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他沉声问。
“你抬眼睛呀。你不帮我看一下,我叫你进来做什么?”
水鹊觉得他真是奇怪得很,小时候一起在山里光溜溜泅水也不少,这有什么的。
薄唇紧压,眀冀只得抬眼,入目是大片被热水蒸得粉腻的肌肤,和湿润的乌发。
水鹊正背对着他,手伸到后方撩起乌发,整个白皙圆润的小肩头裸露着,后颈的线条有别于他们的刚韧,在白雾当中显出一种纤弱感。
脊骨伶仃,隐没入水中。
水面上没有花瓣药草一类,是清澈透明的。
眀冀眼睛一烫,他偏移视线,声音微哑:“怎么了?”
水鹊嘟囔着和他说,“我感觉后面有点刺痛,你帮我看看有没有伤痕?”
他垂着脑袋,乌发全由后方撩到前面,让眀冀可以看清楚自己后颈与脊背。
“……有。”
空气中的呼吸声隐约加重许多。
“嗯?”水鹊问,“在哪里?”
与热水对比,微凉的手指,指腹按在颈后的一小片肌肤上。
好像身上没有一处是不娇的。
眀冀只轻轻一按,肌肤陷下去一个浅浅小窝。
大约只是刮蹭产生的红痕,没有破皮。
斑驳泛红的痕迹,还顺着脊骨往下一点。
眀冀眸色深深,松开手,“可能是划到了。”
水鹊嘀咕着:“好奇怪,什么东西会划到……?”
眀冀去探另一边木架子上披着的衣裳,是换下来已经脏了的。
果然在外衫处发现黏了一个极小的刺球。
想来是在村口野草茂密处,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的。
他把刺球放在手心,给水鹊看,“是苍耳。”
水鹊趴到浴桶边,藕节似的双臂交叠,他枕着手臂,对眀冀笑了笑,“原来是这个东西,叫我好难受,谢谢眀冀。”
水汽氤氲,他趴在那儿,好像蛊惑人心的鲛人。
偏生那双瞳仁澄澈,眼睛又圆,清清纯纯的。
毫无征兆的。
眀冀蓦然出声问:“为何今日涂钦午让你和他假扮……你不愿?”
水鹊歪了歪脑袋,脸颊肉软软,贴在光滑的手臂上。
伸出手来,递给眀冀。
眀冀不明就里地搭上。
手被扯过去,下巴尖儿压在上面。
滑腻而湿漉漉的。
水鹊软声道:“因为我们有娃娃亲,我想和你成亲呀……”
他说这话,黏黏糊糊的,脸颊还蹭了蹭眀冀的手背,撒娇一般。
嘭嘭嘭——
心鼓如雷。
眀冀不敢多看他,手背从软腻之间挣脱,“……我先出去了。你留心水温,不要泡太久,水冷了。”
他的背影几乎可以说得上落荒而逃。
水鹊放下心来。
看吧,男主就是可好哄了。
他得意地用手心欢乐划水。
只是不见眀冀出了房门后,立在背光的阴影中,眸色深沉。
如若不是娃娃亲,如若他没有纯阳之体……呢?
他又患得患失起来。
因为是假婚礼,也是在小村里,生活条件不比京城,又是自家人嫁娶自家人,所以亲迎程序并不如何盛大。
新床已经安好,上面还按照习俗洒了红绿豆、桂圆、莲子、红枣一类的喜果。
李石家四处贴着囍字,张灯结彩。
那老翁只见过云心,没见过李石,只要水鹊披着红盖头不露出脸,眀冀着新郎服,倒也看不出来什么异样。
李家村内事先通过气,都来见过悟真派的仙长,避免吃喜酒那天另外生什么事端。
等到锣鼓喧天,举行婚礼那天傍晚,青面獠牙的老翁果然来了。
成这个亲,云心的娘家和夫家是同一家,因此不必像寻常流程那样,由娘家抬花轿至夫家,直接改成花轿出门绕李家村一圈,然后再回家就够了。
披红挂彩,鸣锣开道,黄昏时分的唢呐声响彻李家村。
老翁就在村民的人群中静静看着,使得村民们大气不敢喘一声。
水鹊眼前都是那红盖头的颜色。
朦朦胧胧看不清。
好在下花轿后,眀冀过来接他,让他倒也不至于因为看不清道路而摔倒。
不知道为何,水鹊发觉眀冀的手心一直在沁汗,使得两个人相牵的手要打滑去。
是紧张?
