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沉下意识将人护在身后,他察觉到这小厮身上沾染的一缕死人气儿。
还是祀幼喜欢吃的那种。
华清棠心里犯怵,扯了扯他的衣角,压低声音道:“我们还是先回去…”
“是吗?那我们要找林大公子。”温玉沉从善如流的应付着对面那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正想转头安慰一下某人,就对上了常芷冉的目光。
于是他又收回了视线。
偏头看了眼自个儿被拉的老长的袖子。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袖子能递到华清棠手上少不了常芷冉从旁协助。
温玉沉扯了扯唇角。
行吧,这俩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背着他沆瀣一气了。
那小厮浑浊的双眼暗淡一瞬,随后卡了壳。
如同被设定好的程序一般,遇到了温玉沉这个大bug,无法运转下去了。
不知何时被黑云笼罩的天突然放了晴,小厮有些茫然的重复了一遍温玉沉的话:“找…林大公子?”
温玉沉点头,十分自然的接道:“林二公子没朋友,那我们找林大公子。”
“难不成你们家林大公子也没朋友?”
小厮大脑宕机了一会,似乎是在仔细钻研林大公子和林二公子的区别以及为什么他们刚开始自称林二公子的朋友,现在又改成了来找林大公子的。
说实话,温玉沉也只是在赌,他赌这小厮不是什么高等妖物或是鬼魂,不然也不会重复着说“老爷说”“老爷交代”一类的字眼。
再加上这小厮最后露出的略显诡异的笑来,他便猜出了个大概——这小厮只是被人所控制的低阶妖物。
所谓低阶,便是只能记住主人下达的命令,但不懂变通,就像这小厮一样,一旦换了个字眼身份,原先教他的那一套就都用不了了。
小厮晃晃悠悠的凑到他们跟前,裂开的双唇还大张着,明明是在笑,却格外瘆人。
“那信呢?”小厮舔了舔鲜红的唇瓣,似乎下一秒就要将眼前的人生吞活剥一般。
温玉沉淡漠的与小厮拉开了些距离,一只手抵在他的肩上,嫌弃的皱眉:“你身上很臭,离我远点。”
小厮那双暴露出贪婪的双眸又染上了灰,看着有点迷茫:“……”
小厮又卡住了。
控制他的人似乎什么都没教他,使他看起来如此无用。
小厮下意识要去咬温玉沉的手,但下口前又顿住了。
他好像不可以咬人,只能等符合被吃条件的人来才能动嘴。
头脑简单的小厮有点委屈,看着温玉沉的胳膊,喉结滚动,咽下了刚分泌出来的口水。
他有点不死心的又将话头对准华清棠:“你是林二少爷的朋友,是来做客的对吗?”
天色又是一暗。
华清棠面无表情的用手抵住了小厮凑过来的脸,冷漠的说。
“你问他。”
小厮似乎有些咬牙切齿:“……”
原本遮挡在森白的贝齿上、红艳艳的舌头, 这会儿倒显得多余。
天又见了明。
温玉沉微微挑眉,继续在小厮的知识盲区问:“问完了么?问完了便劳烦你个带路。”
小厮灰蒙蒙的眼睛盯着他,半晌也说不出反驳他的话, 最后只能讪讪收回舌头, 阖上双唇,生怕温玉沉嘲笑他似的, 把自个的牙也挡了个一干二净。
不过这倒是那小厮多虑了,温玉沉倒也没那么大的闲心。
僵持片刻,小厮还是让出了一条道,大门随着小厮僵硬的动作被推开, 发出“咯吱”声, 有些瘆人。
常芷冉下意识后退一步,险些摔倒,被眼疾手快的华清棠单手扶住了。
“我觉得…这里好奇怪…”常芷冉的声音微微发颤, 那只被华清棠稳扶住的手也连带着颤动。
温玉沉率先踏入了这府中——
脚下灰尘四起,像是荒废了许久无人打扫一般, 但这林家分明一次远门都没出过,又怎会荒废了这?
看来这林家是来对了。
温玉沉回眸一瞧, 后头俩人还站在外头, 便干脆伸手拉了他们一把——常芷冉被俩人夹着拽进林府,欲哭无泪。
她其实就是有点害怕,想着自个儿试探着慢慢进林府, 结果温玉沉这么一扯, 把她好不容易做好的心理建设直接弄塌了。
温玉沉看着俩人耷拉脑袋也不急,但他倒是有点好奇华清棠是因为什么这般情绪低落的。
于是他伸手在华清棠眼前晃了两下:“想什么呢?”
