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来破—— by南北逐风
南北逐风  发于:2024年05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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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栾彰转身要走,似是注意到什么一样转过身来问Noya,“最近这些电子狗的系统有优化过吗?”
Noya摇头。
栾彰察觉到刚刚不是自己反应快,而是电子狗意识到了物体的突然靠近并且及时修改了路线。以前就有人抱怨过电子狗图像识别和传感器上的一些小BUG,本着谁抱怨谁维护的原则,大家便改口说这点小BUG无伤大雅。
“我想起来了!前段时间跨学科研究组的小纪进门的时候不小心踩断了电子狗的前腿。”Noya回忆说,“他鼓捣了一小会儿就修好了,后来电子狗就好用了很多,也许是那时候他改过了吧。”
栾彰问:“你还记得是哪天吗?”
“有段时间了,具体哪天我不记得,哦对了,应该是小纪第一天上班的日子,他很着急,还嘟囔着什么要迟到了。”
原来那时是因为这件事迟到。
栾彰有些搞不明白纪冠城在想什么,这理由光明正大,坦然讲出来也没有关系。栾彰脑海中浮现那日纪冠城站在教室门口背手罚站的模样,难道说是不想暴露自己破坏公物给人造成不好的印象?
“说起来啊。我看他着急就说不用他善后,会有专门的人来处理的,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结果他却说小狗腿断了很可怜,他要修好。”Noya脸上浮现出溺爱的笑意,“好幼稚的一句话啊,但是从他嘴里说出来又意外的合适。彰sir,你们招人越来越有水平了。”
“是吗?”栾彰跟着Noya一起笑。
真是有意思。
感应门再次打开,栾彰的思绪被一股存在感极强的气场带回现实,他都不必回头就知道来人是谁。
“早……哎呀,你来这么早啊阿彰?”
栾彰歪着头看向来人,对方咧嘴一笑,见栾彰没什么反应,只好缓解尴尬似的搓搓手:“我都不生气了,你怎么还生气?小心早衰哦!”他一个劲儿地逗弄栾彰,栾彰没有表现出不耐烦,而是面带微笑地问:“王攀,你最近是不是有几个会没到场?”
“啊,这个……”王攀下意识地逃避问题并且转移话题,“你怎么突然叫我大名了?你不爱我了。”
Noya躲在显示器后面忍不住偷笑。
“那你记得今天下午的方案会记得到场。”栾彰伸手给王攀整了整衣领,“亲爱的梦鹿。”
栾彰路过跨学科研究组时听到他们叽叽喳喳热烈的讨论声,出于好奇,他停留下来。纪冠城放松地坐在椅子上,仰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谢尔比手舞足蹈,眼睛里是闪着对这世界好奇的光。
猫科动物是这样的。
原来,语言学家乌鸦女士刚刚的语料分析模型有了阶段性突破,她向组里其他成员展示了自己的成果,大家纷纷行求乌鸦为自己的AI进行升级优化,排在第一个的就是谢尔比。
谢尔比重启了程序,一个年轻略带嚣张的男声跟大家打招呼。纪冠城刚来时猛然听到这个吓了一跳,后来才知道这是谢尔比的AI,谢尔比称呼他为John boy。
EVO的每一个正式员工都可以申请独立资源去开发属于自己的AI,这种沉浸式养成游戏的体验非同一般,纪冠城领略全貌时不由感叹这简直就是宝可梦的世界。大家哈哈一笑,让纪冠城提前想好自己AI的名字,要知道科学的尽头是神学,在这个理论基础上,名字是可以影响一生的存在。
听着John boy比此前更为流畅的对话语感,纪冠城对拥有属于自己的AI一事充满期待。栾彰能从他的表情上看出那种期待,只可惜这样的期待不会有后文。
今天是Kasha约谈纪冠城不予转正的日子,过了今天,纪冠城将会从EVO彻底消失。而栾彰的计划会正式开启。
纪冠城扭头时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栾彰,他脸上露出兴奋之情,起身后三两步就蹿到了栾彰面前,那兴冲冲的样子让栾彰产生了一种对方要扑上来的错觉。
“我要跟你说件事!”纪冠城讲。
“什么?”
“你周末有时间吗?我想请你吃饭。”
“为什么?是有什么好事吗?”
“你忘记了?”纪冠城提醒,“当初不是说如果我成功转正就请你吃饭嘛?”
