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璋好笑,只当做是为了小孩子的戏言,连吃一个月的糖丸罢了。
…………
腊月过了,便是正月。
神奇地,只过了半月,但段璋能够察觉到自己的身体状况在逐渐好转,他最近一日内处理政务超越三个时辰,身体也没有出现往日的不适症状。
或许,水鹊真是上苍派下来的小神仙也说不定。
段璋的视线落在弟弟身上。
又趴着紫宸殿的条案睡着了……
罢了,当皇帝或许当真是为难小幺。
正月初一,新的一年,大融举行朝会大典。
段璋高坐大庆殿上。
法驾仪仗威严,军士站立大殿四角。
文武百官皆头戴冠冕,身着朝服,排列其下。
水鹊站在百官当中最前方,距离段璋最近的位置。
因为是正月朝会,宫人们将他打扮得极隆重,殷红底五福捧寿团花绛纱外袍,红罗裙裳,担心他冻着了,在外披了一件大缎毡斗篷。
连脖子也好好围着了,双手揣在大袖中,整个人只露出一张雪腻靡丽的小脸。
水鹊左右瞥了瞥,发现似乎只有自己穿得这么多……
他甚至还站在大殿最里头,有的文官在队伍最后,立在大殿门边,也不见得穿了多少,大家皆是在外面一件锦袍御寒了。
水鹊想悄悄招呼宫人过来,收好自己身上这件大缎毡斗篷,大太监凑过来不动神色地提醒,“殿下,穿着吧,陛下可担心呢。”
水鹊抬眼,段璋果真投来不赞同的目光。
怎么这样?
他抿了抿唇,还是做了整个大殿里最暖融融的人。
各国使臣井然有序,进入大殿中朝贺。
太监高声喊:
“康国进献——金桃、银桃……”
“粟国进献——殷红玛瑙琉璃盘……”
各国进献的单子名目很长,使臣朝拜,大融天子再加以赏赐作为回礼。
水鹊揣着手,强作端庄,实际上无聊得很,在数段璋戴的十二旒冕上的珠子。
掩着唇打了个哈欠,眼角泪花也眨出来。
怎么还不结束啊?
他起得早,都没吃早膳,就等着一会儿皇兄晌午赐御宴了。
蓦然,如芒在背,水鹊察觉到一道难以忽略的视线。
“大襄进献——玉花骢、照夜白……”
异宝奇珍琳琅满目的大殿,牵入两匹高足贡马,皆是膘肥肌腱、神采雄骏。
水鹊往大襄使臣当中看去。
震惊得呼吸一窒。
为首的高大胡人,鹰目深深,头戴金冠,身穿绛紫窄袍,腰带是金躞蹀。
那个是……乌淳?
好像比此前认识的木讷胡人形象,相差极大了。
他满脸严肃,鹰眼锋锐,目不斜视,拜见天子时和大融人的礼节相似。
左足屈膝,右足下跪,窄袍绷紧了一身精劲虬扎的肌肉,双手抱拳碰右肩,此为一拜。
水鹊原本担心,对方在大庆殿上就做出了认识他的模样,那他还不知道之后要如何同皇兄解释。
所幸并没有,对方只是按照礼节,进献完贡品后便回到大襄使臣的行列当中。
朝会结束,圣上赐御宴,往偏殿去的时候,水鹊听到有武官谈论,一个陌生的名字,综合判断应当是乌淳回归大襄后的名讳。
他们说,他是大襄最有可能继任的王子,大襄的国王此时病重,本当是夺权的好时机,却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千里迢迢赶到大融朝觐。
讨论来,讨论去,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大融国力强盛,连大襄也不可避免地想要攀附大融。
只有齐朝槿和魏琰的神色怪异,眼中带着提防。
偏殿是常常摆宴用的,玉除彤庭,画栋朱帘。
盛筵满座,推杯交盏,这样的大筵席,菜式百样,不断有宫人鱼贯而入,更换菜碟,中央舞衫歌扇、丝竹管弦,往往可以使热闹持续到入夜。
筵席的座次比方才朝会时要自由一些。
魏琰和旁边换了座次,挤到水鹊旁边,“那个胡人,不会还惦记着你吧?”
