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太常寺卿之所以敢提出来,就是因为这个问题确实存在。
推行政令没那么简单,不是朝廷发一纸文书,各地官员就好像npc一样,一丝不苟地执行。
窦丞相根本没办法辩驳——他总不能说,这事我打算拿到小朝会上说。
理是这么个理,但拿出来说就显得你对这个事不上心了。
吃下这个闷亏,窦丞相微笑反问:“郑卿可有高见?”
太常寺卿略一沉吟,道:“先以文书遣小吏告知各地百姓裹足之害,使他们不盲目追捧,再言裹足之妇禁成婚,禁为妾,使官府去各家各户搜查……”
话没说完,窦丞相那一派系就立刻有官员站出来,针锋相对:“郑卿自己也犯了相似的错误,欺上瞒下历来是地方官府的通病,使官府去各家各户搜查,倘若有官吏以此要挟百姓呢?若不奉上孝敬,便说你家女儿缠足,你本人也被十里八乡议论,言是畜生,对女儿下毒手。”
太常寺卿:“……”
感觉自己被骂畜生了。
又有第三方的官员走出来:“陛下,臣认为丞相言之有理,而太常寺卿之语也未必不老成,只是双方皆要需要徐徐图之。不若先将裹足之危害宣扬出去,再商讨如何防止地方官员毁政……”
许烟杪站在旁边,就差托腮了。
两年下来,他都看习惯了。有什么政策,先吵一通再说,吵着吵着,有的能吵出办法,有的只能稍后再议。
不过,把裹足危害宣扬出去……
【唉,可惜这个建议不能提。】
【不然我真的很想说,想要让人认识到危害,最最好是有样板,但人家姑娘家本来就受苦了,再挖人家血肉不太好。】
【不如给福王裹裹脚,拉出来展示一下裹脚的危害……】
【最好是拉去热闹的大城市,那种天下枢纽,交通要道什么的。】
上首的老皇帝:“!”
绝对不行!这太过了。老三玩裹脚这事虽然有点浑,但也没造成什么后果。他一向是个乖孩子……
【不过如果我说他想夺嫡,是不是……】
“砰——”
许烟杪茫然抬眼。
就看到金台上老皇帝一拍龙椅扶手,那声音……夸张一点说,震得议政的这个门都簌簌往下掉灰。
“朕有一个想法……”
裹脚不可能,但是,许烟杪启发了他。
——既然藩王有不该有的心思,那就打断他两条腿好了。
皇帝漠然地想。
作者有话说:
先右后左,让开大脚趾,找着余下四个脚趾头,再斜着脚掌向下边用劲一掰,骨头噶吱儿一响,抖开裹脚条子,把这四个脚趾头勒住。那脚布裹住四趾,烧脚心,就上脚背,捏住脚后跟,马上再在四趾上裹一道,接着反脚面,往后一扯,便把四趾使劲往脚心下卷,其实就是前后一拉。随后奶奶拿针线布给她缠了上百圈。之后把脚巴骨往下折,并要随时下地走动,之后每次换脚布,“总得带着脓豆腐肉生拉硬扯下来”。
这就是北方乡间裹脚的老法子,只有肉烂骨损,才能随心所欲改变模样。可见古时裹脚给人在肉体上带来的痛苦,比今日之手术有过之而无不及。今日开膛破肚有麻药等药物缓解其痛苦,而裹脚则是硬生生让骨肉散架、变形、流脓、溃烂。
——《浅析中国古代文学中的小脚书写》
戕伐生质以为美观,作无益以为有益,是为诲淫之尤。苟易裹足之功,改而就学,罄十年之力,率以读书,则天下女子之才力聪明,岂果出男子下哉!
——《盛世危言》
轮椅上,晋王一手按着太阳穴,指节泛白。
他膝盖上平摊着接下来的那卷圣旨,圣旨不长,将意思概括一下就是让他去接即将被押送进京,此刻已经在路上的福王。
然后再……
突然有一双手揉上他的太阳穴,轻轻按动。身后,晋王妃的声音轻轻传来:“大王,可是有甚为难的事要你去做?”
