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凭什么不要他!?
他已经把能给的全都给了,不能给的也给了,凭什么江顾说走就走!?
他欢天喜地跪在江顾跟前磕头敬茶,真心实意的喊他师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师父耐心体贴地教导他修炼、师父舍命从江林手中救下他、师父师父化作周怀明的模样在朝龙秘境的折磨、在云池无尽的追杀、被他逼着锻体洗髓的痛楚……还有拢云城那场声势浩大的烟花和温情的生辰……
一幕幕从卫风眼前闪过,他不知道自己对江顾到底是爱是恨亦或是爱恨交织,他只知道师父不能不要他。
浓郁的黑雾伴着贪婪的欲念猛地涨开,将准备一走了之的人卷了进来。
触碰到江顾的一瞬,卫风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和无止尽的渴望。
他要师父永远都甩不开自己。
于是他抓住了江顾的手腕,拼着同归于尽的气势吼出了一句:“都别打了——神器在江顾手里!!!”
伴随着他这声吼,整个阳华宗陷入了瞬间的寂静。
“师父,一起逃命吧。”卫风眼睛发亮,还试图将自己的爪子塞进他掌心。
江顾在修真界三十多年,经历过险境不知凡几,被背叛的情形也不计其数,但他第一次被人这样明目张胆地算计,不,这根本连算计都不是,这简直就是个混不吝的蠢货!
他生平第一次吃这么大的瘪,周身杀意凛然,冷冷盯着卫风,怒极反笑,“你很好。”
卫风本能地打了个哆嗦,脖颈处的鬼纹却七手八脚死死缠在了江顾的胳膊上,有的甚至深深刺入了皮肉缠到了江顾的骨头上,他笑得一脸灿烂,“师父,这下你不用担心丢下我啦。”
江顾想一巴掌把他糊成泥,但比那鬼纹更快的是来自周宁姜的剑。
卫风的鬼纹死死缠着他的右臂,整个人都贴在了他身上,江顾扯着人飞快躲开这一击,踩着飞剑悬于半空,祭出了自己的赤雪剑。
周宁姜那双杏眼冰冷,“江七,你不是我的对手,将神器交出来。”
“不过小孩子一句戏言,圣女何必当真。”江顾一把扣住了卫风的后脑勺,将人按在自己的肩膀上,堵住了他那张破嘴。
卫风呜呜了两声,但在闻到江顾身上的味道时,陡然安静了下来,老老实实搂住了江顾的腰,整个人心满意足地埋进了他怀里。
擂台上侥幸逃过一劫的曲丰羽痛苦地捂住了脸,恨不得扣烂自己的双眼。
“……”周宁姜诡异地沉默了一瞬,“七公子,我虽无意与江家作对,但此神器对周家至关重要,得罪了!”
“且慢!”一道凌厉的声音远远传来,紧接着路真仪便出现在了众人面前,他神色冰冷地盯着江顾,“既然神器在你手上,那你才是掳走我弟弟的罪魁祸首!”
方才他碰到的江林不过是他推出来的罪魁祸首!
江顾缓缓吐出了口气,心知这次恐怕糊弄不过去,周宁姜和路真仪皆是大乘期修士,而他只是炼虚期,决计不是他们的对手,但面上却风轻云淡,“是我又如何?只怪你们太蠢。”
周宁姜和路真仪瞬间直冲他而来,大乘期的威压铺天盖地毫无留手,江顾的元神有瞬间的凝滞,但他很快就强行通畅了灵力,利用法阵躲过了这双重一击,接连退后了数百丈远。
趁着这个极为短暂的间隙,他将刺入自己胳膊的鬼纹统统扯淡,一把扣住卫风的脖子神色阴沉道:“小杂种,你就这点本事?”
