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顾忽然看向卫风:“你可认识这个曜琰?”
“啊?”卫风愣了一下,“我怎么会认识曜琰?”
“上界记忆中也没有?”江顾问。
卫风连连摇头:“没有,师父,那些记忆本就不全,我只看了个开头便没再看了。”
“为何不继续看?”江顾淡淡道,“是因为他喜欢穿红衣戴金饰,还是因为他待你格外不同?”
卫风脑子一懵,磕巴道:“什、什么红衣?”
江顾没想到他如此不经诈,缓缓眯起了眼睛:“所以曜琰喜红衣是真的了。”
风无忧一拍手,接话道:“我就说我没记错嘛,当年曜琰神殿里的塑像的确是红衣金冠,只是这几千年来不知怎么传的,给换成了黑衣。”
卫风转过头恶狠狠地盯着风无忧,风无忧忙道:“卫兄,我这可不是乱说,江兄问我自然得如实相告。”
江顾之前问他曜琰神君的事情,他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是不知道为何江顾要问卫风。
从卫风的反应来看,江顾基本确定了卫风上界记忆中有曜琰的存在,又推测出曜琰神殿能控制劫雷针对卫风,而卫风又十分笃定自己无法飞升因此与萧澹合作……江顾心中便有了猜测。
除了他毁掉的那颗记忆珠子,卫风还有另一段关于上界的记忆。
江顾拿过卫风手中的帕子,随意地擦掉了他脸颊上溅到的汁液,扯了扯嘴角:“你刚来沉曜时,想起了什么?”
卫风后背一僵。
“是关于曜琰,还是关于渡劫,又或者是你无法飞升的原因——”江顾掀起眼皮,漫不经心道,“所以你是半仙族?”
卫风的冷汗唰得一下就冒了出来。
卫风想了一路, 也没想明白江顾到底是怎么猜出来的。
他亦步亦趋地跟着江顾身后,见江顾进了门,见门没关,迟疑地走了进去, 关门下跪低头认错一气呵成。
膝盖磕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江顾回头,见他脸色煞白神情惶恐, 道:“你对别人也是动不动就跪吗?”
卫风红着眼摇了摇头:“我只跪师父。”
他脸上的表情实在太过可怜, 江顾难得见他怕成这样——虽然这厮动不动就求饶, 但真害怕还是装模作样, 对江顾来说再好分辨不过。这混账东西真害怕时反倒没那么多花招了,甚至连辩白都憋不出来,神情惶惑又心急如焚,甚至都不敢多看他一眼。
本来脑子就不好使,还要考虑这么多事情, 江顾忽然觉得自己不该这么粗暴地逼他承认, 这实在有些为难卫风。
“罢了。”他抬手抹去卫风鬓角的冷汗,“先起来。”
卫风愕然抬头, 鼻子一酸, 却没敢真起来。
江顾托住他的胳膊, 将人拽了起来,平静道:“我想听你的解释。”
卫风低声道:“师父,按照他们的说法,我曾飞升失败, 的确算是半仙族, 但我从未与他们接触过……我是一个飞升失败的玉阶,后来阴差阳错被改造成了你的劫玉, 我可能永远都去不了上界了。”
他说完,抬头观察江顾的神色,却发现他师父脸上并没有任何波澜,仿佛早就猜到了一样,他忍不住问道:“师父,你难道早就知道了?”
“萧澹说过你曾经是玉阶,既然你后来变成劫玉,一定是因为你失去了作为玉阶的价值……飞升失败不难猜。”江顾看着他。
卫风呆住:“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
江顾淡定道:“只是猜测,并不确定,没必要让你不安。”
卫风眼眶更红了,但江顾这么平静让他悬着的心顿时放下了大半,他低头在江顾掌心画了个符,声音决然道:“师父,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再信了,你直接搜我的魂吧,这样发生在我身上的所有事情你就都能知道了。”
江顾垂眸看着掌心的符,声音微冷:“这搜魂符是谁教给你的?”
这符他从未教过卫风,而看他画符的熟练程度,显然没少用。
“我自己偷学来的。”卫风小声道,“我被嵇婧莀软禁时,她总想搜我的魂,但我用师父你教我的固元术抵抗,她一直没能成功。”
“搜魂对元神和魂魄损伤极大。”江顾抬眼看向他。
卫风道:“没事师父,我的元神强悍,你尽管搜。”
江顾沉默了半晌,问他:“你为何断定我不会再信你说的话?”