晋王哑着嗓子:“无事,是陛下让我去押送福王。”
转头,拉着王妃坐下:“你已经七个月了,平日里作甚都要小心一些,我离开之后,身边绝不能不跟着人……”
又叮嘱她:“我知道你平日会出门行医,但如今已七个月了,且先放着,等生产完,出了月子再做。”
最后道:“我一定赶在你生产完之前回来。”
晋王妃只安静听着,眼底浮现丝丝笑意。
晋王轻轻抚摸着晋王妃的肚子,眼神中闪烁着不安,又犹豫着没有说出口。
——他那皇兄不仅仅是让他去接福王,还下了令,让他不许用麻沸散,生生将福王的两条腿打断。
这不禁让晋王怀疑,皇帝是不是在杀鸡儆猴,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在用福王来警告他。
之所以没直接派人将他抓起来,是因为他现在安分了?
晋王猜不透他那皇兄的想法,委实有些心乱。
他现在可不是孤家寡人,他有王妃和王妃肚子里的孩子了!他许久未曾掺和进政事里,便是想向龙椅上那位讨好卖乖,不要再疑心他,好让他成功退隐,与王妃过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
另一边。
遥远的福王府闯进来一堆锦衣卫,将福王扭着胳膊要押走时,福王大为愤怒:“狗奴!你们想干什么!”
锦衣卫指挥使笑吟吟地奉上驾帖:“还请大王莫要为难我等,不然我等动了真格,大王面上也不好看。”
福王一下子就慌了。
锦衣卫的驾帖他当然知道,皇权特许,锦衣卫抓捕犯人可以不必经由刑部或者大理寺批准,而且,倘若抓捕对象想反抗,锦衣卫可格杀勿论。
但锦衣卫又不傻,平日里对那些官员耀武扬威就算了,对皇帝的儿子如此嚣张,无异于找死。
除非,他们很确定,你翻不了身了。
福王只是稍作犹豫,就非常知趣地束手就擒,却不忘做出无辜样子:“可否能告知一声,本王究竟犯了什么罪?”
总不可能是知道他想夺嫡吧?但他还什么都来不及做啊!
——在福王眼里,拉拢一个侍中,还够不上“做什么”的份量。
锦衣卫指挥使假笑了一下,似乎觉得他这个发言很好笑,语气微妙:“因为你动了不该动的人。”
一直在见到晋王前,福王的脑汁都快绞尽了,也想不出来除太子以外,不该动的人究竟是谁。
很快,他就把这事暂时丢到了一边。
“小叔!”被关在囚车里行路六七日,看见晋王后,福王好似受尽委屈的模样:“你知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都不晓得得罪了谁,爹就让人把我押上京!押我不算,连我府里的姬妾都带走了!”
晋王的目光在他的双腿上停留了一下,没有回答他,只是看向锦衣卫:“陛下有旨,打断福王双腿。”
福王脸色大变,而锦衣卫指挥使谨慎地问:“麻沸散是否……”
晋王:“不必。直接打断。”
福王:“什——”
话没说完,“咣”一声,大锤与膝盖骨撞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福王的惨叫声盖过一切声音。
晋王一咬牙:“先砸他的指甲盖!”
既然他皇兄让他来干此事,必然是要他干脏活,严惩福王。
行!他干!
皇兄,只要你能放过我的妻儿,臣弟当一回酷吏又何妨!
【嘶——】
武英殿中,一声抽气十分响亮。
路过的太子眼珠一转,迈步进去。
又有什么热闹!让本宫凑凑!
【晋王的手段也是狠辣,别人说打断腿就只是从膝盖开始打,将骨头敲碎,他居然让锦衣卫从指甲盖开始锤!】
【脚趾的趾甲被锤得直接翻开,血肉模糊。】
【嘶——】
【福王晕过去又醒过来……我只能说一声活该——但真的看着好疼啊……】
太子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脚,脑补了那个场景,也抽了一口气。
真得好疼啊。
还好他爹当初打断他的腿只是为了安定军心,不然也太可怕了……
【不过晋王和福王也没仇啊,怎么会突然想到去砸指甲盖?】
【难道是老皇帝暗中吩咐了?!】
【肯定是了,不然晋王怎么会擅作主张!而且老皇帝本来就够狠,该动手时绝不犹豫!】
老皇帝大觉震撼。
他什么时候是这样的人了!行军打仗的时候下狠手,政事上发觉不好的苗头下狠手,和这种酷吏的手段完全不是一个路子啊!
他走的是大开大合路线!
扭头一看,就见到那糟心儿子满脸“恍然大悟”,拳头一下子就硬了。
合着你爹在你眼里,就是这种形象是吧!
