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先生虽然面色不好,但是也没有说什么,只用书本敲了敲书案,沉声道:“继续。”
白袍清了清嗓子,秦先生掇了两步,重新开始讲起书学。
白岩死死握着手指,试图用疼痛让自己清醒一点,但是他张开眼睛,眼前却还是一片虚影,连带着脑袋里也像是有一千个和尚师傅在念经,嗡嗡的听不真切声音。
不可以……
不可以。
好不容易、有一位前辈不嫌弃自己,他一定要保持清醒。
“四弟,先生叫你呢。”
不知何时,白袍忽然的从身后捅捅他。
白岩手一软,书本砸在桌面上。
他立时惊醒,无措的起身,看向前方的老者。
这次秦先生的脸色彻底黑下来了,即便他念在白岩身子不好的份上没计较先前,可他身为一方学士,至少白袍和白兴在家学上是绝对不会如此无礼。
他不满的道:“世子可是对本官有所不满,直言便可!”
“没有……”
白岩喏声的回。
他低低喘息着,眼前的东西仿佛都在飘一样,连秦先生的脸都看不太真切。
秦先生面色仍然不是很好看,他道:“若无问题,便请世子回答一下下官刚刚所问的问题吧!”
白岩怔了一下,垂在身侧的手指紧紧蜷缩起来。即便努力保持清醒,可他全然没听到秦先生方才讲了什么,即便听清一两句,也只是很模糊的印象。
“三弟,等什么呢,要是不会就尽快和先生说吧,你是什么水平大家都知晓的,先生也不会怪罪你的,你说对不对啊,阿兴。”
白袍侧着身体,调侃的说道。
白兴目光看了一眼白岩,做出附和的模样,却没像从前一样狗腿的附和,迟疑着句:“许是……三弟身体还没好。”
白袍支着下巴的动作微顿,扭头看他一眼。
白兴立刻收住了没说完的话,拘谨
的讪笑两下。
白袍自然知道他的小心思。
没点眼力见的货色!连谁更有潜力都看不出来,无怪乎父亲不喜!
他冷哼了一声,扭过头,又看热闹的瞥着白岩。
这小子虽让人厌恶,可到的确运气不错,便宜倒是都被他捡了去,即便没了先侯夫人,又出来这么一个宣王世子。
不过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毕竟那位宣王世子至多是惦记着之前的情分对他照顾一二罢了。
不过是一个中庸,再好也不过是护他官运亨通。
可他的亲弟弟白清却是将来唯二的天级坤泽。
白清已然与父亲母亲通过信,说宣王世子对他有意,就算不能入得楚帝眼,他的亲弟弟未来也会是宣王世子的坤泽,一个中庸,如何能与自己的坤泽相比。
白岩不过是一个凭着母辈关系才得点关照的可怜虫罢了。
白袍想到此,冷笑了一声。
听得真切的白岩把头低得更深。
他拘谨的站着,手指紧紧攥着书本,不只是为了维持能立住的状态,不要就这么倒下去,还是因为羞愧。
“抱歉,先生,学生不知道……”
秦先生的神色越发难看,他徘徊了两遍,像是气急,而后一敲桌面,冷声说道:“坐下吧,世子既知有错,等授课结束后便自行抄书诵下吧!”
秦先生的尾音十分凌厉,白岩抿着唇瓣,愧疚的应是。
他重新坐下去,这次费了全身的气力集中精神,努力睁大眼睛,注视着秦先生的一举一动,全然无视身体不舒服的抗议。
不能……不能再惹先生生气了。
他本身就愚钝,应该更勤勉才是,白岩没记下所有书,可看过的也不少,病痛都不是他不敬师长、放任自己的理由。
更何况……他还想靠自己好好的活下去。
一直到日落西山,秦先生才结束最后一段讲学。
他看了眼下方的白袍等人,瞥见仍旧腰背挺直的白岩,对他观感倒是好了些,尚算满意的道:“今日所讲还望三位公子好生背诵下来,楚的科举虽说体察能力更多,但诵读也是必不可少的,切莫因小失大。”
白袍和白兴都站起身,恭敬行礼道:“学生知道了,先生慢走。”
白岩也连忙跟着站起来。他起得有些猛了,虚虚扶住桌面才稳住身形,笨拙的跟着行礼。
侍从进来收拾了东西,秦先生对他们点了点头告别,白袍喊外边的亲随:“快去送送先生!”