卫风登时哑然,良久才道:“可是我隐瞒了你许多事情。”
“那就现在告诉我。”江顾冷声道,“我没教过你要作践自己才能让别人信你。”
卫风有些犹豫。
江顾凑近他,抬手摸了摸他的头,缓缓道:“要是你说了别人还是不信,那就直接杀了。”
“对我也一样。”
卫风悬着的心终于踏踏实实落了下来,紧紧抱住了他,将脸埋进了他腰间。
江顾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别哭。”
这蠢货今天掉的夜明珠快满一箩筐了。
“……我当时被劫雷劈得险些魂飞魄散,只剩下半口气的时候,炼化了身上所有的神器续命,炼化镜花卷时正好又有一道雷劫,情急之下我想起里面既然能保存玉阶的残魂,应该能保全魂魄,我便躲了进去,结果里面藏着一段我的记忆。”
“是我在上界时发生的一件事情。”
记忆中,卫风的视角高了许多,他站在一座华丽宏伟的宫殿外,听旁边的仙侍道:“今日是曜琰仙君一万岁的生辰,小仙君喜净,你们打扫时务必要仔细认真,千万不能遗漏,还有,施展法术时不要冲撞了小仙君养的灵兽……”
卫风听得心不在焉,因为他感觉自己很饿,但他混进来费了不少功夫,只能强行忍着,听那仙侍说起曜琰,他心里有些恐惧,还有些莫名其妙的兴奋。
“不知道我们能不能碰见小仙君。”
“小仙君前段时间去魔林受了伤,还在修养,应该见不到了。”
“怎么会受伤呢?小仙君法力高强,在上九州鲜有敌手……”
“毕竟年纪还小,小仙君才一万岁,同辈的仙君们都八九万岁了还得结伴去魔林,他孤身一人前去肯定会受伤。”
“说起来小仙君是不是得下界渡劫了?怎么一直没有消息呢。”
“曜朔仙尊怎么可能让他去,就算仙尊愿意,凌鄞上神也不会同意,小殿下一万七千岁才成年,还早呢。”
“是啊,听说小仙君的师父鸿宸仙尊闭关前就叮嘱过小仙君,在他出关前哪里都不许去,结果仙尊刚闭关他就跑去了魔林……果然有血光之灾。”
“快走,殿门开了。”
这些人名听得卫风云里雾里,他对这些仙君和渡劫的事情并不感兴趣,只是想进仙君殿找些吃的,他吞的浊气太多,最近总是又累又饿,需要一些纯净的灵气平衡一下。
他混在一群小仙娥中往前走,路过一面镜子时,看见了自己身上那套流光溢彩的银蓝色长裙,歪着脑袋看了一会儿,想了半天才想起他们这些神仙的用词,很漂亮。
对,他很漂亮。
卫风开心了片刻,敷衍地擦了几面镜子,就偷偷溜到了后殿,原本只想吞些灵力,但那股灵力精纯得很,越吃越香,他忍不住顺着味道摸进了房间,然后就看见穿着红衣的小仙君在一大片灵力凝聚的云上打坐,那股香甜的味道就是从云里传来的。
卫风咽了咽口水,最终还是本能战胜了恐惧,刚开始他只想着啃最外边的一圈,肯定不会惊扰小仙君,但等他回过神来,已经将小仙君的灵云啃了大半,他惊觉不妙,打了个饱嗝就想往外跑,结果身后的小仙君喷出了口污血,从灵云上摔了下来。
卫风犹豫了片刻,心惊胆战地走过去,蹲下来戳了戳小仙君的肩膀,他依稀记得对方脾气很不好。
在记忆中,他依旧看不清小仙君的脸,但莫名地知道小仙君也很“漂亮”,比他穿的这件蓝色的裙子还漂亮。
后面发生的事情极为混乱。
卫风听见了小仙娥的尖叫声,无数法阵和仙人包围了后殿,他左奔右突都出不去,最后被逼得现出了原形,藏在了曜琰身后,漂亮的蓝色裙子被他的原形腐蚀成了渣。
“大胆秽物,竟敢打断仙君疗伤,你是何居心?!”
“快抓住它,千万不能让他靠近仙君本元,污染了本元后果不堪设想。”
“立刻去请曜朔仙尊和上神……”
“抓住它!之前小仙君心善放过它,它竟然还敢来!”
“布阵施术!”
