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时速可达四百零二千千米每小时的发动机引擎掀起巨大的音浪,道路两侧模糊的树影以肉眼看不清的速度飞快后退。
她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湖心岛,营救计划在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已经反复演算了三四遍,确保行动精确到每一分每一秒,能顺利带走宋南星。
但当重型机车一个急刹甩尾停下,楚胭看着湖心岛的景象,计划一个没能派上用场。
——让所有人如临大敌的105号不知道遭遇了什么,被连根拔地倒栽进水里,粗壮的人形根系像是被粗暴扯断,散落了一地,远远看去,像一具具堆叠在一起的尸体。
看情形,有其他东西和105号打了一架,获得了碾压性的胜利。
这是个好消息,也不算好消息。
因为这说明有比105号更强大更恐怖的东西蛰伏在桐城,而他们却对此一无所知。
楚胭打开通讯器,用最为简练的语言说明情况,然后下达了命令:“火力轰炸计划暂停,所有人原地待命。”
结束通讯,楚胭一拧油门,重型摩托轰鸣飞驰过通往湖心岛的小路,她在满地残根断枝前停下,手中的微型探测器发出滴响开始工作,很快就找到了被断根掩埋的宋南星。
宋南星看起来没有受伤,但昏迷不醒,脸上带着健康过头而显得有几分诡异的红晕。
楚胭确认他的生命体征平稳,才检测他的污染值。不出意料,污染值非常稳定的为0。
她将昏迷的人轻松扛起来放上摩托后座,固定好,载着他飞驰离开。
一路颠簸没让宋南星醒来,原地待命的众人显然没想到事件会出现转机,远远看见黑色摩托飞驰而来,都簇拥上来。
副队长宗天原关心正事:“楚队,里面到底什么情况。”
时间有限,楚胭只简单说明105号的威胁已经解除,但具体却没有说。
楚胭把昏迷的人交给程简宁,让程简宁安排车辆把人送去卫生中心,然后才神色凝重地说:“有更加强大的东西在我们前面吞噬了105号,具体是什么不清楚。”
这句话让原本神色轻松的众人又绷紧了神经。
这些年九大城前赴后继地派出人手探索雾区,寻找污染的源头,也并非毫无成果。
比如他们摸清了部分怪物的习性,发现这些怪物之间也分强弱等级。实力强大的怪物会有自己的领域,弱小的怪物根本不敢靠近。
甚至还有一些站在食物链顶端的怪物,它们不仅有属于自己的领域,还会有追随的信徒和眷属。
荒野中堕落疯狂的游荡者大多是这些怪物的眷属或者信徒,他们自称为“神眷者”,那些怪物则是他们追随的“神”。
变异前的105号处于中间地带,它有自己的领域,但范围不大,也没有信徒或者眷属。因为攻击性不强也不爱移动,判定为危险性较低的怪物。
但变异后的105号领域明显扩大了,而且可以通过树肤病污染普通人,根据被污染的病患特征推断,这些被污染的人就是105号为自己创造的眷属。
它快要接近顶端了。
但就在通往顶端的路上,105号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被吞噬了。
吞噬者是比105号更为强大的怪物,很可能是某一个被信奉的邪神。
一位不知道是否被记录过的邪神,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桐城,而他们一无所知,更难以对抗。
气氛变得沉重起来,楚胭说:“现在担心也没有用,我已经把情况汇报上去了,现在该做什么做什么。”
105号这样强大的怪物平时很难捕捉到,不能浪费,要整个带回去作为研究样本。
被摧毁的湖心岛需要封锁起来,处理里面散落的污染源。
还有那些感染了树肤病的普通人,105号虽然已经没了,但他们看起来仍旧没有清醒,得全部进行抓捕,送到卫生中心进行强制治疗……
等待处理的事情很多,来无影去无踪的邪神并不是目前最为棘手的问题。
宋南星在卫生中心的特护病房,醒来已经是两天后。
他一醒来,收容中心就收到了消息,楚胭和程简宁来看望他。
宋南星睡了两天,面色比之前更加红润,看起来不像是险些没了小命,像是大补过的。
程简宁戳戳他似乎变圆润了一些的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宋南星张嘴欲要说话,结果扯到嘴角的结痂,疼得“嘶”了声,他的记忆还有些混乱,一闭眼一睁眼人在卫生中心了,搞不清楚中间发生了什么事。
楚胭拖了张椅子在他对面坐下,一副要长谈的架势:“你和周悬去了湖心岛,还记得吗?”
