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天子之气,是这人给你看出来的?”
济北王看到道士,吃惊地瞪大眼:“先生?!”
道士对着老皇帝谄媚地笑:“陛下,这都是他一意孤行,和老道无关,老道只是讨口饭吃。”
济北王一下子悟了话中深意,情绪立刻不稳定了,得亏有锦衣卫按着他不许他动,还顺道捂了嘴,不然他的破口大骂肯定要污染这殿中空气。
老皇帝似笑非笑:“天子之气,说说?”
道士哭丧着脸:“老道看出来他不是个安分的人,想着讨口饭吃,就说他骨相十分奇异,有天子之相,如果他没多久就起兵,老道也认了,谁能想到,三十年了!他三十年还没死了这条心呐!”
【那可不,三十年天天等着太子吐血暴毙——要我说,造反造成这样,该不会真把自己当天子,觉得老天爷会追着喂饭吧?】
【正常人发现一两年没能把人气死,就该想点别的办法,比如直接派人刺杀啊!这不比干等他吐血强?】
太子本人赞同地点头。
其他人:“……”
你还遗憾济北王没杀你成功是吧?
【说实话,就这样的,想做什么事业都不可能成功啊。怪了,就济北王这样,怎么会有能力封异姓王啊?】
一些并非开国前就随着老皇帝南征北战的大臣立刻敏感地看向济北王,那一道道视线直看得本来在用力挣扎的济北王慢慢地,慢慢地安静下来,仿佛感受到了毛骨悚然。
大臣们:我们其实也很好奇,这异姓王怎么来的?
【哦豁!当年老皇帝的势力还不大的时候,他还是泰山那一带的势力首领,带着领地投奔老皇帝,说自己起义只为了自保,不想争霸天下,如果老皇帝能保他富贵,他就把自己的领地送给老皇帝。】
【老皇帝当时才起步,正需要地盘,而且这也是投奔他的第一个势力首领,就直接允诺如果自己是子爵,就给他请封男爵,如果自己是伯爵,就给他请封子爵——哦豁,所以当了皇帝后,果然信守承诺,封了对方一个异姓王,还是封在泰山那一带。】
【诶?这不是挺有智商的吗?下注下得当机立断,现在不应该躺在功劳簿上享福?】
老皇帝情不自禁地点头。
是啊!朕也不是容不得废物的人啊!你看这人当了三十多年济北王,朕都没有下手去削藩!
【哦哦!功劳簿上躺太久了,被周围人捧上天后就分不清自己几斤几两,觉得老皇帝没有他,起步就不稳,更别说争霸天下了。】
【然后又觉得当年如果自己能魄力大一点,直接攻打霸占老皇帝的领地,那现在当天子的就是他了。】
【还嫌老皇帝给的不够多,觉得前朝开国那位才是真心的,向兄弟势力借兵,张口就是许诺封王,被自己手底下谋士一左一右各踩了一脚,立刻改口:封王这也太小气了,如果能成功,就和你共分天下!】
【芜湖,居然还觉得如果老皇帝和他共分天下,他就不会想着谋反了。典型的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虽然周世祖向兄弟借兵,许诺共分天下,把天下打下来后直接反悔,只封了个王,而且还搞削藩,但他至少大饼画足了?】
【老皇帝差就差在太小气?反正饼都是画的了,所以假一些也无所谓?反正也撑不死你,还能让你做个十几年美梦?】
“噗嗤——”
“噗——”
不少大臣没忍住,喷笑出声。
济北王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
他听不到许烟杪的心声,所以在他的视角里,就是道士前脚刚说完:“他三十年还没死了这条心呐!”后脚,这些大臣就用笑声讥讽他自不量力。
笑笑笑!笑什么笑!没有他带来的泰山郡,高见翊能有机会打基础,从而一统天下吗!
作者有话说:
我还没出力,你怎么就倒下了?
——应该是时泪了,@《西游记后传》
【向兄弟势力借兵,张口就是许诺封王,被自己手底下谋士一左一右各踩了一脚,立刻改口:封王这也太小气了,如果能成功,就和你共分天下!】
【周世祖向兄弟借兵,许诺共分天下,把天下打下来后直接反悔,只封了个王,而且还搞削藩,但他至少大饼画足了】
也没内涵谁,@老流氓,@Judy,是吧?
老皇帝也笑了,不是冷笑,也不是嘲笑,他真的……
“济北王啊……”老皇帝哈哈大笑:“朕真的很少那么开心了!”
锦衣卫松开捂住济北王嘴巴的手。济北王在片刻寂静之后,开始发疯:“高见翊!你笑什么!”