卫风固执地瞪着他,身上的鬼纹飞快地蔓延,眼瞳瞬间变成了诡异的苍白,数不清的鬼纹从他眼瞳和脖颈蔓延而出,试图疯狂地挤入江顾的皮肤,江顾则完全没有抗拒,将他的鬼纹尽数纳入了丹田,而后咬破中指点在了他的眉心,手中掐诀,直接将卫风那团漆黑粘稠的元神吞入,而卫风的躯壳在那一瞬间变得粉碎,灰飞烟灭。
“卫风!!!”曲丰羽见状嘶吼一声,想要上前,却又被曲清带人拦下。
“先杀了邬和致!”
江顾不太适应地歪了歪僵硬的脖颈,他清晰地感受到了鬼纹从心口蔓延至脖颈,留下了黏腻冰冷的触感,而他的眼瞳也瞬间化作了白瞳,面前的修士全都化作了颜色各异的光团,有大有小,身上散发着各种奇特的味道,他甚至接纳了所有人的情绪,元神承受不住如此多的欲望隐隐有爆裂的趋势,然而他根本不为所动,只坚定地闻住属于自己的道心。
那些光团缠绕着颜色各异的灵根,颜色也有浓有淡,在他修为的加持之下,鬼纹白瞳的效用似乎发挥到了极致——方才卫风将鬼纹缠在他手臂时他便察觉到了,这鬼纹可以不受阻隔地控制别人的情绪,所以他才没能第一时间将卫风这个小王八蛋踹开。
而修士最怕的便是情绪波动,一旦波动过大,那便是道心动摇。
如今死局,不破不立,他索性直接吞了卫风的元神,借这鬼纹白瞳一用。
卫风的元神混杂在他的元神之中,他恍惚之间仿佛变成了江顾,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周围那些汹涌无尽的欲望,这让他感到极大的恐惧,然而更让他恐惧的是来自江顾那坚定的道心,仿佛九天之上的神明,无差别地俯瞰着所有的欲望,冷淡又强大。
他甚至清晰地感觉到了江顾体内灵力的运转流动,清楚地看到了江顾的丹田识海和紫府,他被江顾带着,同那鬼纹白瞳融于一体,数不尽的黑雾从“他们”的脚下蔓延开来,不计其数的鬼纹迅速席卷了整个阳华宗,将包括周宁姜和路真仪在内的所有修士都裹挟在内。
灵力攻击对这鬼纹黑气根本无效,在江顾的操控之下,无数鬼纹铺天盖地袭入了周宁姜和路真仪的心口,让他们的动作有一瞬间的迟钝。
而江顾并没有放过这瞬间的破绽,手中的赤雪剑迅疾而出,径直穿透了路真仪的心口,而后钉入了周宁姜的丹田,两人震惊地望着他,而后疾速入阵闪避,江顾妖冶的白瞳直勾勾地盯着他们,将收集而来的欲望尽数涌入了二人丹田。
两人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
卫风的元神根本负荷不住如何强悍的运作,他疼得元神痉挛,小小地喊了声师父。
江顾懒得搭理他。
“师父,我浑身疼。”他在江顾的元神中哭起来。
“你躯壳被碾碎,自然疼。”江顾冷声道:“再哭让你魂飞魄散。”
卫风顿时不敢再哭,转了转脑袋想找找自己的身体还有没有残渣,江顾的头被他带着左右转动,他强行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老实待着。”
卫风吸了吸鼻子,老老实实融在他的元神里,大概是因为那点血和诀,即便两人元神相融仍旧没有神交,卫风莫名地有些遗憾,但又忍不住兴奋,他好像整个人都被江顾抱在怀里,四面八方都是江顾的气息,还能被江顾带着大杀四方,简直没有比这更刺激的事情了——
如果他没被扬了的话。
江顾操控着那些无穷尽的欲望,满意地扯了扯嘴角,路真仪捂着心口的洞穿伤,在法阵中试图静心打坐,然而收效甚微,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他的道心竟隐隐有破裂之势。
而另一边的周宁姜则情况稍好,她还有精力同江顾说话,“江七,你究竟用了何等诡术!?”