侍从应道:“是,大少爷,秦先生,您老这边慢走。”
目送着秦先生出了阁子,白袍这才放下手,懒散的伸了个懒腰。
他睨着眼前白岩的背影,眼睛转了转,忽然在他肩上一拍。
白岩整个人抖了一下。
白袍眉头一挑,他眯着眼,顺势把手臂搭在白岩的肩膀上,在他耳边道:“三弟,你这身子还成吗?要不然别抄了,你可是咱们都江候府的世子,区区抄书而已,怎么用得着你亲自来,找个小厮来办不就是了,我看兴才就不错,他识字。”
白岩全身都很无力,被兄长压着的肩膀尤其得沉。
他试图动一动,白袍笑眯眯的,手下却越发用力。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发热带来的症状,白岩觉得后脖颈的灼热感更强了,像是撩火的原野一样。
他实在没什么精力回应白袍,但也知道若是他不说话,对方只会变本加厉。
他哑着嗓子说:“大哥,我会完成先生要求再出去的,大哥和二哥……先去陪父亲和大夫人用饭吧。”
他说话很费力,小小的掌心抵着桌面,印下一道湿痕。
白袍瞥了一眼,而后才懒散的起身,撩着衣袍道:“三弟一心向学,真叫我们两个兄长自愧不如,也真是不好打搅。”
他朝书院外喊一声:“兴才!”
“大少爷,奴才在。”兴才应道。
白袍一敲书本,笑着说:“听到了吗?世子要温习完课业再去吃饭,你这奴才可不要不长耳朵,若叫本少知道你打搅了三弟,便割了那些个没用的东西!”
兴才连忙行礼道:“奴才知道了。”
第15章 阿姊
“好。”白袍回头,捞住白兴,目光沉沉盯了他一眼,看的白兴不敢张口说些什么,这才笑了声,低头看看白岩,温温柔柔的说:“那三弟,为兄们便不打扰你温习功课了。”
他也不给白岩回答的机会,扯着白兴便出门,门被随从“砰”得一声关上,外间的笑闹声也越来越远。
白岩撑着胳膊,低头看向书案,虽然很不舒服,嘴角却很微小的牵了起来。
秦先生……与之前的先生不一样,他讲得很细,语速也慢,即便白岩昏昏沉沉的,也惊喜的听懂了大半。
这是不是说明,他也是没有那么愚蠢的?
如果他聪明一些,是不是父亲、还有兄长,他们都会对他亲近一点。
所以他一定要背诵下来,还要再明天之前,不能让桑先生觉得他纨绔无用。
白岩抿了抿唇瓣,他眼睛亮亮的,即便呼吸很沉重,心里也轻松下来。
他重新坐回座位上,颤着手指握住狼毫,笔尖歪歪扭扭的划过纸张。
记性不好可以用勤奋来凑,他没有听懂的地方写上几遍,几十遍,自然是能记下来的。先记下来,再有问题就可以去问先生。
如果是秦先生的话,应该不会冷眼责骂他的吧?
因着精神太过集中,白岩的呼吸又沉重下来。
他眨眨眼睛,感觉书本上的字迹变得有些模糊,握着笔的手也有些控制不住。
他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气息喷在手背上,很热,烫得白岩激灵了一下。
可是不行,他还没有记下,他不能晕过去,他不想……再被人嫌恶了。
书房内忽然传出一声沉闷的磕碰声。
候在门外的兴才和小厮均是一怔,兴才皱着眉,看向他身侧的小厮——这是白袍的狗腿子,专门给他办事的奴才。
他压着声音问道:“管事,小世子他……”
这人自上而下的冷冷的瞥他一眼,冷呵了一声道:“什么?我可什么都没听见,况且世子爷可是亲口吩咐了,若世子有需要,自会招呼我等!”
