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我带球跑回来了—— by七夕是大头喵
七夕是大头喵  发于:2024年05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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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冬卿是不聪明,但不至于傻到家。
他花了这么多时间慢慢的,分散了问,就是不想正面起冲突。
当然,心中还有没说出口的隐忧。
光是听见庄冬卿说要产业,要走,他就捏碎了一个杯子,若是直接问,结果不尽人意,那又该怎么办?
当着庄冬卿的面发怒,还是将人强留下来呢?
若是这种情况,两人之间的关系便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岑砚叹气:
“慢慢来吧,你也说了,孩子三岁之前离不开人,他已经答应了会在王府看顾到孩子三岁。”
满打满算,还有将近四年时间。
这般一想,岑砚烦乱的心绪又平静了稍许。
忍耐着,一字一句道,“不急,慢慢来。”
顿了顿,又咬牙添道,
“他胆子小。”
“别给我把人吓着了。”

默了默, 柳七又想到了另一个关键问题:“我们,还能在上京待上三年吗?”
岑砚:“所以我让你把封地的产业也整理一些出来,划到他名下。”
“庄少爷肯跟我们回封地吗?”
对这点柳七还挺担忧的, 京城的人, 向来是自视甚高的, 上京繁华,去到偏远封地,恐怕很多贵人就不情愿,比如……
岑砚眉目舒展, “这个倒是不成问题。”
“他并不多喜欢上京。”
“哦哦。”
柳七松了口气。
又问:“既然要教打理产业, 那……”
岑砚:“其实让阿姐来教是最好的, 可惜……”
“你找着人吧, 可以让他用王府来练手,或许……日后能用上。”
柳七不敢再问了。
怕戳了岑砚肺管子。
等从书房出来, 风一吹,柳七蓦的感觉背后发凉。
刚提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回头一想, 这个场景怎么和陶太妃当年……
啊呸呸呸, 想什么呢!
柳七赶紧打消了这些念头。
必然不一样。
至少庄少爷对未来世子那是顶顶在乎的。
摇了摇头,清掉乱七八糟的想法,王府产业庞大繁多, 柳七想了想,转身着手整理着去了。
养好病上了朝, 当场陛下便过问了岑砚身体,又赐了好些东西, 岑砚谢恩。
掉头去大理寺, 书案上需要批改的文书已然堆成了一座小山。
回朝前, 紧急的文书都送到王府,让岑砚处理完了。
但日积月累的,小事也不少。
这一日都耗在了大理寺。
晚间还想继续,被柳七提醒了一句,“王府来问,我们回不回去用饭。”
近来岑砚都在东厢歇的。
故而这话,其实是庄冬卿问的,问要不要等岑砚。
岑砚愣了愣,看了眼窗外天色,拧眉,“怎么不早说?”
柳七:“……明日我注意。”
岑砚看文书的时候,向来不许人出声打扰,他办公多又全神贯注,柳七盯了好久,好不易找到个喝水的间隙禀报,却是低估了庄冬卿在岑砚心里的分量。
岑砚又道:“现在回去,怕是晚了。”
柳七:“来得及的,说是等人禀报了,那边再用饭。”
岑砚果然放下了文书,起身,“行,那回吧。”
回府果然比平日晚了些,但庄冬卿也没用饭,眼巴巴在等着。
莫名的,光是瞧见庄冬卿坐在院子里等他的场景,岑砚心下便一片柔软。
等他步入,庄冬卿瞧见他人,立马起身,对他露出个笑容。
岑砚脸上也扬起个笑来。
换衣,净手,用饭。
是饿着了,庄冬卿头几口扒拉得可快。
岑砚一面让他慢点,一面给他夹菜道:“日后若是我晚了,你不管我,按时用饭便是。”
“啊?”庄冬卿想都不想道,“那多不好啊。”
“等等呗,也没晚多久。”
咽下一口饭菜,对他笑道,“反正都饿着,也不便宜了谁。”
岑砚定定看了庄冬卿片刻,没再劝,只点了点头。
等用过晚饭,庄冬卿在院子里坐着,喝茶水消食,柳七抱着从大理寺拿来的一堆文书,岑砚跟在他身后进了书房,东厢的书房。
