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现在嘛……
皇帝坏心眼地想:让他来看看,小白泽到底想干什么。
众人眼中的宠臣神态自若地走到老皇帝面前,恭恭敬敬地行礼,然后说:“陛下都气到让臣滚出来了……”他笑了一下:“不会是看了《鸡出入簿》,嫌弃臣去福建赈灾时,吃太多鸡了吧?”
《鸡出入簿》,原本是只有敦煌有,用来记载敦煌每年招待来往官员,消费了多少鸡肉的簿子。后来老皇帝把这东西扩展到全国,好方便他知道出使各地的官员平时吃几只鸡。
听到许烟杪的话,老皇帝愣了一下,下意识问:“你吃了几只?”
青年脸一红:“十一只。”
“你七天吃了十一只鸡?!”老皇帝不觉声音高了起来。
许烟杪试图争辩:“不止我一个人吃。”
老皇帝十分心疼:“那也很多了!差不多一天两只鸡啊……就算是专门养给官员吃的,你们也不能吃那么多啊!”
许烟杪:“福建那边的鸡养得太好吃了,鸡瘦了肉就柴,肥了就没味道,听说武定的鸡养得又肥又有味道,他们专程派人去武定学的。养出来的鸡比其他地方的都好吃。”
老皇帝笑了一声,不客气地说:“你吃过几个地方的鸡啊,如此大言不惭。”
许烟杪温顺而恭谨地说:“陛下说的对。”
他的心声在逼逼:【反正比你吃的多!常熟的叫花鸡、德州的扒鸡、广东的盐焗鸡、湖南的东安鸡、四川的怪味鸡,哦,还有山东的炸八块,我都吃过!】
【你只吃过叫花鸡和盐焗鸡!】
老皇帝愤愤地想:那又怎么了!朕又不喜欢吃鸡!
许烟杪你又在心里堵朕!有本事你就把话当面说出来啊!能面刺寡人者,受上赏!
老皇帝:“许烟杪,你有没有想过,要把鸡养肥有多么难?你们一口气吃光的,有可能是人家养了很久,每十只鸡里才养出来的一只肥鸡!”
许烟杪放低声音:“骟了就行了。”
老皇帝:“什么?”
许烟杪:“骟了就使劲长肉了。”
老皇帝:“还能骟了?骟公鸡?”
许烟杪:“据福建的啬夫说,公鸡母鸡都能骟,不过母鸡更需要技巧,这种技巧以前只有武定的人会。”
老皇帝简直大喜:“让他们教给全国人!能让鸡长肉的手艺,怎么能藏着掖着呢!”
京官们习以为常。地方官和致仕官员们都震惊了,仿佛看到一头海豚跃出水面,身上还有闪闪发亮的水光,十分引人注目。
这……这就是宠臣的待遇吗!
在这种肃穆时刻,在刚杀完人的皇帝直接让他滚过去时,还能如此和皇帝嬉笑怒骂,谈笑风生!
门口石狮子上的血还没干呢!
京官们:“……”
其实吧,你们眼里胆子很大的宠臣,现在正:【搞定!真不愧是我,这也能把老皇帝哄好!】
【虽然好像和我设想的不太一样?】
【我还以为会是我说完鸡的事情,老皇帝问我怎么会想到鸡,我就说我只在这个事上面有点犯浑,然后就能引起老皇帝怀疑告密的人,觉得我是被栽赃陷害的,然后我就能成功脱险了!】
老皇帝哭笑不得:“你过来!”
就这,还没在官场白混呢!
也罢,反正也不需要他去勾心斗角,少点心眼子也正好。
许烟杪又靠近了一些。
老皇帝用指尖蘸了一点茶汤,在桌面上写了几个字。许烟杪微微睁大眼睛。
老皇帝笑道:“去吧。”
许烟杪便行一礼:“唯。”
行礼完毕,转身,在众人目光中出了这座房屋。
这一回,不论是京官,还是地方官与致仕官员都心跳得快了。
陛下当时还说谁都不能离开呢!连发起这一切的丞相都没办法离开这个屋子,许烟杪居然可以?!
这也太宠臣了吧!
