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江顾没有半分迟疑,捏起袖子里早就迫不及待的泥团,放到了卫风怀里。
卫风惊讶道:“师父你竟然找到了?”
这是卫风斩断的鬼纹,还有他的大部分意识都封印在里面,他藏得极为隐蔽,而且是在最脏最臭的沼泽底,就连稍有些灵智的魔物都不愿意碰这种脏东西。
“嗯。”江顾在上面裹了厚厚的一层金色的灵力,替卫风融进了他的识海内,“此处的劫雷不敢近我的身,你可以进我的识海修炼。”
卫风眼睛瞬间一亮,紧接着便听江顾道:“你现在元神虚弱,不宜神交。”
卫风盯着他脖子上的吻痕,眼睛隐隐显露出鸟类的竖瞳,口是心非地点头:“哦。”
几日后,一行人到了红云城暂歇。
“红云城算是沉曜内陆的城池了,红云城里住的都是些鬼修,白日里死气沉沉,等到了晚上鬼市一开就热闹了。”风无忧走在前面,熟门熟路地为他们介绍,“再往前便是你们人族的安榴城,还有罗刹族刚抢到的照金城和树精一族的欢喜城,和他们这些城池比起来,红云城还比较安全,当然和垂珠城覆竭城比不了,这里面的鬼修脾气有些古怪,不太欢迎活物……”
进城前明明还是艳阳天,进了城却如同踏进了黑夜,惨淡的雾气弥漫在脚下,城内的建筑黑沉一片,街道上挂着白色的灯笼,黄色的纸钱漫天飞舞,悲切的哭声断断续续从房屋内传来,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气息,无端让人烦躁。
风无忧忽然停下了脚步,孱临也变得警惕起来,卫风下意识地将江顾挡在了身后,三人盯着前面越来越浓的雾气,随时准备出手。
江顾却低下了头。
他们脚下,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逐渐渗出黏糊猩黑的血液,形成的纹路如同某种古老的符文,在这些痕迹快要连接成线时,江顾随手摸了样东西,钉在了青石板的缝隙中央,恰好阻断了这些符文线。
卫风闻声回头,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道阴冷的声音:“几位何故擅闯我红云城?”
风无忧沉声道:“我等乃半仙族人,奉神谕公干,路过此地暂歇,这是我们的令牌。”
他一抬手,四枚金色的令牌往前飞去。
那道声音沉寂许久,令牌才重新飞回风无忧手里,那人道:“冒犯几位大人,还望见谅,请便。”
说完,那股阴冷的气息和浓雾便消失不见,连带着地上被打断的符文也一并消失。
孱临惊讶地看向风无忧手中的令牌:“你这是?”
风无忧冲他挑了挑眉:“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他回头,正碰上江顾的目光,笑道:“活了这么多年,我总归还是有些好东西的。”
江顾淡淡地收回了视线。
前面蹦出来了一个不到人膝盖高的鬼娃娃,蹦蹦跳跳地引着他们往前走,最后停在了一座僻静的宅子前,宅子前栽了一颗大槐树,推门进去,院子正中栽了棵千年柳树,房子坐南朝北,凶煞之气四溢,见他们进门,那小娃娃嘻嘻哈哈地消失在了雾气中。
没人住中间的主屋,风无忧和孱临进了右边的厢房,江顾和卫风进了左边的厢房。
卫风借着江顾的灵力在房间内画满了辟邪符,皱眉道:“师父,这地方太过阴邪,为何要在此处停留?”