布置完全是按照西厢的书房来的,考虑到用途,还多加了一间屋子备用。
等柳七把文书分好类,岑砚道:“以后饭前,让厨房做一些好克化的糕点,给他垫垫肚子,别饿着了。”
这方面岑砚就没有柳七了解庄冬卿了,柳七:“这些厨房都是备着的,但小少爷饭前一贯不怎么吃东西,说是要留着肚子吃正经的。”
都这般盼着了,还饿着等他……
岑砚想说些什么,显露到脸上,却只笑着摇了摇头。
用夜宵的时候,庄冬卿进了书房,问岑砚要不要一起,柳七见主子再度放了笔。
准备给庄冬卿的夜宵份量不多,多为甜食,岑砚并不爱吃,这些日子差不多用个半碗就罢,但很乐意陪着庄冬卿用。
用过宵夜,岑砚又进了书房,外间庄冬卿开始收拾着,洗漱上床了。
看着窗外一桶桶热水拎到盥室,水声哗啦,岑砚的心却很宁静。
等他再搞好,上了床,庄冬卿眼睛已然半睁不闭了。
却还记得他肩上的伤口。
前几日结痂全都掉了,露出新生的肉嫩,庄冬卿有点怕再破了,睡前都会看一眼。
果然,又来扒他衣服了。
岑砚也不动,听之任之,庄冬卿眯着眼睛看罢,含混道,“差不多了,过几天就长实了。”
顿了顿,声音轻轻的,“以后别再受这么重的伤了,太难将养了。”
似是提醒,又似是自己嘀咕。
岑砚温声道:“我尽量。”
庄冬卿又伸手摸了摸,郑重点头,仿佛做了什么约定一般。
神情太拨动人心,被岑砚按着深吻了一通。
“我好困的……”
“你不早说。”
换了口气,庄冬卿揉眼睛,碎碎抱怨道。
“早说什么?”岑砚问,含住了庄冬卿的喉结。
庄冬卿背脊打了个挺,又落了回去,声音更低了:“做这种事啊。”
说完,却也没有拒绝,反倒放松了身体,对岑砚敞开了双臂。
岑砚也不再逗他,“不做,想亲亲你。”
“嗯?”
庄冬卿不解。
接着吻就往下落了去,庄冬卿被亲得双眼迷离。
感觉寝衣被扒了一遍,又穿了回去,岑砚伸手盖住庄冬卿眼睛,哄道:“睡吧。”
却被庄冬卿在手腕上咬了口。
恼他的撩拨。
岑砚也不放手,反而另一只手去抚庄冬卿的背脊,耐心道,“不来了,睡吧,不闹你了,不是困吗,睡吧。”
抚着,念着,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庄冬卿就没声儿了。
岑砚将被子给人掖好,伸手摸了摸庄冬卿脸颊,就这样静静瞧了会儿,温柔的神色生出了两分不能见人的复杂。
轻出一口气,岑砚吹灭烛火,跟着安置了。
就这样忙碌了几日,大理寺内的公务将将理顺,再一次朝会后,随着一封密报进京,宫里再次宣了岑砚觐见。
此次地点不在寝殿,在议事厅。
这便是有公务交代了。
岑砚:“恐怕今天回不了府了,交代东厢不用等了。”
柳七遣人回府通传了。
动身进宫前,消息也递到了岑砚手中,岑砚看过,一言不发。
转手递给了柳七,读了两行,柳七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难道……”
岑砚:“先准备进宫吧。”
柳七惴惴道,“喏。”
进得议事厅,冯公公正在伺候陛下喝药,岑砚行过礼,安静退至一侧等候。
分明不是在寝殿,但岑砚却觉着终日萦绕着盛武帝的药味越发浓重了。
等用完,盛武帝又咳嗽了两声,方同他说上话。
声音也是疲惫而沧桑的。
想来到底是自己带大的孩子,真处死了,哪怕九五之尊,也不免伤筋动骨。
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心内叹息,面上不露分毫,岑砚同盛武帝答着话。
聊了几句李成,后族的处置,乃至近来暴瘦的李央后,盛武帝叹道:“人呐,都只想着自己,分毫都不体恤朕,为朕分忧。”
岑砚只道,“六皇子还小,也是头次遇到这么大的事,一时间转不过来,情有可原,陛下多加教导,总是会懂事的。”
盛武帝面色稍缓,“也是,还没有加冠呢。”
话至此处打住,又聊公务。
先问大理寺,再问封地,差不多了,盛武帝扔了一沓折子到岑砚面前,“咳,咳咳,你看看。”
岑砚眼珠微动,瞧着盛武帝止不住咳,竟是动了怒,恭敬地双手取了,打开。
打开便是今日收到的消息内容。
岑砚只作不知,惊讶,看向盛武帝。
果见盛武帝按捺着火气道:“此事阿砚如何看?”
