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描越黑,急得抓头发,但看见江顾起身,还是没忍住悄悄看了一眼他师父的腰,劲瘦的腰身线条明朗流畅,上面还带着掐痕,一闪而过被衣服遮盖得严严实实,他默默地咽了咽口水。
江顾:“……”
江顾从来就不是好脾气的人,卫风被他一脚踹飞出去的时候,翻了个身稳稳落在了地上,幸好最后一刻灵机一动,假装腿软摔了下去,撞碎了紫府中他精心布置的家具,故意将元神弄得更散了些,在江顾踩住他的脖子上,痛苦地闷哼了一声。
江顾看着他凄惨的模样,力道微松,但眉头皱得死紧,沉声道:“你最好是没做。”
卫风委屈地掉下泪来,他这回是真委屈,故而格外情真意切,如果他的爪子没有在摸江顾的小腿,就更真了。
他糟心地看了卫风一眼,松开脚,冷声道:“起来。”
卫风吸了吸鼻子,抬手使劲擦了擦眼泪。
江顾径直出了他的紫府,卫风的动作则迟缓了片刻才出了紫府。
方才在卫风的紫府里尚不明显,现在一出来,江顾才发觉自己里外都沾满了卫风的气息,他沉默了一瞬,转头去看卫风。
卫风不敢靠得太近,又不想离他太远,堪堪挨着他站好,抓住了他的袖子,低声道:“别生气。”
“手。”江顾道。
卫风险些又掉下泪来,但这是在外面,他硬生生忍住了,不情不愿地松了手,但不等他松开,江顾就已经不耐烦,抓住了他的手腕,起符结印,强悍的金色灵力中还隐隐裹挟着神力,飞快地从他的经脉和骨骼蔓延开来,将他尚未修补的裂痕和断口全都修补好,止疼的疗愈法阵像繁星般散落在他周身各处,甚至还不忘掐了个引水诀,将他被血浸透的衣裳清洗了一遍。
卫风愕然地望着他。
江顾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眉头微皱,垂着眼睛又将他的识海和紫府全都仔细地检查了一遍,根本不经过他的同意,纯净的灵力便占据了他的识海,将他元神中的魔气和污浊之气驱逐了个干净,明心符和安神符不要钱似的附在了他的穴位中,原本萦绕不去的烦躁和频频走火入魔残留的戾气消散一空……卫风顿时觉得全身一轻,仿佛痛痛快快洗了个澡,身上的伤和脏东西全都被清理了出去。
江顾理好了他心口的离火绳,又在他的心脏上放了几个凝神的法阵,重新将金色的朱雀纹印记烙在了他的元丹上,才抬起眼来。
卫风抿紧了唇。
“心脏不能藏进骨头里,神器可以。”江顾对他道,“就算要找,也不用碾碎全身的骨头。”
卫风眼睛微微一亮,沉冤昭雪让他欢快起来:“师父你是不是知道我是清白的?”
他的眼神太热切,江顾嗯了一声,还是没忍住骂:“蠢货。”
他还不至于分不清,毕竟他骨头缝里都充斥着卫风的气息,但这并不妨碍他欣赏卫风急哭的样子。
被耍了一通,还平白挨了一脚,但卫风却开心极了,挨挨蹭蹭贴在江顾身边,认真道:“我当时着急,可疼了师父,你给我摸摸,再多加几个止疼的法阵,我肚子也疼,脖子也疼,你踹得太用力了……师父,还有这里,这里……”
他抓着江顾的手往自己衣服里摸,眼看他疼的地方越来越离谱,江顾反手捏住了他的手腕,淡淡道:“我根本没用力。”
他那一脚卫风都倒不了,这厮跌成这副惨样有八成在演。
卫风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片刻后又凑过来亲了亲他的嘴角,耳梢通红,傻兮兮地冲江顾笑。
江顾任由那些透明的鬼纹钻进衣袖,看向下方的岛屿,问:“你方才说谁欺负你?”
