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楚楚泽的性格,绝对不会用这种事情开玩笑恶作剧。
于是那一天晚上她都是恍惚的,她崩溃、怀疑、愤怒,种种情绪混在在一起,最后反而只剩下沉默,那天晚上楚泽他爸看出她的不对劲,甚至差点带她去看了医生。
那段时间里,她有很多个时刻都在想,楚泽那么好的孩子,怎么会突然走偏了呢?是不是对方把他带坏了?
如果是别人,陈乐就可以很简单地有一个憎恨的对象,一个欺骗自己的借口。
可偏偏是隔壁宿家的那个小孩。
宿元禹是陈乐亲眼看着长起来的,甚至那孩子挨打,自己给他上药的时候比他亲爹妈都要多。宿元禹是什么心性,陈乐再清楚不过,虽然淘气又爱惹祸,但心思比谁都干净,更何况那孩子对楚泽实在是比亲生的兄弟还要好,亲生兄弟还三头两头的打架呢,可那孩子对楚泽只有保护和撑腰,从没让楚泽受过半点委屈。
于是陈乐唯一的希望就寄托在那点渺茫的可能性上——楚泽正是对感情懵懂的时候,一时走歪了、想错了,只要事情没有朝着错误的道路上继续走下去,楚泽总有一天会自己意识到问题,回到正确的道路上来。
于是陈乐拿走了那封情书。
她也不知道楚泽发现丢了之后会不会再写一封新的,也不知道她拿走之后楚泽会有什么反应。她还没有消化好这件事,也不敢直接去和楚泽谈,拿走那封情书似乎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
而后的日子她表现的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两个孩子,出乎意料的是,她发现两个孩子似乎都在有意无意地躲着对方。再后来,宿元禹就跟着父母去了欧洲。
陈乐终于松了一口气。
然后楚泽上大学、读研读博、进实验室,一路都没有让她操过心,但陈乐却也渐渐觉出不对味来。
楚泽似乎能轻易地应付好所有事,但是也就只是应付而已。
他工作能力很强,明明有很多资源,却懒得多接项目,钱够用就行;他人缘很好,但他真正认可的朋友却没几个,别人都出门社交交朋友的时候,楚泽宁愿待在实验室对着一屋子的实验器材;这么多年追楚泽的人不少,男生女生都有,楚泽一律有礼有节又不伤人自尊地回绝掉,甚至连接触一下的想法都没有,似乎对这件事情就没有任何的兴趣。
他永远都是彬彬有礼的,很少生气,也很少高兴,在别人看来,那是情绪稳定,可陈乐知道,那是因为无论别人说什么做什么,楚泽根本就不在乎。
他明明活在这个社会里,有着社会人所追求的一切,可又像只是短暂地路过一下,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也对所有事情都没有任何留恋。
陈乐作为母亲很担心他,可这担心又无法说出口,因为楚泽实在是无可指摘,如果她同别的母亲说这些,怕是只会让对方觉得自己矫情过头了。
直到宿元禹一家人又回到国内。
陈乐惊讶的发现,楚泽变了,尽管这些变化细微的难以察觉,但是陈乐作为母亲,还是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
第一天的饭局上,楚泽就失态把那一盆毛血旺扣在了宿元禹身上,所有人都劝她没事的时候,他们不知道,她心里是高兴的——楚泽居然会犯错了。
从那之后,每周末楚泽回家的时候,看手机的时间明显变多了,脸上也终于出现了其他的情绪——他开始有期待,有期待后的失落,会笑,会皱眉,甚至会生气了。
倒不是说这些以前的楚泽不会,而是现在的楚泽似乎是真的活过来了。
陈乐心里是高兴的,至于楚泽喜欢的人是男是女是猫是狗又有什么所谓?
只是直到这一瞬间,听到楚泽第一反应没有怪她当年自作主张拿走了那份情书,而是问她当时是不是很痛苦,陈乐忽然就觉着这些年那些不为外人知晓的担心都有了意义,眼睛莫名就有点发酸。
“我有什么好痛苦的,”陈乐微微偏头,嘴硬说:“我儿子成绩好,长得好,性格好,就算是喜欢男的又怎么了?”
楚泽也不戳破,笑了笑,说:“那都是因为我有个开明又善解人意的妈妈,我要是不优秀一点,不太说得过去。”
陈乐知道他是恭维自己,但还是受用的很。她笑了一下,紧接着又小心翼翼地问:“泽泽啊,你现在心里还是惦记着小禹的,是吗?”
