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侧的温玉沉冷不丁对上了常芷冉了然的神情有点不解。
他又捡了一个骷髅头,递到了华清棠手里,他看着华清棠抗拒的目光,转念一想,就把骷髅头塞进了林栩清的怀里——准确来说是他的衣襟里。
迎着华清棠欲言又止的眼神,他有些无奈的摊手:“真辟邪。”
华清棠还是不大相信,并且他因为这句话开始追问温玉沉是如何学会画符的了。
温玉沉如实道:“书上学的。”
方才的符的确是他从书上学来的,因为尘意知还没来得及教他这个符便病死了,后来他的师兄们又与他决裂了,他便只能从书里自个儿摸索去。
华清棠微微蹙眉:“你从哪本书上学到这种东西的?”
温玉沉面不改色的信口胡诌道:“话本子上交的,话本子上还教了很多符,哦,骷髅头辟邪也是话本子告诉我的。”
说着,他还自个揣了个骷髅头,夹在了臂弯里。
不过这骷髅头辟邪还真不是从书上学的,是他之前拿薛齐以毒攻毒试出来的,既然同源之力可以用来以毒攻毒,那这骷髅头也算是至邪之物,除非是碰上比它还邪气的玩意儿,不然是绝对不可能再遇上什么邪祟了,因为邪祟都得绕着这骷髅头走。
华清棠仍旧不大相信他的说辞,但常芷冉的声音却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使他没能继续追问下去。
“你们…能不能换个地方闲聊,这里好像真的是乱葬岗…”常芷冉咽了咽口水,这会儿倒是跟华清棠走的近了。
远处,骤然腾起一阵火光,温玉沉与华清棠对视了一眼,随后拎着骷髅头往发亮的火光处走——
走进后他发现了个熟悉的人影。
这人不就是跟商涂深住在一起的小哑巴吗?他怎么会在这?商涂深又怎么可能会放他一个人出来?
温玉沉带着满脑袋的疑惑拍了拍小哑巴的肩膀。
小哑巴倒是没被他吓到,因为早在他朝着这边走时小哑巴便发现了异常,故而他早有准备。
只不过在看清来人是温玉沉时有些发愣。
半晌,小哑巴才回过神,朝着他打手语,打了一半又反应过来温玉沉看不懂他的手语,半蹲下身,在地上寻了个树枝,一笔一划的开始写道。
“你们怎么回来了?”
第一个问题便让温玉沉一头雾水。
什么叫回来了?这小哑巴的意思是他们又回到了那深山老林里?
可这地方他们压根没看见过,难不成是商涂深这厮藏了个地方没领他们看过?
温玉沉觉得自己想的应该与实际情况大差不差,毕竟以商涂深那般警惕的性子,若是不留个后手才是奇怪。
但小哑巴的下一句话就让他有些不可置信——
小哑巴说商涂深死了,正烧着的人就是商涂深。
温玉沉虽然早就察觉到商涂深的病不算太轻,但也没想到自个儿只走了这么一会儿功夫,商涂深便死了。
小哑巴抬头看他,见温玉沉半天没搭理自己也不恼,只是往他身后看了看,就见到了意识混沌的林栩清,于是拍了拍手上的灰,起身往华清棠的方向走去。
常芷冉没见过他,看见他朝自己的方向走来时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但这一退就踩上了一块骨头架子,吓得她险些又叫出了声。
还是小哑巴伸手扯住了常芷冉,才让常芷冉免于摔在骨头堆里。
常芷冉还是有点怕他,因为她觉得敢一个人出现在乱葬岗的人都是些狠厉角色,不过她仍旧保持了礼节,不动声色的将手收了回来,微微颔首道谢:“多谢。”
小哑巴友好的朝常芷冉笑了笑,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嗓子,挥了挥手。
常芷冉有点茫然的看向华清棠,华清棠也如她所想,给了她想知道的答案:“他不能说话。”
华清棠回过头,问小哑巴:“你一个人在这,商涂深没来找你么?”
小哑巴勉强笑笑,回头看了眼逐渐变弱的火光,在地上慢吞吞的写着:“他就在这。”
第126章
华清棠的目光顺着那道火光寻去, 却没找到商涂深的身影,反而跟某个夹着骷髅头的人对上了视线。
温玉沉没有察觉到某人有些嫌弃的眼神,或者说他察觉到了, 也没当回事——他朝那火堆上瞥了两眼。
另一头的华清棠便读懂了他的意思。
不过华清棠也有点意外, 但终归是没再说什么,毕竟他没有揭别人短的习惯。
“他是病了么?”小哑巴在地上写道, 随后见华清棠出神,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华清棠收回了跟温玉沉四目相对的目光,看向了小哑巴,回道:“他发烧了。”
小哑巴又写:“你们要跟我回去吗?”