卫风一听顿时来了精神,从他醒来开始找江顾时那些不长眼的修士说他死了,到后来那些编造江顾生平的修士,着重表示了自己对那些冒牌徒弟和道侣的憎恨,再到那些总来抢赤雪剑和墨玉镯的杂碎……林林总总,他说得咬牙切齿愤愤不平,气得双眼冒火,江顾被他叽叽喳喳吵得耳朵疼。
他们落在岛屿上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卫风十几年都没说过这么多话,告状告得精神抖擞,但是一落地,他就忽然收了声,脸上丰富又生动的表情也一并消失,冷淡地看着街上的修士,紧紧扣住了江顾的手。
江顾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卫风微微偏头,在他耳边低声道:“师父,我要沉稳一些,让别人都怕我,就不敢来随便找麻烦了。”
江顾淡淡道:“无妨,你可以将他们淹死。”
“啊?”卫风愣了愣,而后才反应过来江顾在说他爱哭,咧嘴笑了笑,方才“沉稳”的气场一下便消散得无影无踪。
从这只言片语中,江顾隐约猜到他应该吃了不少苦头,又看见他乱七八糟的发带和破旧的衣服,心里莫名地不是滋味,这种感觉比方才发现卫风捏碎了自己的骨头还要怪异上几分。
一个时辰后。
卫风穿着身鲜艳的新衣裳,抱着赤雪剑,聚精会神地看江顾给他修补破损的护腕,头发也被人梳得整整齐齐,发带是江顾刚刚用离火绳炼出来的,上面还缀了几个小法阵,金闪闪地很是耀眼。
不知不觉便又睡了过去。
江顾给他戴好护腕,人也没醒,仿佛累到了极点后骤然的放松。
江顾垂眸望着他,抬手拢起了他脸颊上散落的一缕头发,放在指尖轻轻捻了捻。
一个冷淡又克制的吻。
他亲了亲卫风的嘴角,试图感受卫风的意图——这厮总是喜欢亲这里,有时候还喜欢用犬齿咬,可惜他感受不到什么特别,只觉得卫风的唇很软。
江顾微微蹙眉,他更喜欢卫风的眼睛,里面总是盛满了丰富又生动的情绪,散发着热烈的光芒,尤其含着泪时格外漂亮。
微凉的指腹擦过眼角,呼吸喷洒在皮肤上,而后是一片柔软的温热,凛冽又苦涩的气息将人彻底笼罩,强势又不容拒绝地将侵袭过每一寸皮肤,直到将人沾满了自己的味道,才克制地远离。
卫风的呼吸微微一滞,又恢复如常。
江顾仔细打量着面前装睡的人,虚空中不知岁月,对他而言不过不瞬息,卫风却独自挨过了十几年,虽然这也在他的计划之内,卫风现在也已经能独当一面,但到底时间长了一些。
江顾心绪复杂,觉得这样做不太妥当。
当卫风终于撑不住睁开了眼睛,搂住他的腰扑进他怀里时,他下意识地将人抱住,终于明白了这种空无着落又酸涩的感觉是什么。
他应该是……有些心疼。
第233章 红鸢寻玉(七)
卫风抱着他的腰不肯放手, 江顾垂眸看他,从耳梢一路红到了后颈,摸上去滚烫,还带着细微的战栗, 仿佛被做了多么过分的事情。
江顾捏了捏他的后颈, 道:“起来。”
过了好半晌,卫风才慢吞吞地抬起头来, 那双微微下垂的眼睛泛着些红, 直勾勾地盯着他, 然后拽了拽衣摆。
“……”江顾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只有这种时候, 他才想起卫风是个如假包换的六欲道,而卫风的自制力放在六欲道中,已经算极其强悍的了。
卫风顶着他师父冷淡审视的目光,故作平静地清了清嗓子:“一会儿就好。”
江顾笑了一下。
这笑极浅,却夹杂着点戏谑, 卫风一张脸瞬间爆红, 猛地站起身来冲出了门,慌乱道:“我忽然想起有件事情, 师父你等我一下!”
江顾挑了挑眉, 随手捏住了缠在手腕上的透明鬼纹, 那鬼纹一哆嗦,紧接着便想跑,结果被江顾掐在了掌心,瑟瑟发抖盘成了一圈。
有朱雀印记, 江顾能感知到卫风的位置, 人并未走远,江顾便贴心地给徒弟留了几分面子, 收起了探查的神识。
几个时辰后,卫风才推门进来,他看上去面色如常,周身情欲的气息消散一空,看上去格外正直。
“师父,给。”他拿出了一枚墨色的玉镯。
江顾一眼便认出这是墨玉镯,但与他记忆中的镯子又有些差别,这镯子颜色深了许多,镯子里飘动着一圈金色的流云,原本稀薄的神力变得极为充沛,显然卫风将这镯子又炼化进了许多神器。
他抓住江顾的手将墨玉镯戴好,又往他掌心里放了个小盒子。
江顾抬头看向他。
卫风有些紧张,清了清嗓子道:“礼物。”
江顾眉梢微动:“给我的?”