为什么紧张?
那个青面獠牙的老翁很可怕么,连男主都害怕失手?
水鹊看不见现场,他只能从喧闹人声体会到繁闹的氛围。
跨火盆驱邪气,坐马鞍征兆婚后阖家平安,主持吉礼的礼生是村中少有的读书人,高声说了好一段祝福的吉祥话,才停顿了一会儿,清嗓子道:“李石、云心结百年之好,行婚之仪吉时已到,恭迎新人入礼,三揖三拜——!”
眀冀一晃神,仿佛那礼生念的名字是他和水鹊的。
反应过来时,依言躬身拜堂。
礼生高声又道:“都言同甘易,莫道共苦难,共饮合卺酒,相亲不相离——”
一个瓠瓜剖了两半,盛着酒水,中间连系着的红线晃晃荡荡,眀冀垂眸,酒水一饮而尽。
瓠瓜本身是微苦的,美酒却甘甜。
水鹊盖着红喜帕,还要避免被宾客人群当中的老翁看见真容,只能撩开一点点,大约从外面可见范围控制在下巴尖处。
他喝得匆忙,差点呛到,有两三滴酒水溅到喜服上。
村中人成亲,又是清贫家庭,当然没有什么凤冠霞帔那般华贵。
眀冀穿的是大红通袖袍,水鹊外面罩着的是同样大红色的宽袖襦衫,裙裳尺码小了些,让他呼吸也闷着一口气。
酒水打湿了襦衫的衣襟。
不过好在吉礼程序快要结束了,水鹊被送入新房中。
早在之前,他们就商量好了,先静观其变,如果那老翁非要什么儿媳,肯定会潜入新房来见新娘子,以雕刻木人,涂钦午和眀冀在外宴客时,时刻留心老翁的动静。
水鹊只要在新房里等待他们的信号就可以了。
红帐幔,软被褥,床里还堆着喜果。
水鹊有点饿,他捡了一颗红枣嚼了嚼。
新房在屋子最里侧,外面的交谈声不怎么能听见。
水鹊不知道等了多久。
忽而有一道稳当的脚步声,那人推门而入,红烛轻摇,水鹊垂着脑袋,喜帕还在头上,他只能看见地面上一个高大影子。
沉默地走近了,一身酒气。
“眀冀?”
水鹊试探道。
无人回应。
他于是自己掀起了盖头,看到果然是眀冀,蹙起眉,问道:“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那老翁如何了?铁牛还在外面盯着吗?”
酒气熏人。
眀冀平日里很少沾这玩意,酒量不好,如今连神色也不似往日镇定,颇有一种迟钝的沉滞感。
直愣愣看着他不说话。
很漂亮。
掀了盖头的小新郎。
睫毛垂垂似鸽羽,眉间贴了花钿。
因为不满,双目俏生生地盯着自己。
水鹊找了找,桌上没有醒酒汤。
眀冀喝醉的情况,本来就在计划外。
高大青年走过来,亦步亦趋跟着他,也不说话。
身上除了酒气,还有温醇的木沉香。
见水鹊坐回床上,他也跟着坐在床边。
水鹊犹疑地问:“你干嘛一直盯着我看?”
眀冀沉默不言地盯着他。
在水鹊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薄唇忽而覆盖在他唇上,如兽一般轻轻舔舐。
水鹊瞪大了眼睛。
嘴巴被舔得湿漉漉的。
视野一阵晃动颠倒,后背已经躺在柔软被褥上,入目是鸳鸯帐顶。
水鹊去推了推醉得头脑不清醒的眀冀,“你做什么呀……现在可不是亲昵的时候。”
被推开了些许的青年,双目茫然地看了一会儿小新郎。
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遭到了拒绝。
过了几瞬,眀冀低头,手指挑开了水鹊腰间的红缨带。
衣裳半解,襦衫本就轻薄。
眀冀回忆起那一眼见到的景象,透明酒水淋在襦衫衣襟处,连带着锁骨和下面一小片雪白的肤肉,也蒙着水光。
如同受到蛊惑一般。
青年埋首。
高挺鼻骨埋入那一点儿被襦衫勒出来,微软嘟着的起伏。
好似寻着了最温软之所,即便脑袋被水鹊推着,也毫不动弹。
他的舌苔粗糙,又隔了薄薄的布料,将水鹊当做是小乳郎一样吃。
轰然破门而入者,只能看见哭得鼻子眼睛红红的小新郎。
和伏在小新郎胸口耸动脑袋的青年。
伴随着啧啧水声。
“我没有那个,”水鹊已经是乱七八糟的了,口中呜咽着:“你快滚……滚开!”