宋南星顺着这条线缓慢整理混乱一片的记忆,点点头:“记得的,周悬状态不对劲,抱着个榕树桩非要说是许来,我不敢刺激他,就提议先出去。”
他说的跟周悬没有出入,楚胭颔首,锐利的目光定定看着他,似乎恨不得将他从头到脚剖开了看清楚:“但是只有周悬独自出来了,你为什么没跟他一起?”
宋南星眼睫颤动,像是想起了什么,红润的脸色白了一些:“我头很晕,出现了耳鸣,落在周悬后面,他没有发现……我本来想追上去,但是……”
他停顿了很久,才用平静的语气说出来:“我看见了宋城。”
楚胭神色微动:“宋城?”
宋南星笃定:“对。”
“头晕耳鸣,是精神污染伴随的症状,你怎么肯定那不是你的幻觉?周悬就被污染出现了幻觉。”
宋南星没办法反驳,只能摇头:“我的直觉这么告诉我,就是宋城,不是幻觉。”
出乎意料的是,楚胭似乎并没有打算在这个问题上跟他辩论,而是说:“我知道了,我会多留意一下。”
宋南星抬眸看她,但楚胭的神色平静深沉,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他只好问起巨树:“湖心岛现在怎么样了?”
楚胭用平淡的语气说:“我进去找你时,尸塔已经被连根拔起,你被残根埋在下面昏迷不醒。”她探究地看着宋南星:“你昏迷之前还发生过什么吗?”
宋南星闻言有瞬间的怔楞,然后才摇头:“我不记得了。”
楚胭也不强求他想起来,见他想不起什么了,便起身道:“程简宁留下来帮你办出院手续,我给你批了两天假,你休息好了再回来报道。”
她行色匆匆地离开,看起来非常忙碌。
程简宁这才插上话,满脸庆幸地碎碎叨叨:“你这两天昏迷不醒是不知道,市里都乱成什么样子了”
尸塔是死了,可它散播的污染却没有随着它的死亡消散。
那些感染了树肤病的普通人失去神智,疯了一样地到处攻击人,这两天全城的警力和军队出动,一共抓捕了近三千名感染树肤病的患者。
这么多人送过来,卫生中心都一度要瘫痪。
程简宁都不敢想如果不是尸塔忽然死了,最后会演变成什么样子。
尤其是他后来听宗副队说起体育馆暴动,得知那从雾区回来的上千人其实全是尸塔用来散播污染的诱饵时,更是心惊担颤。
当时这些人虽然出现了明显的症状,但还带着人类特征。
体育馆暴动时赶过去维持秩序的警察军队都没人敢承担屠杀上千污染病患的责任,只能尝试镇压。但根本压不住,是出现了流血冲突之后,楚胭闻讯赶过去,向上面汇报后一力承担了责任,下令用最快的速度将这批诱饵全部处理了。
据说当时体育馆的情况十分惨烈,但最后的结果证明楚胭的判断是对的。
那些回归的失踪者,已经不能算是人了。
让它们冲破防线出去,只会让更多的人被污染。
宋南星听着他碎碎叨叨这中间的凶险,也露出庆幸之色。又想起周悬,问他:“周悬还好吧?他在哪个病房?我去看看他。”
程简宁的碎碎念一顿,好半晌才说:“不太好,他还被关在隔离房呢。”
办了出院手续,宋南星跟程简宁去看周悬。
周悬单独住在隔离房,已经变回了人类形态。深蓝色的病号服穿在他身上透出一股别人没有的斯文儒雅来。他坐在床上看书,看起来情绪非常平稳。只是露出来的手背上青筋毕露,满是针孔,手腕上还带着镇定环。
程简宁看着他的样子,悄悄跟宋南星说:“看着比昨天好了很多,昨天我来的时候他还有点失控,没办法控制躯体异化形态。”
两人走到隔离房前,按下对讲按钮跟周悬打招呼。
特质的钢化玻璃很厚,不仅隔绝污染还隔音。周悬听到对讲机响起才意识到有人来了,放下书抬头就看见宋南星。
“你没事就好。”周悬走到玻璃前,脸上微微带笑,看起来松了一口气。
宋南星看他眼睛上方多出来的六只红色单眼:“你感觉怎么样?”