江顾抬手拢住了掌心的黑气,感受着她的惊惧和愤怒,风轻云淡道:“不过是借花献佛,烦请圣女代我向周家家主问好,江某告辞。”
说完,他整个人便被黑雾湮没,消失地无影无踪。
片刻后,周宁姜脸色一怔,道心竟生生碎成了渣滓,待主峰之上黑雾散尽,能保持住道心不散的修士,竟只剩十中一二。
半天之后,平泽通缉录陡然出现了个新名字,以一个惊人的速度超越了无数名字,高居榜首。
而红得发黑的两个字,正是江顾。
第70章 年少春衫(十六)
暮烟霭霭, 群山在暗紫色的晚霞中化成了无数绵延的剪影,晚风带着凉意,吹起了染血的衣摆。
江顾握着赤雪剑,踩过枯叶荒草, 发出了稀碎的咔嚓声。
卫风借着他的余光, 瞥见了荒草中的零星孤坟,灵幡上飘摇的剪纸在冷风里茕茕飘摇, 看着便让人后脊发凉。
江顾御剑而行速度极快, 直到灵力耗尽才落了地, 卫风被他带着体验了一番什么叫日行万里, 这会儿还没从凌空踏虚的飘然中缓过神来。
他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师父,我们这是在何处?”
“平泽大陆极南之地。”江顾看向眼前一望无际的荒野,停下了脚步。
地平线在夕阳映照下化成了条极细的金红丝线,滚滚黑云如万马奔腾席卷过枯坟荒草,黑压压地逼近。
面前是座无碑孤坟, 江顾淡淡看了一眼, 手中飞快掐诀起阵,转眼间便到了这坟塚之下, 那汹涌的黑云几乎是擦着他的头顶呼啸而过。
卫风从心底生出了股怖意, 浑身的寒毛直竖, 元神战栗,蜷缩在江顾的元神中瑟瑟发抖。
拜他所赐,江顾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原来恐惧能如此强烈。
坟塚底下是个漆黑的密闭空间,空气凝滞不通, 卫风连极南之地的名字都没听过, 可怜巴巴地在里面扒拉江顾的元神,“师父, 太黑了,我们点个夜明珠好不好?”
他很害怕,但也没那么害怕,他更多的恐惧来自于坟顶那黑压压的乌云,而不是这个狭窄密闭的空间,毕竟江顾的元神对他而言无处不在,他感到十分安全。
江顾拿出了颗夜明珠,在彻底吞噬掉卫风的元神将鬼面白目的能力占为己有和将人揪出来之间沉思片刻,最终还是渡劫飞升的理智占据了上风。
而且卫风的元神污黑肮脏,有种浑浊的粘稠感,实在脏得令人难以下咽。
他咬破指尖点在自己眉心,而后手掌虚虚一抓,便揪出来了团黑漆漆的元神。
卫风骤然腾空,懵了一瞬才发觉自己从江顾的身体中出来了,顿感不妙,挣扎着就想回去,因为惊慌元神失控,化作了神鸢鲛的模样,鲛尾和鸢翅在一团漆黑中泛着淡淡的银蓝色光芒,无数鬼纹从他元神中蔓延狂舞,如同狰狞的触手朝着江顾蔓延,那双空洞的眼窝一会儿是人的眼睛,一会儿化成鲛人灰色的长瞳,一会儿变作鸢鸟的竖瞳,像是在争夺最终的控制权,最后还是那白瞳占据了上风,在一片黏黑中分外妖异。
卫风的元神直勾勾地盯着他,细长分叉的舌尖蠢蠢欲动,嘴里细密双排的锯齿弥散着黑雾,左边是两颗形状迥异的鲛人獠牙和鬼牙,而右边只有颗青色的鬼牙和半截断了了鲛人獠牙,他嘴巴开合,委屈又慌乱地朝江顾伸出胳膊,“师父……”
这副令人发指的容貌让江顾感觉眼睛受到了污染。
一想起他方才就吞了这么个脏东西裹在元神之中,江顾脸色隐隐发绿,捏着诀将元神里里外外都清洗了三遍,顺带着洗出来了几条蠕动着的鬼纹,黑着脸碾碎在了脚下。
卫风察觉到他生气,讪讪地收了胳膊,压住了一身不死心还想靠近江顾的鬼纹,悄悄甩了甩鲛尾,诚恳道:“对不起师父,我错了。”
“不必再喊师父。”江顾冷冷看着他,周身的杀意丝毫不加掩饰。
卫风被他的杀意吓得瑟缩了一下,怔怔地望着他,眼泪吧嗒吧嗒顺着元神往下掉,化作漆黑黯淡的夜明珠砸在地上,紧接着又化作灵力烟消云散。
元神能掉眼泪,这厮是江顾生平仅见,那团形容诡异的元神随着他掉泪逐渐虚弱减小,不用江顾动手,他也真能将自己“哭死”。
“不准哭。”江顾不耐烦地命令他。
“你都不要我了!你还管我哭不哭!”卫风狠狠抽泣了一声,下一瞬嚎啕大哭起来,黯淡漆黑的夜明珠噼里啪啦砸在了江顾的袖子上,他还一边哭一边嚎:“老子就要哭!”