随后他又想了一下, 在后头补充道:“夜深了, 会迷路,况且家里有药,我可以给他煮药。”
华清棠思量了片刻, 朝温玉沉看去,随后视线又来回交替在林栩清和小哑巴身上, 无声开口道:“我们跟他回去。”
温玉沉也没反对,毕竟他也很好奇这地方到底藏在了哪。
只是没等他知晓答案, 小哑巴就在一个洞穴前停住了脚步, 并回头示意他们跟上。
温玉沉有一瞬怔愣,旋即就被华清棠扯住了手腕拽了进去。
那人还十分冷漠的朝他说:“早说你想在外面找死,我就不让你跟进来了。”
温玉沉倒是十分关切的还回头看了眼常芷冉有没有跟上, 见常芷冉也跟了上来便又把头扭了回来, 顺势扯开了华清棠拽着他的手。
转而单手把这人当麻袋扛了起来。
华清棠:“?”
华清棠语调里似乎带了些不可置信:“你干什么?”
温玉沉走的很快,听见华清棠的话时刻意放慢了脚步, 回道:“我休息好了,换你休息。”
华清棠唇角一扯, 似乎所被他逗笑了。
寂静的洞穴里,回荡着华清棠的一句:“…他腰上有伤。”
温玉沉扛着人的动作一停。
又慢慢把人放了下来,然后他就看见华清棠走到他跟前,拍了拍他的肩,唇角毫不掩饰的扬着一抹笑,轻声夸奖他:“干的很好,他大概今晚就能去投胎转世了。”
温玉沉:“……”
“你们不走了吗?”前方传来了常芷冉的声音,温玉沉嘴角抽了抽。
面无表情的回道:“你先走,或者在原地等我们。”
常芷冉那边回了一句“哦”便没了音讯。
空荡荡的洞穴之中,只留他和华清棠面面相觑,他俩中间还夹着个昏迷的林栩清。
温玉沉轻咳一声,看着地上的人,不知从何下手。
华清棠倒是利落,扶着他的胳膊搭到了自己肩上,随后跟温玉沉道:“帮我带路。”
温玉沉想搭把手,但被华清棠婉拒了:“他腰上有伤。”
温玉沉:“……”
温玉沉默默转过了头,难得沉默了一下。
洞穴里头温度适宜,倒是比先前他们住的那屋子还要舒服,等他们进来的时候小哑巴已经煮好了药,帮着华清棠把林栩清抬到了床上,随后十分耐心的给林栩清喂药。
林栩清倒也没怎么挣扎,只是皱着眉,表情有些痛苦——不过这倒也正常,换谁喝药都不可能舒坦,更何况林栩清是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才失了态。
等到药喂好了后,小哑巴又问了他们要不要吃些什么,他俩都不怎么饿,便都拒绝了小哑巴要做饭的提议。
于是小哑巴又去把常芷冉安顿好了,在打算问温玉沉他们介不介意住在一起的时候被温玉沉抢了先。
“你不是说回家吗?”温玉沉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时机问他这一码事,“为何是到了这里?”
小哑巴淡淡垂下眼睑,拿着纸笔写道:“那个家没有了。”
华清棠不解:“没有了?”
小哑巴点头,在纸上继续写着事情经过。
在商涂深让小哑巴送他们出去后,那个地方就莫名暴露了,他们被一群自称官爷的人追杀,一路追到了那个断崖。
商涂深见无路可走,便抱着他跳崖了。
跳崖前,商涂深还安慰了他一句。
跟他说左右自己也活不了多久,断崖这头还刚好有他要用的草药,万一他们侥幸没死,兴许还能找到那草药续命。
说完,他就抱着小哑巴跳崖了,等小哑巴再醒来时,就是昏迷不醒的商涂深浑身是血的给他当了肉垫。
这期间小哑巴也试着找过草药,故而,遇到温玉沉他们时才能如此笃定的说自己有药。
只不过他没找到能治好商涂深的草药。
闻言,温玉沉微微蹙眉。
甭说那屋子也那么多东西遮挡,甚至还有些毒物隔断,光从外界打探进去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是那些来追杀他们的人早就知道了一切能够阻止他们的障碍物,并且熟练的绕开了那条路。
但若是这样,便说明是有人带路。
而带路的人,又是官府中人…
一切证据似乎都指向了一个人——藏在暗处始终在调兵遣将的卫兆知。
温玉沉想不通他为何要杀商涂深灭口。
商涂深分明已经病入膏肓,他又何必冒着风险提前去追杀商涂深?
