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不劳你费心了,宁师弟。”江向安嗤笑了一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堂堂灵龙宗的大弟子, 结果被排挤到遂逐岛来看守封印是有原因的,真是半点都不懂得变通。如果不加封印, 我们岛上这么多弟子怎么办?这里灵力稀薄,神殿法器与我们无缘,也只能借着增加封印的由头才能让他们派发灵石和法宝……宁师弟啊,你动动脑子,我们才是一条船上的人,凭你的本事,可以帮我们拿到更多的东西。”
宁顺道:“我不会与你们这些小人为伍。”
江向安惋惜地摇了摇头:“有卫风的前车之鉴在,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宁顺闭上了眼睛,以沉默表示拒绝。
江向安见他不配合,冷笑道:“既然如此,就委屈宁师弟在这里待着了,毕竟江顾一出现,家主对封印就不会再如此上心了。”
说完,他拂袖而去。
宁顺捂住嘴咳嗽起来,法阵在疯狂地消耗他的灵力,再这样下去,不出一年,他可能就会身死道消……江向安敢这样,除了遂逐岛离平泽太远,恐怕也有灵龙宗的授意,早知如此——
他眸光忽然一凝:“谁?!”
从阴影中缓缓显露出了两个人影。
其中一人身着红衣身形挺拔,生得俊朗漂亮,另一人眉眼冷冽压迫感极强,宁顺多年前曾在战神殿战场上惊鸿一瞥,印象极为深刻:“江顾?”
江顾客气地同他颔首:“宁道友。”
“你竟然真的还活着?”宁顺有些艰难地站起身来,不顾法阵的阻挠,紧紧抓住栏杆,他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语气有几分急促,“江七公子,还请您抓紧时间告诉江家主,若再不解开封印的通道,两边灵力失衡,届时灵力恐怕会倾泻进望月和平泽,生灵涂炭!”
江顾却神情淡淡,站在他身边的卫风更冷漠,扯了扯嘴角道:“这与我们何干?”
宁顺愕然地看向江顾:“七公子?”
“宁道友,我们不能听信你的一面之词。”江顾看向他,“你如何证明你所言属实?”
宁顺这才松了口气,肃然道:“城主府就在封印阵法的中心,七公子只要用四合阵一试便知。”
江顾没动,卫风抱着胳膊嚣张冷漠,地牢中一片寂静。
宁顺心底顿时一凉,虽然这些年江顾风头无量,但联想到江顾早年无情道的名声,恐怕真如卫风所说,就算生灵涂炭也不会关他们的——
“四合阵是什么阵?”江顾面无表情地问。
卫风转头看向他,脸上嚣张的表情的还没收回去,旋即又拧过头来看向宁顺,无条件地附和道:“没错,这莫不是你随口编造出来的阵法。”
“……”宁顺诡异地沉默了一瞬,“四合阵是以朱雀阵、玄武阵、青龙阵、白虎阵四阵叠加而出的变阵,能够感应极其细微的灵力波动和流向,修炼时更能凝聚灵力,这的确是我研究出来的阵法,不过现在已经被各大宗门所用,来训练新弟子控制灵力。”
他险些忘了江顾已经近二十年没出世,至于他这个徒弟……不提也罢。
卫风不爽地眯起了眼睛。
江顾虽然对阵法并不精通,但朱雀玄武这种基本的阵法还是信手拈来,确定这四合阵没有问题后,便按照宁顺的说法检查了一番。
果然,周围的灵力波动十分诡异,忽多忽少,周围数不清的阵法叠加在一起,气息极为混乱。
见自己的说法得到验证,宁顺松了口气,问道:“七公子是如何找到此处的?”