岑砚寻思着,低眉顺眼道,“若真如密报所书,怀有不臣之心,袁家万死。”
“可袁家世代簪缨……”
“砰!”
盛武帝狠狠拍桌,拍得岑砚话头一止,盛武帝怒道:“袁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自朕登基以来,为着安抚,这些年予了他们多少荣荫?”
“流水的赏赐抬进袁府……”
“前年甚至还下降了一位宗室郡主,咳,咳咳咳……”
“不成想,成儿刚走,打量着朕膝下无人,竟是动了此等心思,其心可诛!”
岑砚明白了。
但仍旧觉着罪不至此。
虽然密报的指控,桩桩件件皆是人证物证俱全,但岑砚也任大理寺少卿数年了,很多东西瞧着,觉得内里必然还有说法,只怕是经不起推敲。
待盛武帝骂过一遭,冯公公端了茶水来劝盛武帝,等咳嗽声稍歇,岑砚道:“这封密报来得如此凑巧,此事非同小可,可否需要……”
“砰——!”
茶杯应声落地,茶叶伴着茶水飞溅而起,摔掷的力度极重,水渍甚至溅到了岑砚的裤脚皂靴之上,岑砚立刻起身,低头行礼。
盛武帝怒不可遏,“还有什么需要查的,这上面都写得清清楚楚……”
“还是朕往日太过宽容,才纵得他们今日……”
听出来了盛武帝心意已定,绝无转圜,岑砚缓缓闭上了眼睛。
“阿砚可是觉得朕太过狠绝?”
岑砚深深低头,“臣不敢。”
一炷香后,岑砚从议事厅走出,手持一纸诏书。
柳七赶紧迎了上前,岑砚将诏书递给了柳七,柳七打开来,双眼圆睁。
“这……”
岑砚打断柳七道,“陛下心意已定,照办吧。”
柳七瞧了岑砚一眼,果见主子面无表情,心下大骇,在宫内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应诺。
但该指出的还是得指出来,柳七:“郡主下降袁家,膝下已有两子,不仅为袁氏子,更为宗族血脉,应当……如何办呢?”
岑砚身边,跟出来的冯公公笑道:“柳主管不需担忧,贵人们自然有贵人的待遇,待会儿宫内会遣一位公公陪同,赐酒。”
柳七不说话了。
一路出了皇宫,在马车内,才敢议论起来。
郝三:“不至于吧,袁家这个一看就有问题,站不住脚啊,怎会……”
柳七:“我再瞧瞧呢。”
徐四将手头的诏书递给柳七,再看到“族诛”二字,柳七接旨的手仍旧又抖了下。
岑砚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徐四悟了,斥道:“休要议论,证据确凿,陛下心中已有论断。”
岑砚:“从营里调人吧,府里的亲兵不够。”
再者,现在府里也有人了,需要留一部分护卫,柳七应声,下车去办了。
岑砚也觉得闷得慌,跟着也下了车,骑马而行。
马车就剩了郝三同徐四两人,郝三看着圣旨,再比对着消息,仍旧没转过这个弯儿来。
徐四却低声道:“行了,不消你想明白,办事就是了。”
“可……那可是一大家子人呐,就这样就……”
徐四赶紧捂住郝三的破嘴,咬牙道,“不然呢?君要臣死,臣还敢不死?”
“没瞧见主子和柳七都没说什么吗,你看主子那个脸色,主子不知道?就你能耐,显着你了?!”
郝三愣愣,“可如果是这样,那岂不是……”
岂不是骂名又全是王府背了?
郝三都能想到会骂什么,残害忠良这一项老骂名,肯定跑不掉了。
徐四知道郝三想说什么,也胸闷,但这件事由不得他们。
片刻后,还是气不过,啐了一口,“真就觉得我们是外来的,什么脏事儿都往手上塞呢!”