“你强行分割意识,魂魄不稳,这里全都是鬼修,必定有固魂之法。”江顾抬眼看向他。
卫风被他看得有些不太自在,抬手摸了摸鼻子。
江顾的声音在房间内沉沉响起:“你就没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卫风整个僵了一瞬,旋即笑了笑,他走到江顾面前半跪下来,眼巴巴道:“师父,我不会对你有任何隐瞒,你相信我。”
江顾垂眸看着他,卫风顺势将头埋进了他腰间,呼吸透过布料传递,带着些焦灼的不安。
江顾原本冷硬的问话停下,抬起手来摸了摸他的头。
卫风眼眶一酸,将人抱得更紧了些。
第243章 红鸢寻玉(十七)
窗外天色渐暗, 门外挂着的灯笼无火自燃,幽暗的蓝光透过糊上的白纸打在斑驳的墙面上,仿佛带着刺骨的寒凉。
房间内,卫风在四角放置了夜明珠, 夜明珠的光线柔和明亮, 驱散了无处不在的湿冷,他转身, 便看见江顾在打坐。
“师父。”卫风凑上去搂住了他的腰。
这厮力道没轻没重, 直接把江顾压倒在了床上, 江顾元神从识海中归位, 动作迟了一息,他就整个人都缠了上来,银蓝色的鲛尾在夜明珠的光线下熠熠生辉,一头银色的长发洒落在赤裸的肩膀和后背,让他看起来像只明艳妖冶的精怪。
“起来。”江顾对上了他灼热的视线, 声音却极其冷淡。
卫风并不在意, 将人压在自己身下,锋利的獠牙贴着他的脖颈, 分叉的舌头舔过他的耳垂, 哼唧道:“师父, 你帮帮我。”
他丝毫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更没有所谓的羞耻心,抓着江顾的手按在了那块最漂亮的鲛鳞上,滑腻冰凉的触感让江顾下意识地想收回手, 卫风却不许。
“难受。”卫风乖巧地舔了舔他的嘴角, 尾鳍贴在他的小腿上流光溢彩,漂亮得不可思议。
江顾抬手覆住了他的后颈, 鲛人湿冷微腥的气息扑面而来,那些撒娇似又恼人的声音被他尽数堵了回去。
屋外的灯笼在阴风中摇摇晃晃,柳枝飘荡不定,喧嚣声逐渐从街上传来。
卫风趴在江顾身上,鼻尖冒出了薄薄的一层汗,带着蹼的手指紧紧扣着江顾的手腕,低头去舔,被江顾一巴掌拍在了脑门上。
卫风委屈地抬起头来,眼尾泛着靡丽的红,直勾勾地盯着江顾。
江顾神色冷淡,肩颈上布满了细密的吻痕,只是吻他的鲛人没轻没重,有些都渗出了血,雪白的衣襟间滚落了许多夜明珠,将那些伤痕映照得格外凄惨。
卫风看得獠牙发痒,低下头去咬江顾的腰带,结果被一只修长的手掐住了脖子。
“不必。”江顾觉得多此一举。
卫风却望着他,细小圆润的夜明珠顺着他的脸颊噼里啪啦掉下来,砸了江顾满怀,他神色有些受伤:“师父,你是不是嫌我脏?”
这话就纯属莫名其妙了,江顾难得受这种冤枉,停顿片刻才道:“不是。”
卫风小心翼翼地对他露出了个笑容,动作却没有丝毫犹豫,仗着鲛人的皮肤滑腻,径直挣开了他的手,粗暴地咬断了他的腰带。
江顾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紧接着巨大的翅膀将他笼罩在内,周围陷入了一片黑暗。
卫风被一脚踹下来的时候,还在地上滚了两圈,险些吐出血来。
一片羽毛晃晃悠悠地落在了他的鼻尖。
卫风拿开羽毛从地上爬起来,眼睛兴奋到冒着绿光:“师父,是不是我咬疼你了?”
江顾黑着脸坐在床上,声音冷得能将人冻住:“卫临明。”
卫风打了个冷颤,凑过去干脆利落地跪在了床边,垂下脑袋小声道:“师父,我错了,你别生气。”
早知道他该先用手的,这对江顾来说可能过于不成体统了,不过他下次还敢。
久久没有听见回音,卫风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抓住他的袖子扯了一下:“师父?”
