧和光脸色大变,紧接着望剑宗少宗主也破门而入:“妹妹!我妹妹她!又不见了!”
江槐追出去,没有追上沈惊淙。
他这半年,想找沈惊淙想到快要疯了,如果不是没有半点沈惊淙的消息,他也不会先来了结了萧和光。
巧巧山是吗?
江槐昼夜不分往巧巧山赶去。
到了巧巧山下,他果然遇到被其他几个宗门围攻的沈惊淙。
见沈惊淙力不能敌,江槐连忙飞身而出,替沈惊淙击退周围几个人后,他转身看着披头散发的沈惊淙。
夜色中看不清沈惊淙的脸,江槐道:“你连话都不愿意和我说了吗?”
“报复我是吗?今年想追杀你的如过江之鲫,这一路上,我替你拦了不知道多少明枪暗箭,我知道你是想用那些宗门的势力来分散我的精力,让我阻拦不住你。可你看看,你将自己弄得多狼狈。”
却听眼前人抖着一把嗓子,用筛糠似的声音说道:“少少……少侠。我我我,我不是三更斩。”
那人将面具摘下:“他们都说,戴上这个面具,说自己是三更斩,别人就会害怕,做很多事都会方便,我以后再也不扮演他了。”
不是沈惊淙。
江槐心里一惊:是调虎离山!
沈惊淙是故意的,故意将假消息透露给他,让他误以为沈惊淙在巧巧山。
现在的萧和光八成已经找到沈惊淙了!
江槐连夜赶回银江府萧和光曾经下榻的那间旅店,一路问过去,得知萧和光在两日之前,前往凤凰山下一个叫凤凰镇的地方。
在他上次走后不过三个时辰,萧和光就收到了第二封信。
将地点从巧巧山,换成了凤凰镇。
江槐快马加鞭,前往凤凰镇。
“舒适区,完全的舒适区。”拍完谢知斐的戏份后,娄金良笑着对谢知斐说道,“之前看你在那些大导手里拍一些死了老婆的戏份,我就觉得你比谁演得都好,一直在想是那些导演会调教还是你演得好,今天让我过了把这瘾,我算知道了,你演的好。”
邬声琢磨着谢知斐刚才的表演,心里也觉得好。
娄金良忽然转头看向邬声:“待会儿下一场戏就是你们的对手戏了,也是你最后一场戏,要不要清场?”
“清场?”
“对啊,清场。”娄金良道,“太多人看着的话,我担心你太羞涩,放不开,发挥不好。”
邬声想了想剧本里的内容,不觉得有哪里是值得他羞涩的地方。
只有被夸好看时邬声才会害羞,其他的事情,邬声从未羞涩过。
邬声:“不用清场。”
谢知斐:“……”
谢知斐:“我要清场。”
“那清场吧。”娄金良道,“这是邬声的最后一场戏了,辛苦两位老师了。”
“Action!”拍摄开始了。
沈惊淙支着脑袋,卧坐在马车里。
刚刚,梅如雪偷偷跑了。
是个聪明姑娘,能看得出他故意露出的破绽,长着的两条腿也有用,不等着人救,会自己逃跑。
算一算时间,再过两个时辰,萧和光差不多快要到了。
前面的马匹突然嘶鸣一声,沈惊淙睁开眼,下一刻,马车一停,马车上跳上来一人。
那人浑身发抖,进来就抱住了沈惊淙。
“沈惊淙,不可以,沈惊淙。”语气里带着劫后余生一般的惊惶。
沈惊淙面若冰霜:“巧巧山距离这里得有八百里,你是怎么这么快找来的?”
“难道……你这七日里一刻都没合过眼?”
江槐一味呢喃着:“我要带你走,我要带你走。”
“你以为七日未曾合过眼的自己会是我的对手?”沈惊淙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同样的错,我不会犯第二次。你能阻我一次,阻拦不了我第二次。”
江槐嘴唇一颤:“你当真从来没有想过我吗?你死了我怎么办?”
“我留不了你一日,总能多留你几个时辰!几个时辰再多几个时辰,一辈子也就留住了!”江槐咬牙切齿,恨极了一样说道,“我不让你现在去送死,你怎么就不想想我,你怎么就不想想我!”
沈惊淙盯着江槐激动的神情,一脸漠然地将自己肩头的衣服褪下去。
“我想过你。”沈惊淙道,“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他将衣服往下扯,露出光洁的肩头,又用与咬着杏子勾引江槐时别无二致的轻佻语气说道:“你想要的不就是这个?”