楚泽没说话。
“那小禹那边是什么态度?”
楚泽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要说在这次游戏之前,楚泽也许还能多说上两句,可游戏里宿元禹不让他喜欢总裁,他实在是摸不清楚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
“妈,”楚泽并不太想聊这个话题,说:“我和他的事情我们自己解决,好吗?您不用操心。”
“我能不操心吗?”陈乐突然有点激动:“这么多年了,你从来都不用我操心,可我毕竟是你妈!我是你妈!我本来就应该替你操心!”
楚泽微微一愣,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有些疑惑地问:“不操心难道不好吗?”
陈乐看他两秒,突然有些泄气。
是啊,不操心,难道不好吗?
陈乐莫名感觉有点挫败,看着她这个永远情绪稳定的儿子,自己情绪也渐渐稳定下来,又说:“我的意思是,当年我怕你走错路,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如果你和小禹互相心里有对方,我这里你不用有任何的心理负担,你妈我支持你做的所有决定,而且小禹那个孩子那么好,我也确实放心。”
楚泽没想到会是这么个走向,看陈乐那一脸认真的样子,也不愿意扫她的兴,笑了笑,说:“我妈果然天下第一好。”
陈乐一时间有点不好意思,说:“怎么还学会贫嘴了呢?”
楚泽也不反驳。
“只是……你林阿姨和宿叔叔那边不知道能不能接受的了,”陈乐说:“这就得看小禹怎么去解决了。”
楚泽没想到陈乐想的能这么远,有点无奈:“妈,我和宿元禹十几年没见面了,您想的是不是有点多了?”
“我想多了?我哪想多了?”陈乐眼睛一瞪:“你妈我好歹也这个岁数的人了,小禹看你的眼神有没有鬼我看不出来吗?我是异性恋,但我不是傻!”
楚泽眨巴眨巴眼睛,感情这位刚才迂迂回回问的那些,根本就是在套他和宿元禹发展到哪步了。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他妈这套路深啊。
第48章
可惜最后陈乐也没套出来什么话, 她套路深,但她儿子嘴严,不说就是不说, 她又不擅长软磨硬泡, 一次计谋没成功就只好放弃了。
楚泽也很无奈,不是他不想说,是他实在自己也没弄明白。
更何况这局游戏出来他对宿元禹心里还有气,更是感觉脑子乱成一团。
第二天, 楚泽去实验室,一进门就撞见正等着他的夏阳。
“学长,这一局真的是太难了!”夏阳一脸激动, 心有余悸地抚着小心脏:“要不是你们当时留在了B-10安全区, 咱们就不可能完成任务, 这次又全靠了学长啊哈哈!”
楚泽似乎听见了, 又似乎没听见,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学长?”夏阳凑过来, “你怎么一直看手机啊?在等消息?”
夏阳余光无意地扫到楚泽手机屏幕,没看到聊天界面的名字,但看到最后一句是对方发来的,按道理来说该是对方等楚泽回消息才对。
楚泽把手机按灭,揣回兜里:“没有。”
夏阳挠挠头,又说回游戏:“这次任务这么难,唉,大家也是一起经历过这么多的队友了,要是在现实世界能找到万慢慢和冷少就好了, 大家还可以一起庆祝一下!”
“游戏而已,”楚泽眼睫低垂:“没必要太在意。”
“真的吗?”夏阳瞄着楚泽的神色, 说:“可是游戏里冷少惹你生气了,学长,你是不是还没消气呢?”
楚泽抬眼看他:“我是爱生气的人吗?”
“不是。”夏阳摇头,又认真说:“不过这次你就是生气了,别人看不出来,但是我能看出来。学长你虽然一直都是温温和和的从来不会发脾气,但是你生气的时候还是不太一样。”
楚泽没说话。
“其实我觉得冷少人挺好的,虽然刚认识的时候看着冷冰冰怪吓人的,但是接触之后就感觉他对大家都不错,打丧尸都是往前冲,万慢慢那么说他他也没有生气,也从来没有嫌弃过我和万慢慢拖后腿,对学长你更是尤其的好……学长,你们闹别扭会不会是有误会啊?”