华清棠回神, 他看着周围景象大变的林府,心底有些发慌。
刚想开口说这地方的不对, 目光就扫到了一侧侯着的小厮,于是他又犹豫着闭上了嘴。
温玉沉似乎是看透了他的想法,淡声道:“这小厮听不懂话,你可以放心同我说话。”
小厮:“……”
华清棠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抬眸看向了那小厮,道:“不必跟着我们了。”
小厮站在原地,半天没动,似乎是在思量华清棠的话是什么意思——最终,小厮觉得华清棠说的有理,扭头往门口走了,踏出门槛的那一刻,大门“轰”的一声关上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大门关上的那一刻,这院子里的天,似乎又暗了下来,如同一张大网,将他们全部收拢其中。
“这…”常芷冉咽了咽口水,她胆子不大,对于鬼神之事也是深信不疑的,毕竟有她兄长那次在前,“我们…是不是遇到鬼打墙了?”
温玉沉听见这话嗤笑了一声,漫不经心的问:“我们还没走呢,哪来的鬼打墙?”
这常芷冉还真是吓着了,光在原地站着一步没动都能怀疑起自个儿遇到鬼打墙、在原地转圈出不去了。
华清棠也安抚着她:“无妨,只是天黑了些。”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他心里也有点没底,再加上听见常芷冉所说的鬼打墙更是有些发慌——因为这地方同他上次见到的林府实在是相差太大了,这地方,倒像是几十年、几百年后荒废了的林府。
温玉沉的声音不大,但却格外让人安心。
“你还记得上回哪里没查吗?”
华清棠点头,但不打算略过上次探查过得地方:“记得,但这变化太大,我想重新探查一遍。”
温玉沉没说同不同意,只微微挑眉,问他:“全部?”
华清棠“嗯”了一声:“全部。”
至于他们为什么觉得这府里不会再有其他人则是因为他们已经在这观察了半天,也不见一个活人,就连一丝声响都听不到。
倒像是个完全封闭的空间。
温玉沉猜这地方大概同自己的灵相体差不多,那小厮的主人兴许早就算到了他们回来,所以放了两道保险,第一道便是那听不懂人话的小厮,而第二道,便是这完全密闭的“林府”。
温玉沉刚踏出一步就被华清棠扯着袖子,他回头,抬了抬被他扯住的衣袖,没说话,像是在等他的解释。
“你干什么去?”
温玉沉答:“不是说把林府都搜一遍么?”
华清棠有些疑惑的问他:“你认得这里的路么?”
温玉沉“哦”了一声,恍然大悟,原来华清棠是觉得自己不认路,要他带着才能走:“不认得。”
华清棠更疑惑了:“不认得你走什么?”
温玉沉收回了扯在华清棠手里的袖子,说:“不是要把林府都搜一遍么?那认不认路有何妨,左右去哪都是要搜的。”
华清棠哽了一瞬,旋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认不认路都要搜一遍,那还要他带路干嘛。
偌大的院子中,只有他们交错的脚步声回荡。
搜了半天,这林府里也没有任何特别,若说是诡异之处便只有这积灰的卧房。
“最后一间房了。”常芷冉轻叹一声,“若还查不到什么,我们就——”
这下话还没说完,常芷冉就瞪大了双眼!
这卧房里锁着个人。
用铁链子拴着,蜷缩在地上,唇色发白,五官紧紧的皱在一起,像是困在了什么梦魇里。
温玉沉眉骨微扬,有些意外的看着这人。
本来以为那引他们入局的人什么都不会给他们留下,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不过这“意外收获”也说不定是那人故意设局用来引诱他们的。
但温玉沉偏喜欢以身入局。
那人的脸上没有什么异常,只是冷汗涔涔,浑身上下都被人用铁链拴着,像是怕他逃了似的。
温玉沉伸手探了探那铁链。
扯了一下,便“叮当”响个不停,同时那被铁链拴着的人像是坠入了更深的梦魇中,颤抖的身子微弯着的手指想要抓住些什么,但都无济于事。
“他是…”华清棠说了一半话,像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般,伸手将遮挡在那人脸上的几缕发丝别过耳后,“…林栩清?”