江顾极少碰到能让他混乱的情况,方才那陌生诡异的欢愉让他想要杀人,听见卫风喊,他抬起头来,便看见了卫风嘴角残留的污渍,这厮还故意舔了舔,冲他露出了个灿烂无辜的笑容。
江顾脸色一沉,但方才他也没有拒绝,这才是让他恼怒的原因——卫风胡闹,他竟然没有将人推开。
卫风眨了眨眼睛,直白道:“师父,你还想要吗?”
江顾怒极反笑:“你——”
笃笃笃。
敲门声适时响起,紧接着风无忧的声音传来:“江兄,城内鬼市开了,你们可要一起去逛逛?”
卫风不知何时又缠到了他身上,搂住他的脖子亲他的耳朵,声音魅惑低沉:“师父,不去好不好?我们就在房间里,只有你和我两个人。”
江顾下意识地扶住了他的后腰,目光有一瞬间的恍惚,几乎要开口应下他,卫风悄悄勾起了嘴角,却听见江顾冰冷的声音:“好,我们这便来。”
卫风愣了一下,就被江顾从身上撕了下来。
他不死心地还想伸尾巴,被江顾掐住尾巴尖抵到了床柱上,江顾冷冷盯着他,声音里多了几分警告:“卫临明,适可而止。”
他松开手,卫风气哼哼地甩了甩尾巴,变幻回人身,在江顾找腰带时,献宝似的将用自己鲛鳞做的腰带递给了他:“师父,用这个。”
江顾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接了过来。
江顾刚出门,风无忧身后的孱临便猛地退后了一大步,震惊地瞪圆了眼睛:“江兄,你房里是进艳鬼了吗?好恐怖的魅欢术!”
“魅欢术?”江顾眉梢微动。
“一些妖族有时候为了吸引配偶,就会强制对方发情,迷惑他们的神智,不过每个种族的手段都不太一样,但都不怎么光彩就是了,有些妖怪也会用魅欢术来勾引助兴,我们七星楼第五楼的漂亮妖精都会……”孱临啧啧称奇,“不过这么厉害的魅欢术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不得将人勾得神魂颠倒不知昼夜,江兄你竟然扛住了……”
旁边的风无忧疯狂地冲他使眼色,示意他闭嘴,孱临疑惑地歪了歪头:“我说的不对?”
卫风看孱临的眼神已经是在看一只死蟾蜍了,风无忧抬手捂住了眼睛。
江顾淡淡地看了卫风一眼。
卫风周身杀意顿时一收,乖巧地笑了笑。
他可是昼夜不停一连对着江顾用了好几日的魅欢术,使劲浑身解数才将人扑倒在床上,即便如此江顾都没有彻底陷进去,可见道心和意志无比强悍。
好在江顾并未同他计较。
入夜的红云城与白日截然不同,原本冷清的街道上熙熙攘攘,这些鬼修种族各不相同,但无一例外周身阴气极重,空中还漂浮着许多没有修成实体的魂魄,也有许多小鬼叽叽喳喳地在疯跑,幽蓝的灯光下,大红色的幡旗绵延成片迎风飘扬,远远望去竟真像大片血红的云彩。
风无忧对鬼市上的东西很好奇,总拽着孱临停下,孱临苦哈哈地拿着钱袋付钱,每拿出一块灵石都像在割他身上的肉,尤其是看那些灵石换回些乱七八糟压根不值钱的东西,恨不得自戳双目。
卫风跟在江顾身后,想要开口解释,但总被旁边的吆喝声打断,他好几次想牵江顾的手,都被不着痕迹地躲开。
他垂头丧气地摸了摸鼻子,瞥见了旁边摊子上的东西,眼睛忽然一亮。
江顾刚付完灵石拿到一颗镇魂珠,转身就见卫风兴冲冲地走了过来,停在他面前傻兮兮地冲他笑。
江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卫风伸出一只手,掌心坐着个约莫两寸高的小骷髅,卫风冲他吹了口灵气,小骷髅便生出了皮肉和红色的小衣裳,五官和卫风一模一样,只是头顶生了对白色的兽耳,身后还有条毛茸茸的大白尾巴,使劲对着江顾摇,又在卫风的掌心对江顾连连作揖,捂着脸嘤嘤地哭,尾巴和耳朵都耷拉下去,眼睛从指缝里悄悄地看江顾,活像一个缩小版的卫风。
“他说他知道错啦,师父。”卫风将小人往他手里递,笑道,“师父,别生气了。”
江顾挑了挑眉,刚抬起手来,一道黑色的影子忽然从他袖子里蹿了出来,不等两人反应,便将卫风掌心里坐着的小人一口咬掉了脑袋,然后抓起身子几口就吞进了肚子里,骨头在它嘴里咬得咯吱作响。
卫风刚要抓它,另一只手却比他更快,挡在了这吃人的小怪物面前,小黑团子扑棱着翅膀,冲卫风吐了吐舌头,然后卯足了劲一憋,头上多了对冒着黑气的耳朵,身后多了条蓬松的黑色大尾巴,抱住江顾的手使劲蹭了蹭,还打了个饱嗝。
“啧。”卫风咬了咬牙,笑眯眯道,“师父,这小团元神还活着呢?”