夏阳双手揣在白大褂的兜里,叹气说:“唉,还是那句话,要是现实世界里认识就好了,这样有误会也能解释清楚。”
楚泽被他惆怅的样子弄笑了:“行了。工作吧。”
夏阳点点头,转头往外走,到了门口又绕了回来,凑到楚泽身边,小声说:“学长,还有个事。昨天晚上又有游戏公司的人联系我了。”
楚泽并没有表现出惊讶:“现在全息游戏正是发展时期,国内研究这方面的研究所又少,咱们所里每个人都很金贵,有公司找你也正常。”
“我知道。”夏阳点头,“但是好像不是我们被强行拉进去的那个游戏,我还想好好在所里搞研究,就没答应。学长,是不是也有很多公司找过你了啊?”
楚泽一边整理着实验记录,一边说:“嗯,不少,我也都推掉了。”
“学长,我记得你以前本来是想一直从事临床的,后来博士又改了方向,转而从事脑神经的研究了。”夏阳问:“为什么啊?是不是那个时候就预料到了这个方向前景会很好,会有很多公司花高价请你过去?”
楚泽手一顿,没说话。
“不对,学长你能力那么强,不管从事哪个方面,都不可能差着钱。”夏阳摇头晃脑袋地分析:“因为喜欢?”
“那个时候突然发现有一个朋友从事的领域可能用得上,所以转了。”楚泽说:“就这么简单。”
夏阳惊讶:“哇,那一定得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了!我见过吗?谁啊?怎么从来没听学长你说起过啊?”
“实验跑完了吗?数据做出来了吗?”楚泽抬手推了推有些向下滑的眼镜:“今天这么闲?”
夏阳一缩脖,知道楚泽不想说,也再不废话,朝门口走去,刚好迎面撞上小师弟回来,小师弟和夏阳打了招呼,而后和楚泽说:“楚老师,外面有人找,看着好像是什么公司的人。”
夏阳回头看他,楚泽微微蹙眉,有些不满——直接找到研究所来,这是个什么路数?
“知道了。”楚泽转回头放好实验记录,“我一会去看看。”
京南大学不远处的高级餐厅里。
“谢谢贵公司的青睐,但是我现在并不想离开研究所去当什么顾问。”楚泽有礼有节地拒绝:“我之所以同您过来喝杯茶,只是因为不希望在所里聊这些事情。也希望贵公司以后不要再来研究所找我,这种做法很不合适。”
坐在楚泽对面的人三十多岁,西装革履,看着俨然一拍商业精英的模样。他笑了笑,说:“我来之前听说了很多楚教授的事情,现在一见,果然和描述中的一样,翩翩君子,连拒绝人都做的体面。”
楚泽没说话。
“但是我们的条件楚教授您还没有听。”男人从文件夹中取出一张支票,双手递到楚泽面前:“这是我们总裁的一点诚意,只要楚教授同意为我们胜元科技做顾问,您的年薪还可以再谈,保证不会低于这个数目。”
宿元禹的公司叫元科技,这家公司叫胜元科技,针对的意思有些过于明显了。
楚泽没接那张支票,目光扫了一眼,二百万整。
楚泽轻笑一声:“你们总裁倒是舍得。”
男人也笑了,将支票放在楚泽身前的桌上。
“我们总裁说,楚教授值得。”男人看了眼那支票:“我们也大致了解您现在在京南大学的薪酬。当年京南同时出了两个天才,被新闻媒体称为‘双子星’,后来您依旧留在京南大学的研究室,而双子星的另一位,陈教授,则是受邀去了德国的卡尔斯鲁厄,不仅完全不用担心研究经费,就个人生活而言,光豪宅就有三座,名车也有不少,楚教授是聪明人,我们认为,您应该不会拒绝。”
楚泽顿了一下,平静地问:“陈凡去你们那了?”