“在门口鬼鬼祟祟作甚,滚进来!”
太子的表情一下子定格在脸上,心虚地挪进去:“爹……”
老皇帝指着身边那一叠奏章,冷笑一声:“让你平日里对政事上点心你不愿意,现在好了,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觊觎你的位置,过来,将这些奏章批完!”
太子眼睛一下瞪圆了:“爹!这些奏章比你还高!”
虽然只是坐起来的高度,但也很多了!
立刻拉出来太医的话:“太医说儿臣身体虚弱,不能多劳。”
老皇帝:“是吗?”
太子真诚地望着他:“就是这样,爹,不信你可以请太医过来问问。”
老皇帝口吻温和:“这倒不必,当爹的怎么会不信儿子。”
还能等太子的高兴落地,老皇帝就瞥了许烟杪一眼:“许烟杪,你过来。”
看热闹看得正起劲的许烟杪:“……是。”
老皇帝皮笑肉不笑地说:“太子不能多劳,你替他分担分担,就按往常我让你批奏章的情况来。”
多干事,少胡思乱想。
“那些闲事你来批复,太子就批复实事。”
许烟杪:“……”
太子:“……”
二人对视一眼,突然有种微妙的同病相怜的感觉。
一天过去,许烟杪和太子憔悴地从武英殿中走出来,像极了两条被风干的咸鱼。
许烟杪只想找个地方躺平,看看八卦。
太子只想找个地方躺平,听听八卦。
老皇帝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啧啧两声:“朕六十多了,平时自己就能处理完那两三百件的公文,还有余力去和大臣讨论政事。”
结果换成这两人,让他们批个百来件就虚得不行了。
现在的年轻人啊……
老皇帝喝了一口水,眼神中充满了王之藐视.jpg
殿外,许烟杪感觉自己离开了那堆公文,心脏都好像重新开始跳动了,充斥着“人间还是很美好的”的喜悦。
“太子殿下,臣就先告退了。明日还有大朝会……”
许烟杪猛然惊醒。
他突然反应过来——
【卧槽!】
【今天是休沐!十天里就一天的休沐,老皇帝又让我加班!还不给加班费!】
殿内,老皇帝一口水呛喉咙里:“咳咳咳——”
眼神心虚地漂移了一瞬。
年轻人,血气旺,受重用后多做点活怎么了?满朝文武可是削尖了脑袋想在休沐时候来他的武英殿!如果再告诉他们能给他批奏章,一个个简直千恩万谢,老泪纵横!
他这是培养许烟杪挑大梁呢!多用心啊,要什么加班费!
这么想着,老皇帝立刻又理直气壮起来。
第97章 摸到老虎啦!
太子没有他爹那么厚脸皮,他还有良心。然而这事他也没办法,只能从其他地方补偿:“许烟杪,你对老虎感兴趣吗?”
许烟杪:“老虎?”
太子:“我爹他有个虎坊,养了好几头大老虎,你要去看看吗?”
【大老虎!想去想去!】
【家养的,不知道可以摸吗!】
许烟杪拱了拱手:“谢殿下美意,然而皇家园林,臣乃外臣,当远避。”
【快劝劝我!快劝劝我!】
望着许烟杪希冀的眼神,太子笑了一下:“许卿所言甚是,是本宫思虑不周了。”
【……】
太子眼看着许烟杪震惊地瞪大了眼,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努力不表现出低落地说:“臣恭送殿下。”
太子没忍住乐了一下:“但是本宫还需要一个递肉的人。许侍中,跟上吧。”
许烟杪:“!!!”
【太子!!!真是个好人!!!】
太子大笑:“走吧!这个时间,咱们走快点,说不得还可以亲手喂一下老虎。”
许烟杪:“唯!!!”
两人高高兴兴到了虎坊,负责为皇帝养宠物的宦官慌忙来接待二人,在得知太子要近距离接触老虎时,脸上露出了迟疑。
太子如果出事,他有九条命都不够陪的。
太子看了他一眼,也没为难他,只道:“算了,我只在高处看两眼,你去搬两桶鲜肉来——虎儿用过食了么?”
宦官松了一口气,连忙回答:“还未喂食,虎儿一般会在饭点半个时辰后喂肉,以免陛下偶有兴致时,碰上虎儿饱腹的情况。”
太子微微颔首:“那便去准备吧。”
吩咐完,便拉着许烟杪去高处,一眼能看见老虎的地方。
有宦官悬吊食物进虎坊,不一会儿就引了老虎出来。
许烟杪眼睛一亮:“好威猛!”