“一直在紫府中修养,应该是饿了。”江顾很顺手的摸了摸小元神刚长出来的耳朵,又捏了捏它的尾巴和小翅膀,那小团黑漆漆的元神就很没节操地敞开了肚皮任他摸。
看这熟练程度,江顾平时肯定没少陪它玩。
卫风顿时嫉妒得眼睛都红了,这团破元神是当初他修为不精时分出去的,虽然有他的潜意识,但因为长久分离,早就不受他控制了,说不定以后还会生出自主的意识……而他和江顾分离的这么多年,这小东西一直都待在江顾身边,他哄人,反倒让它占了便宜,简直岂有此理。
这一小团元神轻易不出来,江顾便随它在外面,它应该是察觉到了本体对自己的杀意,一直乖巧地坐在江顾的肩膀上,拽着他的一缕头发固定身形,开心地指给江顾看天边的红绸。
江顾笑了笑,道:“好看。”
卫风跟在后面,牙都快咬碎了,幽幽地喊人:“师父……”
江顾回过头来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何事?”
没有笑,语气也没有那么温柔。卫风眼神微黯,盯着他红了眼眶。
江顾不想搭理他,就见这混账东西开始掉掉眼泪,大街上熙熙攘攘,许多人都朝他投来异样的眼光,还有许多人在窃窃私语。
“哎哟,这是碰上负心汉了吧?”
“啧,哭得真可怜,他不心疼我都有点心疼了。”
“哭起来可真俊……”
“不要命了,城主说他们可是半仙族的人,活腻歪了你招惹他们,快走。”
江顾皱起眉,随手捏了个障眼法挡住了卫风的脸,隔绝了那些窥探的目光,拽着他往前走。
卫风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嘴角,声音却要多可怜有多可怜:“师父,你别生我的气了,我们明明都已经结为道侣了,我这几年都快被天雷劈死了,六欲道心都快碎了,好不容易见了你,我根本忍不住……我修的又不是禁欲道,师父,你可怜可怜我。”
语气卑微至极,说的内容却都理直气壮。
江顾险些被气笑:“我教过你功法——”
卫风的眼泪掉在他的手背上。
江顾沉默了一瞬,抬手抹掉了他眼角的泪,沉声道:“不准哭。”
他不哄还好,一哄卫风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哭得更凶了,江顾现在已经很少见他这样哭了,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好。”
“真的?”卫风眼睛亮了亮。
江顾把镇魂珠放在了他的前襟里,淡淡道:“三岁稚儿都不会哭成这样。”
卫风咧嘴笑了笑,状若无意扫掉了坐在他肩膀上的小元神,揽住了他的肩膀。
小元神气得头顶冒烟,扑扇着翅膀想靠近江顾,却被卫风转过头来恐吓,吓得冒出了两行泪,被江顾收进了袖子里。
鬼市上有不少镇魂的法宝,江顾又挑了几件,目光扫过旁边在卖花的鬼修,状若无意道:“你从覆竭城出来,嵇婧莀没有追来?”