“我当然记……”栾彰顿了一下,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你转正了?”
纪冠城没有捕捉到栾彰表情微妙地变化,自顾自地说:“对啊!今天早上来了之后就收到邮件了!这段时间真是太感谢大家的帮助了,特别是你,教会了我很多非常实用的东西。”
“没什么,我只是做了应该做的。既然成功转正,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以后加油工作吧!”栾彰微笑鼓励纪冠城,他能很好的掩饰自己的外在情绪,心底里却充满了疑惑。
明明他已经进行了结果确认,事情的走向怎么可能截然相反?
午饭之前,同事们就看到栾彰走路带风地去了王攀的办公室。
众所周知,栾彰上一次去王攀办公室因为策略分歧大吵了一架,王攀打嘴架没打赢,愤怒地从自己的办公室里冲出来,好像被驱逐出领地的雄狮一样,最后还是刘树出面才摆平。
不知道这次又会发生什么奥特曼大战哥斯拉的剧情,众人默默祈祷世界和平。
“你是不是驳回了一个人事审批?”栾彰上来开门见山地问。
“啊?”王攀迷茫。
“别装傻。”
“哎呀这个事情我还想问你呢。”王攀站起来,双手按在栾彰的肩膀上,推他去沙发上坐下。他们相识多年,栾彰在任何人面前都会披着那张人畜无害的羊皮,只有王攀和刘树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的性格到底有多恶劣多无情。“那个小纪,纪冠城是吧?成绩那么好,表现那么出色,同事和领导的评价也很优秀,分明就是人才一个,你为什么就不给人家转正呢?嫉妒人家又年轻又帅?”
“我有我的考量。”
王攀身体前倾凑到栾彰面前:“那你说说我听听?”
栾彰自然不可能把和刘树的赌约告诉王攀,好在他是个转移话题的高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这么做。你竟然为了一个只是在一起打过几次球的人干涉人事流程,这说出来好听吗?”
“你怎么知道?”王攀突然发问。
空间和时间忽然停在这一瞬,栾彰歪头的动作让方才的静止回归转动。他直视王攀,但不回答王攀的问题。王攀身体向后靠,一只胳膊搭在沙发背上,身姿舒展了许多。
“我跟什么人做什么事情,你怎么知道的?”他的声音压下来一些,方才那浑不吝的德性发生了颠倒转变,俨然变成了谈判桌上那个充满压迫感的强硬男人。
栾彰深吸一口气,眼睛转向窗外,把监控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王攀,并适当的隐瞒了自己做这件事的真正动机,只说是出了点小BUG,不小心调了全区的监控。
“我觉得这不是你应该关注的重点。”栾彰反客为主,“只是一个来了才一个多月的新人,用不着你如此关注吧?你没有别的事情做了吗?”
“我关心每一个员工。”王攀说,“这小子不光脑子够用,篮球打得也好,我要留下他,下个月就要开始比赛了。”
“王攀你能不能正经点?”
月湖有着大大小小数百家科技公司,每年创造着不可估量的产值,俨然是一个微缩社会。科幻又高压的生活需要体育和娱乐的调剂,为此,月湖管委会每年都组织大大小小的体育赛事,其中备受关注和追捧的自然是月湖篮球联赛。
一开始只是小打小闹,谁也没想到这群科技大佬的好胜心能塞满宇宙,把这个园区内的小比赛搞成了网络上最具话题的、充满科技潮流属性的赛事。这些科技巨头把竞争的战火弥漫至外延的球场上,拿到冠军不光是一种荣誉,也会对公司在其他层面上的商业曝光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
这是兵家必争之地,其中最具竞争力的就是INT和EVO这对死对头。
王攀很是认真地说:“今年是INT拿下了赞助冠名,要是再让他们拿了冠军,我王某人还混不混了?”
“这么想赢去挖两个职业运动员不就好了?”
“这不是赛规不允许么?”
偌大一个公司组织一个篮球队不算难事,难的是五个人正巧有着非常高的技术水准,足以让球队在残酷的竞争中脱颖而出。这对于这群工程师和科学家来说实在是有点强人所难。现在让王攀遇到了纪冠城这么一个绝佳的人选,他怎么可能允许栾彰毫无理由地辞退?
