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次接触下来,黎行比谁都清楚,可是,“安师兄被僵尸抓走了!”
言平大道弄朝巷最北角。
趁防守的天师被紧急叫走,安怀在红绳上贴上火符烧开一个角将女僵尸往外推,“从这里出去,再也不要回来。”
女僵尸拉着他衣服“安呜”。
“我是天师不能跟你走。”安怀狠狠心撇开她的手,“记住,出去之后别去吸人血,如果你再吸,我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你呢?”季夏来得很快,蹲在墙头托着面具腮颊看他,“没有血清,几天内你就会同化成僵尸。”
安怀嘴角蠕动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说。
周遭安静下来后,隐约听到追赶声,季夏跳下高墙扛起女僵尸对他道:“明天晚上,我把血清带给你。”
“谢谢。”
“不客气,你是个好天师,好好活着。”
季夏认真评价一句,手上用了点力敲昏肩头不停乱动的女僵尸,消失黑夜中。
等黎行和吕方带人匆匆赶来,北角就只剩一个陷入昏迷的安怀。
吕方大步过去,拿出自制的糯米膏药贴在伤处,刚敷上去就听到一阵滋啦类似烤肉的声音,与夜色混为一体的黑气自脖间幽幽散出。
吕方大骇:“怎么会这么严重?”
黎行前去检查红绳破开的口子,断裂的地方明显有烧焦的痕迹,愤恨回头剜了眼疼醒后一声不吭的人,几步回去拽起安怀,“安师兄不能再待在这儿了,我送他去医院。师兄,剩下的交给你。”
“好。”吕方点点头,目送两人走远。
直至离开弄朝巷,没人了,黎行开始埋怨:“你看你把自己弄的,现在好了,僵尸跑了,你呢?等死么?”
“别骂了。”安怀现在精神虽差,心里反倒异常安定,“他答应了明晚将血清送来。”
黎行敏锐抓住关键点,“他?那个戴面具的。”
“嗯。”
安怀应声,不料遭到对方轻嗤:“你相信一个僵尸说的话?”
“那不妨我们赌一赌。如果他明晚真的将血清送来,就不要再抓他们了,好么。”
“好——”黎行答应地很快。
女僵尸暂且可以不抓,但是那个戴面具的危险分子,他一定要抓到!
此时,危险分子季夏将女僵尸带回了他们的家。
家里还保持他傍晚出门时的状态:汤锅内炖着雪梨汤,电视遥控器随意放在餐桌上,厨余垃圾又忘记拿下去扔掉。
季夏环顾四周,明明一如往常却突然觉得好陌生,就像黎行,他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人。
早知道他这么讨厌僵尸,当初……季夏摘下面具露出一张失落后悔和苦恼交织成一团的脸,没注意到女僵尸捂着后颈睁眼醒来。
无比陌生的环境,女僵尸立刻爬起来跳下沙发,光脚踩在地板上“啊啊”找人,找到蹲在岛台下吸番茄酱的季夏,盯着他那张脸一阵疑惑,半跪下去抱住越凑越近,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激动地指向自己的眼睛。
“我们的眼睛是有点像。”季夏拿起身旁一包没开封的番茄酱递过去,“吃吗?”
女僵尸抓过番茄酱,学着他咬开盖子咕咚咕咚吸着喝,半包下去恢复精神再四处看,没看到安怀嗯嗯啊啊扯他袖子。
“那个天师?他没来。”
“啊,啊!”
“你要救他是不是,明天晚上我帮你把血清给他。”
说到这儿,季夏恍然想起自己压根不会提取血清,得找专业人士帮忙才行,他身边好像并没有……林牧那张叼着烟的脸一闪而过,季夏猛地站起撞到岛台抱头缩回去揉两下。
女僵尸这个也学,一用力顶上岛台边缘,大理石台面隐隐裂开几道划痕,她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晕晕乎乎趴地上去了。
季夏看她就像在看曾经笨拙的自己,慌乱不定的心出奇地安静下来,又大方地分给她两包番茄酱,“这里不安全……我们马上走。”
骗子天师,他不要了。
忙忙碌碌整夜,两道影子趁着天还没亮大包小包离开清水湾。
第二天一早,前半夜打怪后半夜到医院陪护的黎行熬红了眼,打着连天哈欠回家。
坐脚凳上换完鞋,打开鞋柜,他的眼睛似乎花了,满满当当的鞋柜莫名其妙少了一多半的鞋子。
黎行揉完眼睛再去看,鞋子真的少了。
家里进贼了?
