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党又曰:蒲公有大洗面、小洗面、大濯足、小濯足、大澡浴、小澡浴。盖一日两洗面、两濯足,间日则浴焉。小洗面,一易汤,用二人,惟颒其面而已。大洗面,三易汤,用五人,肩颈及焉。小濯足,一易汤,用二人,惟踵踝而已。大濯足,三易汤,用四人,膝股及焉。小澡浴,则汤用三斛,人用五六。大澡浴,则汤用三斛,人用八九。口脂、面药、熏炉、妙香次第用之,人以为劳,公不惮也。
——《师友谈记》
【洗脸洗澡,在古代其实是个麻烦事】
宋资政蒲传正,有大洗面、小洗面、大濯足、小濯足、大澡浴、小澡浴。小洗面,一易汤,用二人颒面。大洗面,三易汤,用五人,肩颈及焉。小濯足,一易汤,用二人,踵踝而已。大濯足,三易汤,用四人,膝股及焉。小澡浴,汤用三斛,人用五六。大澡浴,汤用五斛,人用八九。每日两洗面、两濯足,间日一小浴,又间日一大浴。
——《宋人轶事汇编》
【就算是官员,也没办法天天洗澡】
(资政 :宋有资政殿,宋景德二年(1005)置大学士,以授罢职宰相,偶授其他大臣,通称资政)
而好洁成癖,至不与人同巾器。
——《宋史》
【不和人共用毛巾脸盆,就叫洁癖了()】
第93章 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
许烟杪意识到了这家下人反应不对,就去翻了八卦系统,在翻到“某官员一天洗两次脸、两次脚,隔天洗一次澡,还被御史弹劾过于奢靡”后,他一下子明白过来——
洗澡在古代真的是麻烦事。不是谁都像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并且不厌其烦地每天烧水的。
【看来以后尽量还是不在别人家过夜了,不然要个洗脸水、洗脚水也蛮尴尬的。有种特别麻烦人的感觉。】
许烟杪拒绝了美姬的伺候,自己把干净的洗脸巾浸湿,搓在脸上,好好擦洗了一下头脸脖子,又换了一盆水泡了个脚,擦擦腿,上床,睡觉。
生物钟还是让他第二天凌晨三点睁开了眼。
许烟杪:“……”
试图睡个回笼觉发现睡不着后,默默爬起来,找下人要了洗漱用品刷牙洗脸,就准备去上朝。
刘长史没起过这么早,被下人提醒后,手忙脚乱地打理一下自己就奔过来,赶在许烟杪离开之前拦住他:“许郎!用个小食再走吧!”
——小食,就是早饭。
随后又是卖惨,说自己如果招待不周会被主子责罚,又是好像为许烟杪考虑,说带着食物到朝房吃太着急了,不如在他这里吃完,慢条斯理地吃,还对肠胃有好处。
许烟杪迟疑了一下:“那便麻烦了。”
刘长史笑着说:“不麻烦不麻烦。”
等许烟杪转身回去,他才抹着汗跟在后面。
然后就被斜里伸出来一只手拉了过去。
刘长史:“?!”
转头一看,发现是刑部右侍郎,顿时一惊:“不是说了不私底下相见吗!”
月亮还在天上,淡淡的一轮,洒下来的月光便也显得淡淡的。
刑部右侍郎明显心情很不快:“你和我说,大王他到底想做什么?真的只是想和许烟杪交好?”
刘长史思考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出福王有了夺嫡的心思,只是诧异反问:“不然呢?不趁着他未彻底发迹前拉拢,难道要等他气势成了后,腆着脸过去硬贴?哪个藩王在朝中没有几个交好之人?”
刑部右侍郎松了一口气:“如此最好。”又给刘长史敲敲边鼓:“你们可千万别动什么歪心思,许烟杪这人……动不得。”
“嗯?为什么?”
“你别问,这事不能说。倘若流传出去,陛下第一时间就能查到是我说的。”
最高明的谎言就是半真半假,刑部右侍郎说得斩钉截铁,刘长史尽管心里犯嘀咕,也没再追问。只道:“行,我不问。我先继续去拉拢许烟杪了。”
他走得匆忙,将刑部右侍郎甩在身后。便也没看到刑部右侍郎一瞬间变得平淡无波的面孔。
“福王这条船……”
刑部右侍郎眉头紧锁。
他上得太早了,如今也不知道下船会不会伤筋动骨,甚至直接加速灭亡。
但不下船,眼睁睁看着这些人接触许烟杪,恐怕出事也是迟早的事。
“或者,我回绝这份任务?”