“我想过了。”沈惊淙道,“给过你一次,你也就不用再惦念着了。来拿吧。”
江槐一脸羞愤地将他的衣服拉上去:“我想要你活着!”
“我只想让你活着!”江槐手忙脚乱地系着沈惊淙的衣服,一边吼道,“哪怕你我今日就此分道扬镳,让我与你此生再不相见,我也想要你活着……”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沈惊淙惊了一惊。
他大抵是从未想过,这世上还有人,会愿意给他真心这种东西。
可是震惊之后,却是苦笑。
“你知道吗?”沈惊淙道,“在我十五岁那年,我就给自己下了慢性毒药,如今已经到了见效的时候,药效今年春天开始发作,三月底功力尽消,四月开始白头,五月身体如被蚁虫啃食,六月身体会从脏腑开始消溶……我早早就给自己断了回头的路。”
沈惊淙声音轻了许多:“我并非不在意你的感受……我只是……我只是……连自己都要防上,何况是你。”
“我这一生,从来没有回头路可走。”
“阿槐,阿槐。我知道你怕寂寞,你从小就怕一个人,我对你不起。”沈惊淙摇了摇江槐的手,“可你最了解我,你知道我想要什么,不要拦我。”
江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眼前这个人,他最是心窍玲珑,却也最是残忍。
知道他怕寂寞,却还是要留他孤身一人。
“有办法的,有办法的。”江槐忽然从怀中拿出沈惊淙之前的面具,颤巍巍地扣到自己脸上,“我替你去见萧和光,我替你去……你去药王谷找谷主要解药,他什么解药都有,你一定能活下去的。好不好?”
沈惊淙愣了一下。
江槐扣好面具,又去解沈惊淙身上的衣裳,似乎是想将沈惊淙的衣裳也换到自己身上,可沈惊淙却抓住了他的手。
他衣衫滑落于腰间却不顾,白皙的身体露出大半,抬腿骑|跨上去。气息贴近,以全部的身体重量压制江槐不准他乱动:“你看上去一点都不好。”
感受到什么,沈惊淙又愣了愣,抢面具的手停在半空:“你居然……”
“cut!休息几分钟!”
谢知斐尚且沉浸在戏中,双眼微红,听到导演喊卡,也不知道出戏了还是没出戏,总之顶着一双红红的眼睛,眼疾手快,先是把立马将邬声褪下来的衣服唰一下给拉回到他的肩上,再把邬声往下走的手给抓住,一连串动作几乎在一瞬间完成,最后抱着邬声的胳膊紧紧压着布料,把邬声裸露的背全部遮严实了。
第61章
邬声还来不及作出任何的反应, 就被谢知斐的动作给打懵了,僵直着身体任由谢知斐将他抱在怀里。
他能感受到谢知斐的身体依旧在轻轻的抖,秋风中打寒颤的树叶一样。邬声抬起手来, 拍了拍谢知斐的背。而他背后的那条胳膊压得很紧, 这让邬声的行动受到了一点限制。
感受到身下某物的变化,邬声动作忽然一停, 他愣了一下。
谢知斐滚了滚喉结,有些赫然于自己的身体反应。
剧里江槐对沈惊淙的情感如他如一, 但是在拍摄过程中,他尚有理智能够控制住自己, 可等到拍摄结束,戏里带来的情绪波动残余在身体里,身份突然回归现实,面对着真实存在于眼前的邬声,一时间,情感先于理智倾泻了出去。
谢知斐咬了咬唇,额头青筋爆起。
刚刚剧里有沈惊淙骑跨上去后, 发现江槐身体反应异样的桥段。邬声的表演尽职尽责,虽然当时主摄像机只对准了他和邬声的脸, 但邬声还是很诚实地用身体表现出了发现的过程, 辟谷曾了下, 手也往下探了探。
想到这, 谢知斐松开了圈住邬声身体的胳膊,身体往后撤了撤,一副忍得快要死了的表情, 把邬声身上的戏服扣好。
邬声应该也感受他的变化了,一脸震惊:“谢老师你……”
他关切的声音顿时让谢知斐的处境变得更艰难了。身体上的反应先不说, 谢知斐心里轰隆一声。他心道:完了。
邬声现在一定觉得他是个控制不好欲望的变态。
被这种念头一吓,欲望倒是消了下去。
视线唯一能够看到谢知斐种种反应的邬声低头道:“好强啊!”
谢知斐:“……???”