除非是商涂深知道了什么秘密,又或是商涂深做了什么于他不利的事。
但按照商涂深这么个病入膏肓的情况,要做对卫兆知不利的事情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是商涂深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事才被灭口的?
“被追杀前你可看到商涂深有收到过什么东西,又或者,见了什么人?”
小哑巴摇了摇头,写道:“不曾,你们走后我们都不曾出去过,也没有人再进来过。”
“那你可有那些自称为官府中人落下的贴身物件?”华清棠有点不信有哪家的官差会自称为“官爷”,一般只有山匪才会这么说。
小哑巴思量片刻,起身去翻了翻自个儿从商涂深身上拔下来的几支箭,商涂深抱着他跳崖时被那群人用箭射伤了,后来他为了给商涂深上药,只能狠下心,把箭给活生生拔了出来。
这箭上倒是没什么毒,要不然商涂深也不会在昏迷了一日后因为血止不住加上他病入膏肓撑不住了才死。
温玉沉仔细的打量这箭上的标记,努力回忆着自个儿是否在卫兆知府上见过,但最终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就此作罢。
“我能把这箭带走么?”他想回去看看卫兆知究竟在背着他们做什么,不然他们的境地实在太过被动。
小哑巴点了点头,并没有拒绝他的话,随后总算是把他要问的话问出了口。
“你们可以住一起么?”小哑巴又解释了一句,“没有多余的地方能住了,方才那位姑娘只能一个人住,所以你们只能委屈一下…”
温玉沉倒是很乐意委屈一下,但他觉得华清棠可能不大乐意,于是他跟华清棠说:“你今夜要不要睡地上?”
华清棠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嗤笑一声,当即坐到了床上:“你睡地上。”
温玉沉自然也不想睡,于是,他不由分说的先躺在了床上,闭目养神,留下华清棠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说他无赖。
温玉沉顺势把还在震惊的华清棠扯了下来,又把他往自个儿怀里拽了拽:“那就都睡床。”
华清棠想要推开他,但被某人提醒了一句:“一会儿小哑巴也要来睡的,你难道想看着小哑巴睡地上?”
华清棠哑了火,这回倒是不动了,毕竟他也不想看小哑巴一个人睡冷冰冰的地上,更何况他俩才是客人,哪有主人为了让客人睡床而自己睡地上的道理?
算起来,这是他第二回跟温玉沉同床共枕,一联想到这,他就想避开温玉沉禁锢着他的双臂。
还是太过轻率了,早知道这样,他上次就不该跟这人…
没等华清棠多想,温玉沉有些慵懒的嗓音便在他耳边响起:“傅大人,想什么呢?天都黑了还不睡?”
华清棠装死不回他。
温玉沉也没追问,只是跟他说:“早些睡,明日一早你我分头行动。”
华清棠在他怀里动了一下,问他:“什么分头行动?”
温玉沉浅笑一声:“傅大人原来没睡啊,方才不回我,我还以为你睡了呢。”
半晌,温玉沉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于是乎华清棠觉得这人就是在诈他,他打算等出去之后,查完了案,再把这回的账还回去。
就在华清棠昏昏欲睡间,温玉沉又突然开口,回答了他的话:“明日我去找卫兆知问问他有没有背着我们干些别的事。”
“你带着常芷冉回府,若我一炷香内没回来,你便给他传信,告诉他常芷冉在你手里,让他小心你撕票。”
温玉沉说这话时语调慵懒,似乎是笃定卫兆知不敢拿他怎么样。
华清棠轻嗤一声:“万一他不打算管常芷冉怎么办?”