这个念头一出来,就立刻被刑部右侍郎掐灭了。
福王手底下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他并不能保证其他人就不去做了。既然他现在暂时不打算脱离福王的势力,能不被边缘化最好还是不要被边缘化。
“许郎早间喜欢吃甚?”
对方贴心地列出来:“馄饨、毕罗、胡饼、桐皮面、插肉面、肉丝面……”
面食报了一堆,面食完了又是肉食,肉食完了还有各种杂碎,甜食、酒浆也有,多种多样。
许烟杪思索一下,道:“一份肉丝面,一杯白水,谢谢。”
热腾腾的面很快就端上来,是大厨做的,非常鲜,非常有劲道,许烟杪明显比昨天晚上的兴致高了。
刘长史蓦的反应过来。
是吃的!许烟杪的七寸就是吃的!
悄声吩咐了下人几句,待对方退出去后,他便笑着问:“许郎可吃过花露饭?”
许烟杪:“?”
刘长史便详细描述了一下那是用花露闷过的饭,闷完之后,米粒软糯且晶莹,还带着花露的香甜。
“此物当以蔷薇、香橼、桂花之露最佳。”
许烟杪微微露出兴致。
刘长史:“!!!”
他家大王生性喜奢,好美食好华服,他知道不少富贵吃法!
“还有通花软牛肠——”刘长史假装自己是在陪客人聊天:“许郎可知羊羔骨头里的骨髓最鲜嫩?将之取出,与其余碎食塞进牛肠中,烹好后食用,既有嚼劲又浓香十足。”
许烟杪眼睛亮亮:“听上去十分美味,可惜京师似乎没有。”
刘长史便笑着告诉他:“此乃福王研究出来的吃食,暂时只绍兴府有,我也是有幸得主人赏赐,用过小半碗。”
紧接着,刘长史又说了好多样新奇又费钱的吃食,许烟杪听得十分过瘾。二人也算是宾主尽欢了。
在许烟杪视线没触及到的死角,回来的下人手里端着一个托盘站在那儿。刘长史这才图穷匕见:“虽无花露饭,也无通花软牛肠,府中有一饮品名为香莲露……”
刘长史笑得很神秘:“绝对是其他地方见不到的珍品。”
许烟杪很犹豫:“即将上朝……”
喝饮料,到时候能憋住还好,憋不住就完了。
刘长史听到这话,还没劝说就先笑了:“许郎莫忧,离上朝之时还有一个时辰,现今下肚,上朝前去解个手,不碍事的。”
许烟杪略一思索,有之前聊天勾起的馋虫作为铺垫,他实在没忍住好奇心:“如此……劳烦了。”
于是,香莲露被端了进来。
在之前聊天那段时间,陆陆续续有官员来此用小食,听到此话,笑着说:“主家好生过份,怎厚此薄彼?”
刘长史应对自如:“诸位原谅则个,正如羊肉要杀羊,牛肉要屠牛,此次出来得匆忙,这香莲露的‘香莲’一次只能有四盏,难以分匀……”
随后又是告饶,又是赔罪,再言说稍后会多准备一些送去各府,才没引得此事发酵。
香莲露越来越近,许烟杪好奇地看过去,万分期待。
【什么琼浆玉液,一次只有四杯,肯定很好喝吧!】
其他官员也颇为好奇地看过去。
——香莲露这个名字,他们以前听都没听过。
然后,就看到两只宛若云里蟾钩般的小鞋,靴鼻尖锐,微微翘起似菱角。
众官员:“?”
不是说要上什么香莲露吗?怎么是一双女鞋?
而且,这女鞋……是不是太小了?难道是孩子穿的?又不太像。
再细看,鞋中放着一个小盏,盏中盛酒,酒色清俊。
刘长史像是端酒杯一样端起那尖尖小鞋,颇为自得地说:“此为金莲杯,杯中乃香莲露。”说着,将鞋口靠近嘴巴,对着那盏沿饮……
“呕——”
刘长史喝酒的动作一滞。眼睛看过去,就看到许烟杪扒着桌子在那里吐。
“呕——”
“呕——”
真吐的那种,吃的那两口面都吐出来了。
刘长史脸都绿了。
他觉得这么喝很正常,还很风雅,但是这不代表他能在有人在旁边吐的时候,还能面不改色喝香莲露。
其他官员猛地站起来,把许烟杪团团围住。
“许郎你还好吗!”