江顾阴沉下脸色,“你跟谁称老子?”
卫风吓出了个哭嗝,元神都炸了毛,眼神飘忽,又怕又要嘴硬,小声嘟囔道:“我……只是顺口一说,又不是对你……”
江顾神色冰冷像是要发怒,卫风顿时不敢再嚎,只能忍气吞声悄悄抹眼泪,看着自己黑漆漆的元神伤心到了极点,“我的身体也没有了……我好不容易长高了那么多……”
他哭得伤心,江顾在旁边打坐,几条鬼纹不老实地绕道了他背后,试图爬上他的肩膀,结果还没碰到衣摆,就被他薅住碾碎成了齑粉。
卫风痛呼了一声,蜷缩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当着他的面不死心地放出了更多的鬼纹,像是种明晃晃的挑衅。
“卫风。”江顾撩起眼皮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快爬到他膝盖的鬼纹又瑟缩了回去,卫风委屈地甩了甩鲛尾,“师父,我害怕。”
江顾懒得再纠正他,沉声道:“再敢乱动我便将你制成傀器,扔进灵宠袋永世不得出。”
卫风震惊地望着他,开始无声地、大颗大颗地掉夜明珠,他像是伤心到极点肝胆俱裂,连元神都隐隐呈溃散之势,江顾见状连忙甩了道灵力罩,拢住了他要散开的元神,“凝神聚意。”
卫风不干,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他掉眼泪,带着哭腔哽咽道:“你炼吧,反正我的护心鳞被你拔了,离火丹被你挖了,翅根血被你喝了,元丹也跟你分了,现在连我的身体都被你挫骨扬灰,你干脆也让我魂飞魄散,反正我欺瞒你又出卖了你,我再如何敬你爱你,你也弃如敝履,我死了拉倒,你最好将我炼成傀器关进灵宠袋,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折磨个千百年以解心头之恨!”
“曲丰羽说得没错,你就是无情无心!”卫风声声泣血,执拗地盯着他流眼泪,“但我告诉你,只要我还有一息尚存,我这辈子都会缠着你,你上天入地都休想摆脱我!”
“……”江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强行用灵力将他的元神聚拢,随手塞进了个小木偶人里,“聒噪。”
卫风一边哭一边低头看自己的“新身体”,是个只有巴掌大小的木头人,不过关节四肢都做得逼真,他动了动胳膊,又动了动腿,仰起头看向江顾,想开口说话,但死活出不了声。
江顾看着没有嘴巴的小木偶,勉强顺心了一些。
偏偏卫风进了小木偶也不肯老实,他使劲拽住江顾的衣摆扯了扯,对他指着自己的嘴,急得跳脚。
江顾一指头按住了他的脑门,将人弹了老远,“这会儿又不想死了?”