“嗯。”卫风有些不自在,又有些期待地看着他。
江顾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枚白玉做的簪子,通体莹润修长,玉是极好的玉,款式是最普通简单的祥云,不过线条流畅,也算能入眼。
“尚可。”江顾道。
卫风灿烂一笑。
江顾正要放进储物袋,便看见卫风在看自己,眼底的期待热烈又不加掩饰,他拿着盒子的手一顿,递给了卫风,道:“戴上吧。”
卫风眼底顿时迸发出亮光,恨不得围着他转一圈,见江顾坐下,他心脏砰砰直跳,站在了江顾身后,解开了江顾的头发。
他动作生疏又小心。
卫小公子前半生有人伺候,后来学会了用法术自己来,扎得也很潦草,江顾看不下去便用法术帮他束好,偶尔也会亲自动手,有江顾在,他的头发永远都干净整齐,但他从未给别人梳过头发。
帮江顾束发,放在以前他想都不敢想。
最后簪得也不算整齐,还有几缕头发散落在脸颊旁边,卫风去拢,手指不小心擦过了江顾的脸颊,温热的触感让他愣了愣,他有些慌乱地垂下眼睛,就瞥见了江顾掩在衣领下的脖颈和锁骨,顿时不知道该看哪里,又不舍得挪开视线。
“师父,好了。”他捏了面水镜,忽略自己错乱的心跳,大着胆子将手放在了江顾的肩膀上,同水镜中的人对上了视线。
江顾淡淡道:“簪子做的不错。”
卫风的心脏险些蹦出来,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江顾,开心得要命,他就知道,就算自己不说,江顾肯定也能看出来,师父什么都知道!
可能是激动过了头,卫风干脆化成了一滩雾气,兴奋地将江顾裹了进去,缠在他的脖子上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颊:“师父,我还有好多宝贝,等做好了全都给你!”
江顾对法器的要求极高,他怕江顾嫌弃,总是挑了又挑,炼了又炼,总想将最好的给江顾。
江顾被那滩雾气蹭得微微偏头,抬手将人按住:“变回来。”
卫风乖乖地变回了人形,只不过兴奋过头还维持着雾气的姿势,正坐在了江顾的腿上,胳膊还搂着江顾的脖子。
“……”江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卫风瞪圆了眼睛,在江顾的注视下慢慢涨红了脸,手忙脚乱地起身,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自然也就没看见江顾泛红的脖颈。
“师、师父,我不小心……”卫风心虚地解释,“真的是第一次这样。”
江顾不置可否。
卫风喜欢钻他怀里,缠着他的脖子,黏在他后背上,变成雾气后坐在他腿上……也正常。
这厮嘴上求饶比谁都快,眼泪掉得比谁都多,大逆不道的事情一件都没少干。
江顾看着自己快被鬼纹淹没的识海,手中掐诀,干脆利落地把鬼纹和卫风的灵力都清了出去。
卫风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没敢说话。
“你的火灵力与我的金灵力相克。”江顾见状解释道,“你的鬼纹留在这里会被消融。”
卫风乖巧地点了点头:“师父,你如今修为多高了?”
虽然他刚醒的时候只和江顾过了半招,但他也能感受到江顾的灵力里面混杂着澎湃的神力,如果真的硬来,他未必是对手。
“大罗境大圆满。”江顾淡淡道。
卫风震惊地望着他:“大圆满?!”
他修炼了十多年才堪堪突破到大罗境初期,这速度放在修真界已经是算极快了,而且还是得益于他特殊的体质,江顾是洗出来的单灵根,竟然从真仙大圆满的修为一跃到了大罗境大圆满……他师父果然是最厉害的!
卫风看江顾的目光几乎要燃起火来:“师父!大罗境大圆满!”
卫风自己突破大罗境时都没有这么激动过,他化作雾气兴奋地围着江顾绕了好几圈,从今往后,他要在修真界横着走!
“师父,你怎么做到的?”卫风在雾气中露出了两只黑亮的眼睛,身后的鬼纹耀武扬威,“快同我说说!”
江顾淡定地按住他,道:“当时萧澹的分神已经逃进了往沉曜的通道内,我追他进了通道,当时他的分神已经受了重伤,我又聚集了许多神力,便一刀劈了他,而后吞了他的分神,又将周围残余的神力炼入了识海,在魂飞魄散前逃入了虚空。”
他三言两语说的简单,卫风的表情却逐渐凝重下来,低声道:“在魂飞魄散前?”
