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我带球跑回来了—— by七夕是大头喵
七夕是大头喵  发于:2024年05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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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七事无巨细道:“回府洗了个澡,睡了会儿,吃过晚饭在院子里坐了坐,夜宵用了半碗,便早早歇下了。”
看了看天色,柳七:“现在应当已经睡熟了罢。”
岑砚:“夜宵怎么只用了半碗?”
柳七:“许是在外面过得太苦,晚饭吃了三碗,有些撑着了。”
岑砚失笑:“是我想岔了。”
瞧着岑砚嘴角的笑容,柳七心头一动,回想起一路上岑砚与庄冬卿的相处,试探着提道:“对了,主子,庄少爷刚来的时候,说是暂住东厢,现在……”
话没说完,岑砚洞彻的眼神扫过来,柳七低头闭嘴。
心知柳七究竟是想问个什么,若是之前,岑砚必定不会作答,眼下么……
静了片刻,岑砚郑重道:“我已决定将孩子留下来。”
柳七抬头,面色难掩惊喜。
岑砚:“西厢人来人往,办的事情又多,再加上庄冬卿身体底子弱,还是将他安置在东厢吧,清净,他也乐得自在。”
“之前都是按阿姊的喜好布置的,既然他要住,那该改动的地方,你问过他意见,着手办就是。”
“孩子的东西你也开始准备着吧。”
“至于旁的,过后再说。”
比如身份这些,都是要上书请封的,颇费一番功夫不论,最后还是得上头那位过目,点了头才作数,现今……还是先过了这关吧。
柳七点头,也是省得的。
想到什么,又观察着岑砚的脸色,小声道:“那太妃那边……”
岑砚只道:“不用禀报母妃,一切如常,等孩子顺利生下来再说。”
“是。”
细究起来,岑砚和柳七少年期都是在宫墙中度过的,宫妃们怀上孩子是一回事,但能不能顺利生下来,又是另一回事,两个人潜意识都觉得孩子脆弱,生下来之前,越少人知道,越是安全。
尤其定西王府这几年,在上京可是树敌无数。
事不密则不成。
少几个人知道,总是好的。
思虑片刻,岑砚又添道:“此次跟随庄冬卿的两个护卫不错,就让他们一直跟着庄冬卿吧,日后出门什么的,也不需要你临时再指派人了。”
这两个护卫可都是从郝三徐四手下抽的顶尖人材,岑砚发了话,柳七自然乐见其成,连连点头。
此事议定,主仆两人又说了些别的,岑砚这才起身,安置了。
翌日,庄冬卿一觉睡到自然醒。
用过早饭想起了六福的身契来,既然决定要拿回,便遣了人去问柳七。
没成想柳七亲自来了一趟,答应了让他出门不说,还将逃难期间一直保护他的两个护卫也带了来,说以后他们就跟着他,护他周全。
这两人的本事庄冬卿是见过的,自然没有异议。
其后柳七又问了下庄冬卿东厢的布置,住了段时日,还有没有什么不满意的,林林总总,不一而足,他问什么庄冬卿就答什么,半点没往别处多想。
柳七见他反应,隐约明白了什么,但并不点破,主子对自己的事向来有打算,不需要他越俎代庖。
且这么多年了,也就这一个合眼缘的,柳七只管做好自己分内的便是。
说完庄冬卿便带着人出了门,一路直奔李央的杂货铺子。
身契的事李央已经打过招呼,庄冬卿一道明来意,掌柜便将装有六福身契的信封交还,打开验过,庄冬卿道了声谢。
又问了下李央近况,没成想,得到了让人意外的消息。
李央无事,但他的生母,淑妃殁了。
庄冬卿惊讶,再问,掌柜只道是病逝,多的他也不知晓了。
出了杂货铺,庄冬卿久久不能回神。
原来,故事竟是这样桥接的吗?
淑妃病逝便是全文的开场,男主李央开始成长的引子。
庄冬卿看向六福,压低声音道:“在行宫的时候,没听说淑妃病了啊?“
六福也摇头,他也没听过。
“小少爷,或许也不是病了。”
一个护卫出声道。
两个护卫,一名那远,一名王壮石,此刻出声的,便是那远。
庄冬卿不解。
那远左右看了看,走近半步,用只有两个人能听清的声音道:“那日生变,行宫是最先被控制住的,淑妃娘娘那日便在行宫中。”
庄冬卿瞳孔收缩,“你是说……”
淑妃不是病逝的,是被废太子党羽杀死的?