许烟杪离开后,老皇帝脸上笑容一收,看向第五昂:“继续。”
室内幽静无哗,和之前许烟杪在时,完全相反的氛围。
第五昂深吸一口气,继续:“陛下,本朝开国不过三十五年,如今天底下的县令,大多是年少时于前朝苦钻八股文者。”
“纵然他们能为了当官,强行改变自己的文风,可他们已经习惯了八股文,更习惯前朝末年那个糜烂的氛围。”
“那时候,童子试轻轻松松就能过。富者内定名次,穷者默背程文,都当秀才,都有光明前程。”
“如今到了新朝,陛下认为,他们当了县令后,会苦抓童子试么?”
“更别说,开国初科举人数不丰,大多数县令都是直接选取原先县里的老吏来担任。”
年少时就习惯的东西,真的有那么容易改吗?
反正童子试又不容易被抓到考官舞弊,童子试考生交卷后还得面试,这其中可操作的空间很多,那又为什么要那么费力保持公平公正呢?
而且,就算你想试着保持公平公正,但是你看着其他县令因为自己治下秀才多,政绩卓绝,很快就升官了,你手底下好几个五十年都考不过童生试的老童生,别人参你不修文治,你还能不能坚持公平公正?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情,还能不能!
第五昂幽幽说完,叹了一口气:“想要坚持清白,真的很难。”
天统大帝冷不丁来一句:“你是在说你自己?”
第五昂脸色剧变。
大帝冷眼瞧他,换了个话:“有多少县令牵扯其中?”
第五昂略微沉默后,说:“其他地方臣不清楚,可河南,几乎每一县都如此。”
大半夜的,街上连行人都没有,很是冷清清的。
许烟杪急急忙忙地走过,也来不及害怕了。
何况还有锦衣卫陪同。
连夜快马加鞭回京师——锦衣卫快马,他继续坐竹车。皇帝亲赐令牌开城门后,直接敲开所有公主府,把驸马全抓出来。
得知是皇帝的命令,公主没一个抵抗的。驸马们也不敢吭气,乖乖进了囚车。
随后,许烟杪又雷厉风行敲开东宫,向负责监国的太子发出指令:“陛下说,让百官徒步前往丞相处。其中包括殿下。”
——还有不少官员都不够格获得丞相大寿的请柬。
太子凝肃起脸色,对着代表老皇帝的许烟杪行了一礼:“臣遵旨。”
丞相办寿宴的地方离京师有一百三十一里,百官徒步,至少要走一天一夜,但没人敢抱怨。
他们都嗅到了风雨欲来的感觉。
另一边。
第五昂不知有几分真心,劝皇帝:“陛下,那些官员全杀了,会天下大乱的。”
“不如再忍忍,等太子登基后,全天下都换过一遍血了,自然能够慢慢改善童子试的情形。”
老皇帝直接说:“好了,想上厕所的上厕所,想吃饭的吃饭,等许烟杪回来。”
竟是理也不理第五昂。
中军都督佥事“嗷呜”一声,操起痰盂夹着屁股直冲屏风后面,随后,一股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噪音伴随着臭味飘出。
其他人:“……”
这让我们怎么吃饭?
连老皇帝也愣了一下,随后笑骂一句:“劣货!”
拉肚子早说啊!他还能不让人去上厕所不成!
而此刻,第五昂发现自己无人在意,早已憋红脸也憋不出一句话来。
一天一夜后,累成死狗的百官来到了丞相府前。
门口已经被清理干净了,石狮子也换了两卧,看着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于是,百官毫无防备地踏进丞相府。
然后,就被插进桌面的刀和大堂中央的血迹吓了一跳。
有官员结结巴巴:“陛陛陛陛下,这发生了什么?!”
老皇帝:“发发发发生了绅衿私吞公田的事,朕昨天刚在丞相府门口砍了一个。”
不少人当场腿一软,被旁边的人迅速搀扶住,硬提起来。
——现在可不能御前失仪!
有驸马硬着头皮:“陛下召我们是……”
“哦,有人举报你们私吞朝廷银钱。”
驸马们和新来的官员们:不是!这谁敢啊?!
老皇帝:“不用担心,有名单,朕按照名单上面杀。”
“!!!”
不是!谁能保证名单没有冤假错案啊!!!
许烟杪慢腾腾地从门外走进来时,懵了一下。
【嗯?怎么都在看我?!】
【一个个看着我,我还以为在看救世主呢。】
可不就是救世主吗!!!
新来的京官们焕发着满面红光,激动万分地看着许烟杪。
许郎!救命啊!