“普通人的元神无法承受过多的神力,不过我之前被关在战神殿时试过,我对战神殿的神力似乎并不排斥,虚空印便是我借助战神殿的神力提前开启的,而萧澹的大部分神力都来自于战神殿,理论上来说,只要我能成功吞掉萧澹的分神,萧澹元神内的战神神力便能抵消掉其他神殿在我识海中残余的其他神力。”江顾解释道。
“所以你一开始就打算吞掉萧澹的分神?”卫风忽然明白过来,“我之所以修炼速度这么快,也是因为你突破而我是师承悟道?”
“以我们正常的修炼速度,很难与萧澹相抗,主动权会永远在他手里。”江顾道,“你我身份特殊,萧澹不会善罢甘休,这种机会极为难得。”
卫风从激动中彻底冷静了下来,他心有余悸地看着江顾:“可你险些魂飞魄散……”
虽然江顾说得轻描淡写,但神交时卫风就发现他的丹田有修补过的痕迹,元神也有些奇怪的虚弱,当时他情绪正盛没来得及细想,如今想来那并非虚弱,从那些痕迹上推断,江顾的元神像碎成了渣又被生生补起来。
其间的痛楚和磨难,难以想象。
“师承悟道对双方修为的影响并没有那么大。”江顾不急不缓道,“你能突破是你自己的努力。”
卫风沉默地抓住了他的手。
“你拿到了镜花卷?”江顾问。
卫风拿出了镜花卷,又拿出了数件或完好或破损的神器,还有几件看得出来是融合炼化的神器,他坐下来又在桌子上画了个法阵,从里面抓出来了许多高阶法宝,林林总总堆满了大半间屋子。
“镜花卷破损的有些厉害,我不会补。”卫风又将寻绿和镜花卷上花纹的关联一五一十地道来,最后道,“……师父,如果镜花卷能直接通往沉曜,那我们就不必去破开封印了。”
江顾垂眸看着镜花卷上的藤蔓和花朵,道:“如果寻绿是沉曜的人,那么沉曜对玉阶和劫玉也并非一无所知,萧澹宁可舍弃整个望月也要留在沉曜,那里肯定有更重要的东西,他想建造的‘通天路’,可能不止需要玉阶。”
卫风顿了顿道:“师父,如果镜花卷能通往沉曜,那它应该也可以进去被封印的通道,只要修好它将你的元神带出来,我们就能不破坏封印,不必再去沉曜了。”
江顾抬眼看向他:“不去沉曜?”
卫风愣了一下:“我们……不回平泽吗?”
平泽现在不管是灵脉还是神殿都堪比望月,而且以他和江顾现在的修为,在平泽基本上难遇对手,完全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
“镜花卷曾经是萧澹的神器,你能想到的他一样可以想到。”江顾道,“再者,萧澹之前所说的话不无道理,修真界近万年来都无人飞升,其中肯定有问题,我们如果想要飞升,沉曜非去不可。”
卫风攥紧了他的手,仰头看着他:“师父,一定要飞升吗?”
江顾垂眸看向他。
卫风感知到了他依旧稳固的无情道道心,落进他耳朵里的声音没有丝毫犹豫。
“自然。”
第234章 红鸢寻玉(八)
封印通道的岛屿名为遂逐岛, 江、周、林和灵龙宗四家在此布置了上万名修士看守,封印法阵一加再加,十几年过去,遂逐岛上已经阵法密布, 发展成了一座规模可观的大型城池。
江顾走在街上, 便感知到了上万个种类不同的封印阵法,其中不乏许多他闻所未闻的阵法, 法阵变幻玄妙无穷, 倘若以这阵势持续下去, 他也明白了为何卫风笃定萧澹不会再回望月。
“遂逐岛如今是江家主事, 城主叫江向安,是江向云同支的堂弟,副城主是灵龙宗现在的大弟子,叫宁顺……”卫风在他身边将岛上的情况一一说明,“江向安和宁顺都是阵修, 尤其是宁顺此人, 他是路真仪死后景苍新收的弟子,景苍本来是想将掌门之位传给他的, 但他年纪太轻, 背后又无家族作保, 景苍和宋屏都陨落后,他便被排挤到了遂逐岛来守阵,已经隐隐和灵龙宗有决裂之势,如果我们想对阵法下手, 也许能试着说服他。”
江顾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卫风不解地看他。
“你何时在意这些琐事了?”江顾问他。
不怪江顾诧异, 从前卫风在他身边时,也许是受鸢鲛血脉的影响, 脑子里装不了不少东西,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同他说些正事便如同给他上刑,从来都是江顾在逼他动脑子。
卫风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道:“我总要打听清楚一些,想着等你回来,也不至于消息不通,再说十几年过去,你在江家的那些势力恐怕早就被瓜分一空了,办起事来不会方便。”
江顾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江向云如今势头正盛,你当初一剑劈了萧澹后失踪,修真界都以为你已经陨落,江家可没少拿你造势。”卫风皱眉,“虽说江向云待我们还算不错,但现在他身后是整个江家,里面的利益关系错综复杂,我担心……”
“担心江向云会利用我?”江顾道。
卫风低声道:“是他背后的江家,他身为家主,许多决定都身不由己。”
江顾目光微沉:“他欺负你了?”