栾彰头疼。他不可能跟王攀说我打算过段时间把这个人拐上床,为了处理方便所以绝对不能留他,这关系到300张GPU的去处,说到底你也是我算计的一部分等等。可是让他说出来一个充分辞退纪冠城的理由,他发现自己实在挑不出纪冠城什么错。
千算万算,谁能想到会有王攀从中作梗?
栾彰忽然抓住了一个信息,问王攀:“他不认得你吗?”
与不喜欢在媒体上曝光的自己不同,王攀行事作风很是张扬,走到哪里都会吸引一众目光,话题连连。要不是投身商界,最适合王攀的职业应该是统治热搜的大明星。
纪冠城入职EVO却不认识王攀,这说不通。
“你想说他故意的?”王攀笑笑,“兄弟我自认为看人也有几分本领,他见我第一眼那种无动于衷的迷茫就是在看一个陌生人。而且我们在球场上从来不聊打球之外的事情,逻辑很简单,谁管你是人是鬼,场上一切凭实力说话。”
栾彰陷入沉思,结合纪冠城与自己初遇时的表现,这人当真是心思单纯?还是脸盲?
埋下了怀疑的种子,栾彰打算有时候验验纪冠城的深浅。而眼前这个问题,栾彰决定先依了王攀的想法,为此不得不放弃自己原有的计划。
“答应你可以。”栾彰道,“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你讲。”
栾彰淡定地从手机里翻出来一条新闻摆在王攀面前,笑着对他说:“也该解决一下负面新闻了吧,和投资人结仇可不是好事。”
王攀看着那则新闻报道一下子说不上话来,良久,他摊开手臂,无奈地回答:“我真是怕了你。”

在工位上努力工作的纪冠城对于自己一天之内的命运急转弯并不知情,正在进行时的剧情是,他拿到了EVO有史以来最高的毕业分数并且成功转正。
同事们都在恭喜他,仿佛看着自己养了十八年的孩子终于金榜题名。
“我还没有在内网看到你给自己的AI登记的名字。”谢尔比在咖啡时间与纪冠城闲聊,“是还没有分配给你吗?最近他们那些人力办事效率真是也来越慢了。”
纪冠城说:“已经给我了,栾老师还没有确认权限,应该是太忙忘记了。”
“他不可能忘事的。”旁边摸鱼看漫画的数学宅男Mikye忽然抬头,“他连我入职那天穿的什么衣服都记得住,那还是四年前的事情。”
“……你那个古怪中二的打扮很难被人忘记吧?谁会在上班第一天就穿跟cosplay一样?”谢尔比吐槽,突然转头问纪冠城,“你叫他栾老师?”
“对啊。”
谢尔比露出几分微妙的神情:“他没说什么?”
“没有。”纪冠城察觉出了异样,“他不喜欢被人这么叫吗?”
“当然!”Mikye假装抠鼻子,“他以前就在大学任教,听‘老师’这个称呼要听吐了。后来不知道是什么风气,上个班都要管不认识的前辈同事叫老师。他就总说,我什么都教不了你们,别叫我老师。”Mikye说话都带着一股没语气的阿宅味,学栾彰学得有些搞笑,“只要别人这么叫他,他就会第一时间纠正,难道他没跟你说嘛?”
纪冠城回忆了半天过往细节,然后摇摇头。在以往的接触中,栾彰确实是以“老师”的身份出现在纪冠城的视野里。他讲课很有耐心,疑难问题讲得通透,旁征博引,生动有趣,细节到位。而且他了解听他课的每一个人,始终可以站在对方的思维角度去帮助对方解决问题。
就更不要提那些加班的夜晚,栾彰单独为纪冠城开的小灶了。也许别人互称“老师”只是一种社交辞令,纪冠城却是出于对栾彰的尊敬。
“我不知道啊!”纪冠城问,“他真的一句都没讲过。难道是他暗示了但是我没读懂空气?不能吧!”
“哎呀没事没事,他不是那种人。”谢尔比安慰纪冠城,“可能他格外喜欢你,所以允许你这么叫他呢?毕竟是EVO有史以来拿到最高分数的人,有这种学生,做老师的都会很得意吧?”
其他几个人觉得谢尔比说话恶心,装作呕吐。谢尔比哈哈大笑:“好了不说了,你有想好自己AI的名字吗?”
“当然!”