毕竟江向安一离开,他便现身,肯定有所求。
“今日拜访城主府,未见宁道友现身。”江顾道,“且府内多有怪异之处,便来查探一番。”
而且自水镜会面后,江向云接连对他发了三道朱雀印的火符,显然有事但不方便详说,所以他便猜到了封印大阵,而且看样子江家派系倾轧也不比灵龙宗强多少——稳坐高台的几位家主接连陨落,又冒出无数神殿和资源供人抢夺,没有一二百年,几大家族是难消停下来的。
江顾看了一眼卫风。
卫风会意,手中结印,而后召出陌刀往地牢上的法阵一劈,雾气扩散,灵力只细微地波动了一瞬,禁锢着宁顺的法阵就消失在了原地。
平泽大陆,江家主家。
江向云支着头,听着大殿和水镜中的人吵做一团,想捏个隔音罩将这些嘈杂的声音隔绝在外,奈何数不清的眼睛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只能保持沉默。
“家主,江顾既然还活着,就理应回到江家,他可是我们江家的人。”有位长老道。
“没错,他还有十多个徒弟在,该回来教导他们才是。”有人道,“否则说出去也不好听。”
“江顾杀了萧澹,名声大噪,若放任他在外,难保他不会起别的心思,令立一支……”有熟悉江顾秉性的长老隐隐不安,“家主,我们该安抚招揽他回来。”
“江顾此人无情狡诈,让他回来江家还能有安稳的日子?”也有人不赞同,“何况他和他那个怪物徒弟不清不楚,回来必定会带着卫风,丢人现眼。”
“可若江顾回来,我们江家必定能在这次平泽大比中稳稳压灵龙宗一头……”
“不妥不妥,江顾资质甚差,能杀萧澹也只是误打误撞……”
一群人吵吵嚷嚷,最后看向了主座上不声不响的江向云。
江向云换了个姿势,不急不缓道:“我已问过江顾了,他不愿意回来,要陪他的徒弟。”
众人正待吵,就见江向云起身,笑吟吟地扫视了一圈,道:“对了,提醒诸位一下,我这七弟睚眦必报,若让他知道你们背着他收了这么多徒弟,难保不会全杀了了事……唔,也包括你们。”
“我可打不过他。”
说完,他揣着袖子施施然离了场。
徒留一群长老面面相觑。
江向云在看如今的平泽和望月两块大陆的版图,有弟子走进来,恭敬道:“师尊,外殿又吵起来了。”
“随他们去。”江向云毫不在意,看了良久的地图,见徒弟还未离开,便道,“想问就问。”
“弟子只是不明白,您既然不愿意江师叔卷进来,为何又告诉他们师叔还活着的消息?”弟子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是江向云从旁支挑选来的徒弟,名为江从寒,很受江向云看重。
“就算我不说,江顾肯定也会替卫风找回场子。”江向云笑眯眯道。
“既然如此,师尊现在正缺人手,请师叔回来帮忙岂不正好?”江从寒问。
江向云摇了摇头,道:“江顾此人聪明绝顶,共患难时同他一道百利无一害,但如今的情况,江家那些人对卫风做的事情你也看到了,他只要回江家,一定会报仇。”
“可是您已经保了卫风许多年。”江从寒道。
“一码归一码,他不杀我,不代表他不杀其他人,现在咱们好不容易站稳了脚跟,人都让他杀光了怎么办?”江向云戏谑道,“他的无情道可稳固得很,江家这些人该庆幸卫风拖住了他。”
江从寒点了点头:“那遂逐岛的事情……”
“我现在鞭长莫及,也只能请他一探究竟了。”江向云的目光落在地图里的遂逐岛上。
“可万一师叔发怒,不管不顾将封印全都解开了怎么办?可要派人去盯着?”
“换做别人有可能,江顾不会。”江向云笃定道,“他虽然修无情道,但有自己的原则,倘若真的解开了封印……一定有不得不这样的理由。”
江从寒疑惑了,她师尊明明对江顾戒备,却又莫名地信任,她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师叔越发好奇了起来。
“家主,有请帖。”殿外有人送来了一封烫金的请帖。
江从寒接过来,一眼便看见了上面金色的朱雀家纹,下方竟然还落了江字。
与此同时,江家、周家、林家、灵龙宗和其他大大小小的宗门,都收到了同样的请帖,落款处的江卫二字格外显眼,待他们打开请帖,先是震惊,而后面色各异。
江向云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挑了挑眉。
江从寒见他将帖子折了起来,好奇道:“师尊,可是有要事?”
“去备礼吧,我七弟要娶道侣了。”
“师徒有伦, 这、这成何体统?!”
“江顾莫不是疯了?他与自己的徒弟结为道侣,这以后让别人怎么看他?怎么看我们江家?”
“此事不妥,快去请家主!”