监察者出声道:【宝宝别哭了,先睁眼。】
【看看哪个才是你的新郎?】
水鹊泪眼模糊。
提剑踏门而入的高大青年,双目黑沉沉,好像要将伏在自己未婚夫身上的男人千刀万剐。
水鹊从来没见眀冀脸色这么差过。
等等……
如果现在进来的是眀冀,那么……他身上这个人又是谁?
第137章 纯阴体质的少宗主(16)
意识到自己面前的人有可能不是自己熟悉的竹马后,水鹊原本由于脱力而减弱的挣扎,动作幅度重新张大了。
他不停地挣动,还去揪“眀冀”的头发,“走、走开!”
小新郎的脸颊害臊得发红,眼角沁出来的泪就没有断过,全都像小珠子一样连绵不断地,顺着耳畔落入布被上。
肤色玉白,床榻被褥枣红。
还是很好看。
伏在他身上的人撑起来一些,定定地盯着水鹊瞧。
除了被泪水浸湿而显出深红的被子,小新郎脖子上、锁骨上也都是深一点浅一点的红痕,皆是他方才又舔又啃弄出来的。
指腹擦过水鹊眼角,湿润微烫的触感。
他没有管顾身后的剑芒,神色显得有些木讷地出神想——
哭得好厉害。
剑光锋锐,比持剑青年的气势还要冷然。
水鹊瞳孔微缩,眼睛也下意识地闭起,往被子里搐缩着躲了一下。
剑势如风雪,挥下来的时候,连鸳鸯帐也扬扬而起,应声而断。
那人撑在床上,背对眀冀,竟是毫发无损。
冷兵器碰撞,声响锵然。
水鹊不敢置信地看着,“定光……”
两柄定光剑抵在一起,又在电光火石之际撤开,同样的身影退开又缠斗。
房内的桌椅撂倒在地上。
水鹊被剑风吹得用手遮起眼睛,从缝隙里看,发觉那两把定光剑,就连剑穗也是一模一样的,穗子花花绿绿,用久了就磨损破旧了。
剑穗是他编织好了送给眀冀的生辰礼物。
因为是第一次编这种小玩意,还要准备惊喜,水鹊只能晚上和人告别后回卧室编,弄了好久,眼睛酸酸涩涩的。
那他怎么会……
像现在这样分不出来呢?
眼前的两个人连残影当中的剑招都是一样的。
水鹊倚在床边,忽然有些茫然了,他局促不安地低喊:“眀冀?”
已经缠斗了好几个回合的两名青年,闻言齐刷刷地停下来,转而望着他。
动作也是同步的。
如果不是水鹊看清楚了,空气当中确实没有镜子,他真的会以为其中一边是另一边的镜像倒影。
一方压紧唇看着他。
另一个眀冀对水鹊解释道:“他是木雕人,黝木,我一时不察,前头那老翁雕刻了我的模样。”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要留心木雕人随时有可能发起的攻势。
水鹊左看了看,右又看了看,询问一直沉默的“眀冀”:“你是木头人吗……?”
对方没有说话,唇紧闭得几乎无血色,摇头否认。
水鹊心中了然。
他以前在宗门里,总是看那些无用的杂记游书,里面就有记载。
黝木,树节形似人状,只要对着心中所想眼中所看的人或兽雕刻,基本都能一比一复刻对方,不仅仅是外形,细致到性格举止、修为实力,乃至于武器。
唯一的缺陷是无法人言。
他们之前听李石说,最初将李静暗中调换的木雕人,材质只是寻常木料,大变活人的效果是那老翁使用术法做到的,做出来的木雕人基本上就是个空壳子。
只是他们无法提前知道对方居然有这样的黝木。
连剑招也能和原先的人一一对应。
真正的眀冀解释过后,神情严肃道:“李石和云心还躲在灶房里,那老翁发了狂,要大开杀戒,涂钦午暂且拖住他,我才能抽身找你。”
“你先掩护李石他们离开,老翁和黝木人交给我们,留心不要受伤。”
他交代着,水鹊点点头,他从储物袋里取出自己的武器,是一双山玄玉花纹短剑。
平日里没有机会用剑,短剑藏在储物袋里,崭新崭新的。
眼见着绯红身影要离开,黝木人猛地上前跟随。
青光闪动,定光剑倏地直直刺向他。
两柄玄铁打造的剑身相抵,铮铮作响。
水鹊急匆匆地跑出来,才发觉宾客全如鸟兽四散,厅堂的酒食碗碟泼洒在地上,桌椅翻倒,有战斗过的痕迹。
他急急忙忙地到灶房里寻找李石和云心,要先把他们掩护着送离这里。
免得那老翁先一步找到了。
“仙长、仙长……”李石神色仓惶,护着云心,见他进入灶房,“那青面老翁和涂仙长打到屋子后山去了!估计找不到云心,不久就要回来!”