兴才一愣,而后拱手行了个礼,又站回原地,只是余光瞥向书阁内,眉头一直拧着。
陈管事则蹭了蹭鼻子,一派老神在在的模样。
这个侯府内有底气说话的到底还是他们大侯夫人的子女。大少爷的意思很明显,让他们不要多管闲事。更何况世子已亲自开口“吩咐”,他一个奴仆,自是“听话”就好,一切也怪不得他头上。
“陈管事,奴才刚想起来,大夫人吩咐要盯着小世子喝药,现下已到了晚上喝药的时辰,我去给世子取药,还劳烦管事稍站一会儿。”
兴才忽然开口说道。
陈管事眯着眼的看向他,思索着说道:“你管这么多作甚,兴才,这可不像你啊。”
兴才则道:“不是奴才多事,而是大侯夫人亲口嘱咐,还是当着宣王世子的面……”
他这么一说,陈管事也回忆起这件事来。
这倒的确是个棘手的事情,毕竟宣王世子那里至少面子上还得过得去,于是他不耐烦的挥挥手,道:“去吧,快些个拿来,送进去就出来,耽搁了世子习书,你我都讨不了好!”
兴才躬身道:“是。”
他极快的往世子院内走,宋嬷嬷果然已提前熬好了药,看见他,又没瞧见他身后有白岩的身影,当下落下脸色就要吵嚷,兴才冷冰冰看了她一眼,道:“宋嬷嬷,若是奴才晚去一分,世子就要晚喝一分的药!”
宋嬷嬷被他讲得一愣,而后反应过来,赤急白脸的低声骂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打什么鬼主意……”
兴才是大侯夫人那边的人,能为她们世子着想?不耍花招就是不错。
不过家学书房等读书人的地方,除了公子们,也只有伴读、贴身小厮才能去,她们这些老嬷嬷是进不去的。
宋嬷嬷着实没办法,更何况今日大姑娘说是回门,想着大侯夫人也不能有空隙作践她们小世子,于是这才边骂着,边把药碗递给兴才,她道:“若是世子没喝到药,那宣王世子可要唯你是问!”
兴才没看她,接了药碗便走。
宋嬷嬷此人一向胸无城府,说得直白些,便是蠢,与她的主子一样。
明明是主子,还蠢兮兮的与他一个奴才道谢。
兴才腿脚快,片刻就遛了大半个侯府,回到风阁。
黑乎乎的一碗药汁,隔着老远便闻到那股腥苦味。
陈管事挤着眼睛躲到一边,心里嘟囔着也无怪侯爷瞧不上世子,一瞧便是没福气的。
兴才迈上台阶,敲门道:“世子,您的药到了。”
内里十分安静,半晌也没动静。
兴才皱起眉,附耳贴窗,而后他扭头,与陈管事对视着。
陈管事下先没特别在意,道:“你瞧我做什么,世子没叫过我。”
兴才眉头皱得更紧,他扭过身,一只手端着盘子,另一只手豁然推开门扉。
陈管事大惊失色道:“大胆!你这可是顶撞主子!”
“——世子不见了。”
“大哥,三弟身体那样,我们这么做会不会太……”
小花园路上,白兴边跟在白袍身后,边犹豫的开口。
白袍在前摇着扇,闻言停下步伐,慢慢扭头看他一眼,而后扯了扯嘴角,嘲讽说:“废物,你如何想的我不知道吗?今日……不过是给他一点教训罢了,好戏还在后头。”
白兴面色微变,不过还是低下头说:“大哥说的是,是小弟无能。”
白袍冷眼睨着他,而后又表情松缓下来,他拍拍白兴的肩膀,压低声音说:“他不过一届中庸而已,能与阿清比吗?更何况小弟现在在皇宫,随时可能得楚帝宠幸,即便是宣王世子给他撑腰,在楚帝身前又算得什么!”
白兴手一顿。
白袍眯着眼,站直身体,用扇子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二弟,你对我的忠心我是知道的,放心,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白兴闻言,有些激动起来,他压着兴奋,抱拳行礼说:“那小弟便先谢谢大哥了。”
白袍哎了一声:“你我兄弟二人,说这些干什么,还是去小酌两口。”
“大少爷,二少爷!”
白袍扭过头,看着来人,眉头微扬:“淡彩?是母妃找我有事吗。”
被称作淡彩的小丫鬟微一福身,笑着道:“是大小姐回来了,现下与姑爷均在前厅,夫人叫我来唤三位少爷。”
说着,她又往后一看,疑惑道:“三少爷他……”
白袍听到是阿姊回来了,倒是有些高兴,听她这么问,嘴角的弧度又落下去,按住白兴又有些紧张的手,不咸不淡的说:“三弟勤于学,还在温习课业,我自会向父亲解释,且先走吧。”
淡彩一愣,不过马上福身道:“是,大少爷。”
都江候府只有一位大小姐,是大侯夫人的女儿。白袍与白兴到前厅的时候,里间正一片热闹。
都江候脸上的喜色很明显,见到他二人,难能慈父模样的招呼了一声,而后又皱起眉头,看向他们二人身后,问道:“你们三弟呢?”