那远:“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据传圣上回京后便病了,对废太子的处置朝堂上吵吵嚷嚷,至今仍旧没个定论,许是遮丑,也未可知。”
如果想放废太子一条生路,那淑妃必然不能是废太子逼死的。
但是不是为废太子留后路,也并不那般重要,因为不管怎么说,儿子杀死老子的宠妃,怎么都是不好听,需要遮掩的。
庄冬卿懵懵的。
几种可能都想了一遍,一时间竟是有些遍体生凉。
无他,不论是哪一种情况,都还不如病逝呢!
其后一路无话,庄冬卿脑子乱,中途找了个茶楼想歇歇脚。
不成想这一坐,更是烦闷了。
没有选包厢,就在茶楼的大厅,靠窗的位置坐下的。
四周人不算多,但也有一些。
于是上京这些时日,有关王府的流言蜚语,与昨日岑砚进京之后的两则传言,庄冬卿都一一听了个遍。
庄冬卿:“……”
想起身去辩驳,又生生忍住了。
怕自己胡来,会让对王府本就不好的舆论雪上加霜。
“六福,结账!”
庄冬卿没好气道。
茶喝了一盏,庄冬卿被气出了茶楼,脸都皱了起来。
都是什么玩意,明明是老皇帝自己拒绝岑砚统领禁军的,哦对,还连着拒绝了两三次呢!
结果回了上京,上下嘴皮子一碰,却变成了岑砚不想护驾,勾结废太子?!
若是真的勾结……
庄冬卿摇头,阻止自己胡思乱想,只站在原地生闷气。
两个护卫对视一眼,王壮石上前宽慰道:“小少爷不必介怀,传言一直都是这般不可靠……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行。”
庄冬卿气呼呼道:“我知道,我只是……觉得不值!”
若是他们第二三天也跑了,就没有这档子事了!
哦对,那个三皇子,定然是知道了什么,不然怎么会那么刚好,第一天就摔断了腿,远离了风暴中心,如果真的不想理会,岑砚多的是法子下山。
想到此处,庄冬卿发现自己好像对岑砚有点盲目自信。
但再想想兵变时岑砚的安排,又觉得这是岑砚给他造成的印象。
毕竟他都还没有提醒,岑砚就布置妥了一切……
面前,那远和王壮石却低了低头,皆是露出了个勉强的笑容。
意识到什么,庄冬卿:“我是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毕竟真的下战场的,一路出力的也不是他,要生气,恐怕那远和王壮石更有资格。
庄冬卿抱歉:“我只是……”
那远:“怎会,小少爷一心向着王府,我们都知道,只不过此处人多口杂……”
“哦哦哦。”
庄冬卿这才反应过来,也跟着瞧了瞧左右。
等六福出来,什么心思都没有了,庄冬卿只想赶快回府。
等靠近了王府大门,远远便见着一堆人在。
排列井然有序,瞧着声势浩大的模样。
庄冬卿的近视眼没看出来,护卫倒是清楚,“是宫里来人了。”
庄冬卿不由想到了那个岑砚中毒昏迷不醒的传言。
走近,果见一个太监拿着拂尘在前,身后跟了好几个提着药箱的御医,在同柳七交谈。
开场的话没听见,只赶上柳七作答:“公公能来,实在是太好了,王爷的情况……还是请御医们先进去瞧一瞧吧。”
说到最后,声音都带了哭腔,听得庄冬卿懵懵的。
几个意思?
庄冬卿不明白,完全在状况外。
太监安抚道:“王爷舍身护驾,一片丹心为国,圣上听闻王爷有恙,亦是心急如焚,今日一早便特特指派了太医院院使及两位御医前来,专程替王爷请脉。”
“院使与御医们皆是医术高明,柳主管莫慌。”
柳七掩面动容:“天恩浩荡,我在此替我家王爷先行谢过陛下恩典。”
盛武帝跟前的大太监,冯公公拂尘一甩,“那便有劳柳主管带路了。”
柳七点头,又感恩了几句,领着冯公公往里面去了。
转身的时候瞥见了庄冬卿,对郝三使了个眼色。
等宫里一行人入了王府,庄冬卿还拎不清状况,郝三过来,庄冬卿:“我,你……”
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人多眼杂的,又有多少话是能说的。
郝三会意,“小少爷莫慌,宫里常常派人来王府的,见多了就好了。”
竟是将庄冬卿的反应,归结为见到宫里人紧张。
庄冬卿便懂了,此刻不是说话的时候,但是……
“王爷他……”
开了个头,庄冬卿又卡住,想问的很多,但似乎没有一句是能说出来的。
总不能让他问,岑砚明明没事,柳七却表现得如此伤心,等会儿御医一搭脉,露馅了怎么办吧?