老皇帝拍拍身边椅子:“许烟杪,过来坐。”
够宠臣了吧!
许烟杪懂了。
【我知道,在这个时候让我成为最独特的那一个,分明是想要让我成为纯臣、孤臣!看来老皇帝之后可能有什么事情要交给我办!】
【推测的合情合理!】
老皇帝面无表情地把人往座位上一按,再塞个大马灯:“自己玩儿去。”
少动你那个脑子。
许烟杪:“诶?”
老皇帝看向其他大臣。
“听着。”
他的语气平淡且放松:“朕要查下去。不管是王公贵族犯事,还是天下所有县令犯事,朕都要查下去。”
“这事儿,朕知道,如果交给你们,你们不敢担责!你们害怕担责!”
“你们害怕杀的人太多了,朕以后会推你们出去以平众怒!”
那些官员头也不抬,没一个吭声。不知是默认,还是此刻不敢说话。
老皇帝也不管,他继续说:“没关系,朕担!”
“朕告诉你们抓捕的目标!朕告诉你们具体的行动方法!你们只需要负责执行!朕来担责任!”
那双眼睛锐利如刀。
“要有谁骂这事血腥冷漠刽子手,那也是朕先挨骂!史书记载,后人谴责,那也是朕先被鞭尸!”
“此事,朕就是主谋!”
六部官员一个个抬起了头,目光中满满的不敢相信。
这年头,还有老板主动担责的?!
“现——”
天统大帝站了起来,雷厉风行:“浙江道监察御史、河南道监察御史、山东道监察御史、山西道监察御史、陕西道监察御史、湖广道监察御史、福建道监察御史、江西道监察御史、广东道监察御史、广西道监察御史、四川道监察御史、贵州道监察御史、云南道监察御史。”
“臣在!”
一共一百四十三名监察御史纷纷启声相应。
“尔等前往全国州府,获取当地公田亩数,致仕官员土地亩数,各县无地、少地百姓人口。”
“唯!”监察御史们齐齐领命。
“姜维忠、李献祺、王见禹……”老皇帝接着吩咐:“尔等前往甘州,探其驻军军粮、对比勘合与封头、查探哪家与官吏勾结!”
户部左侍郎、刑部左侍郎、左副都御史等人立刻应声:“唯!”
“吏部自尚书往下,礼部自尚书往下,全体官员,查核往年童子试情形!”
“唯!”
既然有人犯事,那就查!
搅个天翻地覆也要查!
天统大帝神情冷酷。
昔年他兵起微末,扫清寰宇,能让那崩坏世道终结。如今也能。
杀一族不够,就杀十族;杀万人太轻,就杀十万人。
他就是要让天下人看看,现如今,在大夏——至少在天统一朝,法不责众行不通了!
作者有话说:
群臣吏民,能面刺寡人之过者,受上赏
——《战国策》
确实有五十年都考不过童子试的:
以是困童子试,五十年不售
——《龚一足传》
许烟杪也在(他以为的)很小心地提供线索,避免冤假错案。
他们用最严谨的态度去审查那些土地和知县,用最锋利的姿态,去对待犯罪的人。
陛下说,他担责呢!
那些真实被搜出来罪名的绅衿、官员、驸马,还有他们的十六岁以上男性家属直接被脱掉上衣,缚住双臂,肉袒谢罪,行贯耳之刑,被驱赶着往京师走。走得双脚血迹斑斑。
旁边有官吏捧着他们的罪证大声宣读。
所有百姓都在看着他们,尤其是看着他们受刑,以箭穿耳后,一声声叫好。
而女性家眷,和十六岁以下的男丁则是上枷锁,走在那些罪人身边。周边时时有看热闹的人对他们指指点点,一个个羞耻得面红耳赤,牙龈都快咬出血了。
诛九族看着血腥,实际上,除非皇帝特意交代九族之中一个不留,否则,其中女眷——包括母女、妻妾、姊妹,基本上是充去当官奴婢。
——以前是分给功臣家为奴婢,后来季岁打击了良贱制度,就只是当官奴婢了。
——官奴婢并非是妓,她们通常负责宫廷、官府服役,比如在苑囿里养狗马禽兽,还比如参加官府的手工业、挽河漕、筑城等劳作。
当然,出嫁女不在此例。有句话叫“罪不及出嫁女”。
刚下聘,还没过门的妻子,也不处于追坐行列。
至于男丁,十六岁及以上,全都杀了。凌迟处死。十六岁以下,会被施以宫刑,以罪奴之身进宫当太监。
之前已经过房,且不在九族内的子孙,不必连坐。
——当然,以上总总,如果皇帝坚持要杀,那就没办法了,皇权最大。
就算是这样,由于犯罪者颇多,而且一般这种人,有钱就会多生孩子,九族因此庞大,那一段时间,人头滚落丢往乱葬岗,差点将整个乱葬岗淹没。
死的官员多了,皇帝直接开恩科,也就是又一次科举。不用等三年后。
天底下读书人: (⊙o⊙)
本来要开骂暴君了,这一下,九成以上的读书人纷纷改口:“杀得好啊!!!”
