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冒险再把白岩放在宣王世子身边,此次去收缴秦安王府,他费尽心力才叫楚祈宣意识到他们的信息素才是最匹配的,要想一劳永逸,自然是消失,可是不行。
“都江候”已经显得有些老态龙钟了,举着杯子,清清嗓子,说了一些勉励的话。
大夫人和二夫人笑着应和,几个孩子也都热闹起来。
白清暗地里握紧了拳头。
要等到楚帝易感期,还有几年的时间,而现在的他,离不开白岩的血。
此次在沿途,白清的信息素有几次味道变得淡不可闻,而补了白岩的血之后,很快又恢复过来。
他赖以生存的骄傲,全都是因为白岩的血才有的。
所以白岩要远离,却不能消失,他要搞清楚,究竟是什么原因。
年夜饭很快就散了,白岩回到小院,才是真正的年夜饭开始。
宋嬷嬷并着兴才准备了一些平时他吃不到的外边的吃食,裹着荷叶的炸鸡,翠翠的果子,甚至还允许他喝了一点奶酒。
今年冬天不好过,天气冷,又下大雪,可今夜月亮却十分明亮。
宋嬷嬷道:“等过了十五,楚军就要回楚了,届时江郡这些蠢蠢欲动的也就安分下来了。世子不必着急,早晚有一天能考出去。”
白岩有些晕乎乎的,他闻言,趴在桌上点了点头。
宋嬷嬷慈爱的拿过他手中的碗,又横了一眼一侧的兴才,压低声音说:“走吧,让世子——四少爷休息了。”
兴才点了点头,跟上。
房门轻轻关上,外边是还在守夜的丫鬟小厮的低声交谈,混着时不时响起的炮竹声音,白岩昏昏沉沉的皱着眉,吸了吸鼻子。
他很困,但是脑袋又很精神,与男人相处的画面断断续续的在脑海里呈现。
那是白岩最放松的日子,哪怕是假的,也够他时不时回味。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他仿佛又见到了那位楚帝大人。
男人穿着隆重的玄色龙袍,四爪银龙瞪着眼,几乎呼之欲出,长腿侧卧在榻上,一双虎目倏地朝他盯过来。
白岩眨了眨眼睛,又揉了两下,下意识的叫了声:“大人……”
少年声音绵软,只是下一刻,他便惊恐的睁眼了眼睛,支起身体往后退去。
这反应已经全然说明了这段日子他是故意消失的。
男人的眼底几乎霎时黑了下来,他粗粝的拇指紧握着杯口,到底强按捺住。
这东西一吓便会重新缩回去,再见不知道何时。
只是楚骥到底高估了自己的耐力,如若少年像往常一样亲近他,他心中只是有些怒气。
可现在,白岩却死死贴在墙上,甚至开始胡乱的闭上眼睛,又睁开,紧握着手指,俨然一副恨不得马上在他眼前消失的模样。
楚骥几乎绷不住恼怒,他砰的一声丢掉酒杯,嗓音显得有些阴鸷:“过来!别叫朕说第二遍,你已经知道了,是吗。”
白岩全身一抖,意识到这可能是真的。
他几乎要贴在墙角,瑟瑟发着抖。
他当然不会过去,他还记得男人与幕僚所说的话。
这些都是假的,全是假的,楚帝的残暴他上辈子已经听闻过,更不可能把自己豁出去,他要好好的,自由自在的活着。
白岩摇摇头,慌乱的开始在心中想回去的办法。
男人已经从榻上起身,他的信息素许久没有感觉到白岩的气息,疯狂叫嚣着冲刺过去,萎靡又癫狂的绕着小坤泽,又百分的拘谨和小心翼翼。
仅仅数十天,这东西对他的态度就千变万幻。本来被他违逆躲藏,楚骥心中的怒火已然越演越烈,可如今真见到少年,他的怒气竟然少了点。
许是酒水带来的错觉。
男人不承认,黑沉着脸,抓住少年的胳膊,低头沉声道:
“你还想跑去哪里?”
白岩被他抓着胳膊,几乎吓得哽住。
可熟悉的气息将他包围起来,白岩几乎本能的想要放松。
他紧咬着唇瓣,让自己冷静下来。
是假的,都是假的!
“为何躲着朕。”
当然是为了活着。
要自由的活着,而不是像上辈子一样,永远都被蒙在鼓里,永远都没人真心喜欢他!