三五头大老虎缓步过来,拖将长尾,肩胯处关节扭动,背上脊柱一起一伏。
两桶肉很快就送到,太子抓了一条大肥肉往下面一扔,顺带着卖弄起自己的养虎知识:“这虎儿可千万不能喂活物,活物会激发它的凶性。也尽量不要喂一整只的畜生,否则虎儿在撕咬时,便仍是在培养其咬噬的兽性。”
肥肉丢下去,老虎不争不抢,慢悠悠地过去吃,明显已经习惯了每天都有食物“从天而降”。
许烟杪也试着丢了一些肉下去,老虎也没有挑是谁喂的,有肉就吃。
太子突兀地说:“我那三弟比我小了整整十四岁,以往在宫中,我时常往后宫去时,便经常给他带吃的。当时没个节制,他又喜欢吃糖水,给他带了几次之后他就牙疼了,半夜发动,哭得整个皇宫都不得安宁。我是太子,他娘不敢怪我,也不相信我是真的愧疚,后来我再去,她就时常说老三不在宫里,出去玩了。再后来,感情就淡了。”
许烟杪敏锐地察觉到太子如今需要的是听众,便安静听着。
“他……小时候不是这样的。”
太子想了想,不知道怎么说,只能叹一口气:“我腿脚不好,一次遇到泥泞地面,怕我滑倒,他就把我的手放在他头顶上,喊我哥,说:哥,我给你当拐杖!”
“我也知道,对亲人好的人,不一定会对外人好,但我知道他那么残忍地折断女子脚趾时,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许烟杪想了想,把装肉的桶往他那边推了推:“我也不知该如何说……要不,殿下你多喂喂老虎?”
太子莞尔:“这虎得好好谢谢你才行。”
许烟杪“严肃”点头:“确实该谢我,如果能翻肚皮给我看就更好了。”
太子也“严肃”地说:“它若是不识趣,我就让人把它强行翻过来,让你摸个够。”
许烟杪没忍住笑了一下,太子便也笑了。他没有去拿肉条,反而是从袖子里拿出一份奏章,示意许烟杪接过去看。
同时说:“他到京师必然要来求我,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又不想心软,便打算避出京去——此乃户部员外郎崔漪对钱铺的一个设想,你且看看。”
许烟杪仔细看完,总结了一下意思,大概就是:
陛下!臣发觉只有少数几个大城才有钱铺,而又只有京师的钱铺才有存钱、贷钱的业务,其余钱铺只提供金、银、铜钱、铁钱、宝钞相互之间的兑换。
臣觉得如此实在大为不便。
百姓如今出行或是以车载钱财,或是轻装简行,臣提议,可以在各个府县设立钱铺,业务与京师相同。如此,百姓出行便可只带钱铺凭证,到了另外一个城镇,去钱铺取钱即可。
另,臣认为钱铺的存钱业务极其死板。百姓想在此中存钱,要给钱铺交纳一笔保证金,如此,倒不如自己窖藏。
臣认为,若朝廷开设钱铺,其一,应当废除保证金,其二,不仅不收百姓银钱,反而根据对方存钱的数额,给予一定利息。
许烟杪:“……”
【虽然这是好事,但我怎么感觉崔漪是因为自己藏私房钱在钱铺,所以想再给自己赚点利息呢?】
太子咳嗽一声。
其实他也这么觉得。
“本宫认为,此举大有可为,许卿认为呢?”
许烟杪认真思考了一下,说:“臣不通商事,不敢妄言。不若去询问岑夫人?”
岑夫人就是工部尚书的妻子,现今在商阁为官,替老皇帝处理宝钞的事,顺带当一当经济顾问。
太子想了想,也是,术业有专攻,这种和钱有关的事情,还是问专业人士比较好:“走!”
许烟杪眨眨眼睛。
太子也朝他眨眨眼:“老虎吃饱后就没了凶性,想摸的话,就趁现在。”
许烟杪:“!!!”