温玉沉故作可惜,长叹一声:“这样啊…那只能委屈委屈傅大人给我收尸了。”
华清棠用手肘怼了他的胸口一下,他闷哼一声表示不满:“我好疼啊傅大人,你得负责。”
夜里有些凉, 温玉沉察觉到怀里的人在下意识的往自个儿怀里钻。
被某人枕着的胳膊也有些发麻,他本来想换个胳膊,但刚一动弹, 那人就颇为霸道的说着梦话, 命令他不准动。
还威胁了他一句:“再动…”
那人睡得沉,迷迷糊糊的说着些连自个儿都不清楚的话:“我就…”
温玉沉哭笑不得, 只得顺着他,轻声安抚道:“不动了。”
“再动…”华清棠似乎没听到他的话,仍是迷糊的重复着这句威胁的话,但他想不出来能威胁那人什么, 想着想着, 他就又睡着了。
“再动就什么?”温玉沉语调懒散的问。
华清棠没再吭声,但两只手摸索着,整个人贴到了他的身上。
“师尊…”
他迷糊的说了一句。
温玉沉浑身一僵。
…他恢复记忆了吗?
那他怎么会继续同自己…还是说他才恢复的记忆?可他方才的模样, 也不像是恢复了记忆…
“…华清棠。”他提着心,试探性开口唤了他一句。
怀里的人没反应, 只是枕着他胳膊的脑袋烦躁的动了两下,似乎是在惩罚这人叫了“别人”的名字。
长夜漫漫, 温玉沉就这这个姿势, 当了一夜的人形靠枕以及取暖炉。
华清棠睡得倒是安稳,还时不时摆弄一下他的胳膊让自己睡得更舒坦些。
对此,温玉沉权当不知道, 甚至是亲眼看着某人睡眼朦胧的说这次的枕头有点不舒服。
他说温玉沉的胳膊枕着有点硌得慌。
温玉沉思考了一下, 他想说其实光睡床板比他胳膊还硌人,但看华清棠睡得这么沉便又把话咽了下去, 直到白日,华清棠清醒过来, 他才把胳膊收回来。
他觉得胳膊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华清棠睡醒之后还有点发蒙,直勾勾的盯着温玉沉揉胳膊,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看什么呢?”温玉沉顺口问了他一句。
而华清棠仍旧没说话,大脑宕机了半天,才慢吞吞的转过脑袋,起身时在自个儿的袖口上摸索了半天,才缓缓低下脑袋。
嗯?…我的发带呢?
华清棠想了想,不知道发带被自个儿放到哪去了,于是,他看着自个儿的袖口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准备动手撕下块布束发,总不能叫他这么披头散发的回去。
“你不用它系么?”温玉沉不知从哪拿来的发带递到华清棠手边,华清棠大概还是有些困,只接过发带,下意识的拢起头发,但因为手上拿着发带不方便,他就干脆咬着发带,两只手拢好了头发,才把发带系上。
“你在哪拿的?”华清棠终于回神,抬眼看他。
温玉沉这会儿缓好了胳膊,指了指自个儿的脑袋。
华清棠疑惑的看着他,没想明白他在表达什么。
温玉沉一咧嘴,唇角扬起一丝弧度:“你带的是我的。”
华清棠被他的话说的清醒了不少。
“…那我的呢?”说着,他就打算把温玉沉的发带解下来。
温玉沉耸肩:“我也不知道啊,傅大人你睡觉一点也不老实,动不动就…”
华清棠微眯起眸子,眼神里带了些杀气,当然,这只是在威胁温玉沉,试图让他闭嘴。
温玉沉看他张牙舞爪,配合的略过了这个话题。
华清棠清醒过来后就没有昨夜睡前以及方才没睡醒迷迷糊糊的样子了,温玉沉看着眼前人,有些遗憾的叹了叹气。
要是能一直那么迷糊就好了,不过即便华清棠不迷糊,他也是喜欢的。
简而言之就是——只要是华清棠这个人,无论他做了什么,温玉沉都能从中瞧出些吸引自己的点来,就算找不到,他也可以脑补出来。
“你去哪?”华清棠见他一声不吭就往外头走,下意识开口问他。
温玉沉眉骨微扬:“昨夜不是说好了吗?我去上门寻人,你带着常芷冉回府。”
华清棠抿了抿唇,还是觉得这决策不大合适:“我去找他,你带常芷冉回府。”
“不成,傅大人,你身段这般好,万一他们把你捆了再动了些非分之想,我要是去晚一步会愧疚死。”温玉沉一本正经的说胡话。
华清棠唇角扯了扯,默默低下脑袋,单手按着额角跳动的青筋:“你别犯病。”
温玉沉整理好行囊就准备出发了——其实他也没什么行囊,他就是把华清棠的发带系到了自己的头上。
华清棠的目光停在了自己的发带上:“…你不是说我把它弄丢了吗?”