白岩猛得抬起脸,少年一双大眼睛湿润着,像是风吹过的海面。
楚骥动作一顿,他松开手,片刻又拧起眉。
这东西对他十分嚣张,如今耍了脾气,竟然还一点也不隐藏了。
只是他心中一直缠着乱麻,楚骥对这种感觉很陌生,沉着脸将这归于恼怒
若是少年就此知道错了,他不介意重新上之前一样的安排对他。
毕竟——这东西于他有用。
“大人——”
“对不起,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你敢!!”
天光一亮,白岩惊慌的睁开眼睛,看到床顶还是自己熟悉的,心跳才慢慢降下来。
男人那双泛红的凤目还停留在他脑海里,白岩总觉得眼熟,现在想想,大概是前世他死掉前看到的那双眼睛。
昨天晚上……是梦吗?
还是真实的。
白岩怔松了片刻,直到听到院子里宋嬷嬷的声音,才捏捏脸,镇定下来。
不管怎么说,等过了十五,他就再也不会见到这位大人了。
宋嬷嬷跑来的很急,声音却十分激动。
门被大力打开,守在门外的兴才不满的说了句:“宋嬷嬷这么高兴,是有什么天大的好事。”
宋嬷嬷与他互怼已经成了习惯,当下也不在意,只兴奋的冲到白岩床前,然后一把搂住他,擦着眼泪哭道:“老奴就说!四少爷熬出头了!宣王世子向楚帝请了婚约,带您一并去往楚国,待加冠之后,就成亲了!”
白岩僵住身体,门外的兴才也从吊郎当站直身体,表情严肃起来。
宣王世子私底下向楚帝请求赐婚,只是先都江侯府十分不得楚帝心意,况且又与楚祈宣关系紧密,又信息素匹配的白清在前,楚帝问他时,楚祈宣也只模棱两可的说不会辜负二人。
如此优柔寡断,藕断丝连,不用说杀伐果决楚帝会不会对他厌弃失望,只是楚然都揪着楚祈宣骂了半天,可最后也只能恨铁不成钢的任他,毕竟楚帝已经开口,虽然婚约只是一个名头,可暂时也算得数。
白清作为可能突破天级的坤泽,自然是要一并回楚,先都江侯府废世子也挂着一个“须有名头”,被迫离府楚上。
两年后。
文士日,太学学子并文武百官都要拜见皇帝。
作为能面见圣颜的机会,不少穷苦学子都花费了积攒下来的钱财,把自己收拾的整齐一点。
当年丹廖大王子联合逆党刺杀楚帝,后楚鸿锦大将军受命收复丹廖,一切平稳后,随楚军一起回楚的丹廖小王子被封了个爵位,保下了一条命。
白岩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那晚帮助自己的少年是丹廖的小王子。
因为身份特殊,太学内不论是王孙后代还是高官之后,都尽可能的离贺兰明吉一定距离,明哲保身。
“人人今日都打扮的花枝招展,你怎么就只穿了一身这么素淡的衣服。”
太学殿外,贺兰明吉与白岩碰上头,仔仔细细翻着他打量,最后下定论:“浪费你这张脸!”