可为什么少的都是季夏的鞋?
“夏夏。”他起身跑向卧室,被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一点温度。
昨晚离开便利店那股莫名的不安开始放大,打开衣柜,季夏所有的衣服包括内裤都不见了。
就算是贼,也不能专挑季夏的偷啊。
黎行走出卧室,寻遍家里每一个角落,最后来到厨房,岛台上贴了张便利贴:
【我们身份证号码都不一样,分手吧。】
——后面没有画尖牙小幽灵。
第16章 林牧:做假证?来,跟我走一趟。
“啊哈哈哈……我一定是熬夜熬眼花了,夏夏怎么会跟我分手呢?”黎行干笑两声安慰自己,冷静下来再去看便利贴,使劲搓上面的字。
搓开一团污渍,“分手”两个字仍然挂在上面。
没有眼花,家里属于季夏的个人物品全都不见了,这是跟他来真的!
熬夜后遗症猛然间涌上来,黎行一阵头晕目眩,双手撑向岛台,也不知是这岛台太脆还是他力气太大,坚如磐石的台面霹雳咔嚓裂成数瓣儿。
——就跟他现在这颗心一样。
与此同时。
合缘居8号,林牧家的客厅里。
季夏正和女僵尸享用早餐,餐桌对面,林牧镇定地喝着手冲咖啡,目光着重停留在女僵尸身上,含在嘴边的话反反复复,“……捉奸捉回来这个?”
季夏点点头又摇头。
打算重复一遍,林牧不想再多浪费半小时,赶紧让他停下,清了清嗓音:“血清的事不难,我认识一个嘴还算严实的医生可以解决。现在的问题是,黎行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我留信跟他分手了。”季夏垂下脑袋,声音闷闷的。
女僵尸见他没什么胃口,偷偷捏走他面前尚未开封的番茄酱,沾沾自喜露出尖牙,撞上对面眯起的凤眼,又默默地把番茄酱还了回去。
林牧忍俊不禁,再去看精神萎靡的季夏,浅浅上扬的嘴角落下来轻叹:“身份证号码不一样就要分手?也真亏你想得出来。”
“论坛里是这么说的。”季夏点开手机,把证据拿给他看。
话题叠了几十楼,也有其他好用的分手理由,他不用,偏偏用这个。
“他没有出轨,我也没有移情别恋,其他都不合适。”季夏认真参考过楼里的建议,反复比较最终用了这个。
“这个最离谱。”林牧起身进厨房重新续了杯咖啡,随便提两个:“还不如说感情淡了不爱了,再不济说他活儿不好也行啊。”
都比这个强。
季夏恍然大悟,“我现在回去重新写。”
“来不及了。”林牧把杯子举到唇边挡着,嘴角隐秘地抽搐两下,“他现在想必已经看到留言,不出三分钟就会给你打电话。”
事实证明,他还是保守了。
话落,黎行的电话就进来了。
季夏冷不丁吓一跳,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哭丧着脸求助林牧这个世纪难题,“现在怎么办?”
“换一个暂时堵他嘴的理由。”
季夏点头如捣蒜,慌忙摁下接听键。
“夏夏。”电话里立刻传出无比沙哑的声音,开口就是,“我承认。”
季夏心不禁跳漏了一拍,底气稍显不足下意识看向林牧,林牧给他对口型,跟着说:“承认什么?”
“昨天的梨汤,我加了不止一点糖。”
开着扩音。
季夏:“……”
林牧:“……”
女僵尸:“?”
“但是绝对没有很甜,我尝过。”黎行又是发誓又是保证,决口不提分手,“可能你还是会觉得甜,作为补偿,晚上我给你做番茄酱好不好?”