温玉沉一怔。
他倒没想到这人会是林栩清,因为从华清棠先前所说的来看,林太傅即便真做了什么,也绝对不可能叫人发现端倪,更不可能如此大张旗鼓毫不顾忌的将林栩清堂而皇之的锁在屋子里。
就算林府没有人将此事传出去,林栩清这么大个人,凭空消失了不可能无人察觉,更何况林栩清先前还传出过与人抢灵器的事情,这便说明林栩清定然不会是内敛的性子——因为若林栩清内敛便不可能因为一个灵器与人发生争执,反而可能息事宁人,干脆一声不吭的将灵器让出去。
而林栩清并非性子内敛,便肯定会有些与他相熟的友人,他要是突然不见了,那些与他相识的友人又怎会毫无察觉?
但若是有察觉,那背后之人又怎敢动他?
除非那人找了个东西顶替着他…
“你可还清醒?”华清棠见林栩清眼睛撑起了一条缝,便伸手将他扶了起来,但林栩清像是没有骨头似的,整个人都压在了华清棠身上。
林栩清微微动了动唇,但并没有说出声来。
温玉沉看他这样子觉得问不出什么,干脆去方才路过的厨房找了点吃的,递到他嘴边:“你是被谁抓来的?”
林栩清喝了口水,鼻腔冷不丁吸入一口冷空气,剧烈的咳了起来。
华清棠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帮他顺了顺气。
“我…”林栩清刚说了一个字唇角就溢出污血,源源不断。
华清棠有些慌乱,正不知如何处置时温玉沉掏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帕子,擦好了后干脆将这人扶着靠在墙边上,为了防止他摔了,温玉沉贴心的用了一只手按着他的肩。
华清棠愣了一瞬,觉得按照他这个按法,林栩清可能会昏死过去。
于是在温玉沉诧异的目光下又把这人扶着靠了回来。
“他会吐血。”温玉沉还是提醒了他一句。
华清棠动作一顿,抬眼问他:“你能把衣服借我么?”
温玉沉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还是率先把衣服递了过去,然后他就看见华清棠把他衣服垫在自己身上,当做格挡。
温玉沉眉梢一挑,笑了一声,语调里带了点无奈:“傅大人有洁疾就拿我衣服垫着?”
华清棠十分镇定:“回去还你便是。”
温玉沉被他这理直气壮的样逗笑,倒也没再继续说什么,只点了点头:“行。”
他半蹲下身,探了探这人的鼻息,随后松了口气。
还好,没死。
随后温玉沉又起身在这屋里转了一圈,周遭没有任何可以供林栩清出去的路,甚至连个窗子都没有。
他捻了捻桌上的灰,眸色一沉——水和食物更不用说了,这屋里除了林栩之和拴着他的链子以外什么都没有。
屋里仅存的几个脚印也是他们踩出来的。
但若是连饭都不给林栩清留,他又是如何活下来的?
温玉沉方才特意探了探林栩清的底子,甭说是辟谷,就连最初的经脉都不曾通过,更不可能是因为他辟了谷,所以不用靠吃饭维持生存了。
难不成这林栩清是最近才被关进来的?
狭小的空间内几人呼吸交错, 等了半晌,才见林栩清悠悠转醒。
林栩清还是没什么力气,整个人恹恹的靠在华清棠肩上, 惨白的脸上凸显出一丝病态, 但仍旧掩盖不住这人散发出的清冷气韵。
林栩清尝试着张了张唇,嗓子割裂般的疼, 但也总算是说出了声:“…你们是何人?”
温玉回他:“官府办案。”
林栩清眼神中透露出些许迷茫,唇瓣微微起伏,囔囔着重复了他的话:“官府办案…?”
华清棠也附和了一声:“嗯,我们怀疑林栩之的死是人为所致, 烦请林公子配合。”
林栩清眼帘一颤, 又默了默,才勉强抬头,但幅度仍然不大, 重量依旧压在华清棠身上:“…死了?”
林栩清瞳仁颤动,似乎是不相信他们的说辞, 反复念叨了几遍,才回过神来:“林栩之不是…去寻心上人了么?”
话音刚落, 温玉沉便与华清棠视线相撞——来对了。
常芷冉下意识摇头否认与林栩之相见, 但随后发现那两人根本没有要怀疑她的意思便松了口气。
“他是几时出府的,他出府时带了什么?他出府前有没有说过何时回来?他去见的人你可识得?他…”
华清棠话还没问完,就被温玉沉制止。
温玉沉淡淡朝他摇了摇头, 示意他冷静些。
华清棠也知自己问的有些急了, 故而也没再继续问什么别的,只声音平稳的挑了个最有用的问题复述了一遍:“他出府前可有与你交代过什么?”