“说来听听。”
阿基拉。
栾彰在内网系统上看到纪冠城给自己的AI登记“阿基拉”这个名字时,率先想到了前段时间纪冠城在朋友圈里发的那张《阿基拉》中男主角金田所驾驶的红色摩托图片。
纪冠城大概是很喜欢这部作品,所以栾彰虽对这个后世诸多作品竞相模仿的经典设定不感冒,可还是找来反复看了三遍。
金田身着红色的夹克,驾驶那台赤红摩托飞驰在赛博东京的街道上飞驰,张扬叛逆,与世界格格不入。那日纪冠城也是这样,头带红盔身骑本田,“嗖”一下从他的身边经过,车子横推出去,惊讶落定,推开头盔的挡风镜看向他。
红色也许对别人而言是耀眼的,可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刺目了。
纪冠城说请栾彰吃饭,栾彰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问题在于,一个刚来没多久的新人请顶头上司吃饭本身是一件听上去非常离谱的事情。当纪冠城正式提及此事时,为了让显得不那么离谱,栾彰提议叫上跨学科研究组的其他同事,大家一起热闹一下。
他还贴心地告诉纪冠城不必为了饭钱而有压力,部门每个月都有团建经费,理应为纪冠城准备一次迎新会。纪冠城见栾彰打理好了一切,意识到自己先前直接表达想请栾彰吃饭的举动兴许显得有些不妥当,便遵照了栾彰的安排。
其实栾彰只是想让纪冠城再欠得时间长一点。
大家约在了周五的晚上聚餐,地点就在附近常去的餐馆。纪冠城给大家准备了礼物,比如送给谢尔比一顶复古的报童帽;送给乌鸦一本深度研究精灵语的外文原版书;送给二次元宅男Mikey一个他喜欢的漫画角色的塑料小人;送给喜欢追女团的花痴发条橙一张精致的小卡……没有人不会被如此细致入微的体贴惊喜所打动,便都对纪冠城更加关照,一个刚来不久的新人用最快的速度被大家拉入了团伙。
纪冠城左右看看,不见栾彰踪迹,问道:“栾老师呢?”
谢尔比说:“他之前给我发消息说有些工作没处理完,要晚点到,让我们先吃不用管他。我看他那意思是够呛来。没事,估计他在你也放不开吧,哈哈,吃你的吧!”他一副很能理解栾彰苦心的口气,纪冠城却没有因此放松。
与自己约定的人却把更改的计划告诉了别人,这不免让纪冠城有些失落。
他明明也给栾彰准备了礼物来着。
众人喝酒聊天,纪冠城在酒精的作用下话渐渐多起来,为了让自己能集中注意力,他不住地瞪大双眼,眼底愈发朦胧。
这时,包房的门开了,纪冠城下意识地扭头看过去,栾彰出现在他的眼睛里。
“抱歉,我来晚了。”栾彰看着纪冠城的眼睛,像是对所有人说,又像是只对纪冠城说。
他的态度诚恳至极,心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抱歉,因为他是故意的。
他与纪冠城约定好却迟迟没有出现,甚至给谢尔比传递出可能来不了的信号。老道的谢尔比自然会惯性从职场社交角度向纪冠城暗示他为什么不来,他不来才是为了纪冠城好。
而他突然来了,在纪冠城眼中看到惊喜时,他知道纪冠城一直在“是”或者“否”之中来回盘旋拉扯的情绪终于有了落脚点。而他站在门口的一幕会变成一个强调重点的慢镜头,一时半会儿很难被纪冠城忘记。
人类的注意力曲线就是如此。
谢尔比给栾彰让了个座位,那位置正好在纪冠城的斜对面。发条橙起哄让迟到的栾彰拿出点说法出来,大家跟着哄抬气氛,栾彰只好笑着问:“你们想怎么样?”
“小纪说。”发条橙指向纪冠城,“本来饭局也是给小纪庆祝的。”
“我?”纪冠城哑然,其他人均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完全没有要拯救一下后辈的样子。大家都知道栾彰言出必行,绝不会摆架子。今日只要纪冠城能说出来他要栾彰做什么,栾彰不会拒绝,同样也不会记恨。
正是因为太了解栾彰,所以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提的要求都会显得有些无聊,只有纪冠城这个新来的兴许会有一些不一样的举动。
这会是个很好玩的测试。
纪冠城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沦为了人间观察者们的试验品,栾彰看他犯难,便说:“没关系,你可以随意提。”他也有些好奇的。
“我想不上来。”纪冠城只好说,“不过好像别人一般都是喝杯酒就好了。”他看向栾彰,“这样行吗?”
