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夏鼓着腮帮,气愤地蹲在沙发边握拳,“牧哥,面具给我用用。”
“要面具干嘛?”
“捉、奸!”
【??作者有话说】
林牧:……我大概是没睡醒。
这话从季夏口中说出来就不太真实。
林牧淡定地躺回去闭上眼,数秒过后重新睁开依旧能看见他,“你怎么还在这儿?”
“面具啊。”季夏摊开双手问他要,“面具还没给我。”
“……原来不是梦。”林牧咕哝一声坐起,转着落枕的脖子往书房走,拿出来一张坠有两块古铜钱的狐狸面具,指指鼻子,“这里有点漆被蹭掉了,改明儿给你买张新的。”
他将面具递过去,忽地顿住,“你刚才说,捉奸!?”
林牧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
“你捉谁的奸?”
“黎行。”
林牧这两天脑子里装了不少事儿,扣半天才想起好像确实有这么个人——拐跑季夏那男的。
“他出轨了!”
季夏想了想点头。
“格老子的,什么时候的事儿?”林牧彻底清醒,眼睛里充斥着熬夜后残留的猩红血丝,“不到三个月就敢干出这种事,当我们吃素的么!”
他当即拿起手机,点开早丢到“无关紧要”备忘组里的号码。
“牧哥你干什么?”
“打电话叫他来。”林牧扯开嘴角,眼里却在不停下刀子,几乎是咬着牙说:“交流交流感、情。”
他上次这么说,还是在季夏刚下山三个月的时候。
那段时间,季夏还没有正式到便利店工作,每天晚上都会去各个地方观察人类,人类晚上活动的地方大抵就那几个,夜市、酒吧、网吧一类的。
这些地方,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季夏认真观察人类,也有人将主意悄悄打到他身上,甚至一路尾随到家,刚巧林牧值夜班回家,笑盈盈地送了那人一副银手镯,当时也跟季夏解释是“交流感情”,然后转头送人进去吃牢饭。
两者虽说没有必然联系,一听“交流感情”四个字,季夏还是会忍不住往这方面想,以为他也要将黎行送进去。
“其实还不确定。”他急忙拦下人,“现在只是怀疑,所以我才要去捉奸……等我捉完了再说。”
季夏抽走他手里的面具,来得无声无息,走得也非常快。
大门应声合上,屋内逐渐安静下来。
林牧继续躺回沙发上,想起他方才的言行举止,“……倒是像个人了。”
季夏将面具藏好了再回家,黎行正在厨房做早饭,听到开门声关了火过来抱他,唇上用力一嘬,如同一只等待主人回来的大型犬挂他身上,“今天回来的好晚啊。”
“有事耽搁了。”季夏避开他的视线坐到脚凳上换鞋,明明出轨的是对方,他却异常心虚,“饭,做好了么?”
黎行往厨房看一眼,“快了,去洗个手,马上就能吃饭。”
早饭做了季夏最喜欢的三明治。
季夏挤着番茄酱偷偷看他,开始仔细回想苏小雯昨晚的话。
“捉奸得有耐心,意思就是等他再次偷偷背着你出去的时候跟着。这挺被动的,不过在那之前,你可以先试探试探,试探就是旁敲侧击,反正别直接问,最重要的是观察他的微表情,不知道微表情吧,微表情就是……”
回忆结束,季夏放下挤了小半瓶的番茄酱盯着对面,“昨晚我们店里来了个客人,喝了好多酒。”
他一开口,黎行就将注意从电视上收回,瞧他碗里的草莓树莓都吃光了,又去洗了一碗,“不会在你们店撒酒疯吧?”