当年京南大学生科院“双子星”横空出世,无数媒体追着两个人报道,让京南大学一时成为焦点。
陈凡和楚泽很像,都是从小喜欢学习,又会学习,一路顺风顺水地进了京南大学,又都留在了生科院的实验室。两个人经历相似,脑子又是一样的聪明,甚至科研思路都差不多,自然会惺惺相惜。楚泽人缘好,但内心真正认可的朋友并不多,陈凡算是其中一个。只是后来两个人选择了不同的道路,渐渐地也就失去了联系。
男人似乎误会了这句话,解释说:“当年挖走陈教授是我们总裁的爷爷下的决定,并不是我们总裁的意思。我们总裁现在想弥补当年的错误,这才特意来联系楚教授。”
楚泽轻笑了一下。
男人有些不明所以,楚泽淡淡地说:“当年不是没有找过我,只是我没有同意去。”
男人愣了一下,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我也明白,当年楚教授年轻,总是有一颗对科研充满热情的心。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相信楚教授自己也明白,想做出成绩并不是有激情就够的,太多的时候还是要为最现实的东西的低头。”
楚泽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说到底,还是经费。
男人胸有成竹地说:“还是那句话,楚教授是聪明人,我相信楚教授会做出正确的决定。胜元科技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
“也许吧。”楚泽把支票往前一推,不急不缓地说:“但是我拒绝。”
男人笑容有一瞬的僵硬,说:“楚教授,价钱我们可以再谈……”
“不是价钱的事。”楚泽说:“至于理由,我似乎没有必要同您说。”
男人深吸了一口气:“楚教授,我们胜元科技是诚心诚意想要同您合作。”
楚泽不为所动:“该说的都说完了。我希望贵公司以后不要再来研究所找我。”
说完他便想起身,却被对方拦下了。
男人再次笑了笑,看起来却和之前不同,眼里带着些寒光:“楚教授高风亮节,看不上这些,真是让人佩服。但是,您又怕不怕精神被困在游戏世界,现实世界里的您永远地成为植物状态呢?”
楚泽一顿,抬眼看他:“是你们?”
是啊,第一次进入游戏的时候,楚泽就想到了陈凡,只是他不能确定。
男人没承认,也没否认,接着说:“楚教授学术上有这么高的成就,难道您舍得您努力了这么久的成果?难道不想继续在这个领域里探索更多的可能性吗?据我所知,楚教授虽然还未婚,但是双亲尚在,生活幸福。如果您变成了我说的那样,您的双亲会有多痛苦?几年之后,等他们老了,又有谁能照顾他们?”
楚泽蹙眉:“你这是在威胁我?”
“怎么会呢?之前将您拉入游戏,只是想向您展示我们胜元科技的实力,”男人客气地说:“您若是加入胜元科技,我们强强联合,对您,对胜元科技,都是好事。”
男人嘴角弯起,将支票重新推向楚泽:“楚教授,您是个聪明人,您肯定知道,胜元科技是您最好的选择。”
楚泽没说话。
男人眉眼带笑,胸有成竹地看着他,等着他屈服。
楚泽垂眼,看着那张支票半晌,似乎是在犹豫,却始终没有接过去。
“啪!”
隔间门被猛地推开,一前一后进来两个人。
前面那人身高腿长,宽肩窄腰,五官凌厉,脸上仿佛带着一层寒霜。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立领毛衫,外面套着一件剪裁精致的黑色毛呢风衣,全身的黑色将他威严的气场再提升一个等级,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整间屋子的气势就都被他狠狠压了下去。
楚泽对面的男人霍然起身,两眼惊恐地看着他:“宿、宿总……您怎么来了?”
来的人正是宿元禹和王秘书。
宿元禹冷冷看了男人一眼,男人头上冷汗顿时冒了出来,原本还不可一世的人转眼间瑟瑟发抖,识趣地退到一边,将座位让了出来:“您、您坐……”
楚泽静静地这看着这一幕,哦,原来他们认识啊。
王秘书上前,将桌上的茶具都推到一边,又换了把新的椅子。
宿元禹走过去坐下,压根没理在一边哆嗦的男人,好声好气地问楚泽:“怎么不回我信息?”
楚泽没想到他会第一个和自己说话,顿了一下,说:“没看见。”
宿元禹探究似的看着他:“真的?”
“刚刚是我找楚教授出来商量一下合作的事情。”墙角的男人说:“所以楚教授就没看手机……”
宿元禹微微偏头看向他,那眼神并不算冰冷,但男人下意识就闭了嘴,头上的汗珠冒的更欢了。
“让你说话了吗?”王秘书居高临下地看他:“这些年宿总不在,你们都这么没规矩了?”