“连夺百姓公田的人都包庇,连军粮都偷的官,就该杀!”
“他们该死!!!”
不死怎么给别人腾位置呢。
至于没有工作经验,没关系,县丞(副县令)还等着上位呢。
只要没有作奸犯科,都可以升职成县令。就算不是你们县的县令被砍也没关系,其他县的县令有空缺,而那里的县丞也不能担此重任时,就可以把人调过去了。
各县县丞:“杀得好啊!!!”
“陛下真是圣君!!!”
【圣君,是指捡别人撒的钱的圣君吗?】
许烟杪一边佩服老皇帝,一边忍不住吐槽,实在是当初从丞相府走出去后发生的那一幕,让他久久不能忘怀。
那是窦丞相寿宴的第二天。老皇帝放那些没犯过事的人离开丞相府。
街上有人撒钱。
对,撒的是金钱,地上那一层散着阳光的金钱分外让人眼红,百姓纷纷去捡,一个个好似武林高手,身手好得不行。
而高楼上,撒钱的那个人看着百姓们争先哄抢,互相推搡,哈哈大笑。
不过许烟杪才不管对方是不是拿人取乐呢。
这可是金钱!
白捡的!!!
换成现代就是,有人在撒百元人民币。都在地上,能捡多少都算你的!
许烟杪拉起感情最好的基友就往里面冲,快乐地弯下身去捡钱,眼睛染着金钱的光,十分炯炯有神。
【真是个好人啊!这种好人好事真希望每天都有!】
许烟杪捡着捡着,不小心踩到了不知是谁的脚。连忙艰难转身:“不好意思……”眼睛猛然瞪大:“陛——”
被一把捂住嘴。
老皇帝松开后,大摇大摆地捡钱,顺便叮嘱许烟杪:“别惊扰了百姓。”
至于心声会不会喊破,老皇帝才不在意。
捡钱怎么了?这可是大风刮来的钱!不捡白不捡!
许烟杪还看到太子瘸着腿,身残志坚地和其他正常人抢钱。天上有麻雀飞过,好几只落在人群旁边的树枝上,叽叽喳喳,快活得很。
许烟杪:“……”
皇帝和太子都在捡钱,那他捡钱也不会有损官员尊严吧?
于是,更高兴地捡了。
那撒钱的好人大声说:“你们捡了钱后,要祝丞相窦青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知道吗!”
底下的皇帝听到了,眉毛都没动一下,继续积极地捡钱。
许烟杪感觉自己快捡不下了,退到一边,顺便翻翻系统:【哇偶!这也是个致仕官员,没有收到窦丞相的请柬。但他也想搏一搏,所以在这里撒钱,看看能不能吸引窦丞相的主意?】
【那怎么不昨天撒?】
【哦哦!等他打听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急赶忙赶赶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今天早上了。】
【怪不得,要是早到一天,看到有人在丞相府门口砍头,哪里敢搞这出。这不是生怕老皇帝不查他吗?】
【本来说不定都可以逃过一劫了,啧啧。】
【不过,也说不定老皇帝拿人手短?】
老皇帝兜里塞了一大堆金钱,连双手都拿满了,慢慢退出人群,平静地对锦衣卫说:“既然都送上门来了,查一下他有没有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吧。”
拿人手短?不存在的。
撒钱的冤大头还不知道有个狗皇帝捡他的钱不算,还要去查他。现在正美滋滋畅想着自己一掷千金,吸引丞相青睐,走上官场巅峰。
回忆结束。
此时,已是四月上旬。许烟杪人在山东临沭县。
他带着任务过来:“听说这里有一位老农,很会种地?”
被问到的农民想了一下:“你是说土坷垃西施家吧?”