卫风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爬起来胡乱地抹了把眼泪,固执地往他这边跑过来,抓着他的衣摆吭哧吭哧爬到了膝盖上。
他躯壳刚毁,又被江顾强行征用了元神,方才又险些魂飞魄散,正是最虚弱的时候,若打晕睡过去容易变成傻子,情绪激动更容易散神,这木偶人套着他那点元神,充其量只能会动,江顾不得已收着力道,没将人再弹出去。
卫风张牙舞爪站在他的膝盖上冲他比划,眼泪还在掉,元神进一步虚弱,江顾索性咬破指尖,往木偶人的嘴巴处一抹,冷声道:“再哭便真死了。”
卫风一把抱住了他的食指,眼泪汪汪地看着他,控诉道:“我刚才还没说完——”
“不准说。”江顾无情地打断他。
卫风抽噎了一声,死死抱住他的手指不放,“师父,那我不要木头壳子,我要我原来的身体,我还没长完个子。”
“……”江顾险些被他气笑,“你跟我讨价还价?”
卫风瞪着木偶人那两颗豆豆眼,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声音软糯道:“师父其实我刚才说得都是气话,你肯定不会真的杀了我的……我之前欺瞒你说神器在你身上都是怕你丢下我,我真的知道错了,只要你不赶我走,怎么罚我都行。”
而且明明是江顾骗他在先,还那么折磨他欺负他,比他还要过分出一百倍,不,一万倍!
不过这话卫风没敢当面说,他要是说出来自己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江顾的手指被他死死抱住,已经有鬼纹不知死活往他皮肉里钻,他冷声道:“松手。”
卫风立马乖乖松手,还把不老实的鬼纹拽了回来,无辜道:“师父,我不是故意的,有时候我控制不住这些鬼纹。”
他乖巧地坐在江顾的膝盖上,悄悄地舔了舔嘴边江顾的血,自以为干得隐蔽,却不知全都落在了江顾眼中。
江顾简直一言难尽。
杀又杀不得,还不能让人死了,偏偏这混账东西又是个没脸没皮的,半分骨气都没有,黏黏糊糊不要命地往他身边凑,一个不合心意便能直接将自己折腾死,如此难缠的东西,江顾生平仅见。
“师父,求求你了,我想要我原来的身体。”卫风乖巧地跪在他的腿上,眼巴巴地望着他,“或者你将我再吞进元神里也行,我可以的。”
四面八方都是江顾香甜柔软的元神,他待得还挺舒服。
江顾瘫着脸回忆了一番他元神的模样……江顾拒绝回忆。
他不可以。
“你可以做鬼修。”江顾淡淡道。
卫风顿时大惊失色,“不行!那样会永远长不高的!”
江顾万分不理解他对身高的执念。
“而且我还怕黑,当鬼修也尝不出味道,还会变丑。”卫风振振有词,跪得有些累了,悄悄坐在了江顾腿上,他虽然不知道躯壳灰飞烟灭还能不能找回来,但他师父肯定有办法,在他师父手底下,能活着就是最大的胜利。
“师父,好师父,我可是你唯一的亲徒弟,你都舍不得吞我的元神,师父,我只想要我自己的身体,求求你了师父,你待我最好了。”他那张小嘴喋喋不休,坐在江顾的膝盖上撒娇卖乖露肚皮,他似乎拿准了江顾要让他活着,生动形象地演绎什么叫得了便宜还卖乖。
江顾缓缓眯起了眼睛。
小畜生还算有点脑子,终于想明白了其中关窍,表面上撒娇卖乖,实则捏住了他的弱点——卫风对他还有用不能死。
江顾伸手将他抓了起来,卫风身体骤然腾空,艰难地挣扎出两只胳膊扒拉住他的虎口,气喘吁吁地抬起头,“师父,你攥得太紧了。”
江顾恶劣地攥得更紧,看着小东西憋得满脸通红,冷淡道:“想要身体也行,拿东西来换。”
“什么……东西?”卫风使劲拍了拍他的虎口,示意自己要憋死了。
江顾不得已松了些力道,“一个月之内,突破筑基后期。”
他本来想要那些鬼纹,但那些东西看着实在恶心,便找了个能让卫风安静的办法。
卫风万万没想到自己还要修炼,他有气无力地放弃了挣扎,忽然有种不妙的直觉——师父这么关注他的修为,说不定等他修炼到一定境界,就会被师父养肥宰了来吃掉。
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看着江顾颜色浅淡的嘴唇,鬼使神差地想到,师父吃他之前会不会先舔一舔?