温玉沉无辜的眨眨眼,随后一摊手:“我又找到了,但我俩要是再换回来,多浪费时间啊。”
华清棠:“……”
他怀疑这人就是故意把自己的发带藏起来了,然后蒙骗自己,说是他自己弄丢的。
“你要带小哑巴回去么?”温玉沉看了眼还没起的小哑巴。
华清棠犹豫了一番,最终点了点头:“带他回去给他找个合适的地方干活。”
温玉沉轻笑一声:“我还以为你是要直接把小哑巴养在你府里。”
华清棠瞥了他一样,冷酷无情的说:“我府里不养闲人。”
温玉沉抓住他的手,往自己心口上带,故作情深的问:“养我也不行吗?”
华清棠抽回了手,面无表情的看他装的伤心欲绝:“除非你死了,我可以供你的牌位。”
温玉沉停止伤心,看着像是认真的思考了一下他的话到底划不划算,片刻,温玉沉点了点头:“那我争取这回就让傅大人你供上我。”
华清棠听到他这话微微蹙眉:“闭嘴。”
温玉沉瞧了瞧外头刚亮起的天,感觉时间差不多了,正要走时,华清棠又扯住了他的胳膊。
温玉沉回头等着他吩咐些什么,但最终听到的却是这人十分别扭的说:“…不能太闲。”
温玉沉偏了偏头:“什么不能太闲。”
华清棠抿唇,又改了口:“不用死,也可以养你。”
温玉沉弯了弯眼,装作没听见,故意叫他大声点说,但他当然是没说出口,只叫温玉沉今夜回去时跟他一同吃饭。
温玉沉答应了。
但他还是不大放心,又别扭的说,要活着回来。
温玉沉也应了。
温玉沉两手空空的踏出了这断崖,白日里这断崖倒没那么恐怖,昨夜见到的那些尸骨大概都是失足坠崖之人的。
也许还有少部分被谋财害命的倒霉蛋。
出了这断崖,外头的路就熟悉了,他顺着记忆中的路线走了会儿便出去了。
“是我杀得。”卫兆知淡淡应了温玉沉的话,手中把玩着一个不大的白玉瓶,转而抬眸看向他,“不知许公子你又是从何得知的?”
这话里逼问的意味十足,温玉沉却仿若未闻般扯了把椅子,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只坐在卫兆知都对面,双手交叠着托起脑袋——
这会儿倒更像是温玉沉在审讯他了。
“卫大人,我们合作的前提,是对彼此坦诚相待,不是么?”
卫兆知不动声色的淡声应道:“许公子,此事乃我家事,我想我们的关系还没有好到连家事都要告知彼此。”
温玉沉不打算继续跟他打哑谜,直截了当道:“卫大人,商涂深的死,可不止是你的家事。”
“若是卫大人是因为让商涂深干了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之后怕他败露,才将他杀害,那便说明,卫大人是在我们走后,背着我们做了些我们必定不会应允的事。”
温玉沉话音一顿,眸色微沉:“若是卫大人喜欢背着我们做这些事,那么我想,我们没有合作的必要了,不是么?”
“许公子怎么就这么笃定,我是背着你们做了什么事才这般迫切的想要杀人灭口?”卫兆知仍旧淡定自若的回他,“若是是我用完了他,所以才将他当做一颗弃子呢?”
“卫大人查完想查的东西了么?”