白岩拿过自己的衣袖,摇摇头,说:“楚帝陛下一项厌恶以面孔实人,这可不是什么优势。”
相反的,还是他最危险的时候。
白岩当年被迫跟着楚祈宣一起回楚,如之前一样,现在暂住在世子府上。
如今过去两年,他已经张开了,身条也拉长了,可是除了必须入的太学外,白岩仍然时刻小心谨慎着。
楚帝似乎已经忘了他,自在江郡天罗地网的搜寻过之后,已经有将近一年多分时间再没有禁军忽然探查。
“你总是这样,”
贺兰明吉叹了口气,随后拉着白岩跟着队伍往前走。
说是拜见楚帝,他们也只不过是在最后边见上一面而已。
他们两个,一个江郡废世子,一个丹廖先王子,都是身份尴尬的人,一到人群中,周围人便自发远离起来。
大殿前排是高官大臣,最后排才是太学学子,在大太监江德满的唱和声中跪拜行礼。
两年过去,天下大统,楚帝在年轻一代的官员们心中几乎是神化的代表,殿上宏厚的参拜声音过后,安静的落针可闻,片刻后,才响起男人低沉的声音。
文士节是最近两年随着科举才兴起的节日,楚帝照常勉励了几句,剩下的大臣们与学子们交流,官场与学子碰撞,才是重点。
自楚帝的声音响起之后,白岩便紧张的蜷缩起了手指。
贺兰明吉跪在他身边,不安分的看他一眼,疑惑的碰了碰他的手,白岩瞬间抖了一下,从端正跪着的姿势变成上半身趴在大殿上。
楚帝声音停了。
江德满皱着眉看过去,瞧见地下那一道消瘦的身影,身侧的小太监立刻提醒他白岩的身份。
江德满抬了抬下颌,目光有些不满,又小心的去看楚帝的脸色。
这种时候,告罪不告罪都显得不对,显然,那名以“柔弱”“无能”出名的废世子选择了装鹌鹑,消瘦的身形抖得像散架一样。
楚帝扫过那道身影,目光停了片刻,又移开。
此事便是掀过了。
江德满松了一口气,接过流程。
直到恭送楚帝回宫,官员们都站起来互相叙旧,白岩被贺兰明吉拉起来时,脸色还是苍白的。
贺兰明吉吓了一大跳,拍着他问:“你没事吧,刚刚是我的错,还好楚帝没有追究。”
“我没事。”
白岩扶着他的手臂,摇了摇头。
楚帝大权独揽,虽然他可能已经忘记自己了,但是如果被发现,白岩想象不到自己会有的后果。
他心悸着,告别了贺兰明吉约他去散心的邀约。
好在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因着“婚约”,白岩暂时无法离开楚都城,更不敢见到楚帝,上次会试,他也是正好卡在四十名额,没有参加殿试。
只是心慌之中,白岩还是有些落寞。
兴才在皇宫外守着,见到他,便迎上去,瞧着白岩的脸色,什么都没多问,只说:“少爷不如去拜访大小姐。”
去岁阿姊添了一个女儿。
小家伙长得十分可爱,大理寺卿夫妇都爱不释手。
而且每次她见到白岩,总会捏着脸笑。
白岩想到小甥女,心情才好了些,点点头,又止住脚步说:“总是空着手去不好,兴才,我们账上还有多少?听闻姐夫又要高升了,我们去玉宝阁看看,挑选个像样的贺礼。”
白清和白岩都在楚,每年都是侯府都会送些金银,只是两个少爷,待遇却完全不一样。
兴才算了算,说了一个数字。
只是今日赶巧,到大理寺卿府上时,白清也在。
自上次的事之后,白柒与家里有了些隔阂,可对白清这个亲弟弟也只能是无奈,听说白岩来了,在院里开着门,见到他第一个迎了出来。
白清跟在她身后,见到白清,脸色僵了下,但马上就恢复了正常,叫了一声兄长。
被白柒抱在怀里的小玉升见到白岩,就张开了奶呼呼的小胳膊要他抱,白岩嘴角抿高了,接过软绵绵的小玉升。
白柒打趣道:“她就等着你呢,连亲娘都比不上小舅舅。”
小玉升搂着白岩的脖子咯咯笑,白岩于是也慢慢笑起来。
白清在一旁看着,嘴角笑意有些淡。
不过他今日来,是要将取血一事摆在明面上,白岩正好出现,倒是合适。
距离白岩的加冠日越近,那个不算做数的婚约也就越近,可日前楚祈宣还没有松口。
最重要的,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近两年他对白岩的血需求越大,甚至间隔超过一个月,他的坤泽信息素味道就会变淡,甚至连天级都没有了。
白清咬了咬牙。
白岩在这里,楚祈宣是一定会来接他的。
而他的信息素与楚祈宣适配,他绝对不会不管。