江家大殿中乱成了一锅粥。
修真界师徒相恋的情况并不罕见,但即便如此, 大多也会被骂成离经叛道有悖伦常, 在规矩更为严苛的世家大宗族中,师徒相恋的名声说出去总归不好听, 遑论像江顾这样大张旗鼓地广而告之。
可惜他们义愤填膺, 江向云却迟迟没有现身。
“师尊在忙着为师叔大婚备礼, 还要我转告诸位, 人不到不打紧,礼数须得到位,否则丢了江家的脸面,免得惹人非议。”江从寒出来,笑眯眯地传达了江向云的意思。
一群长老险些气个倒仰。
遂逐岛。
宁顺歇在了隔壁房间。
卫风站在桌子边给他倒茶, 又将旁边的养神阵加固了一番——江顾虽然越级突破, 但元神毕竟受神力冲击过大,一时半刻很难养好, 江顾对此无所谓, 但卫风却上了心, 每日都要用养神阵仔细温养着江顾的元神,甚至跑去了虚空印中,将另一半元神也放进了养神阵中。
江顾端起茶来喝了两口,浓郁的灵力让他多看了一眼。
“是能滋养元气的茶。”卫风又将茶添上, 问道, “师父,你想利用宁顺秘密打开封印通道?”
“宁顺只知道解开的办法, 修为却远远不够。”江顾不急不缓道,“单凭我们也无法打开封印。”
“我可以吞噬神器,短时间内就能快速提升修为,那封印凭靠神力可解。”卫风道。
江顾没说话,只是抬起眼来看向他。
卫风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道:“对我不会有太大影响,顶多难受一段时间。”
“不必如此麻烦。”江顾端起茶来一饮而尽,“倘若封印不解生灵涂炭,那就不是一两个人的事情,那些世家和宗门从望月拿了这么多好处,也该尽一尽义务。”
卫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笑嘻嘻道:“师父说的对,他们是得出钱出力。”
他可没忘记江顾失踪后这些人的嘴脸,随便拎出哪个来都和他有仇怨,卫风心中畅快,但也有疑虑:“可是他们远在平泽,怎么才能叫他们来遂逐岛?”
当然他不介意一个个打上门去,将这些老东西都活捉了来,只是这样实在费时费力。
他的心思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周身的杀气都快溢满了房间,江顾起身道:“我已通知他们前来。”
卫风一脸茫然,虽然他知道江顾杀了萧澹的分神后名声大噪,但将人请到遂逐岛来……恐怕还是有难度的,除非江顾手中有什么堪比战神殿的惊天神器。
可江顾身上有什么,他再熟悉不过,毕竟他的鬼纹每天要往江顾身上缠八百遍,元神动不动就往江顾的识海里钻,他对江顾的所有东西都如数家珍,连根头发丝都不会错。
江顾看着他,停顿了一下才道:“只是可能要委屈你。”
卫风脑海中瞬间闪过自己被镇压、假死、一剑穿心甚至再被挫骨扬灰的画面,笑道:“没关系的师父,你想做什么我都愿意。”
“当真?”江顾问。
卫风使劲点了点头,充其量就是疼一些,他受得住。
“那先去挑件衣裳。”江顾带着他出了门。
卫风深吸了一口气,虽然心里纳闷,但看江顾神情轻松,便将那点疑惑抛在了脑后。只要江顾开心,就算他上刀山下火海也乐意。
卫风向来穿红衣,所以当江顾给他一件华丽繁复的红衣时并未多想,他低头看了看金色的腰带,宽大的袖子上还绣着金色的流云纹路,他扯了扯,传音给江顾:“师父,袖子太宽了,打起架来不方便。”
江顾抬手帮他理了理前襟,卫风登时就不乱动了,目光紧紧黏在江顾身上,顺着他的动作抬起了头,脖子上忽然一沉。
一块墨色的方形玉坠,上面烙印着一朵艳丽的火苗,如果他没感受错,应当是墨玉镯混着冥阴骨与几件高阶神器熔炼而成,里面的神力澎湃,还有许多繁复的阵法,往里面看,数十座紫府齐齐整整地排列在内,甚至还有三条浑厚的灵脉在其中,更不必提紫府内数不清的法宝与灵石。
卫风有些诧异:“师父,这也太贵重了。”
几乎是江顾的全部身家了。
“无妨,戴着。”江顾顺手捏了捏他的后颈。
卫风爱不释手地摸了摸那块玉牌,放进了衣襟里,红着耳朵看向江顾,笑得弯起了眼睛:“谢谢师父!”