白袍先朝坐在都江候身侧的姐夫,此次被楚帝钦点负责春闱的大理寺卿独子鸿博拱了拱手,对方儒雅的笑了笑,示意无碍,白袍这才站直身体,回答道:“父亲,三弟未答上先生问题,现下正用功学习呢,孩儿们劝说也是无用。”
都江候表情微皱,挥了下袖子说道:“他知道温习也是好的,不过长辈都在,他不来见礼算什么道理。”
“岳父大人,四弟一心向学本是好事,都是一家人,无碍的。”
鸿博闻言,温和笑着说道。
“你说得这是什么话。”
不等都江候回话,一道温柔清脆的女声在屏后响起。
穿着细软锦溪绸狐裘的女子从屏幕后走出来,大夫人也在她身边,不满的拉了拉她的手。
白柒自然知道母亲的意思,不过她还是扭头看向都江候,福了福身才说:“父亲,三弟身子弱,你是知道的,现下这个时间,耽搁了吃饭,又晚了喝药,怕是又会病起来,温书又不急于这一时。”
都江候早便觉得不妥,闻言道:“柒儿说得有理,来人,派人去将世子请来,先用膳。”
奴仆应是去叫人。
大侯夫人面色不太好看的点了点女儿的手,倒是没有说什么,而后看向桌上的女婿,笑着说:“你们二人回来的倒是勤,现下姑爷有了要职在身,还是勤于政务才好。”
“岳母大人说的是。”
鸿博起身行礼,不过表情却有些勉强。
大侯夫人略有疑惑的看着他,又抬目去看女儿。白柒嘴角的笑意也降了下来,她握住母亲的手,看向主座的都江候,低声说道:“夫君担此大任,倒也未必……是件好事。”
都江候脸色一变,喝道:“乱讲些什么!”
第16章 暗卫
白袍和白兴都吓了一跳,大侯夫人连忙退去下人,安抚道:“侯爷且安心,都是自家人,不会有人乱嚼舌根的。”
都江候却是仍旧面色不好。
经过楚帝的那遭鸿门宴,现下他已然如同草垛里的蛇,便是草根动一动,他都会紧绷起心弦。
鸿博也深知多想没用,拱手忙道:“岳父大人说的是,我必会躬身自省,绝不出疏漏。”
白柒也说:“……难得回来一次,竟惹得父亲生气。父亲母亲,我们还是先用膳吧。”
都江候沉着脸点了点头。
大侯夫人见状,勉强笑着打圆场道:“是了,不谈这些。老三也是,他这孩子,家里还不知道他的情况吗,这般用功也是过了,不知道身子遭不遭得住折腾。”
白袍方才被吓到了,闻言才接话道:“儿子们不如弟弟,想是三弟愧疚昨日气了父亲,今日才这般用功,想要弥补回来呢。”
大夫人瞪他一眼。
白柒则看看大夫人,又看向都江候,担忧的问道:“昨日怎么了……”
“不好了!”
正说着话,院内就响起奴仆的声音。
白柒收住嘴,凝目看过去。
都江候近来尤其听不得这些话,沉着脸骂道:“不好什么!若你说不出名道来,本王割了你的舌头!”
“侯爷恕罪。”
进门回命的陈管事忙道,他行了个礼,抬着头磕巴说道:“侯爷、实在是奴才太着急了,世子他、”
大侯夫人斥道:“好生说话,世子到底怎么了。”
陈管事噗通跪在地上,闷声道:“世子又不见了!”
都江候即刻变了脸色:“什么?”
紧随其后的兴才跪在地上行礼回道:“小人们一直在书院外守着,未曾见到世子出来。”
“那人可是能凭空不见了!”都江候怒骂道,他从座位上站起身,气得徘徊起来。
跪着的两人身体皆是一颤。
坐在旁边的白袍则转了转眼睛,忽然压低声音说道:“侯府之内,三弟自然是不会凭空消失的。除非……他是自己出去的。”
一屋子的人都朝他看过去。
白袍往后缩了下,像是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了一样,不过又纠结的补充:“毕竟三弟昨日……许是出府散心去了。”
“他散心!”