郝三:“小少爷若是忧心王爷,同我一道去西厢瞧瞧,可好?”
意识到什么,庄冬卿忐忑:“我可以去吗?”
“自是可以。”
“小少爷跟着我便好。”
庄冬卿抠了抠手,有点怕,但更加担忧,到底点了点头,“好。”
随着郝三进了王府。

戒备……森严了。
平日里几道门都是仆佣守着的,现下不一样,自打进王府起, 五十步就会站一个护卫, 着窄袖武服, 配刀,右手按在刀柄上,昂首挺胸,皆是孔武有力的模样。
一一看过去, 不少人庄冬卿还脸熟。
“这是从营里调了人回京吧?”
前方, 冯公公也发现了王府内里的不同寻常, 开口询问道。
只听柳七惨然一笑, 苦涩道:“近来上京的传言,想必公公也有所耳闻, 原本我家王爷就不该久留京城的,承蒙陛下恩典,勤王后一待就是这许多年, 又荣任了大理寺少卿一职……这些年树敌无数, 眼下王爷的情况,我等不得不防啊。”
冯公公肃然道:“天子脚下,谁敢造次!”
“公公说得对, 现下在京城,万不能同春猎时相提并论, 就当是我等关心则乱吧,主子从来没受过这种罪, 若是不看紧点, 我等死后有何面目再见老王爷啊?!”
提到猎场内的情景, 冯公公一哽,一时间也不好再说什么。
柳七话却不断,“想当年,王爷才十岁上,就得了恩典进京伴读,临走前老王爷千叮咛万嘱咐,将王爷交予了我等一干人……”
前后离得有一段距离,但顺着风,柳七与冯公公的交谈庄冬卿还是能听见。
万想不到柳七还有这一面,庄冬卿咋舌。
而随着声情并茂的忆往昔诉苦,柳七讲得越是动情,冯公公那边就越是缄默。
庄冬卿悟了,这事儿该是老皇帝那边不占理儿。
须臾便到了西厢正门,远远瞧见他们一行,紧闭的大门才由两侧的护卫打开。
柳七引了冯公公入内,庄冬卿进门前顿了顿脚步,不由去看郝三。
知道庄冬卿在想些什么,郝三压低声音道,“小少爷莫担心,有老王爷保佑着,还有这许多御医坐镇,王爷必会逢凶化吉,转危为安的。”
庄冬卿听懂了。
是说岑砚没事的意思。
提起的心略略放下,庄冬卿又低声道:“我怕我不懂礼数,冲撞了公公。”
两人对了个眼神,郝三了然,宽慰道:“不妨事,您跟在我身后,低着头就行。”
就差说万事有他了。
庄冬卿点头,保证道:“都听统领的。”
多说多错,他默默当个跟班就好。
如此做足了心理准备,步入西厢,后续还是远超了庄冬卿的预料。
西厢内,书房和待客厅他都是去过的,书房机密,闲人免入,故而宫里来的人,除去冯公公和几位要替岑砚请脉诊治的御医,小太监与多的药童,都被安排进了待客厅静候通传。
庄冬卿随着郝三路过待客厅,瞥了一眼,乌压压一片人头,来的可真不少。
转到后方的主屋,庄冬卿还是第一次来。
说来看的时候没想那么多,临了要进门,庄冬卿反倒生出了几分不合时宜的局促,总觉得好似闯入了岑砚的私人领地一般,有点不好意思。
在庄冬卿来之前,王府就岑砚一个主子,他住的地方,自然是宽敞的。
能到这里来的人,大部分又被留在了门外,外间留了几个小太监与药童候着,只柳七并着冯公公与御医几人,真正进了内室。
庄冬卿跟着郝三,六福与两个护卫也都被留在了院子里。
进门第一眼,感觉很简洁。
内室布置陈设不像上京的富贵人家,带了点……视线从扎染的挂帘又落到精雕细琢的木质雄鹰上,墙上还挂了把刀身诸多镶嵌的匕首,极具民族风情了。
应当是王府封地的特色。
掀开帘子入得内室,郝三并不走近,就远远立在内外室的交界处,能看见内间的动静,又不至于和宫里人挨得太近。
正合庄冬卿的意。
离着一段距离,紧张缓解不少,庄冬卿抬头去瞧。
一看,瞳孔收缩。
抬眼的这霎,庄冬卿恰好看见太医紧皱着眉心,伸手去探岑砚鼻息的举动,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
太医的动作不止吓到了庄冬卿,把冯公公也吓得够呛。
“什么情况?”冯公公不由走近半步,瞪大了眼低声质问。
要知道,太医若是需要探鼻息,多半事先会告知,但院使手刚搭在脉上,下一刻就去探鼻息,这前后行为的深意,容不得冯公公不多想。
院使:“公公稍安勿躁。”
说话间,已然收了手,也是长松了口气道:“王爷还有呼吸,只是……”
“只是?”