——西施是七国争霸时出现的美人,而土坷垃是山东方言,就是土块的意思。
“土坷垃西施?”
“他们家那个闺女哦,爱美!自从他们家种地挣了钱,给闺女买了丝绸衣服,败家娘们好几次都穿着丝绸衣服去地里翻土坷垃,他们家人还高兴呢!还经常夸他们闺女美!”
许烟杪看了一眼这老农眼里的艳羡,笑了笑,没有接这话,只是很有礼貌地问:“那这位西施家里在哪啊。老伯方便指个路么?”
老农很热情,不仅指路,还直接把许烟杪带到人家门口。
许烟杪看着那小院子和那房子,确实相信对方靠一手种田技术起家了。农村的房子都有闲心带厦架了,必然是有闲钱才弄的。
院子里有黑汉子在洗脸,也不用什么洗脸巾,直接用手捧了脸盆里的水,往脸上随意抹两把,再从腰带上取下粗布汗巾擦干。
老农冲那人喊:“老齐啊!有小郎君找你,可俊俏的小郎君了!”
“啊?”黑汉子转头,看到许烟杪时,心头登时一紧。
像这种唇红齿白,衣衫柔软而昂贵的人,必然不是富家公子就是官家子弟,怎么会来找他。
他努力露出笑容,让自己显得憨厚而和气:“你……你有什么事儿吗?”
许烟杪点了点头:“我听说你很会种地?你发现种菜浇灌时用井水比用雨水好,种庄稼灌溉时用雨水比用井水好?”
黑汉子愣了一下:“是的……我确实告诉过乡人应该这般浇水。”
许烟杪又问:“这村子,如何选种、用肥,何时除草、何时栽秧,其他人都是听你的?”
说到这个,黑汉子可就自豪起来了:“我有本事!别人一亩只能出一百斤麦,我种,就能多出二十斤!整整二十斤麦呢!”
许烟杪当机立断:“我有一笔大生意想跟你谈。是关于种田方面的。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再过来一趟。”
黑汉子眼睛一亮。
像这样的大人物,他说出来的大生意,一定特别赚钱。
当即一口答应下来,甚至约好时间,黄昏时再见。
待许烟杪走后,黑汉子和那老农寒暄几句,便回到家中:“婆娘!婆娘!快炖个骨头汤,晚上有大人物要来和我们谈生意!”
厨房里炖起了骨头汤,待黄昏到来时,乳白的骨头汤便汩汩往砂锅外面冒了。
而这时候,穿上自己最干净最漂亮衣服的黑汉子,黑汉子婆娘,还有十六岁的土坷垃西施,十岁的齐家长子,七岁的齐家幼子都站在了门口,焦急等着许烟杪的到来。
那么大一笔生意呢!
黑汉子婆娘又是惊喜,又是担忧:“你怎么不问得更清楚一点呢!万一那大人物回去想想,觉得这笔生意不能跟你做,又不来了怎么办!”
黑汉子一拍大腿,也很懊恼。
土坷垃西施突然听到动静,着急出口:“那边有声音!很响的声音!”
一家子急急忙忙地走出老远,便见一大队衙役往这边走过来,本县县令在衙役前面,但县令正点头哈腰地对着白天那位“大人物”,似乎是在说什么。
黑汉子一家子:“!!!”
果然是很大的人物啊!连县令都那么恭敬!