黎行做的番茄酱一绝,比超市里卖的要稍甜一点,中和了部分酸性,很好吃。
这对季夏来说是个无法拒绝的诱惑,换做平时,绝对想也不想应下。
如今知道他是天师,再加上他昨晚那些要把僵尸赶尽杀绝的话,季夏不太敢拿自己试错。他憋着一口气道:“我们已经分手了,你以后不要再打电话给我。”
“为什么?我哪里做得不好么?你说出来,我改。”
又要理由。
季夏拨着番茄酱盖子,头都炸了,“理由我写在便利贴上。”
“身份证号码……”另一头的黎行在被气死的边缘反复横跳,“夏夏,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么?”
信啊,怎么不信。
或许按照常人的思维方式,确实有那么点离谱,那还有什么方法?
季夏又将目光投向林牧,想起他之前提的建议,握紧手机大声说:“你活儿不好!”
林牧直接一口咖啡喷出。
电话另一头,黎行逐渐石化,“夏——”
季夏反手把电话挂了。
这才问,“什么叫活儿不好?”
林牧一口气喝光咖啡,巧妙地避开这个问题,“你直接说不爱了不就行了?还是说……你说不出口。”
哪怕用别的理由也不愿承认感情淡了。
“季夏,你真的想跟他分开么?”
“真的啊。”
季夏避开他的视线抠手指。
这是他说谎的一个习惯,心虚地不会去直视对方。
“……看来这三个月过得挺好的。”林牧没有戳穿他,洗完咖啡杯后道:“我去联系医生,太阳出来了,你们先睡吧。”
太阳对僵尸是致命的。
林牧走后,季夏火速给女僵尸安排一间客房,一套自己没穿过的衣服,“你将就将就,等晚上我领你去买新的。”
安顿好女僵尸,季夏回到自己房间,睡觉之前上网搜了一下“活儿不好”的意思,跳出来五花八门的说法,都跟黎行的情况对应不上。
季夏又到论坛问了一圈,收到99+嘲笑。
费劲扒拉出几页,终于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手机一扔钻进被子,露在外面的耳尖红红的。
他想,得重新找个理由了。
太阳渐渐升至高空,黎行此后连打数十个电话都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焦虑地揪着头发陷入自我怀疑。
他活儿不好?
上次不是挺满意的么。
难道是为了不让他自信心受挫装的?想到以后,为了性.福还是无法接受,这才分手?
黎行越想越离谱,甚至动了去看男科的心。
都已经打算线上预约,钟时琴这时一个电话甩了过来。
“师兄,徐师兄的手术非常顺利,没有伤到脑子。”
“干老子屁事!”
劈头盖脸一顿骂,钟时琴疑惑地拿开手机,确认是打给师兄再贴回耳边,“师兄你怎么了,吃火药了?”
“你嫂子要跟我分手!”
“这么突然,发生什么事了?”钟时琴八卦因子沸腾,赶在黎行挂断电话前,拐着弯儿道:“师兄你跟我说说,没准儿我能给你出出主意追回嫂子。”
不得不说,最后一句成功诱到了黎行。但这事关尊严问题,因为活儿不好被甩,打死他都说不出口。
“……要是知道原因就好了。”
不知道理由?不可能吧。
钟时琴绞尽脑汁地猜,“会不会嫂子发现师兄你天师身份了啊。”
“不可能。”黎行自信地一口否决,“要是这个理由,直说不就好了。”
“也是,那还有什么?”
除了这,钟时琴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嫂子外面有人了。
不过这话他可不敢当着师兄的面说,说了保准儿要被锤。毕竟在师兄心里,嫂子就如同那悬在天空的骄阳,垂落人间的月光,毫无瑕疵。
现在好了,再完美无瑕也跟他分手了。
钟时琴承认他有点幸灾乐祸,谁叫师兄每次出任务都要在自己耳边叨,就是可惜没能见上一见这位传说中的“前嫂子”。
“我不是让你找原因,是办法,复合的办法。”黎行在电话里催。
催地凶,钟时琴反而摆起了谱,“不知道原因怎么对症下药,该不会嫂子他真的……”
“他说,我俩身份证号码不一样。”黎行及时截停。
手机另一头沉默了足有三分钟。
钟时琴也很想去相信师兄的鬼话,但他真的做、不、到,估计是什么难以启齿的理由譬如出轨,师兄抹不开面儿搁这蒙他。
既然不肯说原因,他随口开个玩笑,“身份证号码不一样,你做个一样的呗。”
“我知道了。”
钟时琴:“?”