院使擦了擦额头的汗,“只是呼吸微弱,须得人散开稍许,容我细细诊治。”
闻言冯公公脸色不大好了,又去看岑砚,只见人躺在床上,嘴唇苍白,面无血色,怎么看也不像是没事的模样。
一时间五内如焚,但在宫内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冯公公面上并不表露分毫,只依言退开稍许,带着威势看着院使道:“王爷凤子龙孙,院使可得好好查看。”
院使:“出宫前陛下也着重吩咐过,微臣省得的。”
恭敬地说着话,转眼额头又出了一层汗。
冯公公这才挥了挥手,与周围人齐齐往后退开几步。
庄冬卿也没怎么见过这种模样的岑砚,苍白得快赶上从水里捞出来的时候了,哪怕心知应当不会有事,但仍旧被气氛裹挟着,左手扣着右手,焦灼等待。
院使招呼药童进来,先,给自己擦了擦汗,定了定神,才继续进行诊治。
再次诊脉,转眼便又是两三盏茶的功夫。
室内无声,安静的氛围默默滋养着人心恐慌的疯长。
“我可否看看王爷被蛇咬伤处?”
放了手,院使问道。
柳七点头,上前掀开被单一角,小腿露出来,庄冬卿微微张了张嘴。
只见昨日还只剩两个窟窿眼没好透的小腿,此刻已经全然肿胀,伤口处发乌发黑,由被咬处向四周蔓延。
院正呼吸一滞的同时,庄冬卿也不由艰难吞咽了下。
就,真的很像是被蛇咬伤中毒的模样。
院使按了按伤口周边,额头的汗又大颗大颗地冒出,跟随的冯公公此刻心也拔凉拔凉,哪怕不具有医疗知识,但中蛇毒是个什么模样,他亦是有数的,眼下……
冯公公拧眉等待。
“王爷……瞧着中毒已深。”院使擦着汗道,“恕下官无能,还请几位同僚上前,一同诊治。”
冯公公立刻看向一位太医,院使统管太医院,但最精通的并不是解毒。
但太医院还是有此类人才的,比如,冯公公看向的这位。
太医领命,即刻上前,查探过伤口,伸手搭脉。
刚挨上,竟是诧异看了眼院使,做出了和方才院使一模一样的动作,伸手探鼻息。
冯公公见此闭目,心里对此行已然有了成算。
如此查看一番,又唤最后一位太医上前。
最后这位的养气功夫比不上前两位老太医,搭脉的时候便瞪大了眼,其后就一直用衣袖在擦汗,等放开了手,冯公公还没说话,便听得柳七一声哭腔:“我家王爷是不是……”
听得庄冬卿也心乱。
冯公公自然只有安抚道:“柳主管莫急,让王爷先休息,我们出去说?”