白岩与白清在这吃了饭,又坐了一会儿,外边便有仆从来通传,说宣王世子路过,特来拜访。
白柒神情复杂,看了眼两个弟弟,才点点头,说:“请世子到正厅吧。”
宣王世子与白岩有个所谓的婚约,可又夹着与白清的情谊,而白岩不过是一个中庸,所有人看来最后的主人只能是白清,这团乱事也使得处境本就尴尬的白岩越发艰难。
可这件事外人都无法插手,哪怕白柒看出白岩的无措,现下也无力在楚国与宣王世子的意愿抗衡。
“阿年,我们走吧,今日正好沾了你的光,还能一同回府。”
白岩艰难的牵了牵嘴角,没有说话。
出去时,一切还是正常的。
如今过去两年,楚祈宣越发丰神俊朗,可每次见到他的脸,白岩就会陷入恐惧。
如果按照时间推算,他躲不掉这次婚约,是不是还会像前世一样死掉。
变故就是在离开时发生的,白清原本笑着的脸突然变得苍白没有血色,一侧的楚祈宣反应很快的接住人,来不及出府,大理寺卿府上的医师紧赶慢赶了过来。
白岩脸色一白,白清扯着艰难的身子,歉疚的朝他看过来,又眼角湿润的看向宣王世子,紧握着他的衣袖说出了实情。
连白柒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震惊的看向身侧的小弟。
楚祈宣也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就目光严肃又有些许歉疚的看向白岩,吩咐道:“阿年,我一直不知此事——你放心,我必定会命人去寻其他法子解决阿清的病。”
这个结果白岩早已预料的,甚至是镇定的。
白清身体很差,连带着无助起来,白岩的血送进去,小厮只带了空碗出来,宣王世子还在里间安抚他。
白柒看看里边,又回头看向缠上手指的白岩,拧着眉,心疼的低声道:“什么怪病,竟还非得要兄弟的血来救不行了吗。”
白岩摇了摇头,朝她笑了笑:“阿姊,我没事的。”
怎么会没事,任谁一个好人,活着是要给他人做药引子,想想这件事已经持续了两年,白柒的脸色发青,可又无奈。
两个都是她的兄弟,如今白清就躺在床上,她确实没有任何立场能开口。
白柒有气无力的坐回座上,一炷香之后,楚祈宣才从房间内出来。
他面色沉重,看了一眼白岩的手,目光十分复杂,立刻派人去请宫内太医配药,调养白岩的身子。
待看向他时,有些难堪,却又肯定的说:“阿年,你的兄长——他与我信息素匹配,如今又有怪病,身子虚弱,只有我能安抚,我得给他一个保障——”
“阿年,你永远是世子府的主人,但是我得向皇叔求赐婚,不然他在外会受人闲话,他是你的兄长,日后他也只是安抚我的信息素,与你一同还能有个照应。”
白岩还没有反应,白柒面色已经大变,她忍着怒气,道:“世子这是何意!”
两个人,他竟还都想不辜负!天底下有这般只于他是好事的便宜吗!届时白岩一个中庸世子府主人,又与白清是亲兄弟,地位可想如何尴尬。
白清靠在床上,闻言哀泣的叫了一声阿姊。
白柒动作一顿,踟蹰着没再开口。
所有夹在白清与他之间的人,都没办法做出抉择,白岩上辈子就知道了,也看清过,可不同的是上辈子他懵懵懂懂,觉得楚祈宣是好人,与他和兄长在一起也一定是好的,可这辈子他一点也不想再夹在这俩人之间。
白岩握紧手,又强调了一次:“世子,我并不想与你成婚,你与兄长本就是---”
“阿年,我知道你怨我,你放心,我一定会向皇叔请命,妥善安排此事。”
楚祈宣道。
他总是固执的相信时间可以让白岩和他亲密起来,他和白岩本就该是自小就相识的,而且---应该是最紧密的。
白岩一顿,张开嘴,还要再说,楚祈宣却像是有些薄怒一样,径直先告别离开,留下人带他们后续确认无事后再走。
他一走,房间彻底安静下来。
白清靠在床脚,唇角嘲讽的扬了一下,又闭上眼睛。
没关系,楚祈宣那个愣头青,喜欢喜欢的全无所谓,他会靠自己拿到想要的东西,至于白岩,却有些难点,最近他好像越来越不和自己亲近了。
先都江候府近来又在楚地掀起了一波风浪,本来都江候府的三子,一个是大理石少卿的夫人,一个是天级以上的坤泽,还有一个是宣王世子的传言未婚妻,结果过了一天,宣王世子府未来的另一个主人就成了白清。
不过众人虽讨论,却觉得这才合理了。