他知道什么了。
“师兄,我胡说的,做假证犯法啊,喂?师兄?”
电话挂了。
钟时琴慌了。
按照他对师兄的了解,为了能让嫂子回心转意,怕不是真去做张假证。
他记得,嫂子哥哥是刑警队那位吧。
师兄这是要往撞枪口上啊。
季夏今天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中途断断续续醒来,一会儿是他和黎行交往这三个月来的一幕幕,一会儿又是黎行在巷子里说的那些话。
各种声音交织,季夏头一次体会到失眠的滋味,裹着被子坐在床上静等天黑。
气温转凉后,天黑的速度也比以往早很多。
不到六点,窗外路边的灯陆续亮起。季夏起床给自己和女僵尸简单做了点吃的,将她梳洗干净的长发编成一股麻花辫,剪掉碍事的红指甲,上下看着总算像个人了带出门。
合缘居附近就有一座大型购物商场,季夏自掏腰包给她从上到下购置了三套衣服。
回去后,女僵尸换上新买的小裙子,从卧室跑到卫生间照镜子,再从卫生间跑到客厅,在季夏面前跳着转两转。
“很漂亮。待会儿牧哥就回来了,晚上我们去医院见……”季夏至今不知道那个天师叫什么,就还是称他“养你的那个人”。
“安。”兴奋劲过去,女僵尸乖乖坐回沙发上,抱着番茄酱有一下没一下拨弄着裙子上的流苏。
很快,门铃响起。
“牧哥回来了。”
季夏视线从电视新闻上收回,起身走到玄关,正准备开门,门内对讲机屏幕上赫然显现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夏夏。”
是黎行!
季夏后退两步,立刻冲回客厅把女僵尸往房间里藏。
大门外,门铃声不止。
“夏夏,是我,黎行。”黎行握紧卡片敲门,“我去了店里,店长说你今天休息,你开开门,我们把话说清楚好么,夏夏。”
“黎行?”
没等到门开,身后响起一道低沉不明的声线。
转头一看,林牧回来了。
黎行不动声色把卡片往后藏,礼貌问好:“牧哥。”
“别,咱俩差不多大,叫哥不合适。”林牧咬着重音提醒他,“况且季夏已经跟你分手,往后就叫林队长吧。”
林牧打从一开始就不大瞧得上黎行,起初是觉得他轻浮,只不过见了季夏一面就说喜欢,现在,更瞧不上了。
他抬起下巴点点,“手里藏着什么。”
“没什么,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黎行又欲盖弥彰往身后藏了藏。
忘了林牧是个警察,还是刑警,眼力过人。
“不是重要的东西,我怎么瞧着像把刀啊,你该不会因为季夏跟你分手,恼羞成怒吧。”
“怎么可能?这只是……”
黎行手一伸出来就被抓住,林牧用了点力抽走他手里的卡片,看清上面的内容脸色微变,“身份证号码320XXX……这号码,不是季夏的么?”
他捏着卡片晃两下,“做假证?”
“这不是身份证。”
“做假证。”林牧才不管是不是身份证,腰间拎出一副银手镯扣他手上,“来,跟我走一趟。”
“这真的不是身份证。”
“拒捕?”
黎行:“……”
【??作者有话说】
林牧: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第17章 “没事儿,师兄就是被男朋友给甩了!”
季夏面儿都没见着,黎行就被强行拷走,进电梯前还在据理力争,“只是一串数字,不是身份证。”
“我凭什么相信你?”林牧主打一个我行我素,两指抵住他肩膀嫌弃地推进电梯。
门外闹腾了好一阵子,随着梯门关上归于平静。
季夏安抚好女僵尸踮脚溜到门口,对讲机上那张憔悴颓废的脸已经消失。
牧哥把人带走了。
该松口气才是。季夏却无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说不出地烦躁,划拉两下对讲机,来来回回地转,直到手机上进来几条新消息。
“你说的那个天师叫安怀,目前正在市医院接受治疗,医生我已经给你联系好了,姓宋,叫宋柏。”
“直接去,到了打他电话。”
“我这边暂时走不开。”
都是林牧发来的。
季夏一行一行看过去,停留在最后一条信息上,手指悬浮键盘上空很想问,他要把黎行带去哪儿?不会要送进牢里吧!