周悬摊手无奈笑了下:“除了有点无聊,偶尔会控制不住情绪,其他都好。”
他向两人展示了一下手上的镇定环,玩笑一样地说:“都好多年没戴过这东西了,没想到这次着了道又戴上了。”
程简宁有些担心地看着他额头上乱转的眼睛:“楚队说要等这些眼睛闭上了,你才能出来。这些眼睛什么时候才能消失啊?”
周悬按了下额头的眼睛,露出头疼的表情:“它们还不太听指挥,楚队不忙的时候会来帮我,过段时间应该就能闭上了吧。我估计还得在这多住一阵子,”
宋南星安慰他:“不要着急,慢慢来。”
周悬看起来倒是不介意在这里多住一阵子,说起时神情非常平静,只是略有些迟疑地问宋南星:“你回去过了?有没有……”他皱眉犹豫了半晌才问出口:“……见过许来?那天晚上估计把他吓到了,他本来胆子就小。”
“还没回去,我刚从卫生中心出院就来看你了。”宋南星说:“你要是不放心他,我回去了上五楼看一下。”
周悬没有跟他客气:“那就麻烦你了,许来年纪小性格又内向,要是有什么事情你帮忙照应一下,等我恢复了请你吃饭。”
宋南星想起那天他把榕树桩当做许来的样子心里生出一点怪异来,但这毕竟是周悬的私事,他就没有过多探究。
看过周悬,宋南星又被程简宁带着去办了入职手续。
手续流程很简单,宋南星填了表拍了照,又签了一份协议后就好了。
他细细看自己留底的协议条款,惊叹:“收容中心待遇还挺好的。”
每个月光是基础补贴就有两万,还有其他各种乱七八糟绩效奖金补贴,加在一起每月数额可观。不过相对应的,他们在收容中心分配任务的时候必须随叫随到,协议签好之后收容中心会跟原单位对接,这样临时出任务不会影响原本的工作。
如果有事抽不开身也可以请假,但每季度都有任务出勤考核,如果没达标要扣奖金。
程简宁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说:“这可是卖命钱,当然得多给点。听说如果市内比较太平的时候,出勤率不够的就得去桐城外面的荒野之地观测记录怪物。”
“荒野之地?”宋南星神色一动:“最近有要去的吗?”
程简宁摇头:“最近大家都忙得脚不沾地了,哪还有精力出去?”
宋南星:“哦。”
也是,最近估计是没有空闲了。
不过他想到宋城和索托密修会,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借着出任务的机会到桐城之外看看。
但这都是后面的事了,他得先回趟家。
两天没回去,也不知道小章鱼和木偶在家里乖不乖,还有沈渡……
宋南星和程简宁告别,拿出手机看消息,才想起来手机两天没充电已经关机了。
他只能先回家再说。
今天阴天,没下雨,宋南星坐公交到最近的公交站,然后步行回家。
他琢磨着加入收容中心后临时出门的情况会变多,还是得买辆车方便一点,他算了算存款,开始在心里盘算买辆什么样的车,思绪却被忽然冒出来的声音打断——
“你再躲啊?妈的让你给我画的作业呢?雨季之后就要交了,好没好啊?”
另一道细弱的声音说:“我、我没答应过你。”
这声音有点耳熟,宋南星循声看过去,看见许来被三个高高壮壮的男生围着。
其中一个男生伸手去拍他的脸:“胆子肥了是吧?还敢顶嘴?怎么又想去找周老师哭鼻子啊?”
“你去啊!我倒是要看看周老师能护你几次。”三个男生你一下我一下地推搡他,笑容恶劣:“我听你室友说你是同性恋,周老师那么护着你,别是你们俩有什么吧?”
许来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反驳:“你们别乱说……”
“你们上过床没有?”男生们却不停,神色鄙夷地探问:“周老师什么眼光,你这样的也看得上……是你主动勾引的吧?”
许来难堪地低下头,垂在身旁的手攥成拳。
宋南星皱了下眉,走上前去搭住他的肩膀:“许来,你怎么在这里?我到处找你呢。这些是你同学?”