院使叠声应好:“对对,出去说。”
柳七却不依,要太医院给个准话,神情恳切,一面细数着岑砚功劳,一面又谈岑砚与陛下的情分,就差跪下求救,屋内一时间混乱,冯公公劝着,御医们哄着,好不易劝得柳七出去谈,冯公公也擦了把汗,一回头,便对上了庄冬卿泫然欲泣的模样,心头又是一阵发梗。
庄冬卿连忙低下了头,郝三神色严肃,也不说话,只抬手行礼。
冯公公连同数位御医并着柳七,这才好不易出了内室。
等脚步声走远,庄冬卿低着头,径直上前给岑砚把被子拉好,再转过身,面对着郝三,模样也吓了郝三一大跳。
“小少爷,你……”
不怪郝三语噎,庄冬卿瞧着实在是可怜,双眼盈着泪光,鼻头嘴唇通红,再把头低下去,更是一副要哭不哭,委屈到了极点的模样。
他一开口,庄冬卿甚至还抽了抽鼻子,把郝三后半句话给吓了回去。
不敢说话,眼力见是有的,连忙找了个凳子,让庄冬卿坐岑砚身边,平复心绪。
不过也不需要他解释了。
因为庄冬卿一坐下,手便被握住了。
见握住自己的手腕是从被子里伸出来的,庄冬卿抬头,躺着的岑砚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虚弱地温声安抚道:“没事的,卿卿。”
冯公公一路回了宫。
并着三位太医。
车架从急,一路穿行了好几道门,都快逼近陛下寝宫,几人才下了车,匆匆步行。
经由正殿,进了陛下寝宫。
入得内室,浓重的药味混合着压制药味的熏香一道,混合成一种腐朽怪异的气息,弥漫于空气中。
行过礼,内间一道苍老的声音传出,“阿砚究竟如何了?”
冯公公吞咽了下,硬着头皮道:“中毒已深,恐怕,只有看造化了。”
冯公公说完,院使连忙补充道:“在行宫的时候,中此毒者,无一不是短时间内暴毙,包括淑妃娘娘在内,皆是陛下您亲见的……”
“王爷挺了这么些时日,还能有气息,哦对,王府还有封地的神医在,想必吉人自有天相,说不定……也能逢凶化吉的……”
这样说着,后半段的声音却小了下去,显见这些吉祥话,院使也不大相信的。
内间沉默。
许久,一声叹息后,那声音又问:“当真?”
此言一出,莫名其妙的,冯公公没想到柳七,反而想到了那张泫然欲泣的脸,实在是……
冯公公深深伏地,禀报道:“院使验过伤口,两齿之间的距离,与在行宫内发现的毒蛇与中毒而亡的人身上的咬痕,都能契合……”
冯公公闭目:“八成……是了。”
又是一阵压抑的沉默,内间的声音变得很轻,
“如此,又该怎么办呢?”
而王府内。
出去没说几句话,冯公公便带着御医们匆匆离去,柳七还留了留,见实在留不住,便遣人相送了,他只道自己还得回来给王爷拉被子,冯公公心已经乱了,也没有怀疑。
调头进得内间,见到庄冬卿模样,柳七也是一愣。
顿时手足无措道,“怎么了这是?小少爷还好吧?”
“哭了吗?无事的,怪我,怪我,我寻思着小少爷碰不上,便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有先行告知……”
庄冬卿摇头。
刚才说不出来话,缓了一阵,这才好了些,开口道:“不关你的事。”
“我,我知道没事的。”
带着哭腔,还抽了下。
岑砚迟疑:“那你……”
庄冬卿又抽了抽鼻子,真心实意道:“柳主管演得实在是太好了,不小心代入了。”
“呜,看着也太惨了。”
说着,还抹了抹眼睛,回味了下,确定,真的是越想越惨!
郝三:“……”
柳七:“……”
岑砚:“……”
岑砚哭笑不得,按了按眉心:“懂了,当戏看了。”

对庄冬卿的担忧放下, 三人都松了口气。
定下心来,柳七这才想到别的,赶紧上前, “主子你怎么醒了, 头还晕吗, 歇歇吧。”
柳七这么一说,庄冬卿也才留意到岑砚同他说话的声音有些发飘,再看岑砚脸色,一时摸不准怎么了, 也赶紧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 不给大家添乱。
岑砚:“哭得太吵, 醒了。”
柳七:“……”
柳七:“那我下次请他们去外间。”
岑砚闭了闭眼, 疲惫道:“不必了,哪有什么下次。”
这种事几年都遇不到一次, 也没法提前预备什么,随机应变便好。
柳七只应是。
又将冯公公与太医院的后续反应,一一禀报了。
等他们说完, 估量着差不多了, 庄冬卿才低声开口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岑砚:“扶我坐起来吧,慢慢同你说。”
“哦。”
柳七刚动,便见就近的庄冬卿将岑砚扶坐了起来, 柳七脚步一顿,又转身出去, 端了茶壶水杯进来,掺好递给两人。
复杂倒是不复杂, 就是庄冬卿见到的情况, 在装病。
但……也不能全然说是装, 因为身体的各种反应,不是演的。
“腿上是赵爷涂的蛇毒,取自毒性很小的毒蛇身上,他那里养着几条当药材,反正咬痕还没愈合,直接让毒液从伤口渗入,就成了这样。”
“脉搏和心跳,吃了些当季的毒菇,不死人,但会产生些很危急的反应。”
“都不致命,喝药能解。”
靠坐着,岑砚缓缓说道,能听出没什么力气,脸色也是惨白一片。
“啊?”