“没有、没有……”男人缩着身子站在那,大气都不敢喘。
“回去告诉那个疯子,再敢来骚扰楚教授,后果他自己担着。”宿元禹冷冷地说:“滚吧。”
“是,是!”男人仿佛得了什么特赦,抓起公文包就着急忙慌地跑了。
王秘书看他走了,和宿元禹点了下头,也走了出去,把门关上了。
此时隔间里只剩下了楚泽和宿元禹两个人,宿元禹呼了口气,气场一下子松了下来。
楚泽在他进屋的那一刻起,就想起来游戏里他让自己不要喜欢他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想张嘴说两句气话,可又觉得掉价。楚泽沉默片刻,拿起杯子喝了口茶,淡淡地说:“刚刚真威风。”
宿元禹看着他的神情,一时分辨不出来他这话只是句随便的感慨还是讽刺,想了想,诚实地说:“我本来没想让你看到我这样的。”
楚泽问:“为什么?这样不好吗?”
“这样好吗?”宿元禹轻笑一声:“好在哪了?”
楚泽也说不上来,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但仔细想想,和刚刚相比,宿元禹在游戏里那些个宛如二百五的表演的确更招人喜欢些。
“为什么生气?”宿元禹看着他的眼睛问。
楚泽微微皱眉,刚想说什么,宿元禹接着说:“你别否认,你生气的时候我看的出来。”
从小就这样,一生气就不想说话,还总嘴犟说没有生气。还没桌子高的年纪里生了气,两罐糖豆加一把大宝剑都哄不好。
楚泽闭了嘴,又不想说话了。
“是因为上次我非要和你的同事们一起去吃麻辣烫?”宿元禹问:“还是因为吃饭的时候我忘了你不能喝酒,没直接给你点苹果汁?”
宿元禹一边问一边想,小泽肯定不是这么计较的人,可是为什么会因为这种小事和自己生气,还气了这么久呢?
宿大总裁心里一道亮光闪过——是了!一定是因为小泽在意自己!因为在意,所以才有期待!因为期待,所以才失落,进而生气!
一定是这样!一定是因为小泽在意自己,所以才生气的!
宿大总裁抑制不住上翘的嘴角,连忙喝了口茶压一压。楚泽看着他问着不着四六的问题,居然看着还挺高兴,顿时觉得莫名其妙,皱着眉说:“不是。”
宿元禹:“啊?”
楚泽皱着眉说:“在你印象里,我就这么斤斤计较吗?”
“当然没有。”宿元禹看他神色不像嘴硬,心里刚盛放的那朵花又闭了回去,点点头:“看来那是因为别的理由。”
楚泽实在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问:“你们认识?刚刚那个人叫你宿总。”
“嗯。”宿元禹说:“原本是老爷子公司里的,当时我做了一段时间总裁,算是当过我手下。后来我离开公司自己做了Quelle,和他们就没什么关系了,现在估计是跟着老爷子的另一个孙子在做别的游戏公司。”
宿元禹的家事听起来就麻烦,楚泽也不愿意多大厅,只“嗯”了一声。
宿元禹问:“他们不是第一个来烦你的游戏公司吧?”
楚泽:“第三家了。”
“现在全息游戏的发展势如破竹,瞄着这块的人不少,但都卡在技术上。”宿元禹喝了口茶,说:“你又刚好是这个领域的专家,以后找你的怕是只多不少。”
楚泽看着他的眼睛,问:“那你呢?”
宿元禹一顿,笑了,抬眼对上他的目光。
楚泽这才发现他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眼角微微弯着,和他身上那种冷肃的气质并不矛盾,倒有点像锦上添花。
宿元禹问:“你想来我这里吗?”
“不知道。”楚泽推了推眼镜,神色平静地说:“你没有请我,我怎么知道想不想去。”
“小泽,我们刚重逢没多久,我不想现在就和你谈这件事,这样显得我接近你别有目的一样。”宿元禹向后靠在椅背上,说:“不过现在既然说到这了,”
他从风衣内怀口袋里掏出支票簿和钢笔,撕下一张,龙飞凤舞地签了名,放到楚泽面前:“数字你自己填。”
楚泽神色复杂:“你们大总裁出门都随身带着支票簿的?”
宿元禹微微挑眉,不置可否。
楚泽瞥了一眼那张空白支票,问:“我确实不了解你们总裁届是个什么风格,不过你就不怕我填个天文数字,把你们公司卖了也付不起吗?”