江顾冷声道:“你在看什么?”
卫风猛地清醒过来,笑得一脸纯洁无辜,“师父,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不准喊师父。”
“师父。”
“……”
“师父,你能给我把新身体变高一些吗?”
“闭嘴。”
“好的师父。”
第71章 年少春衫(十七)
极南之地处在平泽大陆最南端的一处地势复杂的岛屿, 此处不像平泽大陆那般灵气充裕四季如春,只有少得可怜的灵气,四季变换分明,所居住的也多是普通凡人, 并不适合修士修炼。
而江顾所在的荒坟塚更是极南之地气候最为恶劣的地方, 这里葬的都是被废掉修为流放的修士,一年只有秋冬两季, 有半年的时间都处在鬼潮之中, 百鬼夜行, 生人止步, 即便是修士长时间在此,没有灵力可供运转,最后也只能葬身鬼腹。
卫风对此全然不知,他被江顾带着在那坟塚之下修炼,这地方虽然小, 但灵力却十分充裕, 只当是个古怪但适合修炼的好地方。
他虽然被困在木偶壳子里,但元神完整, 又是单灵根, 外加上他的元神两次都被江顾亲自带着对战大乘期的修士, 比手把手教学还要管用得多,这种天大的机缘简直可遇不可求。
是以他沉下心来修炼速度并不慢——但是就算他修炼得速度再快,他也不是什么天才,无法超越普通修士的修炼速度, 跟江顾这种道心恐怖的修炼狂魔比起来更是天壤之别, 没过几天便卡住了,死活没办法往前再进半步。
他趁着江顾休息的间隙, 扑棱着小短腿爬到了他的膝盖,愁眉苦脸道:“师父,我丹田处的灵力运转越来越慢了,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他死活要黏着江顾,自然是因为心中喜欢想要亲近,但同时他也极为崇拜江顾,尤其是知道江顾便是周怀明之后,抛开他们之间的私人恩怨不谈,江顾那狠辣果决的作风简直再合他心意不过,尤其是在亲自体会过江顾那强悍的道心之后,这种崇拜简直到达了顶峰。
无论是优越的外貌还是强悍的内在,都是卫风梦寐以求的,世上再没有比江顾更完美的人了。
但凡他能学到江顾十之一二的本事,将来定能在平泽大陆横着走,傻子才会放这么个厉害的师父不要。
江顾微微蹙眉,分出了缕灵力探查他的元神,“立道心。”
卫风一愣,“现在吗?”
“不如等你飞升以后。”江顾淡淡道。
“……”卫风呆呆地看了他半晌,才猛地反应过来这是句反话,自己默默地顺着衣摆滑了下去。
江顾看着垂头丧气挨在他身边打坐的小木偶人,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
虽说筑基中后期便要立道心,但就卫风如今这个体质来说意义不大,不过他不介意让卫风多尝试一下,多少能锻炼些心性出来。
他原本的打算是利用神器暗中闭关修炼,而后收起卫风的身体将卫风的元神暂时保存在傀器中,确保人死不了,待他出关后再强行灌注修为结道侣契,但卫风这一反水直接将他的计划全盘打乱。
江顾本来已经无意再教卫风这个徒弟,在他看来此子蠢笨软弱,难成大器,不过这回他破釜沉舟宁可同归于尽,反倒让人有些诧异。
生气自然是有的,不然他也不会直接碾碎卫风的躯壳,但同时他又觉得这厮顺眼了些,关键时刻如此果决狠厉,事后不管对他多恨都能忍辱负重讨好为自己牟利,倒是有几分韧性。
这样的人才适合锻造成他手上的刀。
卫风对他的打算全然不知,在他依旧迟迟无法突破时,被江顾从地上拎了起来。
“师父,你别丢下我。”卫风紧张地抱住了他的手掌,身上的鬼纹七手八脚就刺进了他的手腕,牢牢吸附在了筋骨中。
鲜血顺着手腕浸透了雪白的衣袖,江顾眼睛都没眨一下,“你体内的鬼面白目以负面情绪为食,怨气应当也包含在内,荒坟塚的鬼潮每隔两个时辰会有三刻钟的止歇,地面会留下蓝白色的幽石,你能捡多少便捡多少回来,可记住了?”