“我用了涅槃大术,气息全都隐匿了,她察觉不到我的踪迹。”卫风面不改色道。
“是吗?”江顾转头看向他,“镜花卷可还在你手里?”
“当时我被劫雷劈,镜花卷也被劈毁了,我原本还想借此调查寻绿的种族。”卫风笑道,“师父,你怎么突然响起问这些了?”
“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白日里那血符有些眼熟。”江顾道。
“那血符——”卫风的话戛然而止,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什么血符?”
江顾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了。
“卫兄,你怎么不走了?”风无忧拽着孱临路过他,“前面还有许多好东西呢,听说还有藤妖一族的鬼修卖丹药,他们的丹药可是一绝,卫兄?”
卫风心中转过无数猜测,目光阴森的盯着风无忧:“你和江顾都说了些什么?”
风无忧摸不着头脑:“啊?我和江兄说的事情可多了去了,你说哪一件?”
“你既然是忘忧兽,就老老实实地招运,少管闲事。”卫风眼底煞气四溢,“否则我就碎了你的气运丹。”
风无忧愕然,卫风转身离开,孱临这才凑了上来,“我去,这团泥巴和你说了什么?他看起来怎么这么凶残?”
风无忧眯起了眼睛,问孱临:“我有没有和江顾说过卫风气运极差?”
孱临点头:“说过吧。”
“那我有没有和江顾说过卫风是半仙族,根本飞升不了?”风无忧问。
孱临又点头:“说过吧。”
风无忧顿时松了口气,拍了拍胸脯:“吓死我了。”
“别磨叽了,快和我去前面的藤妖那里挑两颗丹药,帮我看些质量上乘的,我分你一颗。”孱临拽着他往前走。
风无忧顿时将卫风的恐吓抛到了脑后。
江顾知道卫风有事隐瞒,却不想将人逼得太紧,毕竟卫风不是当初十几岁的小孩了,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有自己的秘密也无妨,他该做一个开明的师父。
他皱着眉试图说服自己,余光一扫,却瞥见卫风鼓着腮帮子在嚼什么东西。
“饿了?”江顾有些疑惑。
卫风点了点头,嘴里的东西咬得咯吱作响,江顾觉得这场景有些眼熟,忽然反应过来,目光一凛:“吐出来。”
卫风一边摇头一边退后了两步,拼命地往下咽,却咽得有些艰难,江顾见状直接动了手,卫风灵活地躲过他的手,纵身飞上了支着红绸的旗幡,引起了街上一片骚乱。
不过瞬息,江顾便同他过了几十招,将人逼到了屋顶,干脆利落地阻断了他所有的退路,卫风见状想化成雾气,却被他抓住胳膊狠狠往背后一别,疼得踉跄了半步,然后就被江顾踩住腿弯半跪在了屋顶。
江顾扣住他的下巴,往他咽喉处狠狠一抵,卫风被迫仰起头张开了嘴,江顾从他嘴里拽出来了只奄奄一息的小元神,半边身子已经被嚼碎吞了,剩下的一半沾着卫风腐蚀性极强的涎液蜷缩在江顾掌心瑟瑟发抖,哭都没力气了。
“啧。”卫风不服气舔了舔锋利的犬齿。
江顾险些一脚将他从房顶踹下去。
他成熟个屁!
江顾十分不理解:“你同它置什么气?”