“快找大夫!”
“许郎饮一口水……”
“呕——”
“好好好,不饮!不提饮字了!”
【还什么香莲露!脚汗……对不起,我不是不尊重女孩子,但这可是脚汗!女孩子的脚汗也是臭的!为什么有人的爱好是逼人家缠足,还用缠足的鞋子来盛酒啊!】
【而且,那可是货真价实被穿过的鞋!!!】
不少预定了“香莲露”的官员脸色一变,没反应过来的脑子此刻终于开始转动,理解了“脚汗酒”的含义之后,胃里一瞬间翻江倒海,也转头干呕了好几声。
【我说那个酒盅的形状看起来怎么那么奇怪?】
【呕——】
【好脏啊!真的好脏啊!】
【社会上缠足根本不流行!不!估计只有那么一家,为什么会有人主动搞那么变态的东西!人渣!败类!】
【呕——】
别……别说了……
部分官员面色惨白,有气无力地扶着桌子。
我们只是给太子一个面子,来撑撑场子而已,为什么要受到这样的重创!
许烟杪难得请假了,用的理由是身体不适。
整个朝堂如临大敌。
老皇帝凝重着脸色,还特意把这事拿在早朝上说:“太医已经去看了,无甚大碍,就是受惊——但朕看他吐成那个样子,不像只是受惊。”
许烟杪不会生了什么病了吧?
想到这里,老皇帝就烦躁起来,专门派了太监带着那份把福王骂得狗血淋头的口谕,去福王的领地把人臭骂一顿。
还有削他封地和俸禄的明旨。
底下,经过大臣们轻声的讨论,窦丞相走出来,肯定得十分利落:“陛下!白泽乃神兽!性高洁,必然反感脏污。民间也有传说,粪便能破佛陀金身,而白泽的神通并未被破除,想来只是单纯厌恶裹脚,视之为不洁之物。”
户部尚书亦出来附和:“陛下!白泽不断言其‘脏’,便已言明其不喜。臣恳请陛下,下令不论宫中还是民间,绝不许缠足,且痛斥此举不洁,脏污纳垢容易引来邪魔。”
礼部尚书同样站了出来:“陛下!端看其长史对金莲杯习以为常之态,恐其在封地中胡作非为已久,臣斗胆,请陛下将福王召来京中,好生敲打,且由御史探查其往日行径,若有相似之事,严惩之。”
接下来又有好几个官员站出来,支持禁止裹脚和严惩福王的决定。话里话外都是:
陛下!今天小白泽只是微感不适,如果不加以制止,让人觉得裹脚是风潮时尚,刺激到小白泽,可能明天就把人气死了!
他不能死啊!
老皇帝一个激灵:“便如诸位爱卿所言!”
禁裹脚,惩福王!
作者有话说:
花露饭:
宴客者有时用饭,必较家常所食者稍精。精用何法?曰:使之有香而已矣。予尝授意小妇,预设花露一盏,俟饭之初熟而浇之,浇过稍闭,拌匀而后入碗。食者归功于谷米,诧为异种而讯之,不知其为寻常五谷也。此法秘之已久,今始告人。行此法者,不必满釜浇遍,遍则费露甚多,而此法不行于世矣。止以一盏浇一隅,足供佳客所需而止。露以蔷薇、香橼、桂花三种为上,勿用玫瑰,以玫瑰之香,食者易辨,知非谷性所有。蔷薇、香橼、桂花三种,与谷性之香者相若,使人难辨,故用之。
——《闲情偶记》
【翻译:宴请客人有时要用饭,一定比家常吃的饭要精美一些,怎么使它精美些呢?让它有香味就可以了。我曾经给媳妇出主意,预先准备一盏花露,在饭刚熟的时候浇上去。浇过后盖上盖子闷一会儿,拌匀以后盛到碗里,吃的人都以为是米好,以为是什么奇特的品种而询问来处,却不知道它只是寻常的米。这办法我珍藏了很久,今天才跟人说。用这种方法时,不一定要整锅浇遍,那样很费花露,这办法就不能普及了。只用一盏浇一角,够客人吃就好了。花露以蔷薇、香橼、桂花做的最好,不能用玫瑰,因为玫瑰的香气客人容易辨别出来,知道不是谷物本身所有的。蔷薇、香橼、桂花三种花的香气和谷物的香气比较像,令人难以分辨,所以适宜采用。】
金莲杯:
杨铁崖耽好声色,每于筵间见歌儿舞女有缠足纤小者,则脱其鞋,载盏以行酒,谓之金莲杯。
——《南村辍耕录》
——蠢猪!浑蛋!狗一样的东西!朕怎么生出这样的孽障!