他说话拈酸带醋的,多少有些说不清楚的吃味。
水鹊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偏头小声问魏琰:“为什么舅舅一直盯着你?看起来好凶。”
安远侯见魏琰和水鹊靠得这么近,更是吹胡子瞪眼,恨不得从对面直接跨越过来,狠命揪住魏琰的耳朵。
魏琰对刀剐般的眼神视若无睹,耸耸肩:“安远侯年纪大了,总有些毛病。”
他和水鹊又没有血缘关系,凭什么棒打鸳鸯?!
想要亲上加亲,还不乐意了。
魏琰乐颠颠地给水鹊布菜。
水鹊的口味,他早已经了然于胸。
肉吃多了,口中有些腻得慌,恰好有宫人持酒壶,将流香酒倒入白玉高足杯中。
杯盏不大,水鹊微仰头,一饮而尽了。
那宫人却不知道怎么的,足步趔趄,手中一抖,清透的酒液洒在水鹊的宽袖上。
当即两腿颤颤,要跪。
水鹊不想在这样的年节闹出点什么来,何况就是弄脏了一角而已,安慰他道:“无事,你退下吧。”
他早已褪了大缎毡斗篷,筵席却越吃越热,想来是偏殿这么多人,恒舞酣歌的,不够透气。
魏琰还在挑鱼刺,察觉到他的动作,抬头问:“你到哪里去?”
水鹊犹豫,小声回答:“小解。”
顺便到外面透透气。
魏琰和狗皮膏药似的黏人,“要不要我陪着你?”
哪有人小解还要跟着的?
水鹊莫名又想起之前还在长州县时对方糟糕的话,他实在是怕了魏琰了。
“不要,你吃你的。”
魏琰落寞,“那你要快去快回。”
水鹊:“不许催我。”
魏琰望着他的背影从侧门走出去了。
水鹊到另一边净了手,身上闷闷的热,他将外袍解开了抱在手臂中,到偏殿外的御苑逛了一圈,池中锦鲤游曳。
好半晌,还是觉得过热了,想回去同段璋说一声,自己不吃了,先回去休息。
却在拐角撞入一个清冽怀抱。
水鹊脸颊闷得酡红,眼中波光潋滟,“嗯?”
第83章 嫌贫爱富的黑月光(32)
高了他一个头的身量,足以轻轻松松地把撞上来的沅亲王揽入怀中。
水鹊的额头不小心磕到了对方硬邦邦的锁骨,倒吸一口凉气,“嘶……”
金枝玉叶,娇贵得很。
明明本就这么近的距离,轻轻一扯,撞到额头红了。
他捂住自己的脑袋。
“殿下……”
圣上面前风头无两的大理寺少卿,此刻无措,好似做了错事一般,低头仔细去看水鹊的额前,“臣莽撞,殿下可有撞疼了?”
“……没事,我又不会让你一撞就碎了。”
水鹊自己不大爱惜,只粗暴地揉了揉额头,弄乱了前额的乌发,连带着束好的发冠也些微散开了。
他自己动作随意,齐朝槿却见不得这样。
气息温凉,吹拂在撞红的皮肤上。
“……殿下。”
“……殿下。”
齐朝槿一直低声唤他。
水鹊真是受不了他殿下长殿下短的,抬眼疑惑地问:“怎么了?”
齐少卿的官服一身酒气,不知道在筵席上望着沅亲王的方向,饮了多少酒。
水鹊忽然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他记得齐朝槿的酒量是极差的,但是对方都当大官了,应当是锻炼出来了吧?
“你不会是喝醉了?”水鹊犹犹豫豫地问,伸出两根手指在齐朝槿面前挥挥,“这是多少?”
齐朝槿眼若寒星,与水鹊浅茶的瞳色不一样,他的是漆黑一片的。
眼中清明,定定地盯着沅亲王。
忽地,他抬臂,大掌握住水鹊不安分挥舞的手。
“……是殿下的手。”
答非所问,水鹊彻底确认对方肯定是醉了。
或许他也醉了,只不过他饮了酒,是浑身直冒热气,而齐朝槿的手却还是温凉的。
凉丝丝的,很舒服。
水鹊原本揽着的外袍,嫌沉嫌热,丢到了齐朝槿手臂上。
捏着齐朝槿的手腕,迷迷蒙蒙地强行让人捧着自己的脸。
细声细气地说:“齐郎,你的手好凉啊……”
他的脸颊温热,软肉全陷在齐朝槿的掌心当中。
午后阳光金黄,穿过宫殿的飞檐,暖呼呼,懒洋洋。
齐朝槿恍惚间以为,自己布着薄茧的手掌中,停驻了一只蓬松的小鸟。
让他再也没办法轻易松手了。
齐朝槿半阖眼,“殿下的发冠歪了,不若到后阁去,臣为殿下挽发。”
大庆殿的偏殿左右狭,皆是箫声宴饮,觥筹交错,而后阁的殿内是安安静静的。
洒扫的宫人大约是全到大庆殿偏殿去了。
后阁的殿中,往里走,内间有可供休憩的起居房。
水鹊坐在照台前,撑着脑袋,任由齐朝槿将他发顶的缠丝缕金冠去了,乌发散落,再细细用梳篦一缕缕梳顺。
齐朝槿尚在醉中,仍能一丝不苟地重新束好水鹊的发冠。
半晌,忽然唤他:“水鹊。”
许久没有这样叫他的名字了。
水鹊应声:“嗯?”