庄冬卿惊讶,“怎么,做戏还来真的啊?”
配合着表情,不赞同得很真情实感。
岑砚笑睨庄冬卿一眼,淡淡道,“不是真的怎么骗过太医院的太医,你以为他们都是吃素的吗?”
虽然是笑着说的,但庄冬卿莫名从中听出了几分深藏的无奈。
低着头,庄冬卿又去查看岑砚的腿,之前见御医按过,他也伸了手,浮肿了,发黑,看着情况很糟的样子……或许,蛇毒的剂量下得还不小。
岑砚轻轻:“……没事的,喝了药就好了。”
这个年代都没有血清,哪怕再是喝药,也不可能从源头解决问题。
最终还是得靠着抵抗力,代谢掉这些毒素。
要硬抗,必定遭罪的。
柳七也道:“对,庄少爷莫担心,解药已经熬着了,马上端来喝吗?”
问完却见岑砚摇了摇头,“再过一阵吧,如果今天要派第二批御医来,应当就是马上的事。”
想了想,岑砚:“到申时还没人来,再喝。”
柳七应下。
庄冬卿默默给岑砚将被子拉好,抬头观察了他片刻,忽道:“是不是头晕?”
“……还好。”
庄冬卿:“……躺下吧,别说话了。”
柳七想到什么,附和,“对,主子你躺下休息吧,今早用毒的时候赵爷就说过了,头晕目眩都是正常的,让用了毒静养着。”
说完,便见岑砚不冷不热的眼神扫了过来。
庄冬卿却比柳七快上一步,扶起岑砚,不由分说想让人躺下。
岑砚默了默,到底没有硬拗着,庄冬卿来扶,便借着力再度躺了下去。
郝三见内室也不需要他,同岑砚说了两句话,下去了。
刚才为了太医查看方便,室内开了窗,光亮了不少,怕岑砚难受,柳七又动身去关。
庄冬卿给岑砚理好被子,想到什么,又去床尾,将岑砚小腿上,为了查看伤口而挽起来的裤脚放下,动作细致,考虑得也周到。
他做这些事期间,岑砚的眼神一直落他身上,庄冬卿没留意。
于是抬头和岑砚撞个四目相对,意识到岑砚一直瞧着自己时,庄冬卿不禁有些局促。
“生气了吗?”
庄冬卿摇头。
岑砚的声音因着无力,显得越发温和,“怎么瞧着不高兴似的。”
庄冬卿又坐回了床头,嘀咕,“往自己身上用毒装病这种事,也没什么可高兴的吧。”
岑砚笑了起来,庄冬卿不理解。
岑砚闭了闭眼,浅笑道:“听着你还挺在乎我的。”
声音其实很轻,将将够庄冬卿能听全的程度。
庄冬卿:“……”
庄冬卿:“当然,王府上下都要靠着王爷呢。”
“这样。”
笑容又淡了,庄冬卿隐约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但并不见岑砚神色有异,心里又不确定起来。
对于看不懂的,庄冬卿向来不纠结,静默片刻,他也放轻了声音,“那,我出去了,你睡会儿?”
岑砚:“刚刚太吵了,头疼得睡不着。”
“……”
“那……我陪你说会儿话?”
“可以。”
柳七关完窗回来,便听到这两句,当下利落给两人重新添了茶水,只道下去守着,让有事叫他。
柳七掀开帘子出去,内室就只剩庄冬卿与岑砚两个了。
本该是尴尬的,但或许是岑砚闭着眼睛,又或许是在逃难的时候,已经习惯了和岑砚共处一室,柳七走了,庄冬卿也觉得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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