“差不多。”季夏吃两口草莓,抱住沾满番茄酱的三明治慢慢说:“他说他老公出轨了。”
“撒酒疯没伤着你吧!”黎行隔着餐桌紧张地托住他的脸,上上下下跟扫描仪似的,从脸到脖子到手,没发现哪里有伤口,松口气,“那是人家的事,能不插手就别插手,实在闹得凶影响你们做生意直接报警,千万别逞能。”
季夏眨巴两眼,不知道是自己表达错误还是他弄错了重点,努力把话题掰正,“他长得很漂亮,他老公还出轨。”
“漂亮又不能当饭吃,再说了,别人心里怎么想的谁知道呢。”黎行对其他人其他事不感兴趣,给他揩去嘴角的番茄酱彻底终止这个话题,“好了,别说这些了,快吃饭吧,熬了整夜不累啊。”
试探以失败告终,只能被动等着了。
季夏不免有些沮丧,干饭都没有以前积极,只吃了小半瓶番茄酱。
下午六点半,黎行按时送季夏到便利店,将提前做好的夜宵给他,另外多带了一保温水壶的雪梨汤。
“最近要降温了,喝点梨汤身子暖和,放心,糖放得很少,不会很甜的。”
黎行看着他把东西送进仓库,一回头,发现便利店的店长正一眨不眨盯着他。
他脸上有东西?黎行摸了摸脸。
“黎行,”趁季夏换衣服的空档,余颂今抬手鼓起臂膀上的肱二头肌,“你知道做人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总不可能是秀肌肉吧。
看在他是季夏老板的面儿上,黎行笑着摇头搭两句话,“是什么。”
“当然是诚实。”余颂今放下袖子,一只手撑着收银台台面,另只握住汤勺转了转电饭锅里的茶叶蛋,“一个人如果不诚实还怎么和人交往。”
他又问:“诚实的前提又是什么呢?”
黎行垂眼看向热腾腾的电饭锅,一起吃茶叶蛋?
余颂今:“是没有隐瞒。”
话落,店内的气氛突然变得怪异。
黎行不明白他无缘无故说这些干嘛?该不会……不容多想,手机立时传来一条新消息:
【僵尸再次出现在言平大道。】
“黎行,谁给你发消息啊?”余颂今装作随口一问。他觑了眼,可惜离太远根本看不见上面的内容。
“没什么,公司叫我回去加班。”季夏换完制服出来,黎行收起手机跨步过去捧住他的脸,重重嘬两下,“我先走了,好好上班。”
季夏不明所以点头,刚想说两句就见他风风火火走了。
“加的屁的班,他看了手机才急忙走的。”余颂今抬起下巴努力点点,“还不快追!”
季夏慢半拍反应过来这就要去捉奸了,匆忙脱下制服拿出面具跟上去。
离开便利店不久,黎行心绪忽然有些不宁,右眼也莫名地开始狂跳,耳边更是反反复复响起余颂今说的那些话。
诚实,没有隐瞒……他是不是看出了什么?会不会告诉季夏?
走到车子旁,黎行迟疑了很久,直到徐三白再次发来消息催促,暂时将这个异常抛到脑后。
现在,抓到僵尸最重要。
开车驶离停车点,季夏将将赶到,随即拦下一辆出租车,语速比平时快了不止一倍,“师傅,麻烦你跟上前面那辆宝马。”
“咋了小伙子,出啥事了?”
“捉、奸!”
这个词好啊,司机听得热血沸腾立马跟打了鸡血,“坐稳了噢,叔保准儿给你追上。”
出租车左右来回变道,合理范围内加速,始终保持跟在宝马车斜后方两个车位的距离,既不会被发现又不会跟丢。
一路上高架,开了有半小时,最终停在即将拆除的言平大道附近。
“小伙子到啦!不过这地方……”司机往里头瞄,“都开得起好车了还到这破地方来偷情?小伙子你赶紧去,这里头弯弯绕绕好多条路呢,一不小心就会跟丢,捉奸得捉个现行才行。”
季夏付完车费说了声谢谢,不远不近跟在下车径直走进胡同巷的黎行身后五百米外。
左转右拐没有一点犹豫,看来不止一次来过这儿,真的跟店长他们说的,出轨了?
季夏心里堵地发慌,握住墙壁转角,一用力掰下半块砖头。
“什么人!”
巷子里传来低呵。
季夏赶紧戴上面具躲进两栋墙壁间的夹缝里,巷子内走过两个陌生面孔。
“没人啊。”
“远之你看,是砖头。”
“估计房子马上就要倒了,脱落的。”
“真是的,自己吓自己。”
两人声音渐渐飘远。
季夏双手捂住剧烈跳动的心脏,长吁了口气。
真是吓死僵尸了,这里怎么会有天师?
此时,言平大道18号门外。
“罗盘显示这一带有异常,那女僵尸必定还藏身在这里,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文物局那边又在催了。”徐三白再三叮嘱,这边会都快开完了黎行才姗姗来迟,“你的伤好了么。”
“师兄说的这是什么话?”黎行压下心里那点不安,依旧一副不着调的样子,“换做你断两根肋骨试试?伤筋动骨还得一百天呢。”
这话说得极不客气,钟时琴在旁边眼睛瞪得发直,即便蠢笨如他都闻到了焦灼在两人间浓烈的火药味儿。
不过好在最后没有吵起来。
“师兄,你跟徐师兄,你们?”徐三白带人去部署其他地方后,钟时琴跑近小声问:“怎么突然跟他不对付了?”