郝三明白了,也是愤怒,但是愤怒之余,心知岑砚必定更不好过。
收拾了会儿情绪,一言不发地下车,也去骑马了。
数度偷瞥岑砚,却见岑砚不动如山。
郝三抹了把脸,难受。
但生生咽了下去。
反正来上京也不是第一回了。
受着吧。
过了会儿,还是觉得烦躁,嚷嚷了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封地。”
只得岑砚平静的回答,“总会有那一天的。”
万岁万岁,这样叫着,却没有人是真能长生不死的。
数列骑兵出城,尘土飞扬。
当夜,袁家火光冲天。
还生出了些枝节。
下降的郡主是早就着人请走的,罪不上宗室,古来如此。
但许是母子连心,郡主硬生生半道抢了马,在护送回京的路上,又冲了回来。
护送的是宫内禁军,也没料到郡主竟是会武,打了个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又不敢伤人,一路拉扯,竟是无能的让郡主真折返回了袁府。
回来便看到刚灌了毒酒的两个孩子躺在地上,气绝身亡。
郡主大恸。
“岑砚,你心狠手辣、残害忠良,不得好死!”
竟是生生哭出两道血泪来。
岑砚缄默听完,吩咐人扯开郡主。
跟随而来的禁军也是心惊,知晓不好,赶忙上前。
手忙脚乱之下,更显无能,竟是让郡主再次挣脱了,奔着岑砚而去。
郝三徐四欲上前阻止,被岑砚挥手劝退,由郡主冲到了他面前,两下交手过,岑砚卸了郡主用作武器的簪子。
又几招,郡主不敌,跪伏在地。
哭声尖厉,听得四下人皆是悚然。
“郡主,袁家谋反,圣上下旨诛族,您还是请回吧。”岑砚只得如此道。
示意自己的人动手拉人。
“袁家一心为国,忠心耿耿,可笑,到头来死于猜忌,可笑,实在是可笑哈哈哈哈……”
竟是大笑起来。
大悲大喜,瞧着怕是疯怔了。
流下血泪的眼睛死死凝着岑砚,字字泣血道,“你为虎作伥,助纣为虐,我祝你定西王府,有朝一日,也能落得个袁家的下场,我祝你,家破人亡,也同我这般,亲眼目睹妻室儿女死于眼前!”
岑砚瞳孔收缩。
柳七也是心头惊跳。
就这么片刻的失神,郡主大笑着,撞死在了柱子上。
四下皆静。
缓缓,岑砚上前查看,探过鼻息,没气了。
王府众人皆是不敢说话。
静静看了郡主疯魔的面庞一阵,岑砚伸手,覆在她流血泪的双眼上。
缓缓开口道:
“圣贤言,罪不及父母,祸不及妻儿。”
“我家人同你一双稚子并无不同,还请郡主高抬贵手。”
“若是不忿,”
“有什么只管冲着我来便是。”
顿了顿,压低声音道,“若是您同意,就请合眼,我会请人来为您的一双孩儿超度。”
“若是不愿,就莫怪我为防万一,请来高僧,打散您和孩子们的魂魄了。”
话落,放开了手。
郡主双眼合拢了。
天色微亮时,跟来的太监查看过,同岑砚说了几句,满意回宫交差了。
半夜出了变故,柳七心慌慌的,小心翼翼问岑砚:“主子,回府吗?”
岑砚看了看天色,缓缓摇头,“不了,去大慈寺。”
换了身衣服,一行人行至大慈寺外,只岑砚同柳七跟僧人进了寺庙。
别的人刚见过血,实在不便打扰,岑砚将他们留在了寺门外。
照旧先去供奉老王爷的牌位前,岑砚长跪听经。
但这次只听了一遍,便着人延请了住持方丈。
天光大亮时,方丈到来。
见到岑砚,道了声阿弥陀佛,颂了段往生咒。
岑砚却是有问题请教。
住持:“王爷请讲。”
岑砚:“上次前来,住持大师说异星入世,与我有缘,或为我之福星。”
“我想问,”
“星辰也能为人所有吗?”

实在不料刚进门, 就听得了如此一问。
想了想,这才绕到岑砚侧面,行了一礼, “王爷还是请起, 我们坐着说可好?”
岑砚:“容我再拜下家父。”
规规矩矩对着老王爷的牌位, 又行一次大拜,方才起身。
住持神色悲悯,缓缓道,“说来有缘, 相似的问题, 老衲数年前也听过一次。”
“还是老王爷离京前问的。”
“当时, 也是在一个清晨, 老王爷赶来,拜过菩萨, 问了老衲这个问题。”
岑砚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
住持:“王爷想必知道老王爷问的是谁了。”
岑砚缄默。
他不仅知道,还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
回望供奉的牌位一眼,岑砚有些出神。
住持:“既然要问, 那王爷可否需要老衲起卦?”