“他敢。”卫风嚣张地挑了挑眉,旋即又道,“师父,你一去找江家的人,届时所有人都会知道你还活着,届时恐怕不得消停。”
“前几年,江家吞了姚家和雀鸢宗几个宗门。”
江顾道:“无妨,该来的总会来。”
江顾将烙印着家族纹印记的腰牌递出去的瞬间,他还活着的消息就像插了翅膀,瞬间飞满了整个修真界。
“兄长,这边请。”江向安恭敬地请他和卫风进了内殿,“家主现在在平泽主家,得知您平安无事,便想亲自前来,奈何族中事务繁忙又路途遥远,只能通过水镜联系,还望兄长莫怪。”
他生得和江向云有三分相似,一路都客气有加笑脸相迎,很有江家人的做派,笑吟吟道:“请。”
江顾客气地同他点了点头,带着卫风进了内殿。
江向安落后了半步,看了旁边的弟子一眼,那弟子得令,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匆忙离开了。
卫风察觉到他们的小动作,正要放出鬼纹,被江顾扣住了手腕,只好作罢。
水镜另一边,江向云看到江顾松了口气:“七弟,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
江顾同他简单地寒暄了几句,虽然对江顾而言只是过了一瞬,不久前他们还在并肩作战对抗萧澹,但对江向云来说,他们已经将近二十年未见,江向云执掌江家这么些年,整个人变得愈发沉稳。
“七弟,你打算何时回来?”江向云笑着问,“你在江家的人和地方我可都给你留着呢,现在我身边能用的人不多,可就指望你回来帮忙了。”
江顾并未提及自己的元神被封印在通道内的事情,只说了自己入定参悟,闻言道:“我刚出关不久,卫风这些年孤身在外,我打算多陪陪他。”
江向云笑道:“也好,卫侄儿苦寻你多年,如今也算得偿所愿。七弟,你们打算何时结为道侣啊?可别忘了通知我,届时就算跋山涉水我也一定到场。”
卫风面上淡定,却还是忍不住期待地看向江顾。
“待他修为再稳固一些。”江顾罕见地没有略过这个话题,“我打算陪他四处游历。”
卫风虽然从未听江顾提起过,但还是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
水镜中,江向云眼底的笑意终于落到了实处。
拒绝了江向安宴请的要求,从城主府出来,卫风传音给江顾:“师父,我们为何要来这里走一趟?”
如果江顾想去沉曜,最好的办法还是销声匿迹,这样江家和其他人不会注意到他,行事要方便许多。
“即便我不现身,也瞒不了多久。”江顾看向他,“我回来不到十二个时辰,你已经解决了三波来追杀你的人,若我再不现身,你岂不是真要成了人人喊打喊杀的魔头?”
卫风沉声道:“他们来多少我杀多少,反正我已经习惯了。”
“就算修为高,也没有万无一失,萧澹这么厉害,最后还是着了江殷重的道,不仅神殿没有带走,沉曜和望月的通道还被彻底断绝。”江顾道,“做成一件事情最省力的办法,是学会和大多数人站在一起,道德和正义都要占稳,否则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就像你现在这样,明白吗?”