林栩清眼睫轻颤, 半晌才回过神,原本空闲着的手不由自主扯紧了华清棠的衣袖。
温玉沉眉心一跳。
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我…记不清了…”
温玉沉无声轻叹:“……”
若林栩清不记得了, 那他们能找到的线索便又断了一条。
华清棠看他这副模样也知继续问下去也无济于事,便只将他扶起,不抱希望的顺口说了一句:“那你还记得你为何会出现在这么?”
林栩清眉心微微蹙起,似是沉浸在某段回忆梦魇中,无法自拔。
他的呼吸倏然紧促起来,温玉沉当即压住了他的经脉,才使得他慢慢好转,但他仍旧是一声不吭,只静默的垂着眼帘,扯着华清棠的手不知是何时收了回来,微微蜷缩在袖口之下,还沾着一丝血迹。
“他…拿了我的血。”嘶哑的嗓音里带了一丝疲倦,林栩清的呼吸间都带了些腥甜的铁锈味,他抿了抿唇,再抬眼时情绪明显低落了不少。
温玉沉微微挑眉,他倒是没想到林栩清还能说出个所以然来:“谁拿了你的血?”
片刻,他又补充了一句:“拿你的血干什么?”
其实他是知道会有人拿修练之人的血去做一些邪术或是拿它画符,但他还是若无其事的问了一句,毕竟自己若是不问倒显得自己可疑了。
林栩清小幅度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他又颠三倒四的回了温玉沉一句:“我爹。”
闻言,温玉沉帮他把话捋清了些:“你爹拿了你的血,但你不知道他要你的血干什么?”
林栩清停顿了半晌,才慢吞吞点头,随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猛的抬眸,与温玉沉对视。
“我娘…我娘下葬了么…?”林栩清的指尖微微发颤。
常芷冉有些疑惑的开口:“你娘不曾受过伤亦不曾生过什么大病,为何要下葬?”
常芷冉被卫兆知带回去后就把外头的大事小情摸了个大差不差,对于林太傅这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官员也是差了个透。
她没听沈渡川跟她说林夫人生过什么大病大到要准备下葬。
林栩清听了她的话明显有些不信,好看的眉眼微微蹙起,似乎是觉得她在逗弄自己:“死者为大,姑娘还是谨言慎行罢。”
常芷冉更觉得一头雾水,但看林栩清这一脸煞有其事的模样竟开始怀疑起了自己,连带着也开始怀疑沈渡川是不是给她落下了什么信息没说全。
温玉沉并没有正面回答林栩清的话,只是顺着他的话往下问:“你娘可是生了什么重病?”
林栩清眼底翻涌的情绪一闪而过,但仍旧被温玉沉敏锐的捕捉到了。
林栩清淡淡“嗯”了一声,但没说是什么病,这会儿他不大想倚在华清棠身上了,尝试着自己起身,但最终以失败告终。
瞧不清林栩清是何神情,只看见他自暴自弃的把双眼阖上。
随后十分疲倦的低声嘟囔着:“都死了…”
“只剩下我了…”
华清棠觉得他状态不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果不其然,这人的头烫的要命,活像是块烧的滚烫通红的烙铁。
林栩清呼吸很轻,整个人都蜷缩着,处于戒备状态,似乎只要碰他一下就能让他惊醒。
当然,按照他烧的这么严重的情况,甭说是碰他一下他不会醒,就算是把他摔地上踹两脚这人都不会醒,只会沉溺在梦魇里疼的哼哼两声当做抗议。
周遭的风越刮越大,声音清晰,如同被包裹在暴风中央。
温玉沉试着将门关上,但并没有什么用处,关上门后似乎仍旧不能将这阵疾风隔绝在外。
甚至变本加厉——
“这儿怎么…怎么这么冷啊?”常芷冉搓了搓手,朝手心哈了哈气,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你们不冷吗?”