天昏地暗,剧烈的痛楚让卫风哀嚎出声,惊醒了昏迷过去的小仙君。
卫风心里竟生出一丝欣喜和期待,将他当做了救命的稻草,抓住他的袖子颤巍巍道:“对不起小仙君,我太饿了才吃了你的灵云……求求你,别杀我。”
小仙君却拂袖将它甩到了地上,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到了门外,其他人见状立刻将卫风捉拿,他一个秽物哪里是仙人的对手,很快就被扔进了一个漆黑狭窄的法宝里,他听见外面有人在说话。
“这东西该如何处置?”
“先关起来吧,等小仙君定夺。”
卫风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又听见了人声。
“它频频烦扰小仙君,实在可恶,随便找个小世界扔下去。”
“可它毕竟是开了智的秽物,也算上界生灵。”
“那更得让它下去渡劫了。”
“可是……”
“放心,这是小仙君的意思。”
卫风在一片黑暗中呆愣愣地听着,竟从心底生出几分难过来,却无论如何记不起自己为何如此难过。
他不想被丢到下界,开始拼命地撞向周围坚硬的墙壁。
镜花卷中的记忆戛然而止。
卫风尽量详细地同江顾说完,不知为何有些心虚,道:“我之前的一段记忆也是关于曜琰,我不过误闯了他的宫殿,他便将我打了个半死……师父,我同他肯定有深仇大恨,否则为何我的记忆里全是关于他?”
江顾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说你是一团——”
“秽物。”卫风有些委屈道,“那些仙人都这样喊我,而且我根本看不清他们的脸,只能闻味道,可记忆里又闻不到味道,我看人时总要很费力地仰起头,还很容易被踩扁,他们都嫌我脏。”
江顾皱起了眉,他原本猜测卫风是位身份尊贵的小仙君,结果在卫风自己的记忆里,他只是一团身份卑微的秽物,还人见人憎备受欺凌……江顾看着卫风干净俊朗的模样,觉得那些人大抵是瞎了眼。
尤其是那个跋扈嚣张的曜琰。
若是卫风可怜巴巴地求饶,江顾绝对不会将人甩到地上——他对这个身份尊贵的仙君印象顿时更加恶劣。
“这之后,我将镜花卷炼化,意外找到了萧澹留下的法印,对他要做的事情——谁?!”卫风目光忽然一凛,转头看向了窗外。
陌刀和赤雪剑几乎同时出手,单薄的窗户四分五裂,漫天鬼气在幽暗的光线中升腾而起,竟逼得江顾和卫风生生后退了一步。
“把藤鬼交出来!”刺耳的声音伴随着强悍的威压, 席卷过整座宅院。
风无忧和孱临齐齐现身,同江顾卫风一起抵挡来人,可即便四人合力,他们周围的鬼气也愈演愈烈, 铺天盖地将他们湮没其中。
玉三郎手中转着碧绿的笛子,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你们几个好大的胆子,打劫打到我玉三郎的头上来了, 说, 你们是不是和辞春深一伙的?”
“玉道友误会了, 我们不认识什么辞春深, 只是碰巧路过而已。”孱临笑道,“您续命丹也拿到手了,何必同我们这几个无名小辈过不去呢?”
玉三郎打量了他们一眼,冷哼道:“无名小辈?我倒不知道七星楼楼主孱临和万事通麒麟风无忧成无名小辈了。你们不在垂珠城好好待着,来红云城作甚?”
“说了是路过嘛玉道友, 我们请三位藤鬼兄弟过来也只是朋友想问几句话, 稍后便会好好将他们送回城主府,道友不用担心。”风无忧和和气气道。
孱临和风无忧两个人脾气一个比一个好, 玉三郎脸色稍缓, 而且面前这四个人修为都不低, 他虽然身负神力,但为了区区几个藤鬼一对四并不划算。
思及此,玉三郎话锋一转:“既然如此,那你们现在就问话吧, 问完了我就将他们带走。”
孱临正要点头, 被江顾挡在身后的卫风忽然出声:“你既非藤妖族人,又非红云城主, 凭什么要将人交给你?”
搭好的台阶被卫风一脚踹翻,玉三郎面子上挂不住,厉声道:“你又是何人,本座说话轮得到你插嘴!”
“我是你爹!”
卫风手腕一翻,一人多高的陌刀凭空出现,他飞脚一踢,陌刀上旋,沉刀带人飞起,他揽刀纵身朝着玉三郎一劈,玉三郎抬手抵挡,凶悍的刀风逼得玉三郎生生倒退了一步。
卫风红衣猎猎,长刀横在身前,周身鬼气冲天而起,竟生生压过了玉三郎一头。
玉三郎心中惊诧,他已是鬼修中的佼佼者,此人竟丝毫不落下风,而且诡异的是他既有鬼修之气,却依旧为活人身,实在闻所未闻。
然而卫风却没有给他继续惊讶的机会,自己原本正对着江顾剖明原委表衷心,结果被这该死的鬼修打断,他师父想要的东西,莫说是三只藤鬼,就是江顾想要整个藤妖族,也容不得别人说个不字!