两辈子第一次摸到老虎斑斓的皮毛,许烟杪回去后,梦里都是大猫在冲他撒娇。
至于被迫加班的怨气,早就没有了。
太子询问过岑夫人钱铺的事情后,重新又写了一份关于钱铺能促进经济流通的奏章,在大朝会上呈给老皇帝。
太子难得想要揽事,可把老皇帝高兴坏了,毫不犹豫答应下来,不仅大大赞赏了提出钱铺政策的崔漪,还调了好几名钱阁的官员随行在太子身侧。
其中就有岑夫人。
工部尚书:“……”
夫人经商时,我经常一个人睡,夫人不需要经商了,我还是得经常一个人睡。
叹气.jpg
算了,回头研究一下怎么助夫人一臂之力——不知道设计一版很难被仿造的钱铺凭证行不行。
太子一行人很快便启了程,前往几个人流大的城市,打算在那边搞一下试点,看看效果怎么样。如果效果好,再慢慢推往全国。
福王拖着两条断腿到京师时,便傻眼了。
“你说什么?太子不在京城?”他几乎脱口而出:“他一个瘸子能去哪里!”
告诉他消息的人:“……”
皇宫里得到锦衣卫暗报的老皇帝:“……”
“不必审了,除其爵位,令其去守皇陵。”
一个罪犯,受审才有机会申冤,才有机会讨好卖乖,引起掌权者的同情。而如果连受审的机会都不给,便是彻底被放弃了。
福王得到消息后,简直不敢相信:“怎么会这样!爹,你是一点不念父子情谊了么!爹——爹——”
锦衣卫指挥使把一个布球塞福王嘴里,冷淡地说:“阁下别叫唤了,吵耳。”
他亲自带人将福王扭送去皇陵,然后支开所有下属——说是皇陵,开国的老皇帝都还没死呢,这能有什么规模?又偏僻又荒凉,没有商贾经过,说是守皇陵,实际上就是软禁。
福王:“唔唔唔唔唔——”
“唔——”
福王猛地瞪大眼睛。
锦衣卫指挥使,在故意踹他还有知觉的脚。
混账!混账!以下犯——啊!
又有人——还是锦衣卫指挥使,踩在那干涸了血液的指甲盖上,用力碾了碾。
疼得福王全身都在抖,一边抖一边流冷汗。
锦衣卫指挥使面无表情。
这该丢进热汤里烫皮的混蛋!他带人安置那些被裹脚的舞姬时……找到了自己被拍花子下药迷走的亲妹妹。
好几天了,只要一想到妹妹被强行断了足骨的脚,瘦弱的身体,瑟缩的神情,锦衣卫指挥使就感到面庞上有湿热的液体流淌。
他咬着后槽牙发誓,这人在皇陵但凡有一天好过的日子,他就自摘官帽!
作者有话说:
关于养虎:
画虎先从养虎看,张髯意态托毫端,点睛掷笔纸飞去,月黑风高草木寒
——《赠张善子·其一》
(虎痴张善子就为了把老虎画得生动形象,养了两只虎)
钱庄在文里现在才兴盛,参考自:
万历五年(1577),明朝一位善理财的知名大臣庞尚鹏奏请设立商铺。他认为可以由市镇中殷实的富人共同集资,创办钱庄。一时之间,江南地区的黄金水道(今苏州河下游至上海松江一带)便陆续开设了很多的大大小小的钱铺,明朝的钱庄因此而兴盛。
明朝末期,钱庄已经成为一种独立的新兴行业。这时的钱庄不仅可以兑换货币,而且还经营存款、贷款等业务。后期钱庄衍生出来的钱票和现在的钞票作用差不多。
——《到明朝打卡生活》
当时的钱庄存钱没有利息,还要给保险金:
最重要的一点是,当时的钱庄存钱是没有利息的,只有在借贷的时候才会有利息,而且存钱时还需要交纳一点保险金,只有这样钱庄才会保证你这笔钱的安全性。
著名的货币史学家彭信威在《中国货币史》中就曾经记述:“中国的钱庄,由兑换只发展出贷款业务。存款业务在明朝没有进展,不论公家或私人,都将白银埋在地下,实行窖藏,不能供人利用。”
也就是说,我们在明朝的钱庄里即使存上一万两银票,到现在我们也不会收到任何利息,这也是明朝很多人宁愿把钱藏在地下,也不会把钱放到钱庄的原因。
——《到明朝打卡生活》
这次来找许烟杪的是锦衣卫指挥使。
那指挥使与往日不同,身着素色长袍,落进后脖颈的槐花来不及扒出。
“许郎!”他恳求地看着他:“求你帮个忙。”
锦衣卫指挥使求的是放足一事:“舍妹遭拐后流落福王府,双脚被强行裹烂,白日痛苦不堪,夜间难以入眠——此前许郎在朝中所言放足……某想问一问,放足应当如何放?”