念头升起又被季夏立即晃走,不会的,牧哥不会那么做,可是,可是……
纠结来纠结去,输入框里的文字编辑了又删除,季夏最终只发过去一个“好”,回复完就将手机眼不见为净地揣兜里,拿上面具口罩带女僵尸离开合缘居直奔医院。
途径附近的购物商场,某咖啡馆内。
林牧看了眼新消息,将手机反扣桌面,慢条斯理搅动着咖啡杯里的冰块,配上馆内温和舒缓的音乐,格外赏心悦目。
比较而言,对面带着手铐的“嫌疑犯”就有些不够看了,不时扯动袖子企图盖住手腕,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好好休息,精神衰弱的非常厉害。
即便如此仍强打起精神,好言好语:“牧哥,林队长,我和夏夏只是出了点小问题,没必要这样吧。”
稍有动作,手铐就会与桌面碰撞发出相对刺耳的声音,黎行动都不敢随意乱动。
他这话林牧不大赞同,喝口咖啡,皱着眉放下杯子,“小问题?那说给我听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小问题。”
“……”
黎行成功被他噎住,说不出口也没脸重复季夏电话里的话。
一股无形的沉默笼罩四周。
林牧很快给了他一个台阶,“不管是因为什么了,既然已经分手,何不痛痛快快的,非得给自己找不自在?”
“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黎行急道:“我和夏夏感情一直很好。”
“好到要分手?”
“……”
黎行又不说话了。
料他不会主动暴露身份,林牧抿了口咖啡往这方面靠,“我查过你所在的那家家居设计公司。”
话落,手铐不慎磕到桌沿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林牧似没看见,继续说:“公司是真公司,可我并未查到在那家公司任职的,你。”
最后一个字落下,黎行脸上血色尽失,心脏咚咚狂跳,便利店店长的话犹在耳畔回放——做人的前提是诚实,没有隐瞒。
这分明在隐喻着什么。
真被钟时琴猜对了,真实原因是他的身份暴露了?可为什么季夏不直接来问他,如果他问了……
桌面被人轻叩两下,骤然打断思绪。
林牧收回手,好整以暇地问:“说说吧,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他在逼他亲口说出答案。
瞒不住也无法继续隐瞒下去,黎行轻呼一口气故作镇定,“天师,我是天师。”
忐忑不安地表明身份,林牧没有任何讶异,像是早已知道。他又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农业园区那次?
除了那次,黎行再没有因为工作上的事和林牧近距离接触过,想必问题就出在这儿,当时肯定还是被他发现了。
黎行默默认定这个猜想,回想季夏之后问他是否有兄弟,一切就都合理许多,那个时候应该就在怀疑了。
“之所以瞒着,是我这个身份时常要面对很多危险,”他匆匆为自己的欺瞒辩白,“我怕季夏知道后担心。”
“只是因为这个?”林牧摩挲着咖啡杯沿,眉头微挑。
黎行又是一噎,在对方早把他看穿的眼神中无奈再道:“世人眼中,天师与神棍无异,不算是个正经工作,不体面。”
这话过于心酸也是事实。
就拿林牧来说,若不是季夏出现,他到现在也还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压根不信鬼神那一套,对天师,也不会太把他们当回事。
站在黎行的角度,隐瞒确实有一定必要,如果季夏不是僵尸的话。
林牧快速做出抉择,“感谢你这三个月对季夏的照顾,我想,你们的关系就到此为止吧。”
“林队长!”手铐哐当哐当肆无忌惮地响,黎行就不明白了,“天师身份就这么难以接受?”
“是。”林牧很是决绝:“不光我无法接受,季夏也同样不会接受,就这样吧。”
他掏出手铐钥匙,黎行巧妙地侧身避开,“这话你说了不算,我要听季夏亲口说,就算他不接受,我也会想办法,直到他接受为止!”
林牧:“……”
根本不可能的好吧。
季夏是有点呆,但不会傻地连命都不顾了。何况就三个月,感情能深到哪里去?