“它不是我的元神了, 根本不受我控制。”卫风使劲磨了磨牙,目露凶光,“你偏心,更喜欢它, 都不对我笑。”
“……”江顾沉默了一瞬, “你与这块元神的联系是我切断的。”
这是卫风的元神,江顾不喜欢时时刻刻都在别人的视线下, 当初随手就封印了卫风和这块元神的联系。
卫风咬牙切齿道:“它都快生出自己的意识了。”
“它只是一小团你的元神, 不会生出意识, 是你自己的本能。”江顾叹了口气。
卫风脸色稍缓, 却依旧不忿:“我不管,你养我就够了,不许养别的东西。”
江顾回想起了之前满园子的漂亮灵兽和灵境里的灵植和灵兽,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赤雪,太阳穴隐隐作痛。
卫风善妒, 而且性情暴虐凶残, 只不过这厮惯会撒娇卖痴,总让他忘了这一点。
“师父, 我可以变的。”卫风忽然软下了声音, 雾气弥漫, 他变成了只长着鸢翅和鲛尾的巴掌大的小人,飞到江顾面前捧住他的脸,凑上去亲了亲他的鼻尖,委屈巴巴地冲他掉小夜明珠, “我还可以毛茸茸的。”
他一甩鲛尾, 变成了只雪白的团子,四肢粗短, 脖子上是红彤彤的一圈毛,蓬松的尾巴卷住江顾的手指,乖巧地坐在了他的掌心里看着他:“师父,你摸摸我。”
江顾不想这么惯着他,但却不受控制地摸了摸卫风的小脑袋,卫风的尾巴顿时摇得更欢了,他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卫风见状又使劲憋了一口气,分散成了十几个毛茸茸的小灵兽,趴在江顾的肩膀上,蹲在他头顶,挂在他腰间,还有的在他掌心打滚。
江顾挑了挑眉,淡定道:“变回来。”
那些灵兽霎时化作了白雾,围着他转了一圈,卫风就现出了人身,搂着他的腰低头亲了亲他的耳朵,放软了声音道:“师父,我不吃它了,你别生气。”
见江顾不做声,他干脆从识海中抓了一小块元神出来,补齐了那一小团元神,还分了口灵力给它,小元神顿时精神抖擞地扇了扇翅膀,飞回了江顾的袖子里。
江顾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
他用来阻断卫风和小元神之间的封印被某种法术悄无声息地吞噬了,如果他没有事先准备,根本不会察觉到任何异样,只会认为卫风闹了顿脾气。
可惜这是江顾设好的圈套。
当他探查到卫风补齐的那小半元神里镜花卷的气息时,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卫风已经彻底炼化了镜花卷,而且和萧澹有联系。
而萧澹之前让他被封在虚空印,卫风拼命找了他十几年,能让卫风这种睚眦必报的性子甘愿放弃如此深仇大恨的,恐怕还是和他有关系,而他和卫风最深刻的牵扯便是渡劫飞升,如果卫风选择和萧澹合作,一定是其他办法对他来说已经行不通了,甚至都不再相信江顾。
能让他绝望到这种地步,卫风难道笃定自己飞升不了了?
但他又是通过什么途径确定的?他又想借萧澹的手做些什么?