对方执意寻找云心,又放出黝木人去婚房试探,更让人疑心,恐怕年轻女子对他和那肉团有什么重要的作用。
毕竟对于妖怪,在许多旁门左道的修炼途径里,人肉都是大补。
水鹊时刻留心着动静,掩护着他们出来,又问:“老人家呢?”
李石连忙道:“我老父老母逃出去为我们找船只逃走!”
他们也看见了,老翁实力高深,连仙长们应付也显出吃力的劣势来,还是走为上计。
李石向水鹊描述方才在厅堂里老翁发狂的模样,腐朽躯干刀枪不入,翻风滚雨,将院子搅乱得一片狼藉,带着的肉团还能喷火。
水鹊摇摇头,“若是他真的这样神通广大,那你们逃上船也没有用,他怎么会放过你们,放过李家村的村民?”
他话音刚落,空中就有桀桀笑声传来。
他们正在一处竹林环绕当中,水鹊提高警惕,仰头四处观察,只闻其声,傍晚日光昏黄,不见人影。
云心脸色煞白,一声惊呼。
忽然现形的手和铁钳子一样按在她肩膀,死死一拽,脱离李石身边的范围。
那手枯瘦发皱,皮是青黑色,像一层笋干的笋衣粘在骨头上。
山玄玉短剑直劈,及时截住了老翁的手。
水鹊反将云心推入李石怀中,手腕一拧,短剑如同灵蛇,刺向老翁胸口空门。
虽然他体术不好,修炼也不到家,但好歹他剑招是化神期的微生枞手把手教的。
一些紧急的攻杀术还是会的。
但那老翁身形一动,扭腰错步,矫健避过剑势,掌风劈过来的时候,水鹊就直觉糟了。
对方是妖修,境界不能直接放入他们人族修真体系对比,但起码在金丹以上,就是说已经有了妖丹的。
已经脱离寻常妖修的范围了。
悟真派有的长老也只是堪堪为金丹真人。
掌如秋风扫叶,水鹊急退几步,短剑向上格挡,老翁周身的气劲都凝于掌心,雄浑力量四面释放出来,震动了周围环境,竹林簌簌落叶,竹枝摧折。
水鹊持剑的手震得生疼,他不用看也知道自己手掌肯定红了。
登云履碾在地面,也抵不住后退,划出深深的印记。
好在身侧匆匆赶来的涂钦午,一柄单钩枪挑开青面老翁,把水鹊护在身后,“受伤了吗?!眀冀呢?”
他抽出间隙,回首瞥了一眼水鹊,看人没有受伤才放下心来。
涂钦午自己的状态实在不算好,身上挂了彩,臂膀处正汩汩流血,浸红了锦袍。
筑基对上金丹,如果不是涂钦午还学了微生枞的一手蒺藜十三枪,恐怕还拖不了几个回合就败下阵来。
青面老翁也没想到,方才他重创了这黄口小儿,结果这么快就追上来了,狰狞笑道:“算你还有些本事!”
他不喜食年轻男子的肉,何况是修仙者的,但肉团不一定,无论如何,当做养料喂了总没问题。
“后退!”
涂钦午警醒水鹊,随后立即提着枪,伏身直扑青面老翁。
不知道什么时候,大约是急着出来找水鹊。
两个眀冀的战场也逐渐从屋内移转到外面。
涂钦午余光瞥见同样的两个人,甚至连定光剑也一样,心中很是吃了一惊,老翁正是借着这个契机,再次狠狠重创。
气功当中蕴含的妖力,让涂钦午险些站不住,被震退至竹丛处,单膝跪地,按住胸口,猛地血气上涌,吐出一口血来。
水鹊急匆匆地跑过去搀扶住他,手忙脚乱地给涂钦午为了一口气血丹,“你还好吗?我这里还有好几颗……”
他别的没有,宗门药谷里有一部分丹药产出,都是给小宗主备用的。
眀冀一人暂且先顶住了老翁和黝木人的攻势。
尘土飞扬,剑风与掌风破空之声犹如万钧雷霆。
单钩枪抵住地面,涂钦午点头,按住水鹊扶着自己手,缓缓推开,借着单钩枪起身时,枪尖没入土地。
“你保护好自己。”
水鹊启唇还没说话,几道身影又已然缠斗至一处去。
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好像忘记了什么东西一般。
“仙师!”