卫兆知眸光一顿,旋即抬眼看他。
“若是卫大人查完了想查的东西,又何必在此处与我周旋。”温玉沉直起了身子,朝后靠了靠,指腹缓慢的敲击着,发出一阵有节奏的哒哒声,“若是卫大人没查完,不准备就此离开,又怎么会把商涂深当做弃子。”
“毕竟,商涂深是专门配合卫大人你来掩盖你们的行踪的。”
若不是准备撤离了,卫兆知又怎么可能这般轻率的把商涂深灭口,杀了商涂深,于卫兆知而言,并没有多大的好处。
相反,还可能会让他更麻烦些——因为再找人给他们善后、隐蔽行踪几乎是不可能的了,他们用商涂深的原因是商涂深好控制,且有求于他,所以只需要跟商涂深谈妥,商涂深基本上就不会反悔,更何况商涂深还带了个拖累,即便反悔也能被他们轻而易举的抓到。
若换成别人…先不说那人会不会背弃他,就光说能同商涂深一样体弱且能为他们断后隐匿行踪之人都找不到第二个,再加上跟他形影不离的小哑巴——简称活靶子,若商涂深有个什么别的想法,他们就算抓不到商涂深也可以立刻抓到小哑巴当人质。
所以没查到想要的东西的卫兆知若没有什么必须摒弃商涂深这么个听话的工具人的理由,光是一句“用完了他,当了弃子”是绝不可能的。
卫兆知冷眼扫向他, 原本被他把玩在手中的白玉瓶不知何时落到了案板上。
“许公子倒是不怕这一来,便回不去了。”
温玉沉神色如常,甚至更为放松的向后靠了靠, 唇角微扬:“卫大人若是想对我做什么, 我孤身一人,自然是跑不掉。”
言下之意便是说来的只有他一个, 若他出了什么意外,那么华清棠便会立刻跟他们翻脸。
而若是华清棠翻了脸,他也没法像杀死商涂深那般轻而易举的杀死华清棠。
他同林栩之还不一样,林栩之充其量也只算个官宦亲眷, 出了事也只是要当地官府做做样子查一查。
而华清棠是官府中人, 即便年龄不大,也是正经上达天听官家知晓的,他若死了, 难保不会牵连出卫兆知他们。
卫兆知总归是忌惮华清棠的,故而, 他起身查了查是否还有旁人,直到亲自确定好这屋里只剩他与温玉沉时才淡声开口:“他该死。”
温玉沉原本落下的指腹一停, 身子微微前倾, 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是他杀了林栩之。”卫兆知紧攥着手,半晌,又深吸了一口气, “我的人查到商涂深曾受人嘱托, 去给一个人下药。”
“而那个被下药的人,便是林栩之。”
温玉沉微微蹙眉, 不赞同的开口:“商涂深不可能会杀人,有小哑巴在当他的软肋, 他若杀了人,保不齐就会被人寻仇…”
话音一顿,温玉沉骤然想起商涂深说曾拿过一个人当药人折腾了很久,险些将那人的命都折腾没了,但若是照着这个逻辑顺下去,很可能连那个药人都是商涂深自个儿伪造的。
不过商涂深编瞎话来骗他倒也算情理之中,毕竟那会儿商涂深除了狐假虎威吓唬人也没有别的法子能让自个儿看起来更不好惹些。
卫兆知将一个药囊丢到了温玉沉的跟前:“商涂深的贴身物件。”
温玉沉没见过,故而他继续追问卫兆知:“是在林栩之身上搜到的?”
卫兆知摇头:“不是,但照看林栩之的跟班指认了它,说林栩之死前要他准备个香囊…”
“不对。”温玉沉骤然抬眼,“那跟班在何处?”
“哥!咱们带回来的人自戕了!”沈渡川的声音由远及近,伴随“嘭”的一声破门,他扯着嗓子,急切的喊,“他自戕了!!!”
卫兆知顿时反应过来,自个儿被人摆了一道!
怪不得他总觉得自个儿查的时候过于顺利,并且那些证据都太过直白…包括林栩之的死因。
就像是有人刻意帮他串联好了。
只等着他入局。
卫兆知“腾”的起身脸色阴沉,几乎的片刻不留的大步跨到了沈渡川身前,问道:“他什么时候死的?”
沈渡川是跑着过来的,这会儿还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双手支在膝盖上,弯着腰,勉强扬起脑袋回了卫兆知的话:“于大夫说是跟咱们回来时就快死了。”
“哥你怎么不直接问于大夫?”沈渡川缓了过来,直起身子,向后一看,正伸着的手在空无一物的空中停顿片刻,“嗯?于大夫呢?”
卫兆知深吸了一口气,不轻不重的拍了下沈渡川的后脑勺,沈渡川捂着脑袋正要问他干什么,他就率先开了口,语调中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咬牙切齿:“…哪来的于大夫?”
沈渡川茫然的眨了眨眼:“于大夫不是哥你带来的人吗?”
卫兆知听到他这话缓缓闭上了眼,又无声叹了口气:“…你是没长脑子吗?平日里我教你的东西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沈渡川被他骂的整个人都蔫了下来,委屈巴巴的想为自己辩驳,但看卫兆知气的火冒三丈又把话咽了下去,他可不敢火上浇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