作者有话说:
关于罪犯女性家眷当奴婢:
明初,以罪抄没人口多分给功臣家为奴婢
——《钦定续文献通考》
以及,历史上,确实有十六岁以下男性施加宫刑这事(很多个朝代都有),但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理论上来说,皇帝不怕对方报仇吗Orz
官奴婢用于宫廷、官府服役,用于苑囿养狗马禽兽,也用于官府手工业、挽河漕、筑城等劳作
——《中国史纲要》
撒币这事,参考:
或驰骋衢路,散掷钱物,恣人拾取,争竞喧哗,方以为喜。
——《北史》
参考二:
己卯,宴王公百僚于承天门,令左右于楼下撒金钱,许中书门下五品已上官及诸司三品已上官争拾之,仍赐物有差。
——《旧唐书》
参考三:
起居毕,自殿陛下撒包子,及成束金钗金银钱,俾众婢争夺。或共得彩端,即裂为二。俯拾次,多遗钗珥之属,殿上观之为笑乐。
——《清波杂志》宋·周煇
参考四:
宣德五年修《成祖实录》成,迁侍读学士。帝幸史馆,撒金钱赐诸学士。皆俯取,时勉独正立。帝乃出余钱赐之
——《明史》
顺便,我(吧啦吧啦跟闺蜜说):老板直接撒钱真的好羡慕啊!而且,果然古往今来,人都是爱钱的,就算是当官的都不管会不会丢脸,去争拾地上的钱。
她:说不定是因为皇帝撒的,他们不好表现得无动于衷()
我(愣住):也、也是……不过其实也有表现得无动于衷的,比如明朝有个……
话没说完,她:哦!明朝啊,我相信明朝的官员是真心在抢的。
我:笑死。
【她在内涵明朝官员工资哈哈哈嗝】
黑汉子惊喜地迎上去:“明府怎么也来了,身边这位……”
县令眯缝着他那对三角眼儿,对黑汉子笑:“齐大石,你这可是祖坟冒青烟了!这位许郎可是京师来的,官居侍中!朝廷听说你种地厉害,要特意接你去种一种新农作物嘞!”
“朝廷?”
黑汉子那颗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脑袋里也是一片空白,满脸懵逼重复:“接……我?”
县令哈哈大笑:“是啊!不只是你,你们一家都要去京师享福喽!本县令的话你们不相信吗!”
县令是个好县令,谁家有需要翻山越岭的时候,他会把自己家里那头老黄牛借给对方拉车,免得百姓去走几十里山路。偶尔他有时间,还会帮百姓搬搬重物。
但与此同时,政令却没有出彩的地方。只能说,是个平庸但好心的县令。
不过正是因为这样,黑汉子才全然信任他,许烟杪也特意找对方来,避免黑汉子听说要被征召去京师,过于恐慌。
而黑汉子怔了几个呼吸,颤抖的手慢慢恢复原状,脸上慢慢浮现出笑容来:“信的,我们当然相信明府。”
许烟杪侧头吩咐:“罗千户,劳烦你遣一队锦衣卫护送他们一家子上京了。”
锦衣卫千户罗瑾,同样也是这次的武举状元,此刻面对许烟杪的吩咐,激动的颤栗微微涌起,连身上的衣料都能窥见抖索。
他担着其他千户羡慕的目光,上前一步,笑着说道:“下官定然叮嘱底下兄弟好生照看齐家人,一路上好酒好菜招待着!必不怠慢!”
许郎认真道:“辛苦了。”
罗瑾只想说:不辛苦不辛苦,阁下如果能劳动一下那珍贵的脑子,在拥挤的记忆里,为他开辟黄豆点的空间就行了。
高贺不是翰林出身的,现在可是因为许郎的一句心声,被派去管理宫殿修筑,只要等宫殿修好,必能升官。
他也想乘一乘这东风!
黑汉子一家人迅速收拾了细软,又请许烟杪和县令,外加锦衣卫及衙役等人各吃了几碗骨头汤,兴奋地上了骡车。
这可是去为皇帝老爷做事啊!
没想到他种田还能光宗耀祖嘞!
黑汉子兴奋地在车厢空间里打了个转,这摸摸那碰碰。
这车帘子居然是用亮纱做的!好透!好亮!好薄!
这坐垫,铺的是缎哦!好浪费,他们家里只有一两条缎裙,给闺女穿的!买下来的时候,那钱币递给布庄,心都在滴血!这里居然用来给他们坐!
骡车一开,他直接用力撞车厢上,急得家里人连忙问他情况。他退后两步,小心坐下,扶着额头憨厚地咧嘴笑:“没事没事!”
七岁的小儿子兴奋地跑过去,拽着他的袖子:“爷,他们说什么好酒好菜,会不会用镇江香醋啊,我听云哥儿说,他和他娘每年回那个叫镇江的地方看他爷爷奶奶,吃菜就吃这个,可香了,还往里面挤姜汁!”
云哥儿是县令七岁的儿子。是在任上生的,在县令迁官之前,暂时不必送走。因为是县令的儿子,生得又高大,还总是拿家里的鸡肉鸭肉鱼肉。偶尔还有小牛腿,分给县里的小孩子吃,是孩子王那样的存在。
黑汉子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但是他拍拍小儿子脑袋:“没事,以后爷给你买!爷给皇爷好好种地!咱们吃饭都吃镇江香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