卫风愣了愣,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过来:“所以师父你现在的名声这么响是因为……”
江顾不置可否,只道:“我本以为你能借着我的名头游刃有余,结果没想到你比我想象得还有本事。”
他转头,对上了卫风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
他离得卫风很近,卫风呼吸一窒,望进了他眼底,没有嫌弃也没有嘲笑,更多的是果然如此的无奈和纵容。
卫风抿了抿唇,闷声道:“江家一开始就要我交出墨玉镯和赤雪剑,还要我代你收徒……我没答应。”
墨玉镯和赤雪剑都是江顾的东西,比他陪在江顾身边的时间都要长,而且墨玉镯对他和江顾来说意义特殊,他并不想交给别人当成招揽人的噱头,最重要的是,他是江顾唯一的师承弟子,他绝对无法容忍其他人喊江顾师父。
他不答应,对江家而言自然没有利用价值,虽然有江向云保他,但江家不止江向云一个,他们有的是办法逼他就范。
“这些都是身外之物,不必在意。”江顾告诉他。
卫风却摇头:“你不喜欢别人碰你的东西。”
江顾忽然笑了,他抬手捏了捏卫风的后颈,道:“多谢。”
卫风呆住。
在江顾的预想中,卫风会变通一些,借着他徒弟的名义,与江家进行一些利益上的交换,不管是交出墨玉镯和赤雪剑,还是代他收别的徒弟,有江家这棵大树在,又占了好名声,总归是利大于弊,足够在他消失时活得很好。
结果这厮好赖话都不听,霸占着几件死物和徒弟的名头不肯放,本来就不聪明,被江家灵龙宗那些人精逼得动手坏了名声,又被强行抹去了江顾徒弟的身份,结果最后被欺负得只能偷偷抱着他的躯壳哭。
卫风还在嘴硬:“反正我不在乎。”
他不在乎,江顾却在乎,他的徒弟从来就轮不到别人来教训。
回到客栈,卫风还在绞尽脑汁地想江顾到底要用什么办法去沉曜——江顾说要去沉曜,就算他心里百般不情愿,甚至暗搓搓地想了许多阴谋诡计想阻扰江顾,但最后还是放弃了。
他反正斗不过江顾,江顾说去那他就跟着一起去,江顾想要飞升,那他就竭尽全力一起飞升,就算他飞升不了,江顾肯定会想出办法。
听师父的话总没错。
卫风终于聪明了一次,修炼更加勤奋刻苦,回到客栈还在尝试着修补镜花卷。
江顾托客栈的老板找了些红纸,要了些笔墨,站在了书桌前挽袖执笔,垂着眼在认真写字。
卫风极少见他这般模样,原本正打着坐,不知不觉便走了神,直勾勾地盯着江顾挺拔修长的背影,几根透明的鬼纹悄悄地靠近,缠在了他的脚腕上,轻轻地蹭了蹭。
江顾没搭理他。
卫风又坐了一会儿,便沉不住气了,起身走到他身边,好奇道:“师父,你在写什么吗?口诀还是心法?我这里还有上好的玉简。”
江顾笔尖微顿,转头看向他:“你可入了阳华宗的玉牒?”
“啊,应该吧。”卫风不太确定。
“可有阳华宗的宗门纹印?”江顾又问。
卫风点头,在元神的胳膊上结了个印,道:“很小的时候便烙在元神上了,就是有些丑,我便一直遮起来。”
和江家霸气威武的朱雀印记比起来,他胳膊上的小火焰便显得十分寒酸了。
江顾原原本本地拓了下来,同朱雀印记一起烙在了红纸上。
卫风凑上去看,红纸上写着凌厉的两个大字:“请柬?”
“今晚去城主府。”江顾道。
“破开封印?”卫风有些激动,顿时将这古怪的请柬抛到了脑后。
江顾把请柬折好放进了袖子里,不急不缓道:“不,去找宁顺。”
遂逐岛, 城主府。
漆黑的地牢中,法阵散发着幽幽的蓝光,一团人影蜷缩在角落里,只剩虚弱的喘息声。
江向安拢着袖子站在法阵外缘, 道:“宁师弟, 事已至此,你又何必再强撑呢?江顾已经回来了, 若他没回来, 家主可能还会顾念兄弟情分打开封印, 但现在家主已经见过江顾, 封印已经再无打开的可能了。”
宁顺抬起头来,狭长的眼睛凌厉泛寒,哑声道:“江殷重原本的封印法阵是对的,但是这些年来你让他们在封印法阵上一加再加,甚至有许多汲取灵力的邪阵, 长此以往, 通道两边的灵力就会不均衡,必往一边倾泻, 届时无论哪边都承受不住如此大的灵力冲击, 若再不解开封印, 必将生灵涂炭。你若真为江家好,就应该赶紧告诉江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