“抱歉,我只知道有放足一事,不知它具体如何操作。”
锦衣卫指挥使的脸一下子没了血色。
许烟杪想了想,给了个建议:“裹足是腿脚受伤,或许可以找擅长这方面的大夫——你妹妹如果比较介意男大夫,我这边知道一位女大夫,她是已逝医仙唯一的弟子,深得医仙真传,只不过……”
“什么?”锦衣卫指挥使还没来得及高兴,心就提了起来。
“只不过,那位女大夫如今身怀六甲,已经八个月了,她会不会愿意出诊,我也不知。”
晋王府。
晋王微微诧异:“怎么在收拾药箱?”
“川芎……桂枝……鸡血藤……”晋王妃收拾着自己的药箱,抽空回了晋王一句:“你不是说福王府那些舞姬肌骨溃烂么?我去看看。”
她提起药箱就要走。
晋王一把抓住王妃的手腕:“这里是京城,好大夫多的是,你的肚子如今八个月大了,再去出诊实在危险。”
晋王妃语气镇定:“我是大夫,我知道我身体的情况,非常健康,出个诊完全没有问题。孩子也很乖,从来不闹我。至于孕期不能嗅闻的药物,我的药箱里没有,倘若其他大夫药箱里带了,只要不是趴上面用力吸,肚子就不会有问题。出门前我还会服用保胎丸,药箱让诡一拿着,诡二、诡三跟在我身边,以防有人不小心冲撞到我。”
诡一、诡二、诡三,都是晋王手下的护卫,对晋王忠心耿耿。
晋王妃将手腕从晋王手中抽出来,转而握住他的手,放柔了声音:“大王,我有分寸的,我会好好爱惜自己,你不用担心我出事。”
晋王还是很担心,但他和王妃透露出坚定的眸子对上,决定换一个担心的方式:“我和你一起去。我大小也是个王爷,能镇住场子。”
“好!走!”
晋王妃急促地喊来人推晋王的轮椅,自己走在旁边。晋王府由于晋王本人的“谨慎”,很少会派门房值守,大门也就经常关着,如今吱呀一开门,迎面就撞见了抬起手正要敲门的锦衣卫指挥使。
晋王认得他,眼里带上了警惕:“指挥使怎在此处?莫非是我府上有人犯罪?”
“大王见谅,某今日前来不为公事,实是私……”
晋王更加警觉了,一口回绝:“我一个闲散王爷,不便掺和进京中是是非非,指挥使请回吧。”
锦衣卫指挥使知道晋王误会了,苦笑:“大王莫急,某是为了舍妹而来,求见王妃。”
生怕晋王又拒绝,他赶紧往下接:“舍妹遭遇福王迫害,如今双足疼痛难忍,听闻王妃乃医仙亲传,特来求医。”
晋王妃虽然惊诧于锦衣卫指挥使怎么会知道她师父是医仙,但念及还有病人,没时间浪费在追究这些事情上,便直接道:“走吧,我正是为此出行。你边走边说你妹妹的情形。”
古代非底层女子对于脚十分看重,认为它的私密程度可与【乳】【房】、【阴】【部】等同。
所以,哪怕许烟杪对那位医仙传人很好奇,还是没有跟过去。只是从八卦系统里追踪治病的情况。
在看到晋王妃说“能治”时,便高高兴兴笑起来。
在看到晋王妃说“然而无法完全恢复双脚的形状”时,又念着福王的名字,骂骂咧咧一通,气恼地把自己摔回床上,结果脚磕到了床沿,直接龇牙咧嘴。
“还好,没肿也没伤到骨头。”
许烟杪揉着自己的脚,脑子里隐隐约约好像有个念头要跳出来,但不管怎么想,都感觉隔了一层纱。
“算了,想不起来就不是什么大事。”
他很豁达的!
裹脚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八卦系统显示那些可怜的女孩子恢复得很好,脚弓没有此前那么高起了,弯趾也慢慢往平里放——哪怕最后其实看着还是畸形,但至少比原先好。
晋王妃还琢磨出了一个方子,用生羊骨中间的油涂抹双脚,可以有效缓解放足过程中,牵动鸡眼与茧子时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