轻盈透明的鬼纹沾染到了周围充裕的鬼气,瞬间变得漆黑粘稠,出其不意缠住了玉三郎手中的笛子,白瞳一闪而过,玉三郎的道心竟被冲击得不稳,他赶忙定下心神保护道心,卫风却已经纵身跃下,猩红的衣摆在森然鬼气里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卫风一刀劈向了他的面门。
鬼气激荡,锋利的刀刃与玉笛交错,刀身下压,生生将玉笛劈得往下,锋利的刀刃深深地陷进了玉三郎的肩膀,灵力混杂着浊气轰然而下,周围的地面整片塌陷,爆起了漫天灰尘。
冒着森然鬼气的鬼纹离玉三郎的眼睛不过咫尺。
卫风面目狰狞,锋利的獠牙透着寒光,嚣张又狂妄地看着他:“现在你还要那三只藤鬼么?”
玉三郎面如土色,他万万没想到这四个人中修为最低的这红衣修士竟如此野蛮强横,明明只有大罗境的修为,他道祖境初期竟然不是对手,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出招!
卫风咧了咧嘴,就准备取他性命,玉三郎看着就要刺入眼睛的鬼纹,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丝熟悉,赶忙大喊:“等等!我有话要说!”
“晚了,我没兴趣听。”卫风没这个耐心听他啰嗦,鬼纹凝聚就要痛下杀手。
“我以前见过你——”玉三郎大声道。
卫风愣了一下,但鬼纹已来不及收,正在此时,一道金色的灵力覆在了漫天鬼纹上,轻轻一拽,那些已然刺入玉三郎体内的鬼纹便乖顺服帖地缠住了那道灵力往回收,争先恐后地贴在了江顾的手臂上。
卫风转头看向江顾,脸上凶狠的表情瞬间乖巧,他将陌刀一收,刀刃刮过玉三郎的肩骨,发出了刺耳的咯吱声,看得旁边的风无忧和孱临一阵牙酸,但他却不以为意,将刀掼进地里,大步走到了江顾身边,声音温柔道:“师父你问。”
刚才那一刮,玉三郎几乎被他的刀中的鬼气劈成两半,这招阴损又毒辣,在鬼修中能用的除了那几位大能再无旁人,愈发印证了玉三郎的猜测。
他终于看清楚了这四个人谁才是老大,看向江顾赶忙道:“我真的见过他!那时我刚借我那个藤妖主人的神力成精,成精时的雷劫格外大,附近有人在飞升,那时铺天盖地都是这种黑色的东西!”
“何时何地?”江顾问。
“就在——”玉三郎声音忽然一顿,脑海中的记忆一片空白,只有几个零碎的片段闪过,却快得让他抓不住,他的脸色极为难看,“我……想不起来了。”
卫风提刀就要砍了他,却被江顾揽住腰勾了回来。
“师父?”卫风不解,却还是乖乖顺着他的力道站好。
“他应当是被人封印了记忆。”江顾问他,“你是如何知道自己飞升失败过的?”
卫风回忆道:“我炼化镜花卷后,先是在里面找到了自己的一抹残魂,隐隐有了猜测,后来我又用了萧澹从半仙族借来的一件神器,那神器能测仙骨……联系之前的两段上界的记忆,我便确定自己应该是渡劫失败,没能飞升上去。”
“没有记忆?”江顾问。
卫风摇了摇头。
“半仙族的何种神器?”