在他面前,小白泽的毛皮都好似没有光泽了,整个人恹恹的,完全是强打起精神来和他说话:“陛下和诸位上官怎么来这儿了?”
老皇帝顿时觉得给福王的惩罚还是轻了。
他放轻了声音,生怕把人惊到:“咱看你平时身强体壮,活蹦乱跳的,今日破天荒请了假,又有人说你是受了惊,吐了好几回,便上门来看看你情形如何。别在门口站着了,回床上躺着吧,下朝后便没那么多规矩了。”
许烟杪心下一暖。躺回床上后,一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给皇帝发挥君臣情谊的空间。
对方抓住他的手,轻轻拍打手背,态度十分亲切温和:“是不是受委屈了?和咱说,咱给你做主——你可是咱的肱骨之臣,万万不能在此倒下。”
许烟杪只要想起来那双小鞋心里就窝火。
他生活在信息大爆炸的时代,旧日里不许男人观看的小脚在网络上随意一搜就能搜到,正是这样,他才更加深刻意识到裹脚是一个多么不人道、摧残人的身体与尊严的一件事。
“陛下!”许烟杪的脑子迅猛转动,已经准备列出好几个直戳皇帝肺管子的裹脚危害了。是那种就算福王是老皇帝的儿子,都会引起老皇帝不满的危害。
——是的,通过八卦系统,他已经锁定了罪魁祸首。
“臣要弹劾……”
然而老皇帝轻轻拍了一下许烟杪的手背。
【难道老皇帝知道我要弹劾他儿子,要阻止我?】
即使现在躺在床上比较虚弱,许烟杪都挣扎着要坐起来。
那面色苍白的,老皇帝都担心他激动出毛病来,骂道:“你瞎折腾什么!”
随后又道:“你真想弹劾谁,就养好身体,写好奏章,明日朝会上将之拿出。若不养足精神,朝堂上如何与人辩斗?”
许烟杪微微一愣,正要说些什么,肚子突兀地“咕”一声叫响,脸一下子就红了。
——他从吐空肚子到现在,是一粒米都没进肚,饿得不行,但又没什么胃口。
老皇帝看他一眼:“就你这样,还想弹劾人?莫不是刚出口,就被对方针对回来,你又没精力与之对抗,反而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说着,他扭头看向后面一堆官员:“东西拿过来。”
“东西?”许烟杪探头:“陛下还给臣带了东西?”
那是一个小食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碗黑芝麻糊。
老皇帝将黑芝麻糊端了出来,手摸了摸碗壁:“还是温的,你现在吃正正好。这里面原本放了糯米,但你刚呕吐完,胃里空空,便换成粳米,平和五脏,补益胃气。”
黑芝麻糊入口,一股温暖的感觉在舌尖接触后,渐渐蔓延,从喉咙往下流,顺着食管一寸一寸暖到胃部。
空空的胃一瞬间受到抚慰,大大减缓了许烟杪身体上的不适。
许烟杪:“谢……”
老皇帝打断了他的话:“行了,谢什么谢,私底下礼数还那么多。你好好休息,我就不在这儿打扰了。”
皇帝与官员来得匆匆,去得也匆匆,徒留许烟杪一个人看着那碗黑芝麻糊,心情十分复杂。
但再复杂,吃完芝麻糊,身体恢复一点体力后,就要写奏章了。
许烟杪突然发现,老皇帝刚才说得顺嘴了,明天其实不需要上朝,明天是休沐,后天才是他的战场。
“正好,还有一天做准备。”
两日后。
许烟杪有过一次弹劾人的经验,第二次熟门熟路地站出来:“陛下!臣弹劾福王心怀鬼胎,危害社稷,置万民不顾,葬送大夏江山于水火之中。”
百官顿时一阵牙疼。
虽然弹劾这种东西,危言耸听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大家都是往敌人身上使劲扣帽子、泼脏水,别管夸不夸张,是不是捕风捉影,先泼上去再说。
但是,这事放到许烟杪身上,他们都微妙有一种……
是谁!谁教坏了单纯的许郎!