这个要求再简单不过,可是周围人都用惊讶的眼神看向纪冠城,随后转向栾彰。纪冠城有些不明所以,这不是最简单的事情吗?不过,他还是很识相地说:“其实没关系吧,聚餐也没必要讲究那些……”
“对啊。”谢尔比适时地晃动酒瓶,“哎呀,已经喝空了呀。”
“那就再开一瓶吧。”栾彰认真地说。
安静了几秒之后,乌鸦意味深长地说:“太阳真是从西边出来了。”
栾彰不能接受“无法主观控制自己身体”的设定出现在他身上,所以大家都知道他从不接触任何成瘾的东西。除此之外,酒精对于神经的影响也一直被他诟病。这方面他自律到变态,在观云第一个版本正式上线并拿到巨额融资时的庆功宴上,所有人都喝到尽兴,烟酒乱来的王攀扒着栾彰的肩膀让他陪兄弟喝一杯他都无动于衷,现在竟然会答应纪冠城。
当一个原则与另外一个原则对冲时,难道连栾彰也无法两全其美吗?
众人怀着一肚子的问题与好奇盯着栾彰一饮而尽,再看栾彰没有什么其他不适的反应,大家这才放下心来。
饭局散伙时已是深夜,纪冠城张罗着帮醉汉们打车,又嘱咐乌鸦到家之后一定要在群里发消息。都处理完之后只剩下他和栾彰,栾彰问他怎么回去,他说先回公司取摩托,栾彰说自己还要回办公室处理点事情,两人正好顺路。
脱离了群体的喧闹后,两人并肩走在月湖幽静的小路上似乎没有什么可以聊的话题。栾彰忽然开口说:“你怎么突然话少了?”
“没有,我只是在想啊。”纪冠城回答,“我那样做是不是不太好?好像有些勉强你,但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你不用有什么负担,那不是什么无理的要求。再说了,我是你的上司,如果真的不想,你能勉强我什么?我之所以这么做也是忽然起了念头,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的?”
“你对我说过好多话。”
“哈哈,是这样吗?那你记得多少?”
“一部分吧。”
栾彰笑道:“那看来我还是说了不少废话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开玩笑。”栾彰正色,“我只是在那一刻忽然想,我从来都不喝酒,甚至厌恶喝酒,厌恶一件事继而绝对不会去做,提也不提,是不是也是一种狭隘呢?我跟你讲过,我们需要去不断尝试自己从未尝试过的东西,体验不一样的人生,才能对“人”有更深入的了解。神经网络学科像心理学也像哲学,需要面对很多哪怕自己不喜欢的东西,或者是内心深处的恐惧。面对真实的自己是很痛苦的,但踏出一步,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痛苦,说不定还能找到更好的舒适区。”
“所以你要开始烟酒不忌了吗?那可不要尝试电子烟啊,有点自欺欺人。”
“……”什么跳脱思维?栾彰无语。
“好吧,被你这么一讲,我大概以后遇到有抵触情绪的事情也会试着换种思考方式吧。”
“所以你就当做我是借着你给了我一次尝试的机会吧。要知道没有一个合适的台阶,突然做一件自己绝对不会做的事情也挺奇怪的。”
纪冠城理解的栾彰的意思,心中放松了许多,甚至对栾彰开起了玩笑:“你这么说搞得好像我被你算计了一样。”
他无意猜中了命题,栾彰毫不慌张,默默转移话题:“你不是喝了酒吗?怎么还要开车回去?酒驾不合适吧?”
纪冠城定住,如梦初醒:“坏了!我给忘了!”他不常喝酒,从饭馆出来之后下意识地要去取车,一路上和栾彰聊天把常识都抛在了脑后。还好栾彰提醒了他,不至于犯下错误。
两人已经快要走到公司,纪冠城却失去了回去的意义,但到都到了,他干脆问栾彰还要处理什么工作,有没有什么他能帮忙的。
“也没有什么,但可能会弄得很晚,你也帮不上我什么忙,还是回去吧。”栾彰就是为了跟纪冠城走这一段才编的瞎话,怎么可能真的有工作?
“……我真的那么废物吗?”