宿元禹笑笑:“那没办法,那我后半辈子就给你打工呗。”
楚泽蹙眉:“略显油腻。”
宿元禹实在地说:“……耍帅的时候顾不了那么多。”
楚泽:“……”
宿元禹眉眼带笑看他。
“那我考虑考虑。”楚泽拿过支票,轻飘飘地说。
两人又有的没的说了些别的, 而后楚泽拒绝了宿元禹送他的提议,自己回了实验室。
等到他离开研究所的时候已经是晚上,楚泽一边刷着外卖平台选章鱼小丸子口味, 一边走出研究所的大门, 一抬头就看见一亮黑色的劳斯劳斯停在门口,路过的行人都一个劲儿的往这边看。
楚泽见过宿元禹的车,是一辆宾利慕尚,虽然他不确定宿元禹是不是还有其他豪车, 但是就算有,宿元禹也不会直接跑到他研究所来给他找麻烦。
楚泽瞥了那车一眼,没多看, 接着往前走去。
“楚教授。”
一道清朗的男声响起, 楚泽回过头去, 就见那辆劳斯莱斯上下来一个男人, 二十多岁的年纪,穿着一身精致的西装, 身上自带贵气,眉眼有三分眼熟,下巴微微抬着,有些玩世不恭地痞气。
楚泽冲着那三分眼熟停了步子,问:“我认识你?”
男人摇头,不急不缓地说:“今天是我的下属来找楚教授,冒犯了楚教授,我特意在这等楚教授下班,道个歉。”
楚泽微微蹙眉。
他没想到今天发生了那样的事, 这人还能找过来,听这意思, 还是公司的高层。
“道歉就不用了。”楚泽好脾气地说:“不过我说过不希望你们再来找我,尤其是直接到研究所来。”
“可是不到这里怎么找得到你呢?”男人轻笑一声:“毕竟我没有宿元禹那么大的能耐,能把楚教授请出去吃饭。”
楚泽一听宿元禹这三个字,眉头蹙的更紧。
“哦,你放心,据我所知,宿元禹今天晚上有很重要的会,连董事都去了好几个,就算他知道我在这,他也杀不到这里来。至于他今天让人给我带的话……”
男人浑不在意地一歪头:“能怎么样呢?充其量就是毁了我的公司,再厉害点让我身败名裂而已。”
“……而已?”楚泽想起下午宿元禹说的“疯子”,能疯成这样确实不容易。
楚泽点点头,敷衍地说:“那挺不错的。但是和我好像没什么关系。”
楚泽转过身接着往前走,男人突然说:“你真的不怕我让你永远留在游戏世界里?”
“怕啊。”楚泽回过头,上下打量男人两边,不急不缓地说:“但是,你留得住我吗?”
夜晚路边的灯光将楚泽的身影拉的很长,他就那么大大方方地站在那,一身书卷气,手无寸铁,文文弱弱,银框眼镜后那双眼睛好看的像是画里似的,可那双眼睛似笑非笑的看过来时,又没有人胆敢小看他,他就像是蒙了一层秀丽纤薄的云纱,但没有人会傻到因为那云纱的精致纤巧而无视那隐藏的猛兽。
男人眯眼看他片刻,在楚泽再次转身要走的时候,忽然说:“我现在知道我哥为什么那么看重你了。”
楚泽脚步一顿。
“自我介绍一下,胜元科技总裁,宿元灼。”男人缓缓说:“我哥是谁,不用我多说了吧?”
楚泽转过身,终于明白他那三分眼熟是来自哪了,可除了那三分像宿元禹的地方,楚泽看他哪哪都不顺眼。
宿元灼等他打量够了,这才接着问:“所以现在楚教授有兴趣和我聊一聊了吗?”
楚泽面无表情:“没有。”
“你都不想知道这些年他都经历了什么吗?”宿元灼挑眉:“他从来就不想当那什么劳什子的总裁,他甚至恨老爷子恨的要死。当年他经历那些事的时候,每天都要靠你送他的那本书续命。对了你知道吗?老爷子酷爱体罚,有一次他因为一单生意没谈好,被关在没有窗户的屋子,三天里唯一的食物就是一瓶水。这些事情我们这些孩子每个都要经历几次,宿元禹是老爷子重点培养对象,经历的更多。不过后来有一次宿元禹爆发了,甚至打了老爷子一拳,为此还进了次警局,从此从公司彻底脱离开,你知道是为什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