毕竟宣王世子与一个中庸成婚,简直荒谬。
当天楚祈宣向楚帝求赐婚,被楚帝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若不是楚然拦着,怕是会被打一顿。
若是一开始便是娶两人,楚祈宣身为世子,自然是没有质疑,可他两年前信誓旦旦的选择了都江候府的废世子,如今又因为各种私情,连请旨赐婚兄弟二人的荒唐事情都办了出来,私事不检,于各处都不宜。
楚祈宣还想固执的请昏二人,被楚然恨铁不成钢的强拉出去了,又责骂了一顿。
问他喜欢哪个,甚至还迟疑起来。
这两日提起楚祈宣,楚然便一脸的黑,不知道虽然行事温和但是也果决的侄儿怎么在私情上这么优柔寡断,不过也是奇怪,虽然这事离奇,可楚帝大可以暂且压下此事,也不必当天把楚祈宣一脚踹出来,且断了他与废世子再联系。
除此之外,还有一事,楚帝竟然改了今年殿试的入选范围,所有通过会试的贡士全都要参加殿试。
楚祈宣与白清的联姻消息传来后,最松了一口气的便是白岩。
而还没高兴起来,便从贺兰明吉知道了殿试的事。
白岩莫名的慌乱起来,这两年里其实他好像见过那位大人几次。
自从见过男人失去理智的样子,白岩特意查阅了关于乾元的记载,也知道了易感期的可怖,楚帝没有匹配的坤泽,自上辈子他死前都是举世皆知的。
白岩虽控制住了自己,可恍惚犹豫的几次,他觉得自己触碰过大人的气息。
而最近两天,白岩捏着衣角,低下头,他身边若有若无的有一股气息,但是太淡了,哪怕是兴才,也感觉不到,所以白岩也不能确认是不是自己在睡梦中露出了马脚。
他只知道,自己不能被抓到。
楚帝并不喜欢他,而是想要捉住他,关起来,当做一个药品。
好在楚国的殿试照常会有要员大臣先为审查,后续三甲才会面见楚帝,殿试本就人才济济,白岩即便不故意隐藏,也未必能挤进前三。
殿试前一晚,白岩特意喝了两碗药,宋嬷嬷不解其意,但是也没有多说,只是担心药性过足。
而宋嬷嬷的担心果然不是假的,夜晚,白岩便觉得浑身像是烧起来一样,他想睁开眼睛,但是却睁不开,身边萦绕着铁锈的气息,艰涩的好像燃气火焰的水底,而一只猛兽隐匿在暗处,虎视眈眈的盯着他。
白岩惊呼了一声,终于艰难的睁开眼,然后便僵在了原地。
在他眼前是熟悉又陌生的画面,好像两年前一样,熟悉的暗色宫殿,熟悉的床幔,以及透纱的床幔后,身形高大的男人。
大人的头发好像长了。
这是白岩的第一感觉,随后,他马上压住漫上来的恐慌,以及一点不明显的怀念,捂着嘴巴坐在角落。
男人在床幔后,双臂捂着头,一双有些猩红的眸子透过间隙,不知道看没看得见他,落在白岩的前方。
白岩是惊惧的,但是他很快察觉到了房间内疯狂涌动的信息素。
易感期!
他记得。
白岩抖着,抱着腿所在原地,看着男人的眼眸越发暗红,而后他躬下身体,发出了野兽一样的深喘,看起来比两年前他离开前要严重数倍。
易感期的下场---
白岩眼睛微动,他唇瓣抖了抖,脑海里疯狂滚动着被男人抓到后会有的下场。
楚帝治下,奖罚分明,没有贪官,并不是因为他是元级乾元,就能压制住人性的贪婪,而是残酷暴刑的压制,官员一旦悖逆职责,等待他的下场不只是简单的死,而是足以让他们收住蠢蠢欲动的念头的刑罚。
那些刑罚用在他身上,他会不会一天就死掉
白岩抱着腿,因为张开,却还有些微微圆的大眼睛震动着,注视着男人的方向。
可是他还记得,小时候被这位君主抱在怀里的画面,当然,也有被扔下水的画面。
明明与别人一样,他都是利用他的。
白岩抱着腿低下头。
可是……
片刻后,宫殿一角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细碎又哆嗦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床幔被拉开一角,主人显然很怕,动作哆哆嗦嗦。
龙床上深深埋着腰的男人眸光微闪,抬起头来。
猩红的眼眸对上白岩的视线,白岩一哽,几乎吓得瞬间就要跑,可很快,他就发现除了看着他,男人没有任何动作,就像两年前一样。
有些乾元,是没有易感期时的记忆的,同样没有现实的理智。
所以,这位大人是不是也不会记得他?