许来抬头看见他,愣了下,呆呆地点头。
三个男生仗着人数优势,见他来了帮手也不怵,嬉皮笑脸地说:“哟,看来还不止勾搭了一个。”
宋南星眉头不快地拧紧,拿出手机晃了晃:“你们是许来同学吧?刚才的话我都录音了,周悬也是你们老师吧?我发给他听听?”
三个男生一听他说录了音脸色就变了,领头那个想来抢,被宋南星轻而易举地撂趴在地,捂着胳膊哎哟哎哟叫唤,站都站不起来。
另外两个男生把他扶起来,见宋南星眉头挑起眼神带凶,顿时不敢惹了,撂下一句狠话就扶着人跑了,
“欺软怕硬。”宋南星嘀咕了一句,看向许来:“你没事吧?”
许来小声跟他道谢,又犹犹豫豫地开口:“你……别把录音发给周老师。”
“诈他们呢,手机都没电关机了。”宋南星把手机给他看。
许来松了口气,肩膀习惯性朝内缩着,垂下头避开宋南星的视线不敢看他:“周老师……还好吗?他一直没回来。”
“污染情况比较严重,不过挽回得比较及时,大事是没有,就是需要时间休养康复,你不要太担心。我才去看过他,他托我照看一下你,要是再遇见什么麻烦,你来四楼找我。”
许来低低“哦”了声,说:“谢谢。”
然后就不肯开口了。
他看起来恨不得将头低到胸前去,像一朵又丧又阴郁的蘑菇。
宋南星对他了解有限,也找不到什么话题跟他说,只能招呼他一起回去:“你回去吗?”
许来点点头,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两人一路没说话,在四楼分别。
许来慢吞吞地上了五楼,拿出钥匙打开501的门。
501没有开窗,窗帘也全都拉上了,只有朦胧的光线从不遮光的窗帘缝隙里穿进来,一片昏暗。
因为长久不开窗的缘故,空气里隐约泛起潮湿的霉味。
许来进了屋,自顾自将窗帘拉开一角。
外面的光线跃进来,照亮了阴暗的角落。
他转过身来,肩膀舒展打开,腰背挺得很直,那张精致漂亮得有些雌雄莫辨的脸逆光隐在阴影之后,居高临下地看着着角落里抱膝蹲着的人。
“你的周老师还没死呢,就要给他哭丧了?”
他有一把非常清润好听的嗓音,但因为声调尖锐上扬,带出几分刻薄。
蹲在墙角的人肩膀抖了抖,抬起头来,是一张跟他一模一样的脸,眼眶红肿,满是泪痕。却还是天真地向他求证:“真的?”
许来轻蔑地笑了声,神情恶毒地说:“当然是骗你的。”
反正他早晚都要死的。
宋南星还没走到门口,402的门就打开了,沈渡脚步匆匆出来,看见他顿时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说:“你两天没有回家,电话打不通,微信消息也没有回,你没出什么事吧?”
他的话带着一点不明显的埋怨,但又满是关切担忧,有种至交亲人一般的熟稔。
宋南星微微一愣,胸腔顿时像养了条小金鱼,咕嘟咕嘟地吐泡泡。
吐出来的鱼泡泡将他整个胸腔都涨满,宋南星有些不知所措地避开他热切的视线,说:“没什么事,就是有点轻度污染,在卫生中心住了两天,住院太从匆忙,手机也没电关机,这才没接到你的电话和消息,抱歉啊。”
沈渡走近他,温暖的手掌落下来轻揉他的发:“不用抱歉,我只是……很担心你。”
他神态语气间都透着难以忽视的温情,宋南星抬起眼睛飞快看他一眼,几乎要被他眼底的情绪烫到,又飞快收回来,面红耳赤。
鱼泡泡一个一个地炸开,破裂的泡泡溅开五彩光晕。
之前被强行忽视掉的可能又强势冒了出来。
宋南星心跳得很快,他看一眼沈渡,扭头打开门先进屋。
沈渡跟在他后面进来,像在自己家一样四处打量,说:“两天没人,到处都是灰尘了,你饿不饿?不饿我先把卫生做一下再做晚饭。”
他将衬衫袖子卷到手肘处,熟练地去拿吸尘器和拖把。
宋南星不眨眼地盯着他的背影,心底有情绪酝酿发酵。
他抿了下唇,把备用钥匙找出来,尽量用随意一些的语气说:“你每次来我家都要敲门也太不方便了,备用钥匙给你拿着吧。”
第54章 “为什么,我们没有礼物?”