“他们管那东西叫做半仙髓。”
玉三郎被五花大绑扔在了房间角落里,在他旁边,是从灵宠袋中冒出头的瑟瑟发抖的三只藤鬼。
“……其实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半仙髓不是神器,而是那件神器制造出来的东西,和之前你们望月大陆上的玉阶髓有些类似,只不过一个用的是所谓的仙骨,一个用的是修士的灵骨。”风无忧摸着下巴道。
“你还知道玉阶髓?”卫风拧眉。
“那是自然。”风无忧道,“玉阶和劫玉是望月那边搞出来的称谓,他们仗着神殿多,千方百计找出来下界渡劫的仙人,试图在他们飞升之前剖了他们的灵骨,炼化他们的元神做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这不是纯脑子有病嘛。”
“就是,这么多神殿就算没有神降,那也是人家原来的同僚和上司甚至是父母道侣,望月那群蠢货非得自寻死路。”孱临撇撇嘴,“听说那个萧澹还要用玉阶髓造什么通天路,他就算上去了能有什么好下场。”
“半仙髓就简单了,飞升失败的修士根骨元丹都经过了雷劫的淬炼,已经有了部分神力,他们虽然飞升失败却没有死,通常都会落下一根特殊的仙骨,取而代之的是半仙族的烙印,这些仙骨会被供奉在长宁神殿,日积月累便凝聚成了件强悍的神器,里面的半仙髓不仅能测仙骨,还能让他们长生不死,永世不灭。”风无忧道,“这在沉曜不算什么秘密。”
江顾觉得有些古怪,卫风体质特殊,他从未察觉到卫风少了骨头,也没有发现半仙族的烙印。
“你们难道就不想飞升?”江顾问风无忧。
“想啊,做梦都想。”风无忧叹了口气,“但修真界已经许久无人飞升了,起初那些大能还能压制住自己的修为,但后来无可奈何,只能被迫渡劫,最后变成了永远无法飞升的半仙族。”
“所以在沉曜,道祖境大圆满是件很危险的事情,没人愿意放弃飞升的机会,但时机到了,也由不得自己做主。”孱临心有戚戚道。
这也是为什么风无忧一说江顾气运通天,他便毫不犹豫跟着来抱大腿的原因,就算只有一线机会,他们还是不愿意放弃。
沉曜处处透露着古怪与不合理,而这些他们在平泽和望月时闻所未闻,三块大陆根本不通消息,平泽的修士们至今还坚信修炼到道祖境大圆满就可以飞升,之前望月的修士更像有所察觉所以不择手段妄图逆天改命,而沉曜的修士们则被迫分成了半仙和修士两派,维持在一个微妙的平衡……
江顾看向了卫风,明白了他为何会选择与萧澹合作,在知道飞升无望的情况下,造一条通天路这种异想天开的事情反而还有一线生机,只是如果这样,那些半仙族为何没有做同样的选择?
还是有比飞升更大的利益在等着他们?
江顾按下心中的疑问,看向玉三郎:“你可还记得你的藤妖主人?”
玉三郎苦笑摇头:“我现在连他的样子都想不起来了。”
“他的记忆直接被抹除了。”风无忧道,“根本没有恢复的可能。”
“没用的东西杀了就行。”卫风十分看不惯这个小白脸,磨刀霍霍。
“别杀我!”玉三郎赶忙道,深吸了一口气道,“其实我在被抹除记忆前还复制过一份记忆,偷偷藏了起来谁都不知道,只要我拿到记忆,就能告诉你们。”
“你为何要藏起来?”卫风皱眉。
“我本来就不喜欢那个藤妖,是他强行将我收服的,我一直在计划杀了他,可惜被他反杀,幸亏我之前留了后手,这才在红云城修炼成鬼修。”玉三郎脸上浮现出一抹厌恶的神色,“当时你飞升时我和他都在附近,说不定你飞升失败也有他搞的鬼,你难道不想找出他是谁吗?”
卫风沉默了片刻,最开始出现在蛟龙城的藤妖寻绿,望月大陆萧澹用来镇压他的镜花卷上也有藤妖一族的痕迹,再有现在这个自称见过他飞升失败的笛精也是某个藤妖用过的神器……他忍不住看向江顾。
他心中并没有底。
毕竟刚刚他才只同江顾说了一半,之前刻意隐瞒了自己无法飞升的事实,现在只能靠鸢鸟一族的涅槃大术躲避天雷的追杀,待在江顾身边只能是个累赘,而且江顾对飞升看得极重,他再清楚不过。
江顾不会怀疑他的忠诚,而他也相信江顾会穷尽一切办法带自己飞升,可如果他们本来就处在一个不死不休的局里,江顾最后是选飞升还是选他?