——这种感觉。
老皇帝问得很真诚:“他只是让府中舞姬裹个脚,怎么就葬送大夏江山于水火之中了?”
倒不是他想包庇儿子,主要是,他怪好奇的:这两样事情,怎么能扯到一块儿去?
还是许烟杪通过神器,发现了福王做过其他事情?
对于老皇帝能知道裹脚的事情,许烟杪没有半分惊讶。
——对方都能来探视自己了,查到呕吐是因为金莲杯进而查到福王,再查到裹脚,不是很正常吗!
“陛下可知裹脚对女子有何危害?”
没等老皇帝说话,许烟杪就自问自答:“裹脚,影响女子生育!”
“什么?”
老皇帝的语气明显凝重起来。
许烟杪:“陛下且想,女子裹了脚,行动不便,身上哪有什么力气,生产时又怎能使得上劲。如此,便很容易难产……”
其实不全是。
裹脚之后,由于足部畸形,带动身体的部位便成了踵部,正因此,反而锻炼了腰髋部,进而影响骨盆,使女子能够更好的延嗣后代。
如果裹脚使生育率下降,当权者早就加大禁止的力度了——他们不在乎女人是不是受苦,但他们在乎人口减少。
但普通人需要常走动,大家小姐出行却不需要她们脚沾地,不常动,就会病弱,病弱就影响生育。在场官员的女儿可都符合“大家小姐”这个说法。
【但是感觉还是只说一个比较好。】
【万一就有奇葩觉得,没关系,那就让大家小姐落地走路走两步呢?不就是刀尖上走走路嘛,又不是他们自己走……】
百官:“……”
不,我们还不至于如此畜生。
许烟杪语气认真:“陛下,有一便会有二,世上从不缺喜好奇特之人。倘若裹脚之事从福王府上流传出去,在达官贵人之间流行,将小脚称为‘金莲’,认为其纯美,往后娶妻纳妾都以小脚为美,那……民间会不会盲从?人人给女儿裹脚?进而,难产之人大增?”
——想让既得利益者重视起来,那就要告诉他们这件事深切伤害到了他们的另外一项利益。
果然,上到皇帝,下到百官,都重视起来了。
许烟杪说得……很有道理啊!
一个人因为脚疼不经常走路,或者走路走不快,慢慢悠悠,晃晃荡荡,那她身体自然没什么力气,没有力气,生孩子时就使不上劲,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许烟杪瞧着他们反应,开始加第二把火:
“陛下,女子若裹足,天下劳动力便废了一半。”
老皇帝猛地一震。
哪怕许烟杪还没开始解释,他就立刻意识到之前自己忽略了的地方。
——天底下有多少个人,能够忍着双脚溃烂的痛苦,继续劳作?
许烟杪:“大家小姐还好,她们本就极少劳作,但民间农妇若裹脚,如何下地耕种?便是跪在田里劳作,所耕之地的数量哪里能比得过完好之时?”
“还有女商贾,裹了脚又如何行商?商税便会大量减少。”
“以及那些织娘,双足作痛,她们织布便无法速其成……”
“更别说……”
许烟杪一一列出其中的影响,列得老皇帝面色越来越寒峻。
劳动力减半,这是任何一个明君都绝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然后是第三把火:“还有……陛下可知,这裹脚,是怎么裹的?”
作者有话说:
由裹足引起的妇女身体形态与性生理的变化,能更好延嗣后代,充当生育工具。缠足后,足形状为畸形,全身接触地面的重量在于踵部,于是腰髋部发达,影响骨盆,从而影响女性的生育。
——《浅析中国古代文学中的小脚书写》
——锦衣卫就算再查,也不会把这种事情呈上案头。
看许烟杪的反应……难道这个裹脚还有其他内情?
“爱卿且说来。”
“首先,是将除大脚趾外的四个脚趾用劲往下面一掰,随后用裹脚条子将四个脚趾头勒住,上脚背、过脚后跟、再反脚面,一层又一层,用劲拉扯,往脚心拉,最后拿针线布缠个上百圈,将其固定在脚心处。”
哪怕是身经百战的将军都倒抽一口凉气:“这不是上刑么!”