都江候猛地发出一声暴呵:“他有什么可散心的!他这是把侯府都不看在眼里!都去给我找!找到世子立刻给我带回来!跪在满门老祖宗跟前请罪!”
白柒被吓了一跳,忙去拍他的胸口,说道:“父亲,您注意着些身体,三弟他是不会这样做的……”
“你还帮他说话。”都江候冷冷看向她,又挪开视线,低骂道道:“他这是有底气在身,不管不顾了!”
白柒看着家人各异的表情,拧起秀丽的眉头,迟疑问道:“父亲这话是何意?”
“陛下,这叠鹿肉是江大相公亲在江岸钓上来,特意呈给陛下尝鲜的,陛下尝尝味道如何。”
江国宫内,此时正是饭点,江德满躬着身,小心的为楚帝备菜。
楚骥眉头微皱,道:“你这老东西,越发啰嗦。”
江德满讪讪闭上嘴,安静了,前殿也只剩下碗筷相碰的轻微声响。
楚祈宣坐在楚帝的下手位。
昨日他刚领完军棍,肩上横贯着触目惊心的伤口,但是此事原就是他自愿所为,不可耽搁公事,而且……
他记挂着昨夜楚帝的情况,晨起便就来宫里请安了。
楚帝见他自没有好颜色,不过倒是留了他一起用膳。
此时楚祈宣正挺直着腰背,因为扯到肩背上的伤口,眉心一直紧紧蹙着。楚帝没有发话,他也便一直没敢动筷。
“伤口如何。”
男人忽而开口问道。
楚祈宣怔了一下,立即回道:“回皇叔,我无大碍,太医说将养半月即可。”
楚骥嗯了一声。
江德满已经妥贴的把菜摆好,恭恭敬敬的退至楚帝身后。
楚骥看了看碟子中声色俱美的菜肴,执着玉筷的手却没动。
从今早开始,他胃口就不甚好。现下看到这些东西,更是有一种胃口涌动的感觉。
楚骥虽养尊处优,可也不是奢靡的皇帝,不至于这些山珍海味都入不了口。
唯一的意外,便只能出在那东西身上。
昨夜那东西突然消失,便已令他情绪不虞,现如今见不到人,却又受其影响,楚骥的脸色越来越差。
他将玉筷砰的丢在玉桌上。
江德满一愣,连忙跪下请罪:“陛下,恕罪啊陛下。”
侍立在左右的宫人更是心惊胆战,立刻便跪了一地,告饶声此起彼伏。
楚骥原就不耐,当下面色更黑,:“都跪什么?起来。”
“是,陛下。”
宫人不敢起身,还是江德满率先谢恩,蹒跚着起来。
楚骥心头薄怒,看楚祈宣也有些迁怒,沉声道:“支南盐税之事,子然推举你去查办,你可有什么意见。”
支南是江国边地第一大郡,靠海,每年盐税颇丰,是已故江国王后亲弟秦安王的封地。
且不论这人在当地的“土皇帝”之称,楚骥自然不会容忍藩王存在。
他先拿秦安王开刀,也在楚祈宣的意料之内,只是他没想到,如此重任会落在自己头上,所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忙跪下领命:“请皇叔放心,侄儿必定圆满完成次此事。”
楚骥表情微微好转,道:“起来吧,莫叫孤再失望。”
楚祈宣一怔,意识到楚帝的话内之意是都江候府一事,连忙道:“皇叔,侄儿必会竭尽全力。”
楚骥没再看他。满桌子的膳食,闻得吃不得,自也不会有好心气,他不耐的抬手道:“下去吧,江德满,传太河均来。”
太河均今晨便递了入宫的帖子,一直候在殿前,江德满忙道:
“是,陛下。”
他与楚祈宣一同行礼退下,躬身退出殿内。
“陛下近来受信息素影响,有些许易怒,世子不必太放在心上,陛下是关注着您的。”
楚祈宣自小便是在楚骥宫内养大的,虽有先前都江候府一事,可这在楚帝身侧养大的情分总不会是假的,江德满对他也比宫内其他主子更尊敬亲近一些。
楚帝眼里揉不得沙子,都江候府已然是对楚祈宣额外开恩。
楚祈宣自然是清楚的,皇叔对他心生不满也是必然的,当下也只能苦笑道:“多谢江公公宽慰。”
江德满又劝慰了两句,将人目送出前殿,才折返回去,着人请在藏书阁的太河均前来觐见。
太河均已经在殿前等候多时,远远瞧见百丈阶梯上来宣他入殿的宫人,不等他宣召,即刻便向前一步行礼道:“公公有礼,还请带路。”
内监一愣,然后赶忙躬身道:“大人真是客气了,陛下在上书房等您,大人请随奴才来吧。”
太河均拱了拱手,迫不及待的迈上阶梯。
不是他急迫,而是此事涉及到楚帝,不得不抓紧每一刻。
毕竟楚帝一向喜怒无常,又十分厌恶柔弱无能的人,而坤泽不但体弱娇贵,还对人的情绪十分敏感。