岑砚闭目:“我没想好。”
“那烦请王爷移步, 随我去禅房坐坐可好,若是需要起卦,珠绳也是现成的。”
岑砚奇怪:“起卦不是需要提前约吗, 今天住持大师刚好能有空卦给我?”
大慈寺内,每个高僧一日内起卦的次数是有限的, 得提前相约。
上京的贵人们都是知道这个规矩的。
住持捻动佛珠,笑言, “因果因果, 有因才有果, 王爷这一问是从我的卦言上生发出来的,那么此事的因我也沾染了,故而此问我也脱不开关系,若是要起卦,也当是由我来。”
岑砚懂了,点头。
又同念经的高僧叮嘱几句,便与住持一道步出了供奉大殿,出得殿去,只闻背后木鱼一敲响,诵经声朗朗。
柳七被岑砚留在了殿外,守着老王爷。
穿行于寺庙内,山寺清幽,非年非节,时辰又早,往来并不见多少香客,从石子路走到石板路,期间只闻撞钟声阵阵,鸟鸣稠啾,薄雾笼罩着尖尖的寺顶,风吹云流走,端是一派自然好风光,心也在这种天地景色里,缓缓沉静下来。
路过食堂,住持问岑砚:“王爷还未用过早饭吧?”
“未曾。”
“若是不介意斋饭清淡,不如坐下用些?”
迟疑片刻,岑砚点了点头。
一碗清粥,几个素包子,一碟小菜,便是岑砚今日的早饭。
用的时候却想到了庄冬卿,不知道这个时候,人醒没有。
再看一眼日头,岑砚很确定,没有。
庄冬卿嗜睡,他在东厢这些日子,惯是起来了,晨练过,有时候晚一些,甚至能等到他开始处理公务,庄冬卿才会悠悠转醒。
醒了也不是特别精神,睡眼惺忪的,若是让他合上眼,还能继续眯一阵。
得被六福伺候着,埋头用过了早饭,才会彻底清醒。
想到庄冬卿迷蒙的神色,岑砚蓦的笑了下。
就是觉得挺好玩。
说不上来的。
用过早饭,岑砚起身,跟着住持继续前行。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脱了鞋,在禅房的蒲团上坐下,茶水泡开,小沙弥打点好一切,告知一声,行礼退下。
住持这才开口,“其实,当年回答老王爷的一番话,也是眼下老衲能给出的答案。”
“愿闻其详。”岑砚垂目。
佛珠拨动,住持缓缓道:“王爷问星辰,谜底就在谜面上,自是不能。”
岑砚心跳空了一拍。
“但王爷若想问的,是人与人之间的缘法,那又不一样。”
岑砚:“如何不同?”
住持道了一声佛号,“一切众生,真性常住。”
“有缘相聚,无缘别离。”
“此前天相显示,此异星与王爷有缘,眼下想来这份缘法还未了结。”
“至于王爷问的,能否长长久久,长相作伴……”
“阿弥陀佛,”
“便是看王爷想要什么了。”
岑砚:“怎么说?”
住持:“以王爷今时今日的权势,若是想强留一个人,那再简单不过。”
“老王爷当年便是这般选择的。”
“据我所知,太妃如今也仍在王府,平安度日。”
岑砚沉默。
片刻后,轻声道,“若是我想要的,不止这般呢?”
住持:“那人与人之间,便讲究个以诚相待,以真心换真心。”
“强留而来的,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过执。”
“不如珍惜当下,顺心而为,即便日后缘分消散,也不给自己留下遗憾。”
真心换真心……
缘分消散……
岑砚闭目。
须臾,低声再问,“若是换不到,非要强求呢?”
住持:“王爷知道熬鹰吗?”
“见过。”
京城这边的人士喜欢。
住持:“非要强求,便如这熬鹰,有成功的,也有鸡飞蛋打,熬死猎鹰或自己的。”
“但熬鹰之后,还有驯鹰,让它屈服只是第一步,其后的驯化才是真正的关键。”
“会有一直驯不好的鹰,最终,还是会被放归天际。”
话头一转,住持又道,“但人与鹰自是不同。”
“驯鹰只是为了狩猎,有个好帮手,能达到这一项,便是好鹰。”
“千万种人,千万种脾性,非要硬来,转了脾气,变了本性,焉知不是另一种得不偿失?”