齐朝槿久久盯着他。
他方才想,如果水鹊当初没有逃婚,他是不是能够多为他挽几次发?
或者,他遇见水鹊时,不是在长州县,不是一穷二白的书生……
初见时,已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眼就见到了那个从宫中偷跑出来,爱吃樱桃煎的沅亲王。
会不会比现在更好?
“水鹊。”齐朝槿醉意上涌,他双手捧着粉腻的小脸,“我能不能亲你?”
像从前那样。
水鹊热得晕晕乎乎,他说的话在脑袋里转了好几圈才反应过来。
小脸绷紧了,正色严肃地按住齐朝槿的唇,“不可以。”
“臣子不可以啵亲王嘴。”
“你要当心,我皇兄生气了,叫你人头落地的。”
他非常认真地说着,结果话音刚落,小小声地闷了个酒嗝出来,沅亲王刚端起来的威严是一点点也不剩了。
水鹊气恼地捂住自己嘴巴。
齐朝槿尚留一丝清明,发觉不对,“你的体温怎么这么热?”
水鹊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他手心的温度和额头相差无几,自己分辨不出来。
监察者冷声道:【酒有问题,刚刚那个倒酒的宫人。】
【宝宝你可真是个香饽饽,大殿中多少人想攀上沅亲王的高枝。】
水鹊现在都听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话了。
他的眼睛雾蒙蒙,闷声复述监察者的话:“酒……有问题。”
齐朝槿的神色一寒。
水鹊还没说完,还在回忆监察者两秒前说了什么,吞吞吐吐,“我、我是香香的。”
01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他自顾自地点头认可了01的意见,“我是香香的。”
齐少卿本就饮了不知道几两酒,心尖上的沅亲王这般说话,更是醉得迷晕头了。
后面的事情,水鹊好像不大记得清楚了。
齐朝槿说:“臣为殿下排忧解难。”
衣襟散乱,发冠白束了。
绛帐重重,锦衾深陷,沅亲王周身上下,全是酒气和细细密密的香气缠绕,玉雪肤肉浮现一层靡丽的粉色。
小圆珠鼓起在微末的起伏上,覆着咬痕和透明的水光,在寒气中颤颤地抖。
齐朝槿喉结上下滚动的时候,水鹊眼里全是泪花,忍不住崩溃地想。
他以后是再也不会让齐少卿啵嘴了。
…………
大庆殿的筵席是从晌午一直持续到入夜的。
沅亲王没吃多少酒肉就离了座,还和同样离开了许久的齐少卿,一前一后地回来。
脸颊红红地坐回原位。
殿中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沅亲王的动向。
全是痴了。
怎的沅亲王离席不过一两个时辰。
整个人却好似——
叫人养得……熟了一般。
水鹊后来药效过了,怎么也不让齐朝槿亲嘴。
他的唇上自然还是完好的,没什么异样。
唇珠也好端端地缩在上唇中央。
只是红罗裙裳底下,腿根颤颤,就是坐在酒宴中,也忍不住夹了夹腿,压抑住有些一抽一抽的大腿肉。
魏琰疑心地环顾他周身,“你怎么去小解也去了这么久?我都以为你回东宫换衣裳去了。”
可那繁复精致的外袍,分明还是离席时的那一件。
他分明没有名分,此刻却像是捕风捉影怀疑小郎君的怨夫,“你怎么和那个姓齐的,前脚后脚的回来?”
水鹊不敢再喝自己面前的酒水了,让魏琰给自己倒他那边的茶。
润了润嗓子,才有精力糊弄魏琰,“凑巧而已……我到御苑散步了,回来的时候正好和齐少卿碰上。”
魏琰将信将疑,“噢……你散步这么久,饿了吗?”