“那我祝你心想事成。”林牧面上不显,心里骂地比谁都脏,粗鲁地扯动手铐给他解开,点向桌上的卡片,“再有类似情况,就不是咖啡店了。”
口头警告一句,接到电话离开。
人一走,黎行松松手腕立刻给季夏打电话,还没来得及拨出去,钟时琴就插了进来。
黎行直接挂断。
对方再打。
再挂,再打……
“你有完没完。”黎行接通后,语气极冲,“我没老婆了你很高兴是吧!”
确实有那么点儿。钟时琴默默在心里补一句,嘴上急忙说:“昨晚那个戴面具的,今天又出现了。”
“干老子屁……”黎行骂一半反应过来,“戴面具,狐狸面具?”
“对啊。不是你说一有消息立马通知嘛。”结果还被骂了。
果然,失恋中的男人最不能惹。
“在哪儿?”
“医院。”
市医院住院部三楼走廊,此刻正上演着一出惊险刺激的追逐战。
狐狸面具男主动现身,引得病房外的天师竞相追赶,钟时琴起初也加入阵列,体力消耗过大渐渐落于人后,才发觉这个面具男今天有点奇怪,像是在故意绕他们。
“昨天是为了救女僵尸,今天又是为什么?”他不理解对方连着出现两次的意义。
——血清!
蓦然想起和安怀的赌约,黎行赶紧对他道:“现在去安师兄病房看看。”
安怀的病房就在三楼。
季夏将走廊里的天师都引走后,一男一女迅速拉开病房门蹿进去。
安怀中尸毒已经很深了,陷入昏迷状态,女僵尸摘下口罩“安呜”“安呜”跑到病床前。
“你别急,等我把血清打进去,人就没事了。”宋柏轻声安慰。
端着医用铁盒,保险起见先给房间上道锁,取出针筒和刚刚提取出的血清,过去掀开被子一针打在安怀泛青的手臂上。
打完之后掰掉针筒,他的任务就算完成。
“血清已经给他打进去了,”宋柏忍着对未知生物的惧怕,点点女僵尸肩,“咱们赶紧走吧。”
女僵尸猝然转过头,宋柏立即收回手指,生怕她给自己来上一口。
“您随意,随意。”
反正他只负责打血清,其他不关他的事。
收拾好消毒棉球,宋柏就要离开,谁料刚到门口,被引走的天师这么快就回来了。
“怎么回事?门怎么打不开。”
宋柏两步退回病床前,紧急情况下暂时消除对僵尸的恐惧,拉起女僵尸手臂指向门口,“赶紧想想办法,要是被发现我们在这儿就完了。”
“……走窗户。”
血清见效算快的,安怀已经苏醒,费力抬起手指着窗边。
“安师兄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孟师兄,帮我把门撞开。”
门外又陆续来了几名天师,撞开房门之际,女僵尸冲安怀“安呜”一声,扛起状况外的宋柏从窗口一跃而下。
身体坠落刹那,宋柏才从紧迫的情况下缓过神,忍不住大叫:“这里可是三楼啊!!!”
声音传回病房内。
房门大力破开,钟时琴收不住力踉跄扑进来,赶到开着的窗边往下看,楼外柏油路上开过一辆罕见的越野车,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人影。
“小琴——”背后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
钟时琴立即收回视线,扭头看到安怀醒了,眼含热泪呜咽,“师兄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把窗户关起来吧,我有点冷。”
钟时琴连连点头,屋内一切恢复原状,谁也不会注意到垃圾桶内多了只消毒棉球。
等到黎行赶来,安怀情况已经大好,喝上了钟时琴买来的热粥。
“好了?”
“差不多吧。”
安怀喝两口粥,提醒他:“昨晚的赌约别忘了,以后别再抓他们了。”
黎行拉开他衣领查看伤口,确认在慢慢好转,脱力地坐到旁边陪护椅上,“随你便。”
这么容易就妥协了?可不像黎行的作风。安怀疑惑地问钟时琴:“他这是怎么了?”
“没事儿,师兄就是被男朋友给甩了!”钟时琴嗓门儿大的怕不是要拿着喇叭滚动播报。
一刀扎过来,黎行心都在滴血,“你要不要叫的再大声点?”
钟时琴嘿嘿笑两声,忙前忙后去给安师兄削水果。
看这里没他什么事儿,黎行握着手机离开病房,继续打给季夏。
这次,电话很快接通。
“夏……”
“季夏,你电话。”手机里传出一道陌生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