卫风不敢想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想和之前无数次一样,习惯性地去选择逃避。
可他失去了当年自欺欺人的本事,他会翻来覆去日日夜夜每时每刻地琢磨这个问题,越琢磨越心惊,越明白越痛苦。
江顾的道心不可动摇,他可以对卫风倾注全部的喜爱,可以为了卫风想尽所有办法,付出所能付出的一切,但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阻挡他飞升的脚步。
眼泪、卑微、乞求和任何的撒娇痴缠情深似海都没有用,他想要江顾,就必须飞升,他不得不把自己从江顾身上撕下来,走出名为师父的羽翼,从万千条死路里争一条生路,孤身一人,穷尽所能。
所以他宁可迟了三年再见江顾,起码现在他不必被雷劫追杀,不会拖江顾的后腿,可江顾太聪明了,没用多久便识破了他的全盘计划。
他挫败又懊恼,绝望到认为自己永远都赶不到江顾的脚步,甚至对自己感到厌弃,可偏偏江顾就这样负手站在他面前,神色如常:“那我们就去藤妖城走一遭,查明你飞升失败的真相。”
江顾说的如此轻描淡写,从容不迫。
于他而言天大的事,在江顾眼里也不过如此,他只要站在这里,就让卫风感到安心,三年来日夜的折磨与绝望,在江顾面前轻飘飘地化作了飞烟。
所以他不能没有江顾,哪怕他将自己从江顾的血肉中撕扯出来,孤身一人渡自己的无数劫难,最终走向明知道是深渊的尽头,他也不能没有江顾。
“好,师父。”卫风点了点头,眼神坚定又温柔。
他会不惜一切代价,追上江顾。
不管能不能飞升。
风无忧眼睁睁地看着卫风周身萦绕的厄运漆黑了数倍,甚至听见了劫雷暴怒的吼声,他又看向江顾,灿金色的元神周围是通天的祥瑞气运,仿佛能即刻飞升,而他们之间连姻缘红线都不曾有,气运泾渭分明互不相让,却又硬生生地交缠纠葛在一处。
本是尘土脚下泥,却偏要追仙逐玉,长久下去,必生魔障。
第247章 山重水复(一)
藤妖城地处沉曜大陆偏东面的位置, 盘踞着东面数百条雄浑的灵脉,隐没在群山之间,周边是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时常有未开智的凶兽出没, 现在正是阴雨连绵的季节,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和草木腐烂的味道,靴子踩在地面都有种挥之不去的黏腻感。
玉三郎在最前面带路, 他攥着笛子挥开前面枯死的藤蔓, 原本的白衣沾上了泥土和叶片, 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 让他看起来十分狼狈,他在一棵三丈粗的古藤根旁停下了脚步,伸手指向远处,道:“那里便是藤妖城了。”
远处的山坳中,有一座深绿色的城池, 古老的墙壁上藤蔓缠绕枝叶伸展, 在绵绵细雨里安静地矗立着,平添了几分温柔的神秘。
“两千年前这里被屠过城。”风无忧不太喜欢这种潮湿的天气, 站在了块干爽的藤枝上眺望, “藤妖一族原本就因为死后能炼制续命丹被大肆捕杀, 那次屠城险些让他们灭族,后来他们投靠了鸢鸟一族,嵇婧莀待他们一族很宽厚,情况好了不少, 但族里也没多少能打的, 不过他们很会布置陷阱,外人很难进去。”
卫风很喜欢这种阴暗又潮湿的环境, 他伸了个懒腰,闻言道:“既然没多少能打的,我们杀进去便是。”
“咱们和人家无冤无仇,上来就动手不太好。”孱临十分和气,对上卫风杀气腾腾的眼神,立马看向江顾,“你说对吧,江兄?”
江顾点头,他自然不会动手,毕竟仇人多了也麻烦,他看向卫风:“可是哪里不舒服?”
卫风平时虽然脾气急躁,杀性也大,但也都有缘由,极少会不由分说地动杀心,之前他和玉三郎动手时江顾便觉得有些不对,现在就更明显了。
卫风摸了摸鼻子道:“没有不舒服。”
江顾随手画了两道安神符,落在了他的耳后,卫风心中的戾气瞬间被压制了大半,他愣了一下,对江顾道:“可能是因为我魂魄不稳。”
“待在我身边。”江顾说。
卫风点了点头,江顾看了他一眼,他不明所以,紧接着一只微凉的手掌就握住了他的手。
卫风眼睛瞬间一亮,心情肉眼可见地明媚了起来,哪里还有心思去想那些打打杀杀。
“玉道友,你可记得两千年前屠城的事情?”风无忧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此事知晓前因后果的人极少,连他都无法窥探其中天机。
玉三郎摇头:“只有些模糊不清的印象,只能等我拿回记忆再说。”
“你可还记得你那主人的姓名?”江顾问。
玉三郎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笛子,咬牙道:“全无印象。”
“那你为何迟迟不来取回记忆?”江顾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