人一回来,魏琰终于能够忙活起来。
他眼里有活,水鹊一点头说饿,就自动地给人切羊肉夹菜。
水鹊离席太久,这酒菜全换了一轮了。
他正认认真真地吃肉,宴会歌舞到了热闹的顶峰。
结果有一高大身影,从席中走出来,向着最上方的大融天子行礼,郑重道:“大襄愿以三千良驹,万两黄金,求娶沅亲王,使大融与大襄永结同心,成百岁之好!”
大襄王子说的三千良驹,不是大融北疆境内能产的马匹,是匹匹成色类同玉花骢、照夜白的高足贡马,旁人一估计,这对于长期与朔丹交恶的大融来说,恐怕是极有吸引力的,何况大襄位于西北,与大融结亲便是联盟,两国包夹朔丹。
百年之内,朔丹只要君主不昏庸,便不会生出侵袭大融的想法。
水鹊呆呆地抬起头来,与那双鹰目对上视线。
箫笙鼎沸的宴会,以段璋怒不可遏地摔下玉杯为告终。
散宴后,水鹊还是把宫人和异常的酒告诉了段璋,其中省略了与齐朝槿的细节,只说是自己喝得少,吹吹冷风药效就散了。
段璋脸色可怕得很。
仅仅只是一个时辰,宫人与其后指使的康国使臣,便被殿前司纠察出来。
康国使臣两股战战,跪倒在地,嚎啕道自己只是想为沅亲王献上美人,与亲王结识交好,万万没有加害沅亲王的心思。
大融皇帝一听到与沅亲王“交好”的话,额角青筋突起,只是皇弟在此,不好发作。
水鹊劝了劝他,叫他要消气,记得要吃每天的药丸子,就拍拍手回东宫休息了。
他可不想看到血溅当场的场景。
前来朝觐的各国使臣,都在大融京城内安排了妥当的去处,有的在都亭驿,有的在礼宾院,大襄使臣被安置得尤其远,到了京城梁门外的同文馆。
水鹊不小心听到,大襄使臣多次递帖子希望进宫。
全被皇兄拦下来了。
这几日是长假,百官没有早朝,水鹊也不用上课。
但东宫的守卫莫名奇妙多了许多,严防死守,不让任何身份不明的人进入。
生怕皇宫内唯一的玉叶金枝给旁的人偷走了。
皇兄本来也不让他随意出宫,这几日他一有动向更是再三询问。
水鹊的耳朵都要给段璋唠叨出茧子来了。
正月十六,皇帝登临宣德楼,御街中各立着招箭班军士,于垛子边警戒两旁。
宣德楼前,两座朵楼相对,其下皆排列着皇亲国戚、文武百官、各国使臣的彩棚、帐幕。
这是大融的传统,在各国使臣辞行前,举行射宴,射箭后赐下筵席,第二日使臣们再入朝辞行。
水鹊原本的彩棚是在西朵楼正对的方向的。
但是段璋让他跟着一起登上了宣德楼。
旭日东升,光线自天边喷薄欲出,灿烂地撒在大融的土地上。
物阜民丰,海清河晏。
内侍卷起宣德楼垂挂的帘子。
在熹微的天光中,下面的人只要往上抬眼,便能看见威仪的天子身旁,立着一抹雪色。
水鹊有些困倦,想打一个小小的哈欠,强行压制住了。
他是端庄的沅亲王。
满朝文武都在看着呢。
要庄严、风仪!
水鹊再也不想听礼官的唠叨了。
大襄使臣行列,跨步出来参与射宴的高大人影,正是乌淳。
水鹊小心地去瞥段璋的脸色,眉头果然皱起来了。
段璋余光注意到水鹊的动作,严肃道:“小幺,皇兄是万不会将你配给大襄蛮人的。”
明面上从来都是以礼相待的两个国家,提及这件事时,大融天子却毫不顾忌地把大襄的继承人称作蛮人。
彩棚中传来军士喝彩呼声,魏琰一身玄色窄袖蟒袍,大步流星地上前,他是这次大融出列陪同大襄射箭的臣子。
两个男人打了个照面,眉眼锋锐。
“久仰。”
“……幸会。”
说着客气的话,行的也是抱拳礼,两人的视线对上,皆没什么好脸色,空气中好似莫名有火药味一般。
大襄的随从站起来,为乌淳呈上已经搭好箭的弩弓。
鹰目一眯,抬手,瞄准,松手时仿若有雷电破空声。
百步之外,正中箭靶靶心。
魏琰拈弓搭箭,蟒袍紧窄绷出背肌起伏。
拧腕沉肘,平脱撒放!