李石一声呼唤唤回了水鹊的心神。
他定睛一看,正是之前一直忘却未出现的肉团。
在空中抽缩痉挛,筋脉暴跳凸起在肉上,五官皱成褶状,整个肉团几乎只能看到一张咧出獠牙的口。
77号赶紧道:“宿主,危险!这个是人面瘤,能吐业火,但凡触及业火,一定会伤及神魂真身!”
“剧情里男主在这个小副本中,就是险些被这个人面瘤的业火伤到——”
它还没说完话,那人面瘤嗬嗬两声,从它血口中喷出零星火花。
接着腮部鼓起,猛地一呼一吹,幽幽业火直冲李石与云心的方向!
“小心!”
水鹊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他想也没想就挡在凡人面前。
他不是一个很勇敢的人,有人态度特别差地凶一凶他,水鹊都会被吓到。
所以这一次也好好地用双手护在前面保护自己了。
眼睛就算紧紧闭起,也能透过眼皮感受到火焰冲天。
空气中有一股木头燃烧的焦枯气味。
水鹊鼻尖耸动,小心翼翼地睁眼,“……眀冀?”
不对,眀冀被青面老翁绊住了脚步。
黝木目光呆呆滞滞的,盯着他。
有力的双臂将水鹊整个人环住了,业火阻挡在他身后。
听到水鹊喊他眀冀,缓慢摇了摇头。
业火烧及神魂与真身,他只是一方黝木,没有神魂,这是直接烧到了木料。
黝木抬手摸了摸水鹊的脸,掌心微烫。
水鹊下意识握住他的手,“木头人……?”
下一瞬,黝木就彻底变回原形的木雕了。
烧得焦糊,有的地方成黑炭状,狼狈地掉落在泥巴地里。
水鹊只有手臂一开始被火舌燎到了,燎红了一片,大约是高温烫伤导致的抽痛。
他咬牙把木头人捡起来。
手掌里黑乎乎的,沾了一手炭灰。
手心之前阻挡老翁攻击时震伤了,如今更痛了。
人面瘤还在酝酿下一波业火,眀冀足步一蹬,劈剑将其刺落。
只这一下,人面瘤暴怒如雷,业火从它口中喷涌而出,如同炸开的爆竹烟花,气焰震开,转瞬吞噬了四周围。
刹那之间,风雪四起,虚空踏碎。
在业火伤及水鹊前,布着茧子的大手凌空掐住那个肉瘤,化神期威压令人难以想象,人面瘤转瞬化为齑粉飞灰。
残影转瞬即逝,下一秒凭空闪现,蒺藜枪直直扎入青面老翁的胸膛。
老翁面目狰狞,口中咯血,顺着下巴流下,嗬嗬发出气声道:“竟然是你,微生——?!”
青衫男子面无表情,像是挑着什么肮脏物件,枪尖挑着把老翁扬在半空中。
手腕一转,枪尖挑出妖丹。
那青面老翁就如放去了气的麻布袋,趴在地上苟延残喘,口中还在道:“微生……微生枞……”
微生枞低眸,足底一踏,将紫色妖丹碾作齑粉。
“水鹊,”涂钦午捂住肩膀撕裂的创口,匆忙上前问,“你怎么样?”