江顾笑了笑,对他这身华丽大气的装扮很满意,又同店家要了身同样的红衣放进了纳戒。
“恭喜公子!贺喜公子!”店家接过灵石,笑得十分开心。
卫风出门时还一头雾水,疑惑道:“现在买身衣裳都得恭贺一下了?”
江顾道:“自然,总要说些吉利话。”
卫风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跟了上去,一路上的街道张灯结彩,每个人都喜气洋洋,连路边的古树都被催开了花,他心中疑惑更甚:“没听说最近有喜事啊?”
江顾带着他停在了一处恢弘的府邸前,对卫风道:“准备得仓促了些。”
难得江顾用这么温柔的语气同他说话,卫风愣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向挂着大红绸的江府牌匾,嘶了一声拧起了眉:“江向云终于想开要结新道侣了?”
江顾眉梢微挑:“你没看到?”
“看到什么?”卫风茫然地看着他。
“请帖。”江顾道。
“看到了。”卫风笃定的点头,只是大概扫了一眼,后面那些小字他懒得看,便一门心思地看江顾的脸了,“江向云结道侣还要你帮忙写请帖,江家真是死得没人了。”
“……”江顾沉默了一瞬,“是你我结为道侣的请帖。”
“对啊,就是你——”卫风猛地一顿,震惊道,“你我结为道侣?!”
江顾压平了嘴角,淡淡道:“怎么,不愿意?”
“愿意!”卫风眼睛里顿时迸发出亮光,激动地扣住他的肩膀,一把将人抱进了怀里,“我当然愿意!师父——”
卫风激动得险些将他抱起来转圈,被江顾一个千斤坠牢牢按在了原地,他清了清嗓子道:“冷静些。”
他以为卫风看到了喜帖,但知道他有所图谋,所以才表现地如此沉着冷静,谁知这厮竟真的懒得仔细看。
卫风兴奋到有些眩晕,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江顾:“师父,我不会是在做梦吧?这是真的吗?我们要结为道侣了?师父,你快揍我一顿!亲我一下也行!道侣契我早就准备好了!我们现在就立誓吗?会不会太快了?师父——唔。”
卫风被动闭上了嘴,江顾被他吵得耳朵疼,沉声道:“三日后举行结契仪式,此处的宅子我已经让宁顺布置下了阵法,与城主府的封印相通,届时需要你……我已经和江向云通信,他会亲自前来……我们再三斟酌下让封印缓慢消散是……你我结为道侣只是个……卫风?你在听吗?”
卫风聚精会神地盯着江顾的嘴唇开开合合,耳朵里只听进了“三日后”“结为道侣”这几个关键的词语,闻言正色点头:“听见了,三日后我们结为道侣,洞房。”
“……”江顾。
看来是根本没听。
卫风迫不及待地拽着江顾进了他们的新婚府邸,紧接着便被大片夺目的红色湮没,眼底兴奋又好奇,哪里还有之前半分沉稳的模样。
江顾便耐心地陪他逛了一圈。
卫风激动得鼻尖都冒出了层薄汗,紧紧扣着江顾的手,转头冲他笑得灿烂:“师父,我以前做梦都不敢想会有这么一天。”
江顾眼神微顿:“嗯。”
有那么一瞬间,对上卫风赤诚又热烈的目光,他忽然有些迟疑。
他还是低估了卫风对结道侣一事的看重,倘若没能成行,卫风一定会失望,虽说这是最省力的办法,但让他空欢喜一场——
“放心,我肯定不会拖后腿。”卫风忽然凑近,笑着望进了他的眼睛里,“师父,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知道孰轻孰重。”
江顾平静地与他对视,忽然发现他确实又高了些,身形也挺拔了许多,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成年人了,十几年未见,卫风周身的气质也变得沉稳了许多,哪怕他总觉得卫风还是朝龙秘境里咋咋呼呼动不动就掉眼泪的少年。
这突如其来的错位感让江顾有些不自在,尤其是卫风看向他的眼神,尊敬和喜悦中,还带着不容忽视侵略和压迫。
卫风的目光落在了他的唇上,凑上去小心翼翼地亲了一下。
江顾没有躲开,他便大着胆子更放肆了,几乎把江顾逼到了墙角,刚开始还亲得试探小心,后面便逐渐收不住性子变得凶狠又急切。
这实在怪不得他,他修习六欲道,就算再克制也难免贪恋,而江顾的无情道修得不动如山,平日里清冷自持,他生怕自己过火了就会被江顾嫌弃,除了用鬼纹和雾气占些便宜,连神交都不敢主动提起。
“够了。”江顾推开他的肩膀,示意他适可而止。