沈渡骤然转身看他,那双温柔至极的眼睛凝着他手中的钥匙,变得有些深沉。
“给我了?”
他语速很慢,像是在确认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吐出来的每个字好像都带着缱绻沉重的情绪,像羽毛一样吹拂过来,搔在宋南星心口。
“嗯。”宋南星很郑重地应了一声,眼睛四处乱飘,耳朵有点红,没好意思看沈渡。
不知道他的意思邻居懂没懂,应该是懂的。
大家都已经是成年人了,是可以大大方方谈恋爱的年纪了。沈渡平白无故对他这么好,那天又故意对他说那样的话,宋南星觉得自己没有意会错。
在沈渡出现之前,他其实没有考虑过谈恋爱的可能。不是不想,只是有太多的东西占据了他的精力时间,完全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直到沈渡出现。
长相、身高、性格、职业,每一点都完美地戳中他的喜好,就像是量身定制的男朋友。
宋南星很眷恋家的感觉,但自从妈妈失踪后,他虽然守在这个名为家的房子里,实际却总觉得空落落的。那种感觉很难细说,跟别人提起时或许还会被认为矫情,但宋南星确实一直都觉得,这个家是不完整的。
沈渡的出现填补了这块空缺。
他对家的想象和定义变得完整起来。
“那我就收下了。”
沈渡声音听起来有些低哑,伸手去拿钥匙时,指尖不可避免地碰到宋南星的掌心,两人同时颤了颤。
宋南星“嗖”地一下缩回手藏到身后,手指虚虚蜷起来,手掌心好像被烫到,那一小块在发热。
他没法照镜子,不然就会知道自己此刻不仅耳朵红了,脸颊连着脖子往下都红了一片,整个人蒸腾着热意。
沈渡摩挲着陈旧的钥匙,缓慢说:“你之前说过这套房子对你很重要,那房子的钥匙也一定很贵重,不会轻易给别人……”
宋南星抿起嘴巴,舌尖反复舔舐有些干燥的唇瓣,唇角的结痂泛起淡淡的疼痒,但还是说:“不是轻易给的。”
他看着沈渡,表情很认真:“我认真考虑过。”
“我会好好保管钥匙,不会弄丢。”沈渡将钥匙珍惜地放进钱夹里,眼角眉梢漾着笑意,同样认真,像是承诺。
两人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宋南星有些不好意思,他觉得客厅的空气有些滚烫粘稠,呼吸都变得不顺畅了,于是躲去了卧室里,他抱住床头的木偶,把滚烫发热的脸埋在木偶肚子上,悄悄笑了起来。
好开心啊,除了妈妈之外,他又有了家人了。
客厅里,沈渡卷着袖子,拿着吸尘器继续吸地面的灰尘,吸尘器发出嗡嗡嗡的声响,置物架上的鱼缸里,蓝色的小章鱼跟着吸尘器发出的频率咕嘟咕嘟快乐地吐泡泡。
没过一会儿,吸尘器的声音停了,沈渡进了厨房,开始准备今天的晚饭。
他好听的温柔嗓音从厨房传到卧室里:“你住了两天院,吃点清淡的比较好,今天做个汤,再炒个青菜?”
宋南星“唔”了声,看着窗外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抱着小木偶去客厅开了灯。
橘黄色的灯光充斥家里每一个角落,从玻璃窗里透出去,他们家也和千家万户一样了。
因为一些心知肚明的变化,沈渡这次吃完晚饭没有立刻回家。
宋南星坐在地毯上,一边看工作群里的通知,一边跟沈渡说话:“雨季要结束了,我收到复工通知了,你们学校应该也快了吧?”
红色雨季一般持续一个月左右。一个月后逐渐复工,虽然还是会有雨天,但是污染性相对来说小很多。
交换中心是最早复工的一批单位,宋南星以前没关注过学校复工时间,但他猜测大学应该是最晚复工的一批。
沈渡似乎没想到这个问题,他愣了下说:“还没接到通知。”
他见宋南星拧着眉,将剥好橘子递给他,带了点调侃意味:“不想上班?”