同样正中靶心。
按照大融惯例,射宴中表现优异者,得到银鞍马、鞍辔、金银器物多重奖赏。
两国是打了个平手。
左右也是筵席前的友好交流罢了。
两旁的彩棚帷帐中呼声雷动。
魏琰下场前,冷冷道:“胡蛮人不识天高地厚,真是会异想天开,大融的亲王可是大襄能够肖想的?”
乌淳皱眉,数不清他来大融碰过了多少次软钉子,尤其是提亲后不受天子待见,闷沉沉地回答:“沅亲王不愿远嫁,那我也可以入赘大融。”
入赘也休想!
魏琰要被这个人的不要脸惊到了,重重擦肩而过。
“痴人说梦!”
文官的彩棚基本都聚集在一处去。
崔时信看魏琰回到武将的行列中,一挑眉。
没想到魏琰倒是打平了,他原先讽刺魏琰失手的文赋都作好了的。
他换一个人找不痛快,“我已将齐少卿在正月朝会离席多时的事情告知圣上,却不知道圣上明察秋毫,如何看待了。”
崔时信说的正是之前酒宴上齐朝槿离席将近两个时辰,和水鹊前脚后脚归来的事情。
他那日酒宴坐在都察院的那边,只是没多留意两眼,再看到沅亲王回来时,发现人已经是颜色靡丽的模样。
嫩得能掐出水来。
崔时信瞧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气得差点没背过去。
齐朝槿的唇抿作一根直线,不受他的挑拨,冷淡地回答:“我问心无愧。”
射宴乐声鼎沸,风中笑声、喧嚷声相互应和。
宣德楼上,金凤彩纸随风飘飘摇摇地落下来,正好躺在聂修远的膝头。
金凤落在哪个人身边,落在哪个帷帐上,便能得到圣上的赏赐。
他抬眸往上看去。
暖光融化,漂亮的沅亲王正在宣德楼上,一把把往下洒落金凤彩纸。
唇角翘翘,像为天子散财的快活小神仙。
…………
【世界脱离成功。】
【软饭值已达上限,折算中……】
【剧情进度:100%(含小世界bug补偿进度19%)】
【程序评价:优异的职员,错的不是职员,是这个小世界。】
【以下为[监察者01]的评价打分】
【人物设定维持度:S】
【剧情流畅度:S】
【剧情合理度:S】
【新职员潜力评估:S】
【[监察者01]评价:凭什么不让打S+?S不是宝宝的上限,是打分系统的。】
水鹊让他夸得不好意思了。
监察者01在评价结束后需要整理工作,退出了频道。
系统77号挤进来,终于能够说话。
【宿主!77已经找到新的小世界角色了!】
水鹊:【那我们出发吧?】
77号诧异:【宿主不用回大世界休息吗?】
水鹊其实在小世界都休息够了,便回答:【我想多过几个世界,说不定能评上年度优秀新人职工……】
他也是有一点点事业心的。
77号受到激励,干劲满满地介绍:
【在下个小世界,宿主将扮演骗氪养崽游戏《神子》中的隐藏角色!】
过了一会儿,77号疑惑:【这是小世界中的小世界?】
它差点把自己绕晕了。
水鹊:“嗯?”