“师父……”卫风却不肯,抱着他不肯撒手,撒娇似的用脸颊蹭他的脖子,“你帮帮我。”
江顾察觉到他的异样,抬手准备在他的丹田处起符,却被卫风的手覆在了手背上,带着一路往下。
白皙修长的手指擦过火红欲燃的衣摆,江顾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旋即皱起了眉要挣开:“成何体统,松手。”
“师父。”卫风眼尾泛红,看着他快要哭出来,软下声音求他,“求求你了……就这一次,我们都要结为道侣了。”
江顾眉头皱得更紧:“运行功法。”
“不一样。”卫风黏黏糊糊地亲他的脖子,眼泪掉在了他的颈窝里,可怜巴巴道,“师父,你明明也——”
“闭嘴。”江顾冷声道。
卫风眨了眨眼睛,紧紧扣住了他的手指。
红衣上的云纹似流动般荡漾,艳色的红与盈润的白交织在一处,房间外的阳光逐渐变暗,傍晚的风尚且带着些许余温,轻飘飘地落进了窗户里,扬起了江顾落在红袖上的几缕发丝。
卫风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血瞬间就洇透了单薄的白衣。
这混账东西下嘴没个轻重,江顾却纹丝未动,盯着他鼻尖的薄汗闭了闭眼睛。
就算他已决定和卫风结为道侣,但青天白日在窗户边如此行事,尤其是卫风还总爱带着哭腔喊他师父……此事便变得尤其荒唐。
切切实实的身体与元神总归不同,他现在掌心都微微发烫,尤其对上卫风餍足又兴奋的目光,他甚至破天荒地生出一丝不配为人师长的愧疚来。
“……师父。”卫风又要凑上来,唇角还残留着些许血迹,伸手搭在了他的腰带上,低声道,“我帮你。”
江顾猛地拍开了他的手。
卫风瞬间不敢乱动了,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师父?”
“不必了。”江顾垂下眼睛,心念一动,引水诀便将手洗得干干净净,冷声道,“你先在此处暂歇,我去找宁顺。”
说完,不等卫风开口,便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了原地。
卫风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上的血,遗憾地叹了口气。
不过师父的脖子红起来,看上去更好亲了。
自从封印落成, 遂逐岛是前所未有的热闹。
江府门口,数不清的飞舟和车架停在高空的法阵中,许多修士带着请帖往府内走,连街道上都挤满了前来看热闹的修士。
“江兄, 恭喜恭喜。”林飞白对着江向云拱手。
“这话该留给七弟说才是, 林贤弟客气。”江向云笑眯眯地同他回礼,“这就是你家千金吧?都长这么大了?”
在林飞白身后, 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生得秀丽端庄, 闻言对他行礼:“庭雪见过江世伯。”
江向云笑着点头:“听然没来?”
“周家还有些事情, 我与小女便代她一并了, 礼可没少啊。”林飞白笑道。
“那我可就放心了。”江向云笑道,“贤弟请。”
“请。”林飞白也伸手相请。
“爹,我看到惊尘叔了,我过去找他。”林庭雪小声道。
林飞白无奈一笑:“去吧,记得问好。”
不等他说完, 林庭雪已经飞一样蹿了出去, 不小心碰到了几个年纪颇大的长老,惹得他们连连皱眉。
“现在的小孩儿……”
“像什么样子。”
“呵, 这场结契才最不像样子, 你我不是也来了吗?”
“那能一样, 我倒要看看江家到底要搞什么鬼。”
林庭雪最后被一个紫衣女子扶住,抬起头来笑道:“多谢姐姐。”
白羿笑了笑,将礼物递给了旁边记礼的江家弟子,道:“不客气。”
“扈惊尘!”林庭雪看到不远处的人, 直接飞奔了过去。
白羿往府里走去, 路过了一个身形高大的黑发男子,他正皱着眉同往外掏纳戒, 一大堆上乘的夜明珠散落在桌上,沉声道:“不行,一共三万七千颗,你数清楚。”
“青渡,不用数。”旁边的夏岭小声提醒他,“也不用把你们鲛人族每个名字都记上。”
“不行。”青渡拧起眉毛。
“都写上公子的大婚都结束了。”喻千凝无奈道。
青渡这才作罢。
“啧,我就说鲛人脑子不好使。”曲丰羽挑了挑眉,将礼物递了上去,笑道,“你们家江夫人在哪里?我是他小姨。”
旁边玄之衍不赞同道:“为什么是江夫人?”