宋南星点点头:“有点,不过雨季整天整天闷在家里也挺无聊的。”
也就是今年和往常不一样,才没有那么无聊憋闷。
想到这里,宋南星不由看了沈渡一眼,慢吞吞地说:“上班之后,午饭我就在单位食堂吃了。”
他其实更想跟沈渡一起吃。
但桐城大学也开学后,沈渡应该也会忙起来,估计就不能像现在这样清闲可以每天做饭了。
宋南星垂了眼睛,觉得这种想法很不成熟也很为难人,没说出口。
“不能回来跟我一起吃饭了吗?”
沈渡看着他,表情看上去似乎有些失落:“那以后中午我又只能一个人吃了。”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宋南星呆了下:“这边离桐城大学不近,你中午还回来啊?”
沈渡“嗯”了声:“我的课不多,时间比较宽裕。而且……”他定定看着宋南星,说:“在食堂一个人吃饭没什么意思,还是给喜欢的人做饭更开心。”
宋南星耳朵又热了,他停下了看群消息,眨巴着眼睛看沈渡:“我准备买辆车,这样以后中午就可以回家了。”
沈渡笑起来:“想买什么样的?我陪你去挑。”
交换中心通知五月十号复工。
复工前一天,宋南星和沈渡一起去挑了辆车。
本着实用舒适的原则,宋南星挑了一辆蓝色的小轿车,车身的蓝色和小章鱼的蓝色很接近,宋南星一眼就挑中了,又正好是现车,他当场付款提车办了车牌,开车回家。
回到小区时,顺便又去了一趟景娆的玩偶店。
景娆的玩偶店重新开张,布偶兔子也修补好了,宋南星和沈渡一起去接她。
布偶兔子看见他很开心,不过现在在外面,她很乖地没有动,被景娆抱着交给宋南星:“好好照顾她。”
一起递过来的还有一个塞满的袋子。里面都是布偶兔子的新衣服。
除了宋南星花钱的定制的几套,景娆还额外赠送了几套,把袋子塞得满满的。
宋南星抱着布偶兔子,把一袋子衣服给沈渡提着,目光扫过架子上精美的玩偶,忽然想到家里破破旧旧仿佛随时都会散架暴的木偶,问景娆:“木偶可不可以换身体啊?”
景娆立刻意识到他在想什么,露出个爱莫能助的表情:“木偶可以换,不过你养的那个不是普通木偶。”
甚至是不是木偶都不确定,反正她是无能为力。
宋南星“噢”了声,也没有坚持,他想了想,又挑了两样东西付钱,才和沈渡一起回家。
出了玩偶店,宋南星看一眼旁边始终没有开口的人,琢磨沈渡要是问起来,怎么解释呢?
布偶兔子,木偶和小章鱼,收容中心的兼职,以及自己某方面的特殊性,他不想特意瞒着沈渡,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提起。
并不是每一个普通人都能毫无障碍地接受这些,更多人都希望平平淡淡地生活,比如他自己。
宋南星心里琢磨了一会儿,觉得如果沈渡问起来,他不一下子全部说,先铺垫一下。
结果沈渡既没有问他为什么会养个木偶兔子,也没有问起木偶。
而是很平淡地问:“领结和橡皮鸭子是给给谁的?”
这是刚才宋南星在玩偶店挑的两样东西。
宋南星茫然地“啊”了声,老老实实说:“领结给木偶戴着,橡皮鸭子可以放在鱼缸里。”
他瞥一眼沈渡,又瞥一眼,忍不住问:“你是不是觉得有点……”奇怪。
毕竟哪个成年男人会养布偶兔子,还给家里的木偶打扮,给养的章鱼买橡皮鸭子。
宋南星垂下头碾了碾脚底的石头。
沈渡说:“下次不用在外面买,想要什么类型我可以给你做。我的手工也不差。”
宋南星陡然抬起头,眨了下眼,语气惊叹:“你怎么什么都会啊?”
沈渡笑:“可能天生手就比较巧。”
收到礼物的木偶和小章鱼都非常开心。
宋南星给木偶把黑色领结戴上时,木偶坐得端端正正,两只手乖乖放在膝盖上,黑洞眼看上去圆溜溜,显得更呆了。
戴好后宋南星给它调整领结松紧时,被木偶蹭了下脸。
木偶看起来有点害羞,蹭完就撤回身体端正坐好,低着头看起来像个不会讨糖果的小朋友。
宋南星打量着它,心里感叹木偶好可爱啊,一开始自己怎么会觉得木偶阴森森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