邬声感叹:“您还没出戏是吗?您居然把江槐的反应都给表现出来了!而且还控制得那么好。”
谢知斐:“…………”
邬声羡慕并求知若渴地问:“我该怎么做才能像你一……”
下面又有要抬头的趋势,谢知斐一下把邬声的嘴巴给捂住了。
还不如让邬声觉得他是个变态了,听邬声这个意思,怕是思维里完全没有羞耻这个概念。谢知斐又开始担心邬声会被人骗了。
宽大的戏服让谢知斐得以保全颜面,他揽过邬声往外走,“导演,就剩最后一场戏了,我和邬声出去聊聊。”
“去吧去吧。”
娄金良正忙着看刚才拍的这段的效果,满眼惊艳满意、反复欣赏的表情,根本无暇顾及二人。
摄影师陪着娄金良一起看。
而甄柯……甄柯看着谢知斐拉着邬声离开的背影,正在表演颧骨升天。
娄金良瞥了甄柯一眼:“看什么这么开心?”
他这时也看了眼谢知斐和邬声的背影,两人的背影已经消失,娄金良道:“你嗑的CP这不是走了吗?”
甄柯:“你懂什么?”
所有他嗑的CP在他视线范围内的时刻,他们都在秀恩爱。
不在他视线范围内的时刻,都在doi。
已知:所有他嗑的CP不在他视线范围内的时刻,都在doi。
而此刻谢知斐和邬声现在不在他的视线内。
那么,可以得出结论:——
娄金良:“笑得像癫子一样。”
甄柯:“鄙人的快乐你不懂。”
五分钟后,谢知斐和邬声从外面回来。
娄金良道:“你们出去聊什么了?”
邬声道:“聊我杀青之后的安排。”
“我们两个一个公司,谢老师明天才杀青,我打算在剧组多等一天,明天和谢老师一起走。”
“哦。”娄金良当然知道他们两个一个公司,一听邬声这话,他就知道,谢知斐对邬声的照顾确实如他所想的那样,是公司前辈对晚辈的提携。
就是说嘛,邬声放哪家公司,不都得当宝贝供着,谢知斐显然是个有眼光的人,爱才之心,就能解释谢知斐对邬声的偏袒是为何了。
也就亏得两个当事人都心宽,不和甄柯计较他拉郎乱嗑的事,不然就以甄柯这成天看着他们傻笑的程度,早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一想到邬声和谢知斐都陆续杀青,这次的合作就此结束,娄金良心里就格外不舍,“等到杀青宴,记得再回来和大家聚一聚啊。”
邬声道:“会的。”
娄金良欣慰拍拍摄影师的肩,对现场的几人说道:“准备一下,继续拍。”
之后这一场戏,拍的极其短促。
察觉到江槐身体的那处异样,沈惊淙十分意外:“都这样了你还能……”
他的手轻轻一抓,江槐倒吸一口气。沈惊淙忽然贴近了江槐的脸,开始解着江槐的衣服,用情人的姿态与他耳语:“阿槐,我给你留个好的念想,好不好?”
说着说着,沈惊淙解完江槐的衣服,又去够江槐脸上的面具。
江槐咬着唇看着沈惊淙的动作,忽然在沈惊淙手指即将触向面具之时,一个翻身,反客为主,居高临下地看着沈惊淙。
他目光沉沉,似乎是在心里做好了什么决定,一言不发地伸出手去,挑开了沈惊淙的衣领。
衣衫一件件褪了下来。
“cut!”娄金良喊了咔。
甄柯咂摸咂摸嘴:“后面的剧情真的不让演员来拍?”
“能拍也不能播啊,拍到这个程度挺好的了。”娄金良拿着对讲机喊,“场务就位啊。”
两个分别抱着与谢知斐和邬声身上同款戏服的场务从外面跑进摄影棚来,邬声和谢知斐连忙让开位置,两个场务趴到床上,将怀里的衣服一件一件往下扔。
摄影师趴在地上拍衣服落地的画面。
“导演。”邬声的打工欲望作祟,他看场务这个工种没什么技术门槛,体力好有眼力见就行,他应该能够胜任,就对娄金良说道,“以后要是我没戏拍,能来你的剧组当场务吗?”