曲丰羽笑得意味深长:“你看这架势,江向云抬来的聘礼都快到另一条街上了。”
“我们也给卫风准备了嫁妆!”乌拓开心道。
玄之衍一把捂住了他的嘴:“说了是聘礼,他们江家的才是嫁妆。”
乌拓疑惑道:“有区别吗?”
玄之衍叹了口气:“算了,进去吧。”
乌泱泱的人群涌入了府中。
房间内,卫风有些紧张地拽了拽马尾上的离火绳,而后搂着江顾的腰不肯撒手,坐在椅子上苦恼地问:“师父,我要不要盖红盖头?我在房间里等你喝完喜酒进来吗?他们祝我们早生贵子怎么办?”
江顾沉默了片刻:“……以后少看凡人的话本子。”
卫风年少时话本子成打成打地看,里面有不少资质奇差平平无奇的主角逆袭成修真界第一人,迎娶宗主千金的佳话,他自然是爱看的,虽然现在他师父还不是修真界第一人,但也快了,他虽然不是宗主千金,但他可是江顾的徒弟。
卫风嘴上应着,仰起头来冲他笑得灿烂:“师父,我是不是得改口喊你夫君了?”
“夫君!”
甜到发腻的声音落到耳朵里,江顾险些被自己呛到,抬手捂住了他发亮的眼睛,沉声道:“不必。”
卫风扣住他的手,顺势亲了亲他的手腕,绞尽脑汁地搜刮着话本子里的爱称:“相公?郎君?卿卿——唔。”
江顾捂住了他那张乱七八糟的嘴,淡淡道:“喊师父便好。”
卫风乖巧点头。
江顾看了他一眼,松开了手,适时外面有人敲响房门:“七公子,家主来了。”
江顾拍了拍卫风的肩膀,示意他松手。
卫风黏着他不肯,不好意思道:“夫君,我也要去见大哥吗?”
“……”江顾面无表情道地看着他。
卫风咧嘴一笑,站起身来转了转脖子,声音里带上了森然的杀意:“想必江家那些老匹夫也都来了。”
从前他忙着找师父顾不上这群老杂碎,今天是他和江顾大喜的日子,是该见点红杀几个人添添喜气。
江向云看见江顾一身红衣,微微诧异,旋即笑道:“恭喜啊七弟。”
“多谢。”江顾客气地点了点头。
“卫侄儿今日也是玉树临风,英俊不凡。”江向云看向他身后的卫风,“恭喜你们修成正果了。”
卫风抱着胳膊,心情愉悦地挑了挑眉,决定留江向云一命。
表面的客套话说完,江顾和江向云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
“林飞白和周听然都是一个意思,该清理的就都顺手清理了,左右是我们帮了他们大忙。”江向云低声道,“只是灵龙宗现在有些棘手,主事的掌门连面都不肯露,只派了几个无名小卒来……还有几家不愿意掺和进这些事情,一直在观望。”
各大宗门和世家送来的“厚礼”自然没那么简单,江顾后面的人是江向云和整个江家,识趣的自然要站好队,至于那些不识趣的——显然他们觉得江向云这群后起之秀成不了事,来了自然也无所畏惧,但不乏些聪明人选了折中的做法,礼数足借口不到,不过对江向云来说也已经足够了。
“江向安是当年族中那些老家伙派来的,封印被糟蹋成什么样子我也不奇怪。”江向云道,“封印要不要打开这件事情已经吵了十多年,但我保持最开始的意见,封不如开,这通道长久封闭下去,我们就会对沉曜一无所知,哪天他们破开封印绞灭平泽也不奇怪,一直封下去,只能自取灭亡。”
他顿了顿,道:“如果七弟你要去沉曜,大哥可以保证,江家必将尽全力支持你。”
“当然,前提是我们肃清这些不听话的人。”
卫风看向江顾。
江向云将一块玉牒推到了江顾面前,笑眯眯道:“新婚贺礼。”
江顾看了片刻,才开口道:“多谢大哥。”
江向云便知道这事算是成了。
直到出了房间,卫风才忍不住问道:“师父,江向云给的是什么东西?你为何这么痛快就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