许烟杪对裹脚这种糟粕简直恨得牙痒痒,但他还是要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这样才能说服皇帝和百官禁止此事。
“的确。裹脚就是在上刑。”
许烟杪说:“除了脚趾,脚踝也得往下折。每次更换裹脚布,都会有一些脓肉被硬扯下来——骨肉散架、变形、流脓、溃烂,都是裹脚布底下,小脚的现况。”
众人一阵恶寒与胆寒。
喜欢小脚的人,只有疯子和变态吧!
这种硬生生把人的脚趾往下掰,无所谓脚主人会不会疼到发疯的做法,正常人都看不下去。
许烟杪:“诸公!”
“在场大多数人有女儿!请诸位想一想,倘若天底下众多人在追捧裹脚,以小脚为美,娶妻非小脚不要,纳妾以小脚为基准,众位真的能与世俗相抗吗!”
“纵然诸位乃公卿,高居庙堂,可发觉吾女不如此,将贻门楣羞,当真能够坚持我行我素,行世人眼中离经叛道之举?”
“何况——”
“尔等真想自己女儿、孙女受此苦楚?将脚趾掰断。骨肉损烂,一辈子行卧皆疼?!”
青年言语如刀,眉眼锋锐,一声比一声高,像是雷霆划破乌云,积攒声势,最后,一击穿透长空,燃起满原烈火。
惊得诸公面白如纸,呆立如偶。
他们没看过裹脚后所谓的“美态”,对什么弱柳扶风还没有任何印象,便被人先一步塞进裹脚的坏处。
爱女者从表情到动作都比原先焦急,站出来符合许烟杪的话。
对女儿是普普通通养着的人,和女儿也没仇,更不是什么虐待狂变态,也同样表示,世道还是不要变成那样比较好。
就算没有女儿或者对女儿很不在乎的官员,也心急如焚——我们真的不想以后都和臭脚女人睡觉啊!
如果说前天他们对于禁裹脚,是带着一种事不关己、养护神兽的想法,如今便是真心实意想要落实此禁了。
许烟杪心头一松。
【还好成功了……】
他其实能很清楚意识到:【占了才刚开始,不成气候的便宜。】
如果再晚一些,社会中已经流行起了裹脚,哪怕他再摆出“裹脚影响生育”的观点,也很难做到如今的成效。
许烟杪对着上首行了一礼:“陛下,是以,臣言福王危害社稷,置万民于不顾。”
“若裹脚成风,每两三个妇女便出一因生育死亡者,可是危害社稷?”
“强逼妇女裹脚,千千万万人被迫刖足,可是置万民于不顾?”
“戕伐生质以为美观,作无益以为有益,是为诲淫之尤。古之圣人观本朝,讥为野蛮之邑也!”
“臣请陛下禁裹足,惩福王,以正风气!”
夏风卷地而过,凌厉扬起官袍衣角。
金台之上,皇帝垂眸,好似与其对视:“可。”
许烟杪又是板板正正行一礼。
但那心声却把他不稳重的一面透露出来。
【芜湖!】
【我成功啦!】
【裹脚这种恶心的陋习就该消失!】
老皇帝流露出些许笑意,道:“既然如此,诸卿便议一议,此事如何行政?”
禁裹脚这个命令是必须推行下去的。哪怕这个风气似乎并没有出现,只是防患于未然,但,谁知道会不会像蟑螂一样,你只是发现一只,实际上已经有一窝了。
窦丞相提议:“不若将此事与地方官员政绩相连?发现裹足……”
许烟杪插了一嘴:“裹脚后还可以放足。”
窦丞相对他微微点头,补充:“发现裹足者,助妇女放足者,可额外计入考核评分。”
——也就是附加分。
立刻就有官员站出来表示不同意了。
“丞相此言差矣。”太常寺卿言笑晏晏:“这可是要撺掇陛下做混账事了。”
窦丞相的脸一下子沉了下去:“郑卿有话直说。”
太常寺卿低垂眼帘,不紧不慢地说:“丞相心意是好的,却忘了人性。此事若成了额外的功绩,地方官员会不会为了功绩,强行给妇女裹足,将脚裹烂了再放开,忝作一功?”
窦丞相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他当然知道任何政令,本意是好的,下发后很可能会被人掺砂子、钻空子——但,这是应该放在小朝会里,由诸公商议的事情。
说得更明显一点,这只是个初版,是个草稿,每一个政令发行前,都是要经过多番讨论的。
——太常寺卿和他不是一个派系,那个派系的人找他错漏、对他明针暗怼都快成习惯了。只不过这次出口的是太常寺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