寂静的空间内,常芷冉的声音回荡着,其余两个清醒着的人都没有应她。
华清棠在努力让自个儿身上的人的体温回暖,而温玉沉则是仔细观察着疾风席卷的节奏。
只要他一关门,这疾风就会从门缝里钻进来,还会变的更冷。
但他要是开门,那阵疾风又会把外头不知从何而来的树叶带进来,若光是吹进来倒也还好,问题就出在了这被风吹进来的树叶锋利的不像是植物,反倒像是刀刃,有好几次树叶滑过温玉沉的身侧时都让他清晰的感知到皮肉撕裂的痛。
“呀,怎么有客人走错路了?”温玉沉又一次开门的瞬间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尖锐的嗓音听的人心上发慌,常芷冉被吓得连连后退几步,最后一不小心被外头吹进来的树叶刮到了脚踝,她惨叫一声,跌坐在地。
手心磨破了皮,但此刻外头吹进来的刺骨冷风让她短暂的忽视掉这微不足道的痛。
温玉沉微眯了眯眼,看着眼前几乎将嘴咧道耳后的小厮莞尔一笑,淡声道:“我不是客人。”
小厮森白反光的牙齿忽然停在了咬温玉沉胳膊的动作上,“咔咔咔”小厮又把伸得老长的脖子收了回来,有些凸起的眼珠透着红:“不是客人?”
温玉沉这回没吭声,只静静的看着这鬼东西给自个表演。
小厮也瞪着眼,跟温玉沉对着看。
常芷冉咽了咽口水,有点发慌,蜷缩着的指骨陷进泥土之中——
嗯?不对啊?这地上不是铺了一层砖么?她为什么能徒手扣进地里???
常芷冉忽然有一个诡异的想法涌上心头。
这里会不会是假的。
如果这里是假的,就能说明为什么林栩清被关着但却不用吃饭,那些个稀奇古怪的人也都只是幻梦一场,他们兴许是被什么人下了药,所以才觉着自己是在真实的世界之中。
可若真是这样,那又会有什么药能让他们三个人进入同一场梦里呢?
思及此,常芷冉脊背发凉,难以自控的浑身发颤,华清棠见状便出言安抚了她一句:“我们在着不会出事。”
结果常芷冉听了这话抖的更厉害了,声线颤抖着,含糊的语气中似乎还带了一丝委屈:“就是因为你们在我才怕啊。”
华清棠:“……”
温玉沉倒跟常芷冉想的不一样,他没觉得除了自己之外所有人都是假的,他是觉得只有这个场景是假的,哦,连带着跟这个场景不可分割的小厮也是假的。
既然是假的,温玉沉便不怎么怕了。
虽然即便不是假的,他也不怕。
小厮尖细的獠牙突然抄温玉沉扑来,而温玉沉淡定的用方才顺手捡起来的树叶向他丢了过去。
只听一声短暂的哀嚎后,那原本张着嘴要咬人的小厮双手捂在了被树叶划过的两个眼球上,眼球还在向外渗血。
温玉沉又顺手捡了几片树叶,随后趁着小厮瞎着,又一不做二不休的把小厮的手筋脚筋都挑断了。
而将这一切都目睹了的常芷冉抖得更厉害了。
偏温玉沉还因为把这糟心的小厮除掉了而心情愉悦,唇角微微扬起,半蹲着身子,回头一瞧。
对上了常芷冉见了鬼的眼神。
常芷冉眼圈猩红,想哭,但又觉得自己哭了好像也没什么用,于是乎就成了如今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华清棠看着他的眼神也多了一丝复杂。
他张了张唇,想问温玉沉是何时学会挑人脚筋的,但不知自己是在怕些什么,这些话又被他咽了回去。
“你们小心着点。”温玉沉的本意是提醒他们这树叶划人很疼。
但在常芷冉耳中就变成了威胁。
“好…好的。”
温玉沉:“?”