白岩松了一口气,可莫名的,还有一些落寞。
他大着胆子,给自己鼓气,这两年来他长高了许多,可是面对楚帝,仍然是小的。
他努力伸出手臂,然后轻轻落在男人的脸庞两侧。
少年的眼睛亮亮的,又很湿润,一如两年前,一如梦里的一样。
“大人,别、怕。”
殿试当天,楚帝迟了。
听闻是犯了头痛症,可实际上大家伙心里都有杆秤,楚帝信息素如此强横,又没有撇配的坤泽疏导,早晚有一天会爆发,只是这个时间不知为何比普通人长很多。
好在殿试还是正常举行,楚帝并不在意各属地国遗子的行动,哪怕是贺兰明吉,照样可以科举,当然,他与白岩一样,只想安安稳稳混个地方小官,两人一个二十三,一个二十四,功成身退,被大臣考核完之后,因着贡生的特殊优待,在后花园漫步。
一边走,贺兰明吉一边时不时发出赞叹,只是在看到一角的开得灿烂的丹廖属地的花朵后,嘴角的笑意淡了些。
白岩还在出神,今日殿试他没资格见到大人,也不知道大人的情况怎么样了。
昨夜白岩安抚好哪些躁动的信息素,大胆的摸了摸男人的头。
这不是他趁人之危,而是易感期的乾元就像是黏人的小狗,必须要靠着坤泽,起初男人还对他有所防备,猩红的双目面无表情的盯着他,可后来,便只靠头在他肩上了。
那么大一只男人,白岩只觉得肩膀都酸痛起来,今日晨起都没好利索。
“他们应该也结束了,怎么还没人来叫我们。”
贺兰明吉收拾好了情绪,说道,而后眯着眼看向前方,若隐若现的有些动静,他探目过去。
“大胆的奴才们,乱看什么,仔细你们的眼睛!”
一声蛮横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两人一起回头看过去,退后一步,行礼道:“殿下。”
来者是十七王爷之子,楚祈詹,也是太学内他们的同学。
楚祈詹并没有把他们俩当一回事,冷哼一声后,便朝不远处看过去,而后立刻瞪圆了眼睛:“是、”
是楚帝的撵队,似乎是发生了意外,宫人难得聚成了一团。
楚祈詹面色微变,马上镇定下来,挥手吩咐身后的奴才道:“没看到出事了吗,若是皇叔身体有损,你们可担待得起,还不快去帮忙!”
几个奴才面面相觑,不敢行动,最后被楚祈詹一踹,被迫凑身过去。
白岩站在他身后,神情有些焦急。
他就猜到---楚帝的情况可能不太好,空气中的乾元信息素几乎漫开了,可怜巴巴的一团气息,察觉到自己的坤泽,弱弱的攀附在他身上求助,然后又马上消散,新的狂躁的信息素又再次卷来。
贺兰明吉皱了下鼻子,不显的往后退了一步,去拉白岩:“此处不宜久待,我们快离开。”
白岩松开他的手。
贺兰明吉诧异的看过去。
白岩神色焦急,低声道:“我、我家中曾有秘方,或许有用。我,我去看看!”
“什么---!”贺兰明吉睁圆眼睛,来不及阻拦,眼睁睁看着白岩朝一团乱局过去。
依着楚帝的脾性,此时凑上去的人,绝对没什么好下场的,白岩去干什么!
楚帝身侧围着很多人,隔着一定距离,白岩看见了之前一直在楚帝身边,也是知道他的存在的太河均,楚帝的心腹大臣。
他镇定下来一点,空气中的乾元信息素很乱,楚帝应该是易感期,又或者混乱期,总之,他应该是不会察觉到自己的。
白岩隔着一座小假山的距离,释放自己的信息素,察觉到坤泽气息的乾元信息素瞬间凝聚过来,只是片刻,白岩便察觉到不对。
很不对劲!
本来现在应当软弱的乾元信息素仿佛变成了一捆坚韧的绳子,迅猛的抓住坤泽信息素。
白岩惊得握紧了手,抬眼看过去,隔着人群,一道晦暗如水的目光沉沉的盯在他身上。
在楚帝身侧的太河均顺着楚帝的目光看过去,假山那里已经空了,他皱着眉,低声问道:“陛下可是感知到了。”
楚帝目光沉沉,抬手扶开他。
因为白岩的出现,他体内的信息素得到希望,最近又开始频繁的活跃起来,他的确不是伪装的,可也确实没有这么严重。
若不是白岩昨夜出现,他也不可能这么快找到他。
“江郡先侯府世子白岩德行清赞,学术深厚,深得朕心,传旨升为舍人,随朕左右。”
太河均微楞,江德满同样顿了一下,连忙行礼接旨:“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