“没有啊,我一直很敬爱徐师兄,你想多了。”黎行扯开嘴角又迅速放下,“你安师兄就住在这一带,昨天去看过他没有?”
“看过了看过了。”钟时琴将肩头另一只布包给他,再道:“安师兄脸色还是好差,我看定是要僵尸血清才能完全清除尸毒,光靠糯米粉没用。”
“那今晚就把她抓到给你安师兄入药,行动吧。”
徐三白此次为了能彻底抓住这只千年僵尸,申请调来了有二十名天师,下午开始就在秘密布置,一入夜便在言平大道各个出入口拉上用黑狗血浸泡了足足七七四十九天的红绳。
季夏看见有天师,还不止一个两个的时候就想离开。可是已经晚了,红绳已经封住所有出口,另有两名天师为一组一片区域一片区域排查,只要他一出现就会引来天师。
这个时候被黎行发现真的解释不清了。
季夏只能暂时躲进附近危房,盼着这群天师什么都找不到就赶紧走。
天色愈来愈暗,周围几乎没有任何亮光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季夏却奇迹般地平静下来,面具后的眼睛涌起潮红血光,像极了暗夜里突然亮起的汽车尾灯。
现在,他应该可以冲破那些天师设下的屏障了。
季夏靠墙站起身,沿记忆中进来的路往巷子外走,还没等走出巷口,一阵凄厉咆哮刹那响彻整个胡同。
这个声音……是僵尸!
别的僵尸!
季夏小心翼翼扒着墙壁探出视线,言平大道还算宽阔的柏油马路上围聚了很多身穿青衣道袍的天师,粗略一数少说二十人。
红裙裹身的女人被他们围在中间,头上木簪不慎被天师法器打掉,一卷乌黑柔顺的长发随风散开。
“啊——”
女人发出尖锐鸣叫,面对二十多个天师进攻,第一反应竟是找被打掉的木簪,也因此被墨斗弹中打飞出去。
红裙子破成了一缕一缕。
飞出包围圈,女人爬起来就往季夏所在的方向逃,季夏由此看清她的脸,是云腾山古墓里的那个,睁开后的眼睛跟他一模一样,也是红色的。
女人显然也注意到藏在黑暗中的他,满目惊恐啊啊叫,却不想身后猛地跳出来一个人,桃木剑尖抵着张黄符就刺了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女人闪身躲开,看了眼季夏扭头往反方向跑。
“想逃?没那么容易。”
熟悉的声音传来,季夏心跳骤然停了一瞬。
再探出视线,此刻追击女人的和别的天师不太一样,仅穿一身黑卫衣,熟练地从包里捏出两张黄符甩向女人后,其余天师趁此蜂拥而上,拉开织成网状的红绳将女人缠住。
整个言平大道只听到女僵尸身上噼里啪啦,惨叫声震天动地。
“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你逃不掉的。”
又一声再熟悉不过的腔调。
男人侧过身,剑指地上不停抽搐的僵尸,半张侧脸眼窝深邃,鼻梁高挺,和他平时说话一样懒洋洋的。
……肯,肯定是他眼花了。
对,没错,就是眼花才会把那个天师看成是黎行,黎行他怎么可能是天师?
季夏这样安慰自己,闭上眼试图放缓怦怦乱跳的心。
“如果再乱动,那就只能对不起了。”
依旧散漫不带半点威胁甚至是商量的语气,原本平复下去的心率,急速上升到不可控的状态。
如果说他眼花了,耳朵也聋了么?季夏没法再骗自己了,这就是黎行,他是天师!
脑袋轰地一声发出震耳嗡鸣,面具后一张脸血色尽失,嗓子也干地像要冒烟,尤其想到他这三个月在跟一个天师交往,?楓双腿酸软无力抵着墙壁慢慢往下滑。
惊惧害怕潮水般涌上来,不由分说拽着他拖向深海,海水伺机灌进口鼻……谁来救救他,救救他!
“啊!!!”