第125章
华清棠静默的看了他半天, 最后别开了视线,用近乎微不可查的声线说:“他还在发烧,我们要是再找不到出去的路恐怕他就要烧死过去了。”
温玉沉拍了拍沾在手上的灰, 一脚踩在那浑身青白发紫的小厮手上。
“你…”
关节碎裂的咯噔声伴着急促的风显得格外阴森。
“去取他的血。”温玉沉淡声吩咐了一句, 随后又补充道,“我来试试能不能用他的血“破门”。”
华清棠看林栩清脸色苍白, 本想说等林栩清好些再取血,但林栩清瞧着大抵是醒不了了,故而他也没再犹豫,取了林栩清的指尖血, 交给了温玉沉。
毕竟若是不取血, 没准林栩清就会烧死在这,但若是取了血,他们便有出去的可能, 出去后林栩清便一定会安然无恙,顶多是歇得久一些, 不会想现在这般危及生命。
温玉沉开始用林栩清的血画符。
他先前不敢动用术法的原因便是怕这幻境情况不稳,若强加外力干扰恐怕会出意外, 但若是这力量本就来源于幻境的一部分, 便不需要担心它会干扰到幻境,让它出现什么意外了。
红光乍现,屋内狂风席卷, 华清棠护在了常芷冉和林栩清的身前, 只不过风沙太大,他被迷了眼——
眼前忽然一暗, 微凉的触感接触到他的脸庞,温玉沉轻声道:“是我。”
华清棠悬着的心有一瞬松懈, 旋即就察觉到与方才截然不同的另一股气儿在轻轻掠过他被飞沙迷了的眼睛。
半晌,他才缓缓睁眼,温玉沉垂着眼睛,问他:“还疼吗?”
华清棠觉得自己的脸有点烫:“…不疼。”
温玉沉点了点头,旋即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又朝常芷冉道:“自己捂着眼睛。”
他说完这话后门外骤然闪出一阵强光——
同时还伴随着尖锐的嘶吼声。
华清棠纤长浓密的眼睫剐蹭在他的手心上,痒意四散。
“别睁眼。”他似乎怕这人不听劝,又追加了一句,“太亮了,会晃到眼睛。”
华清棠颤动着的眼睫停顿了一瞬,转而传出了他清冽的嗓音:“那你呢?”
温玉沉的另一只手攥住了他的手腕,也就是说他压根没挡住自己的眼睛。
温玉沉有些意外华清棠会问自己这个问题,他还以为华清棠只会让他闭嘴。
“我啊。”温玉沉尾音很长,似乎真的这思考怎么样才能长出第三只手捂着自己的眼睛似的,“不然傅大人帮我挡着些?”
华清棠听了他的话,那只被他攥着的手下意识的往上一抬,顺着他的肩往上摸索着。
温玉沉也不急,松了自己攥着的手腕,任由华清棠自个儿探索。
“…傅大人,那是耳朵。”他的耳朵被某人捏了两下。
华清棠一怔,才突然反应过来:“你为何不能松手,让我自己捂着眼睛。”
温玉沉没答话,但这会儿又重新攥住了他的手腕,往自己的眼皮上一盖,眼帘与手下触碰的瞬间,华清棠缩了缩手,但因为被人拽着按在了上头没能撤回来。
不知等了有多久,那抹绚烂耀眼的白光才逐渐消逝,温玉沉自然是第一个察觉到都,不过他没吭声,只迅速的眨了好几下眼,让华清棠覆盖在他双眸上的手撤了下去。
“是、是不是可以睁眼了呀?”常芷冉感觉到眼前强烈的光已经不在了,故而微微露出了一点指缝,从指缝试探着往外看。
华清棠一怔,反应过来温玉沉方才眨的几下眼便是在提醒他无碍了,只不过这人喜欢逗人,故而没有直说,等着他自己发现。
华清棠面无表情的把温玉沉的手推开,抬眼瞥了他一下,没说什么,但泛红的耳根却将他出卖了个一清二楚。
“这…这不会是…是乱葬岗吧?”常芷冉都快要哭出来了,当然,她还是把眼泪憋了回去,她并不想让自己显现出狼狈的模样。
温玉沉微微挑眉,总算发现常芷冉似乎跟他们俩都隔开了些距离:“若是怕便跟紧我们。”
常芷冉看他的眼神还是有些不对。
她此刻心跳如雷,砰砰砰的心跳声不断在她耳畔重叠。
温玉沉感觉她有点怕自己,然后顺手捡了个骷髅头,朝常芷冉扔了过去——
“哇啊!!!”
华清棠正想问他为何要如此吓人,就听温玉沉开口解释道:“辟邪的。”
常芷冉仍旧没哭出来,但她觉得自己快要被吓死了。
况且哪有人拿骷髅头辟邪啊!?
常芷冉正吐槽着,倏然反应过来,若是眼前的人是假的,又怎么可能有吓唬她的闲心?合该是在她闭眼的那一刻就将她就地解决了。
所以…这人是怕他直说自己会不信,故而拐弯抹角的用这种顽劣的方式向自己证明,他不是假的“东西”?
常芷冉似乎懂了他的良苦用心,瑟缩着的身子终于恢复如常,甚至还深呼了一口气放松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