水鹊摇了摇头。
眀冀无言地用药膏抹在他烫红的手臂,扯下自己手臂的衣料给他缠好。
忽而低声道:“对不起。”
他意识到自己的修为境界还是不足以保护水鹊。
遇到像今天这样强势的妖修,连自保都棘手。
眀冀修行从来是稳扎稳打的,从未有像今日这样迫切地想要跨越境界。
微生枞彻底解决了青面翁,视他们于无物,把被火焰闷得灰扑扑的水鹊背起来。
转身,才望向伤势更加惨重的涂钦午和眀冀,视线薄凉,问道:“你们谁带他下山的。”
一字一顿皆透露着冷意,仿佛淬着冰。
水鹊一听他的语气,就知道微生枞是真的动怒了,在爆发的边缘。
上一次这样,还是小时候他们调皮误入禁地,险些葬身兽腹。
他头一次被微生枞打屁股,也只有那一次。
水鹊赶紧蹭了蹭微生枞的肩颈,没想到因为自己脸颊沾了灰,反倒把微生枞的衣衫弄脏了。
他又赶紧拍一拍灰,小心吹了吹,好像不仅要把灰吹掉,还要把微生枞心中的火也吹灭。
环住对方的脖颈,小声道:“爹,是我自己非要下山的,你不要怪别人……”
不等微生枞多说什么,他就赶紧道:“我知道错了,以后不敢了。”
微生枞垂眼,入目的是搭在自己身前的手,手心也是发红的。
他从未让水鹊受过这么重的伤。
水鹊闷闷地趴在微生枞背上,被烟气熏得咳嗽了一下,声音有点哑哑的,闭上眼睛,“我好痛呀,我想回家了……”
好像还没长大,仍旧是从前趴在他背上的一小团。
心如刀锉,钝钝地抽痛。
微生枞低声应答:“好,我们回家。”
水鹊装装可怜就转移了微生枞的注意。
他反手悄悄把装满丹药的储物袋丢给自己的竹马们,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脸颊还是泛粉,沾着一点儿灰的。
储物袋也给出去了,自己只留了一只木雕人在手上。
水鹊有点后悔了。
他不该把这个木雕人带回来的。
77号之前一心关注水鹊的伤势,连剧情都无暇顾及,现在才突然想起来,说道:“唉呀,乱套了!这个黝木是剧情里替男主挡业火的好兄弟!”
龙傲天的好兄弟。
怎么还为他挡了业火?
77号说这个黝木的来历。
“剧情里是青面翁在昆仑挖出来的,黝木树节似人似兽,实力强大起来就能够自如幻形,加以雕刻的话就能按照雕刻者的心意,原模原样地复刻人与物。”
“青面翁带在身侧,当做法宝不轻易使用。”
“剧情里就是复刻了男主的模样,男主原本双拳难敌四手,在和青面老翁、人面瘤战斗的过程中险些殒身,只是老翁没想到,黝木对雕刻成人形后看到的第一个人有孺慕情结,把男主当做父亲看待,一朝反水,打得老翁措手不及。”
“男主和黝木联手才堪堪把他们打败。”
水鹊倚在床上,沉默了一会儿。
77号的球体依偎过来,贴住水鹊,“但是黝木好像看到的第一个人是宿主你……”
那是说明……
黝木将他看作是父亲了?
水鹊狐疑地看向床边立着的木雕人。
监察者似乎看出水鹊心中的猜测,忽然冷笑一声。
【它哪里是将你看成父亲,它当你是小妈妈呢。】
不然那时找奶喝。
水鹊磕磕巴巴道:【你、你别乱说奇怪话……】
共事这么久,01一直改不了这个事情,总是突然说怪怪的话。
监察者哂一下,不再说话了。
77号才终于被放出频道,急忙道:“所以剧情里男主的好兄弟现在是宿主的好兄弟了……”
水鹊抬眼去看静静立在床边,一声不吭的木雕人。
最开始他带回来的时候,还是手心里的一把大小。
休整养伤之后,他伤势好得差不多了,结果这个木雕人也养好了,变了成年男子身材高大。
似乎是真身模样。
黝木如其名,本身就是黝黑的木材,黑漆漆的,只能看出肌肉起伏形状,几乎瞧不出来五官。
水鹊看他没衣服穿实在有碍观瞻,拿了一套微生枞的旧衣塞给他。
换上衣服也是人模人样的。
他招了招手,但反应过来自己的动作实在像是招猫逗狗一般,就停住了。
木雕人呆呆地让他招过来了。
水鹊抚在木雕人脸上,轻声道:“谢谢你啊……那天帮我挡住业火。”
那天都烧得灰黑灰黑的了。
水鹊本来想说他是个好人,但想了想,对方好像压根也不是人。
“你真是一个好木头!”水鹊沉吟一会儿,找到词语,“一方良木,对!”
木雕人歪了歪脑袋。
他好像想要张口。
只是一张口,木雕内黑洞洞的,没有舌头也无法说话。
黝木本身就仅有类人的外形,不具备五脏六腑经脉。
水鹊还在思考,喃喃道:“叫你什么名字好呢?你既然是眀冀的好兄弟,到时候还是得把你介绍给他认识才行。”
得把剧情掰扯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