系统仔细看了资料,解释道:【这个小世界游戏行业发达,男主是靠测评各类游戏爆火的主播。他接了《神子》的商单,拿到了测试服的账号,要直播测评并宣传这款西幻背景养成类游戏。】
【而宿主……】
77号犹豫了一下,【是男主抽到的第一个角色,也是隐藏角色。】
【因为这个角色,男主剪辑了一个小时的视频,专门吐槽《神子》这款骗氪游戏。】
水鹊已经开始进入角色了,【我做什么了?】
【宿主是游戏厂商设计的骗氪力度最大的角色——武器要氪金、服装要氪金、角色心情、行动力一切都必须氪金!非但如此,还是各项数值低到离谱,空有美貌的花瓶角色。】
【男主作为游戏区的大主播,玩完游戏后愤怒地做了个控诉游戏的视频,最后你会因为全网喷,被厂商无限期延迟上线正式服的计划。】
77号认真道:【总之!宿主要做的就是骗氪!】
…………
在全息角色扮演游戏已经相当发达的当下,养成游戏《神子》无疑算是异类,虽然是全息沉浸视角,但是玩家没有自己的角色,只能以上帝视角观察。
神子、神子,指的是被玩家养成的角色。
而玩家,在游戏中是没有信徒的末位异端神明,通过养成信徒,信徒长大后建功立业,会转化成玩家作为神明的受信仰值。
按道理来说,在尚武的星际世界,全息格斗类游戏才是大热门。
《神子》这种养成类、扮家家酒的游戏本不应掀起什么水花。
奈何抵不过厂商实在是太有钱,铺天盖地造势宣传,在游戏正式服没上线前,就已经隐隐有了成为星网顶流的趋势。
晚上八点,星网直播间0311准时开播。
观众和主播共享视觉,能看到完整的全息游戏画面。
开幕是大大的“神子”二字,鎏金中古风花体字。
弹幕刷得很快,覆盖在直播画面上。
【没想到合耳大神也拿到神子的内测账号了?】
【我关注的主播最近全在播神子,冲业绩哈哈哈哈】
声音低沉,开玩笑道:“没办法,他们给的实在太多了。”
【今天不开摄像头吗?】
关郃只开启了视觉共享,直播间的观众无法看到他的脸。
是青年当中优越的长相,小麦色肌肤,鼻梁高挺,朗目断眉。
“嗯。”关郃回答弹幕的问题,“今天认真玩游戏。”
游戏开屏画面结束后,直接进入的卡池画面。
关郃道:“厂商送了十连抽,先抽卡。”
十连抽保底一个角色。
【合耳万年非酋……我不忍心看。】
【主播,抽卡记得跳过,观众的命也是命。】
关郃向来是反骨的,断眉一挑:“不,仔细看好了,我直播前洗了手,这次抽卡必定不会只吃保底。”
免费的十连砸下去。
他连点几次,呈现在眼前的皆是最低级的精力药水和体力药水。
关郃:“……”
倒是最后关头,出现一抹金光绘卷。
绘卷展开,是他抽到的角色。
神子这个游戏当中,所有角色在动态绘卷上呈现的初始形态都是成年体,穿的是统一的最基础的白色长衫。
角色名字浮现。
“水鹊?”关郃诧异,“和我一样是蓝星华氏血脉?”
他呼唤了角色的名字。
绘卷铺展,流光溢彩,角色似有所感,缓缓睁开双目。
光影摇曳,在温和的风中,白金色柔软发丝披拂到锁骨。
他的肤肉雪白,眼睑细薄,止不住地颤颤。
关郃这辈子没见过睫毛这么长的男生。
眼睫鸽羽似的舒展至眼尾,眼角是圆圆钝钝的,削弱了过于靡丽的冲击感,显出几分清纯来。
【这才是神子……】
【合耳老登,滚开,我来养!你的账号是我的了!】
【没在其他主播的直播间见过这个角色啊?不是基础角色?我去,老登你不会抽出隐藏崽崽了吧?!】
【内测阶段是不是从十四岁开始养成来着?不知道公测会不会开从零养成的线,我都不敢想,要是我能从零开始养这个宝宝,我会是个多么幸福快乐的妈妈。】
关郃轻咳一声,“我都说了,我的运气没那么差。”
关郃:“接下来是做什么?有角色了,就能开始游戏进行养成了吧?”
他进行了下一步,绘卷收起来,开始游戏,选择好了存档位置。
视野漆黑了一阵。
再次见光时,面前出现数十张卡牌。
游戏文字浮窗提醒:“请抽取角色开局身份。”
神子的游戏背景是剑与魔法的中世纪轻度奇幻世界,但是角色身份局限于人类,这里要抽取的,无非是角色家世背景和基础开局设定,包括了角色在原有数值之上,再带有的buff与debuff。
关郃没多犹豫,随手抽了一张。
“鹊·路易斯,图瓦王国的路易斯伯爵与其第一任夫人的孩子。第一任夫人离世,时隔四年,路易斯伯爵再娶,新妻子带来了巨额财富,以及与前夫生下的双胞胎兄弟。”
“鹊因此从贵族长子变为末子,丧失继承资格。”
关郃耸耸肩,“没关系,继承家产有什么意思?养成游戏就是要有点难度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