岑砚:“……”
岑砚:“我明白了。”
说来说去无非四个字,强求不来。
缘法强求不来。
人亦如此。
住持双手合十,佛珠扣于手心,诵道:“南无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岑砚最后还是拒绝了起卦。
岑砚:“先留着吧,如果我有需要的那一日,自会来找住持大师。”
住持应诺。
答应郡主的找人超度,岑砚同住持说定了,准备后续在大慈寺内悄悄将法事办了。
讲完,又道:“郡主说不会放过我,我怕带上什么回家,能否请寺内大师帮我驱邪,清理掉一些不好的东西,免得回家冲撞了家里人。”
住持看过,却道:“王爷放心,老衲并未见有魂魄跟随于您。”
岑砚:“许是在入寺的时候躲起来了呢?”
住持语窒。
片刻后,“若是王爷担忧,找人念一念咒,清理一番,也是无妨。”
“至于不干不净的东西,王爷长佩的佛珠,最是驱邪避凶,大可不必担忧。”
岑砚这才摸了摸左手腕,缓缓点了点头。
“最后一样,我想为人求一保平安的吊坠,住持觉得呢?”
“若是为异星所求,他命格不同于常人,怕是需要王爷将人带来,老衲看过,才好定夺。”
岑砚应了。
一来一去,便耽误到了午时。
怕冲撞神灵,岑砚还是没有让王府众人进寺门,只让柳七打了斋饭,送出去。
下午回程,打头的几人身上都挂了驱邪的符咒。
快马加鞭,进京前与从袁府撤离的郝三一行人接上了头。
郝三行礼,“都办妥了,主子。”
岑砚:“该回营的回营,剩余的人,同我进宫复命。”
众人应诺。
在城门验过腰牌,骑马进京,到了宫墙外下马,冯公公早已等候多时,岑砚同他打过招呼,队伍再次分拨,只郝三柳七跟随岑砚,由冯公公领着入内。
过了一日,却是又在寝殿接见岑砚了。
入殿前,冯公公私下同岑砚道,“昨夜声势浩大,今早就有消息进了京,早朝时,证据确凿下,不少臣子仍为袁家呼冤……陛下大怒,动了肝火,当庭罢黜了几位大臣,并命刑部彻查他们与袁家的联系。”
话头顿了顿,冯公公:“午间便咳疾复发,再度卧床了。”
“这段时间王爷知晓的,先是淑妃娘娘去了,后废太子又……”
岑砚听音知意,“多谢公公提点。”
冯公公笑了笑,“王爷哪里的话,什么提点不提点的。”
“袁家,自前朝就是庞然大物,陛下继位以来,也得小心安抚……朝堂上的糊涂人也就罢了,王爷向来简在帝心,当是知道如何应对。”
岑砚:“只是做好为人臣子的本分罢了。”
得了提点,进了寝殿,岑砚只汇报袁家情况,果然抄出了些不得了的。
虽并不是出自主支房屋,但也能作为凭据。
盛武帝闻言长吐一口气,精神大振,“朕就知晓,袁家狼子野心……”
岑砚垂目静立,只听着便是。
絮絮叨一阵,盛武帝开怀了,说岑砚辛苦,赏了王府好些东西。
岑砚也只应着。
临走前,盛武帝这才同他道:“朕身子骨这两年一直不好,眼瞅着万寿节也要来了,听闻你长姐有了身孕,前段时日你又中了毒,你母妃请旨进京,意图给朕祝寿的同时,也想来看看你长姐与你。”
岑砚眼睫微动。
盛武帝:“她本是宗室女,嫁给你父王后,确实多年未回京城了,朕又强留了你这么些年,她在封地寡居,膝下也没有儿女照料,是朕的不是了。”
岑砚:“陛下言重了,为君分忧,是臣子本分。”
盛武帝摆手,一派和乐地笑起来,“朕允了。”
岑砚默了默,谢恩。
盛武帝又道:“我近来常常梦见你父王,当年征战辛苦,若无他的勇猛追随,又怎来如今的天下安定,封了王之后,我连他最后一面,竟是也未曾见到,想为他做些什么,早些年该追封的,却已都追封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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