“啊……”卫风慢吞吞地眨了眨眼睛,然后悄悄收回了鬼纹,其中一条还不好意思地擦了擦江顾手腕上的血,开心道:“记住啦师父!”
江顾毫不留情地将人丢了出去。
约莫八九个时辰后,坟塚的入口被敲响,江顾打开,便哗啦啦倾泻进了一大堆幽石,险些将他埋进去,而后卫风操控着小木偶人蹦了下来。
木偶人浑身溢满了鬼气,鬼纹触手也黑得发亮,他一屁股坐在石头堆上,摸着肚子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有些嘚瑟道:“师父!这些够了吗?”
“嗯。”江顾本来只需要两三块,没想到他竟搜集了这么多,幽石是厉鬼魂飞魄散后残留的磷骨,可想而知这厮吞了多少,肚皮都撑圆了。
卫风迈着两条小短腿哒哒哒从石头堆上跑了下来,眼睛亮晶晶道:“师父,你用这个幽石做什么?是要给我重塑身体吗?”
“幽石阴寒,不适合塑体,而且——”江顾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没再继续说下去。
而且卫风的躯体他早就重塑好扔进了灵宠袋,不过是觉得他在小木偶中顺眼些。
“而且?”卫风弯腰抱起一块幽石,那块石头快赶上他的个头大了,他抱起来试图递给江顾,“师父,这个是最厉害的鬼留下的,给你。”
江顾伸手接了过来,径直划开了戴着墨玉镯的左腕,霎时间皮开肉绽露出了森然白骨,卫风被那些温热的血砸了满脸,惊恐地望着他,“师父,你做什么!?我、我以后不将鬼纹伸进去就是——”
他吓得脸色煞白,手忙脚乱想去捂江顾的伤口,却被江顾径直抓住元神从那小木偶壳子中揪了出来。
鬼气森然的狰狞元神瞬间暴露在空气中,卫风的白瞳咕噜噜转动了一遭,嗅着空气中的血味,忍不住咽了咽唾沫,理智尚且挣扎,但那细长分叉的红舌已经舔到了江顾的手腕。
一道凛冽的灵力擦着他的舌头过去,卫风连忙收回了舌头,惊恐地捂住了嘴巴。
江顾将那浸了血的墨玉镯取了下来,一分为二,其中一半幻化成鲛人的獠牙,卡住卫风的下巴,不顾他的挣扎按在了他嘴巴右边的獠牙断裂处,这染了血的墨玉黑得吓人,简直和卫风的元神融为一体,四颗獠牙现下左右对称,勉强“好看”了一些。
元神上被生生刺入这墨玉,卫风疼得要命,舌头却依旧不肯老实,明目张胆地对着江顾的脖子使劲舔了舔。
江顾正逼那墨玉认二主,专心输送着精血,没心思搭理卫风这些小动作,只是在他用舌头缠住自己的脖子时,撩起眼皮来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
卫风不情不愿地松开,舌尖扫过他颈侧的青筋,悄悄舔了舔他的耳垂。
师父身上的味道……越来越好闻了。
墨玉身为神器有灵,大概是觉得江顾有毛病,死活不肯认二主,更不肯将自己的真身藏在一个肮脏下贱的低等元神中,但江顾并不在意它如何想,粗暴地按住它揍了一顿,它堂堂极品神器被抽得晕头转向,最后还是屈服在了江顾的淫威之下,老老实实化作了獠牙镶在了卫风的元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