撕裂耳膜的鸣叫冲破天际。
胸腔似被拉开一道口子,灌满的海水开闸泄出。季夏颤颤巍巍扶墙起身,巷子外马路上,无数符咒飞向女人疼的她满地打滚,披散的乌黑长发裹满泥泞。
为什么?季夏不明白,都已经抓住了,怎么还要赶尽杀绝?她做了什么坏事么?还是说,仅仅因为她是僵尸,就不该继续存活在这个世界上。
一声又一声凄厉泣血的叫唤。
女人滚了五.六圈挣扎着昂起脑袋望向远处,眼角毫无征兆淌下两滴泪珠,溅落地上晕开。
黎行双手握剑就要刺过去,发现这一幕后立刻停下。
她居然在哭?她有感情!她……
“黎行你在犹豫什么?赶快动手——”话音突然拉远。
明黄袍影速度极快地飞掠众人眼前,地上滚七八圈后撞上路边护栏,汨汨热血从额角冒出,徐三白捂着胸口艰难睁开眼很快又晕死过去。
这么强的冲击力……黎行最先反应过来,一回头,狐狸面具再次出现直朝他们扑过来。
“快散开!”
黎行跟他交过手,最清楚这家伙的实力,徐三白都承不住他一脚更别提其他天师,一脚踢死都有可能。
危险面前,人本能地选择逃离,天师们立即松开红绳后退,就见这个突然出现的狐狸面具男一脚踢向了黎行。
“黎师兄!”
“道兄!”
徐三白被踢飞的一幕历历在目,即便黎行是整个协会武术最好的,怕也好不到哪儿去。
对方的力量完全超出人类范畴。
后退的天师手握法器要去帮忙,但已经来不及,对方踢中黎行挥出的剑,黎行很快也会被踢飞数十米远!
他们将失去最大战力,这样一来毫无胜算。
天师中有人开始做最坏的打算,结果——白色板鞋抵住铜钱剑轻轻推了一下。
黑色卫衣袖子上留下半个不太明显的脚印,黎行踉跄后退了两步。
现场一片死寂。
所有天师全部愣住,俨然忘了还有个重伤躺在地上的正等着治疗。
怎么回事?
这情况跟他们预想的不太一样啊。
黎行退的这两步非常巧,刚好离开了女僵尸,季夏趁机拽下女人身上的红绳。
“不好!他要救那个僵尸。”
黎行的事在前,给了天师们对方其实没多大本事的错觉,缓过神后齐齐涌上前。季夏反手甩出红绳,命中冲在前头的三名天师,仅一击,肋骨好像断了。
“怎么又不一样。”
“好疼!”
三名天师躬身倒在地上直冒冷汗,季夏动作极快扛起女僵尸。
“又想跑?”散漫腔调响起。
耳后迎风刺过来一柄铜钱剑,季夏迅速侧身闪开,交往三个月他才知道男朋友剑术竟十分了得,缠的他寸步难行。
伸腿准备踹,看到那张脸生生止住,两步跃上屋顶跳进九转十八弯的胡同里。
“师兄,徐师兄情况不太好。”后勤小琴第一个赶到徐三白身边。
额头的血止了又没完全止住,再这样下去,都要流干了。
黎行本要拎着剑去追闻言退回来,徐三白现在不省人事,能主持大局的就只有他。他立刻有条不紊地安排下去,“远之,从南,你们再带10个人去追那个戴面具的,小琴,你和一舟送徐师兄和受伤的人去医院,其余人回到防守点,必不能让僵尸逃离言平大道。”
各归各位,天师们开始有序行动。这两天早将言平大道所有胡同巷路线记在脑海里,左右夹击围困面具人。
相较之下,今晚初次到这儿来的季夏显得吃力很多,又要带着女人还要避开四处搜索的天师,一不小心就被发现,只能踹倒危墙试图拦住对方。
“啊,啊!”
女僵尸被他扛在肩上颠地不行,拼命拽他衣裳。
“有别的路?在哪儿。”季夏将扛改成抱。
女僵尸伸出红甲指向西北。
“那里有天师。”
“啊,啊!”
“好吧,听你的。”
季夏跟着她指的路左转右拐,在被天师发现前一溜烟跑进更加窄小的巷子里。不料巷子里有人,半跪地上捂着嘴不停咳。
“啊,啊!”