“没有,在我心底里,你一直都是一个很优秀的人。我希望你能在EVO有所建树,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这话可能工作场合里没什么机会讲,如果你觉得突然听到很奇怪,就当是我不胜酒力吧。”栾彰说罢见纪冠城眼睛都亮了起来,不想听纪冠城的热血宣言和对工作的各种问题,自己打断自己接茬说:“我看你给大家都准备了礼物。”他伸手,“我的呢?”
纪冠城一怔,赶忙掏向背包:“不好意思我忘记拿给你了!”

他送给栾彰的不是什么贵重物品,是一张薄薄的纸片。栾彰接过来借着路灯细看,是一张特种纸做的藏书票,纸张泛黄,看上去有些年头。上面是版画刻印的欧式装潢的房间,画面中一个妇人将一个小女孩拥在怀里,旁边则是三个身着西装的男人。
“我周末去跑山回来的路上看到有人在摆摊卖旧书,在里面淘到了这张四十年前的藏书票。你的AI不是叫诺伯里吗?”纪冠城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说,“我是在内网上看到的,如果你觉得我这样有些冒犯的话……”
栾彰本是端看纪冠城,转而微笑,用温和的口吻说道:“没有。”
他的心里却在惊讶之余有一些不悦。
“诺伯里”对一般人来说是一个毫无意义的名词,但对于福尔摩斯小说的读者来说是一个颇具意义的词汇。《黄面人》并不是一个构思多么巧妙的故事,甚至在福尔摩斯众多故事中堪称无聊。然而,这个短篇贡献了福尔摩斯少有的全盘推理错误的剧情,以至于故事的结局,这位伟大的侦探反思了自己的错误,郑重地对他的好友华生说,若对方觉得他对于自己的能力过于自信,或在办案时不够认真,那么就在他的耳边轻轻说一声“诺伯里”,他一定会感激不尽。
拿破仑的滑铁卢,福尔摩斯的诺伯里。
栾彰以这个暗号来命名自己的AI,其心思可见一斑。暗号的解读就摆在书上,对于书迷来说不是什么秘密,但对于一般人而言确实难以联想。栾彰从未在纪冠城的任何一条信息中看到过关于“推理”的字眼,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性,纪冠城认真地查过。
不论是出于对前辈的好奇心还是什么别的理由,这带给栾彰的感觉并不好,他不喜欢自己的研究对象反过来研究自己,而纪冠城的心思太细对他而言不是好事。
“这张藏书票很漂亮,也很有收藏价值。谢谢你,我会好好保存的。”栾彰想要终止今天的对话,“好了,你赶紧回去吧,我得去工作了。”
“真的不用我帮忙吗?”纪冠城再三确认。栾彰一歪头,纪冠城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只好和栾彰告别,没有去园区大门方向,而是去了地下车库。
“不是说不开车吗?”栾彰问。
“我推回去好吧?”纪冠城说,“要不然我明天怎么上班?放心,肯定不酒驾!”
他背过身去走路轻快,那充满律动的不够安分的身姿像极了放学后和同学打球打到尽兴才肯回家的高中生。
栾彰始终站在暗处凝视。
阿基拉成功部署之后,纪冠城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打转,思考着这个AI今后的发展方向。EVO的员工搞出了千奇百怪的AI,好像一个又一个性格迥异的人类似的,有的是话痨,有的像弱智,有的只说一门奇怪的小语种,有的天天挖掘黑暗料理食谱……当大家在云端分享数据时,那个虚拟的二维世界热闹得像菜市场。
诺伯里从不在这里出现,纪冠城好奇地问过栾彰,栾彰不以为意,反问纪冠城AI难道也要像人一样合群吗?
“AI跟人不一样。”纪冠城回答。
“对,确实不一样。”栾彰认为,AI是平行世界与人对称的另一个物种,纪冠城却紧接着说:“人要更复杂。”
这是栾彰不喜欢的论调。
“其实也没有必要太早确定私人AI的学习方向,有时候他会变成怎样是不受我们控制的,那个阿……什么来着?”
“阿基拉。”
“对,阿基拉。”栾彰问,“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自从培训课结束之后,栾彰能和纪冠城接触的时间直线下降。平日里除了工作就是工作,以他的级别成天主动召见纪冠城简直可以用“奇怪”两个字形容。还好纪冠城在吃饭时或者休息时遇到栾彰会主动打个招呼,促成两个人发生一点对话。
栾彰需要找机会更多的接触纪冠城,培养纪冠城和他聊天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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