“没戏拍?那可便宜我了。”娄金良笑道,“你没戏拍的时候尽管告诉我,我让老甄给你定制角色,这句承诺永久有效。”
邬声用看活菩萨的目光看着娄金良。
“好了,别两眼汪汪地看着我了,你和谢老师商量一下之后那场‘打戏’怎么拍。”娄金良道,“这可能是这部剧最难的一场‘打戏’了。”
这场打戏,不是普通的打戏,也不是妖精打架。
沈惊淙和江槐在争夺面具。
江槐想抢过面具,替沈惊淙去死。
而沈惊淙想抢走面具,阻止江槐。
两人都动了用极端手段麻痹对方心智的心思。
极端手段=鱼水之欢。
江槐打算把沈惊淙炒昏过去。
沈惊淙则是想故技重施。
这种18+的剧情他们这部剧是不能拍的,娄金良只能拍几个印在墙上的剪影,向大体观众展示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然后就过了。
这之后,摄影师重新趴到地上,镜头固定在一双手上。
那双手拿起了掉在地上的面具,从地上捞起了沈惊淙的白衣,一件件穿在身上。
一道进入镜头中还有一段小臂,手腕上是一圈的红印,能看出曾经被人很用力地攥着。
之后,便是他跳下马车的一个背影。
在这之后,拍摄的场地就由室内换到了室外。
符彭阳和夏芷都等在外面。
镜头的视角跟在符彭阳身后。
萧和光正在寻找上山的路。
他手里拿着一张凤凰山地图,走在林间,调动五感,小心感知着周围的动静。
沈惊淙将他约在凤凰山。
他将沈惊淙在凤凰山的消息一并告知其他追杀沈惊淙的十大宗门,只是那十大宗门被沈惊淙这个诡计多端的魔头引向了巧巧山,只有他一个人提前来到凤凰山。
萧和光深吸一口气。
他怕沈惊淙。
几次和沈惊淙交手的经历都在告诉他,沈惊淙的武功远远在他之上。再加上曾经被沈惊淙扔下黑龙沼,他是沈惊淙的手下败将这件事一直折磨着他。
身病易医,心魔难去。
今日,是要了结这个心魔的时候了。
林间忽然有笑声传来,听上去像沈惊淙,又不太像沈惊淙。
萧和光背脊瞬间窜起一阵凉意,仔细辨认一番后,追着那道声音的来源而去。
萧和光飞速踏上林稍,果真在不远处看到了一袭白衣。
视线上移,看那面具,是沈惊淙!
不待萧和光将沈惊淙的眼睛看清,那袭白衣就往前奔去,萧和光连忙追了上去。
一路追,一路打,一路上沈惊淙都没露出任何的破绽,继续打下去,至多两败俱伤。可追着追着,萧和光看着地势的变化,猛然间找到了破局的希望。
他那份凤凰山的地图标明,附近有一处高万丈的悬崖峭壁,如果没有判断失误,沈惊淙现在正往那片山崖奔去。
悬崖边视野开阔,如果能将沈惊淙逼到悬崖边,他将是这片空地上唯一的目标物。
如萧和光所愿,沈惊淙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怕前方有诈,萧和光不敢再追,隔得远远的,看着沈惊淙。
风声将沈惊淙的一袭白衣吹得猎猎作响,萧和光紧盯着沈惊淙时,背后忽然钻出一人。
那是个在草丛间睡得迷迷糊糊的猎户,他身上背着打猎用的箭矢,萧和光见状,狂喜道:“借你弓箭一用!”
萧和光搭弓挽箭,朝向沈惊淙。
见他手握弓箭,沈惊淙显然一怔。
他身前没有退路,身后亦没有退路。
死期将至。
可沈惊淙站在悬崖边上,忽然朗然大笑,将胳膊敞开,胸怀大张。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沈惊淙喊道。
萧和光沉着一张脸,将箭射了出去。
这一箭射出去,只是试探,没想过射中。以沈惊淙的本事,想要躲开并不难。
却没想到——正中胸膛。
萧和光愣了愣。
当箭矢穿过沈惊淙的胸膛时,萧和光好像听到他说了什么话。
但风声太大了,沈惊淙的声音碎在了风里,萧和光一个字都没听清。
他看着沈惊淙往后倒去,明明是被箭矢射穿身体往后倒,却有一种纵身一跃的气势。
沈惊淙身体离开山崖之时,萧和光就立刻冲到了悬崖边上。
从上面往下看,雾遮云绕,他只听见了呼呼的风声,也听见沈惊淙隐约还在笑。
死到临头,居然还在笑。
笑声忽然完全听不见了。
萧和光皱了皱眉,抹了抹脸上的血,忽然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这几年沈惊淙一直是他心中的噩梦,现在——噩梦结束了。
萧和光刚才还稳稳握着弓箭的手此时才开始颤抖起来,耷拉到了身旁。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恶贯满盈、罄竹难书的沈惊淙终于死了……
“死了,死的好!”那睡得迷迷糊糊的猎户这会儿清醒起来,反刍着刚刚看到的画面,大惊道:“少侠,就是您杀了三更斩?!”