但毫无疑问,能让卫风如此决绝,必定碰见了让他颠覆自己认知的事情……江顾缓缓皱起了眉,眼底流露出几分不虞。
他起初想让卫风独立,最起码他不在身边时能有力自保,可现在似乎有些过了。
他不该将人抛下太久,以至于现在不仅有了小心思,还敢反过来算计他,甚至去和别人寻求合作。
翅膀是真硬了。
江顾扣着他的手,慢条斯理地摩挲着他的掌心,无意识地把玩着他的手指。
卫风慢慢红了耳朵,转过头来委屈又隐忍地望着江顾,却不敢将手抽出来,只是小声道:“师父,别摸了。”
江顾扫了一眼他衣摆,淡淡道:“出息。”
卫风欲哭无泪,恨不得将人直接带回房间,再昼夜不歇地用魅欢术哄着人陪自己胡闹,但顶着江顾审视的目光,他也只能忍着。
“江兄,快过来看。”风无忧在前面喊。
江顾和卫风一起过去,便看见几个鬼修在卖丹药,看样貌应该是妖族死后修炼而成,身上缠绕着藤蔓,上面还开着白花。
“江兄,这是藤妖一族的鬼修,他们死后会生出藤果丹,修炼成鬼修后炼制出来的丹药有奇效,上面会沾染藤果丹的气息,能凝神聚魂。”风无忧热心地同他介绍,“尤其是一些快死的人,一旦用上这种丹药,散开的魂魄就能凝聚,多活不少时日,所以大家都管这种丹药叫做续命丹。”
“藤妖一族因为这样曾经被大量捕杀,现在都避世不出,藤妖的鬼修更是少之又少,这几位是红云城主的客卿,难得在鬼市现身。”旁边有鬼修搭话道,“不过听说这回只有三颗续命丹,他们不要灵石,只接受用神器交换。”
孱临闻言开始扒拉自己的储物袋,看看这个不舍得看看那个太可惜,垂头丧气道:“还不如用灵石换呢。”
前面想要续命丹的鬼修已经挤得满满当当。
“只是续命几日,为何他们如何狂热?”卫风不解道,“又不是能保他们不死。”
“他们都是些鬼修,已经死过一次了,对死亡的恐惧反而比生人更甚,而且也许就是续命的这几日,能帮他们找出一条生路呢。”风无忧踮起脚尖去看,“算了,咱们应该抢不到了。”
他话音刚落,一道暴躁的女声在人群中响起:“凭什么你一个人拿走三颗续命丹?!”
一道阴柔的男声笑道:“凭我有天阶的神器,你有吗?穷鬼。”
这话算是点了火药桶,那女子登时就炸了毛,森然鬼气倏然炸开,她手持两个巨斧,轰然劈向了说话的男人。
那男修穿了身雪白的长袍,轻飘飘地躲开了她的一击,拿着玉色的长笛抵在了下巴上,笑道:“你这女鬼可真粗俗。”
“粗俗你爹!”女修一双巨斧挥得虎虎生风,逼得那白衣男子接连最后,最后不得不动用玉笛,在他拿起笛子放到嘴边的时候,街上的鬼修们纷纷开始逃窜。
“快跑!玉三郎要吹笛子了!”
“再不跑就要被他那笛子吸了魂!”
一片嘈杂中,那三个藤妖鬼修也趁乱逃跑,他们修为不算高,跌跌撞撞往城主府的方向跑去,却被人堵在了巷子里。
卫风抱着刀冲他们扬了扬下巴,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
最高的那个藤妖登时吓晕了过去。
剩下两个矮的架着他着急忙慌就像往回走,结果看见一只巨大的三脚蟾蜍堵在巷子口,还有只白白胖胖的圆马优哉游哉地甩尾巴。
两个矮藤妖见势不好,立马就往土里钻去,结果一只巨大的灵宠袋骤然合拢,将他们三个兜头罩了进去。
江顾不紧不慢地将灵宠袋收了起来。
“江兄,他们是红云城主的客卿,这样做会不会不太合适?”风无忧提醒他。
“半仙族的人做事不需要合适。”江顾面无表情道,“他若不满,自会去找半仙一族。”
孱临嘿了一声:“有道理啊。”
卫风将江顾手中的灵宠袋拿了过来挂在了腰间,而后低着头仔细用帕子擦着他的手指,将上面沾染上的汁液擦得干干净净。
风无忧见状笑道:“藤鬼身上的汁液只能用火属性的灵力除去,这件事鲜少有人知道,卫道友真是温柔贴心。”
卫风动作一动,飞快地看了江顾一眼。
江顾好像没有注意到风无忧的话,而是在放置隔音罩,外面尖锐的笛声还是隐隐传了进来,他问道:“这玉三郎是何来历?”
“玉三郎生前是个笛精,据说是长宁神君用过的神器,后来被一个藤妖认主,借着藤妖的妖力修炼成精,弑主不成被反杀,侥幸保全了魂魄,这才成了鬼修。”风无忧滔滔不绝道,“这个长宁神君也大有来头,听说是曜琰神君的知己好友,他的神殿就紧挨着曜琰神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