女僵尸不会说话,只能发出简单音节。
安怀猝然抬头,巷子里黑夜无边没有一丝亮光,唯有两双泛着红光的眼睛忽闪忽闪。
女僵尸又啊两声,跳下季夏怀抱扑进人怀里。
“你回来干什么?他们正到处抓你!”安怀压着声呵斥,手却牢牢接住了女僵尸,“听话,赶紧走。”
女僵尸搂住他的脖子,眨巴两眼摇头。
“快走!”安怀隐忍地咳了几声。
没等咳完,巷子外顿然响起脚步声,安怀反应极快地将她往身后的门里边推,女僵尸临走还不忘拉着季夏一起,两人随后都被安怀一股脑儿推进屋内。
二层楼高的独院,女僵尸拽着季夏直上二楼,抱腿缩在房间角落里。
季夏学着她一起缩,好奇打量周围的环境。幽静雅致的房间,木制茶几上摆着老式妆匣,零零散散一堆木簪和番茄。转一圈,目光最后落回女人身上,他压着声:“你叫什么?”
女僵尸疑惑地眨两眼摇头,凑近会发现他们不光眼睛红的,眼型也极其相似,弧形饱满都是标标准准的桃花眼。
长得有点像,这让季夏莫名有些亲近她,再问:“那个是人,你也跟人住在一起?”
季夏指向楼下,女僵尸笑弯了眼露出两颗小尖牙点头。
她听得懂他的话,但是不会说。
那个是人,她正跟他住一起。
“我也跟人住!他叫……”季夏高高兴兴指向自己,话说一半想到黎行天师身份情绪骤降,低落地屈膝抱腿默默躲着。
倏忽间,熟悉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师兄,你不好好养伤出来干什么?”
季夏的心猛地一揪,小心移到窗边扒着窗沿偷偷往外看,这个角度无法看清巷子里的情况,却能清晰听到那道他听了将近三个月的声音。
黎行追过来了。
他要对僵尸赶尽杀绝,如果被他知道自己也是僵尸,那他,也会用那把剑杀了自己。
季夏无端陷入恐慌,被拽入深海无法呼吸的窒息感再次涌上来。
胡同巷里。
黎行将外面的情况简要告诉安怀,“那个戴狐狸面具的非常厉害,上回在农业园就断了我两根肋骨,这次徐师兄又被他一脚踢成重伤。师兄,这个地方太危险,不能再住了。”
“咳咳咳。”安怀重重咳几声,垂着眼慢慢道:“不是已经派人去追了么?我没事的。”
“可师兄你的身体……”
巷子里声音越说越矮,季夏满头雾水收回视线,女僵尸也学他扒到窗边,懵懵懂懂眨着眼。
“他冤枉我。”季夏很委屈很愤怒,“我什么时候断他肋骨了?”
女僵尸不懂他在说什么,只知道养她的人要被带走了,急地拉住他指向下面。
季夏会错了意,以为她是问他和黎行的关系,“他是我男朋友,没想到他会是天师,他……他喊那个人师兄,那个人也是天师!”
这句女僵尸听懂了,点点头。
“他是天师,但他藏了我们。”季夏存了一丝侥幸心理,“这么说,外面的天师也不完全都是坏的。”
黎行没准儿和他师兄一样,并不讨厌僵尸。那他是不是就有可能接受自己这个身份。
季夏最擅长自我安慰,堵在心口的气缓缓吐出,之后就又听到巷子里传来对话。
“我的身体没事,尸毒用糯米粉就能完全清除,你们何必紧抓着那具僵尸不放?”
“师兄你是怎么了?那可是僵尸。放任她在外面会害死更多的人你知不知道。”
“她不会的。再说了,变成僵尸也不是她所愿啊。”安怀竭力辩解,“谁会愿意变成僵尸?”
不愿意,没有人愿意,所以那具女僵尸被抓住后才会哭。
黎行有一瞬间动摇,手中的铜钱剑握紧了又松开,松开又握紧,用力甩了甩脑袋,迷茫的心再次坚定,“是,没人愿意变成僵尸,但是既然已经死了就不该再出现。哪怕产生了感情,师兄觉得这份感情在本能面前又能维持多久?”
“你还想,被她吸几次血!”
黎行猝不及防撕开他脖间的纱布,伤口在逐渐扩散腐烂,糯米根本不起作用,“只有她的血清才能救你的命,你不为自己想想,也不为星星想一下么?她只有你这么一个哥哥了!”
“师兄,把你藏在屋子里的僵尸交出来。”
“僵尸必须要除掉!”