且不论是否能找到这位坤泽,确保他不在被他们找到前便因楚帝而出了岔子,才是现下最要紧的事情。
前殿,上书房。
紫金貔貅香炉升腾着袅袅熏烟,身着劲衣的暗卫半跪在殿上,正低着头汇报:
“禀陛下,昨夜与庆喜公公相撞的宫女于宫墙外的人接应,属下等未打草惊蛇,陛下,可要-”
屏风内,侧倚在高脚南丝木椅上的男人眉目未动,只抬了抬手:“不必理会,朕倒是想看看他们能做到何种程度。”
暗卫叩首:“是,陛下。”
他隐匿身形,欲潜回暗处。
正看奏章的男人忽然叫住他:“等等。”
暗卫一冷,随即抱拳道:“陛下可还有要事吩咐。”
男人抬起头,问他:“昨夜,你可看见了。”
暗卫整个人一怔,随后马上意识到楚帝所问之事,神色微变,立刻跪地回道:“陛下恕罪,属下……看见了。”
暗卫如同楚帝的影子一般,自然也会看到一些不该看的东西,譬如昨日楚帝失去控制、几近疯癫的模样。
所谓伴君如伴虎,即便是置至生死度外,在楚帝的威势压迫下,十六仍是紧张的紧绷起来。
楚帝表情未变,他阖上手中的奏本,微眯着眼,问道:“那你可觉得,是朕疯了。”
暗卫大惊,死死跪在地上道:“陛下!”
一个两个,问句话,像是要杀了他们一样。
楚骥气势一冷,不耐的抬手:“回话。”
十六几乎悔恨死昨夜出任务的人怎么不是自己,他跪在地上,额头顶着玉砖,停顿着说道:“陛下,恕属下直言……昨夜陛下受信息素暴动影响,却是‘失控’了一阵,可后来……”
“后来如何?”楚帝淡声问道。
“陛下似是、受到坤泽安抚……陛下恕罪!”
十七重重叩首道。
他说得“委婉”了一些,毕竟当时寝宫内除了楚帝别无二人,又从哪里来的坤泽?可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说是楚帝出现了幻觉。
“下去吧。”
出乎他意料的,楚帝却没有发怒。
十七出了一身冷汗,连忙道:“是、谢陛下。”,即刻便隐匿了身影。
作者有话说:
专栏巨多完结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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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狗血的追妻火葬场(包含死遁等古早剧情):狗血古早追妻火葬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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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生病
楚骥说不上心情多好,虽说这东西能压制他的信息素暴动,可在此之前,他一向以强大的自控力睥睨,如今到底还是受到“坤泽”的影响,不止如此,连他失控的模样也因为那东西被人看到了。
他眼神冰凉,大掌执着的笔杆慢慢转动着。
“陛下,太大人到了。”
江德满在上书房外低声报道。
楚骥微一回神,放下笔道:“宣。”
上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向两侧打开,太河均入内,撩起官袍跪在地上请安:“臣太河均叩见陛下。”
“爱卿起身。”
楚骥低下视线,他看着太河均,道:“爱卿如此紧迫,可是有了眉目。”
太河均谢恩起身,他压抑不住激动,抱拳低声道:“臣不付陛下所托,查到了些许蛛丝马迹。”
楚帝眯起眼睛,掌心重重拍上龙椅,道:“善!可有解决的法子。”
太河均一顿,而后神色沉肃下来,躬身道:“陛下,臣从阳汪一带首领的传书查询到些许眉目,阳汪首领是近千年来唯一一个突破天级的乾元,其坤泽亦是高阶,他二人之间就曾有过某种‘联系’,且心绪身体,皆有所影响,陛下,‘此人’有大半可能,是真实存在的,而且他与陛下的信息素应高度匹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