“少侠,为民除害的英雄,您是我们的英雄!”
“他不一定死了。”萧和光忽的冷静下来,“你是否认识下山的路?你带我去山下找找看。”
猎户道:“怎么可能没死?这悬崖高有万丈,林间的动物都不敢靠近,若不是有人花钱雇我在这儿等着,我也不到这儿来,看到那悬崖我就双腿打颤。这沈惊淙既然从这里掉下去,必然难逃一死。”
有人花钱雇他在这儿等着?萧和光眼皮一跳。
这一路走来,他总觉得有人在暗处帮他。
难道……这次又是他?
“谁让你在这里等着的?”萧和光问。
“不知道啊,很久之前就有人让我在这里等了。”猎户说,“那时我没看见他的脸,他戴着幂篱,声音倒是很好听,他说自己姓江来着。”
姓江……难道是江槐?他认识的人里姓江的就只有江槐而已。
前两日,江槐不是还在巧巧山吗?江槐不是想要杀了他吗?
萧和光想不明白了。
“带我去山下看看。”萧和光道。
猎户有些犹豫,但还是点了头:“好。”
他们两人一同下山,在山路上盘旋了两个时辰,才走进谷底。
猎户累得满头大汗,他和萧和光行走在狭窄的山谷缝隙中,两人都得侧身才能行动,猎户道:“英雄,这里终年迷雾笼罩,谷底从来无人涉足,听说里面住着可怕的妖怪,白骨丛生,沈惊淙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恐怕已经摔成了肉泥……若非与您结伴,我今日也不敢过来。”
正说着话,忽然柳暗花明,眼前视野开阔起来。
萧和光顿住脚步,怔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没有白骨,没有血肉模糊的尸体。
只有一山谷的花,白的粉的,连成了一片烂漫的花海,开得灿烂极了,只见花不见叶。
是杜鹃。
他娘亲最喜欢的花,在她家乡的后山上盛开着一大片。
浅色的花瓣在风中轻轻摇晃,像极了他童年被冉娘抱在怀里时,低头看她的衣角被风吹动的模样。
在山上根本看不清的悬崖底下,竟然长着这么漂亮的花束。置身花间,就好像回到了娘亲柔软的怀抱。萧和光一时呆呆的,几乎忘记了自己下来的目的。
大片大片的杜鹃花开着,被什么惊扰到了似的,开到极致灿烂的花瓣被清风席卷至空中,分不清是蝴蝶还是花瓣。
萧和光突然记起来,在他小时候,冉娘总是和他提起,在她的家乡,有一处高高的山坡,每到春天,杜鹃总会开满整座山。总会有英俊的郎君,带着他的夫人和小孩子们上山踏青。
娘亲还说过,如果她死了,要把她葬在种满杜鹃花的山坡上。往山坡下一看,都是花海。
那就是故乡。
萧和光看到杜鹃花后的这番心理活动, 是通过回忆杀来展现的。
先是有蝴蝶从枝头飞了起来,一路飞到站在花丛尽头站着的人的肩头。
饰演冉娘的演员站在杜鹃花丛中,听到了什么似的, 忽然回过头来, 脸上泛起柔婉的淡笑,弯腰张开了胳膊。
小演员喊着“娘亲”, 朝她的怀抱飞奔过去。
直升机开过来,将花田吹出寻常风速吹不出的花浪来, 追着小演员奔跑的后脚跟,一浪接着一浪地滚过去。
娄金良满意地盯着最后呈现出的画面效果, 心道有谢知斐在剧组就是好,连直升机也好安排,自然界的大风可遇不可求,效果还不可控,现在这样效果真是好极了。
真美啊,这个场景。
娄金良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扬声喊了一声:“cut!”
片场中相当安静。
娄金良回头一看, 整个片场里,只有他的脸上挂着笑容。
有人背过身去, 开始抹眼睛, 空气中有隐约的抽泣声。
只有他笑得格格不入。
娄金良:“……”缓慢地将提起的嘴角放了下去。
拍摄的过程中, 剧情是没那么连贯的, 片段化地进行拍摄。可是看过拍摄的工作人员都知道杜鹃花是什么意思。杜鹃花在前面的道具中也出现了许多次,娄金良要求,在沈惊淙出场时, 总要不着痕迹地放在杜鹃——
也许是衣服上的花纹,又或许是桌子上摆着的花束。总之, 对于布置现场的工作人员来说,杜鹃花的意向和沈惊淙这个人物几乎强绑定,见花如见沈惊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