【??作者有话说】
众所周知,黎行会是一只双标狗,
但不妨碍他失去老婆。
第15章 身份证号码都不一样,分手吧。
狠辣决绝的一记响雷砸到耳畔,季夏试图浮起的心彻底跌落谷底,靠着窗脱力瘫坐下去。
“啊,啊!”女僵尸吓得急忙拉他。
“我,没事。”声音说不出的哽噎,季夏双手捂着面具发了好一会儿呆,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后抓住她手,“我带你逃出去,无论如何先逃出去。”
女僵尸左右晃头。
“你不要?”这下轮到季夏急了,“再待在这里会被他们抓到的!”
“啊、啊、安……”女僵尸抽回手扒住窗户往外看,嘴里呜呜咽咽,发出简单音节像是在叫谁的名字。
这点比季夏当年要好很多。季夏苏醒半年才在老道士引导下开口发音,会说话已经是两年后。
“你想救养你的那个人?”季夏从她的肢体动作和简单发音里猜出大概,一把将她拉回,“不行!你没听见么,他们不光要血清,被抓住就死定了。”
女僵尸委屈地瘪着嘴,眼里隐有泪液流动。
季夏读懂了她的意思,“没有你的血清那个人会死。可是——”
话没说完,木门应声破开。
黎行提着剑冲进院子。
“你不能这么做,这样和杀人有什么区别!”安怀拦住他,甩出火符隔开一道屏障。
“……看来真的在这里。”黎行原本只是猜测,没想到他真敢将僵尸藏起来。
隔着冲天火光,举起铜钱剑挥开脆弱不堪一击的抵挡,黎行忍不住开骂:“师兄,你真是被尸毒入侵了脑子该去好好治治了!”
看到坏天师拿剑指着安怀,女僵尸拉开窗户不管不顾跳下去,挡在安怀面前喉咙里发出低鸣。
“你出来干什么!”安怀心脏一瞬骤停,反手将她拉到身后,低呵:“快回去!”
女僵尸“安呜”“安呜”叫,低头对准他脖间溃烂的伤口露出尖牙。
黎行握紧铜钱剑就要刺过去,空中又倏地落下一道影子,没等看清动作,一条腿裹挟着厉风踹过来。
被踢中就没命了。
陡然萌生出这个想法,紧要关头,黎行迅疾侧过身避开,幸亏闪得及时,只手中的剑被一脚踢飞钉进墙壁。
虎口阵阵发麻,黎行用力捏两下抽出红绳,季夏趁这个机会瞥了眼女僵尸觑向远处,后者抱起安怀就跑。
“师兄!”
季夏两步挡住前路,一大把红绳渔网似的撒过来,兜头将他套住。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帮那具僵尸!”黎行语气不善喝问。
不知哪里出了问题,红绳对这个面具男.根本不起作用,对他来说好像就只是几条沾染特殊味道的绳子。
面对质问,季夏点向狐狸面具下的眼睛,血红色还在发光,和刚才逃走的那具僵尸眼睛一样。
“你也是僵尸?”
从眼睛到超乎常人的力气,不是僵尸都有点说不过去,可黎行总觉得哪里不太对,方才那具女僵尸已有千年,照样怕符咒怕洒了黑狗血的红绳和墨斗。
而他,什么都不怕。
要么根本不是僵尸,要么,他比那具女僵尸存在的时间还要长,千年甚至更久。
想明白这点,黎行悄悄把手别到后头,不动声色撩起一截衣角,后腰还别着一柄迷你铜钱剑,他利用剑刃划破指腹抹到剑身上。
鲜血暴露在空气中的刹那,季夏眼睛陡然深红,理性随之崩坏,遭受欺骗产生的愤怒也在顷刻到达顶峰。
罩在身上两指粗的红绳扯成一段一段,碎片似的散落。
季夏的速度更快了。
一道残影掠过,天旋地转间,黎行尚未来得及出手便被他压在身下,手里的小铜钱剑随之打飞。
“靠!”
黎行暗骂一声。
不知是不是撞到脑袋出现了幻觉,这种时候竟闻到一股淡淡的像是从季夏身上传来的柑橘香。
季夏……这回再受伤,就真的没法儿跟他解释了。
关键时刻,吕方带着糯米及时赶到。
一大把糯米洒到身上,噼里啪啦响个不停,疼痛也让季夏恢复理智,看清被他压在下面的人,松手后跃上围墙转瞬消失。
黎行:“你别走!”
“行了,追不上的。”吕方上前将他扶起,接上他脱臼的肩膀,“来的路上我就听钟时琴说了,我们和对方比,实力悬殊太大,现在能赶跑就算不错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