老皇帝:“哈哈哈哈哈哈!就你——你这个脑子和军事指挥实力,居然想谋反哈哈哈哈哈哈——”
真的,他现在对这件事一点都不生气了。
“朕知道以后,想了三天三夜也想不明白,你是怎么有勇气造反的哈哈哈哈哈哈——”
“高、见、翊!士可杀不可辱!你再笑!”
“哈哈哈哈哈哈——”
老皇帝实在憋不住,他也确实没打算为济北王憋住。
济北王自己觉得自己是在冷冷盯视老皇帝,语气也是一下子森冷起来:“高见翊,你知道这三十年……”
“噗!”
“高、见、翊!”
“嗯,你继续。朕只是想到有人筹谋造反筹谋了三十年,半天不到就兵败了,实在没忍住。”
济北王:“……”咬着腮帮子,五官一下子就狰狞了起来:“高见翊,你这个暴君、独夫!这三十年里,你知道有多少官员弃暗投明吗!”
说到这里,脸上又露出得意的神色。
老皇帝语气随意:“你是指收了你银钱,对你在封地横征暴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大理寺评事?还是指和你互赠小妾的四川按察使佥事?又或者……”
济北王简直不可思议:“你怎么知道?!”
——这些都是之前没有遭到许烟杪和黄用弹劾的官员。
老皇帝取出一个本子,方正、厚实、旧得有些发黄,本子在扶手上不紧不慢拍着,他语带笑意:“账本上都记着,翻阅起来很方便。”
济北王瞪大眼睛:“你哪来的账本?”
“哦,你儿子府上的。”
济北王脸上表情变得一言难尽起来,他想说什么,但是又不想在这种场合说出口,后槽牙都快咬烂了。
老皇帝瞅他一眼,“好心”帮他说:“蠢吧?我也觉得蠢,正常人感觉风雨欲来,都会先一步把真账本藏起来或者烧毁,你儿子不一样,他舍不得这些把柄,想找人将账本送回济北。这不就被我的人截了?”
济北王没吭声,但身体里那块肝烧得火旺火旺,估摸着济北王世子在他面前,他能抽他一个大耳刮子。
老皇帝瞅着他的表情,兴致更上来了:“你知道你儿子拿你给的金子在京师做什么吗?”
济北王大觉狐疑,但他拒绝被老皇帝看笑话:“本王不想知道!”
老皇帝:“你儿子拿你用来贿赂朝臣的金子其中一部分,去捧他喜欢的花娘当花魁,千金万银地抛出去,堪比散财童子……怎么了?你儿子年少风流,懂得红袖添香,你应该为他高兴才是啊,怎么不笑了?”
济北王:“……”
百官默默看向济北王,开始担忧他那么急促而粗重地喘息,会不会喘着喘着就撅过去。
老皇帝好似略带同情:“我懂你,谁家没有一个不省心的儿子呢?”
太子点头。
是啊,本宫那几个弟弟确实很不省心。
老皇帝:“不过我和你不一样,我家那个太子吧,他虽然不太省心,但是……”
太子:“?”
“本宫哪里不省心了。”
东宫所属臣子想说什么,又碍于君臣地位,默默憋了回去。
那边,老皇帝没受任何影响,还好似若有所思地看着济北王:“唔,可能我不必提了,你这三十年来总是盯着太子,恐怕比我这个当爹的,更晓得他有多优秀。”
“我……我……”
济北王抬起手,一边喘一边指着老皇帝,面色憋到铁青,忽地,一抹红猛然上涌:“哇——”一滩粘稠的血液喷落地面。
“来人,送去牢里时,为济北王请个大夫吧。”
老皇帝悠然坐回龙椅上,平静地吩咐。
“反正都要诛九族了,便也不必苛待——啊对了,那个世子,留他一命。”
济北王本来整个人都灰败得不成样子了,听到这话,猛地抬头,感激地看向老皇帝。这份感激还没有维持够两三个呼吸,便又转化为更复杂的情绪。
说不上是惊喜,还是嘲讽。
“高见翊……”
本王竟然输给你这样妇人之仁的人,简直可笑!斩草不除根,经由此次大变,本王的孩儿定然痛改前非,你就等着他卷土重来,夺你江山吧!
老皇帝:“?”
这人怎么突然又雄赳赳气昂昂起来了?
扭头吩咐锦衣卫指挥使:“将那个济北王世子送去南风馆,送完后告诉那个花魁一声,可不能让她觉得朕不守信用。”
“唯。”
晋王府,晋王正在垂首抚琴。
曲子才弹到一半,听见王妃和丫鬟的交谈:“唔?济北王谋反被抓了?”
拇指本能一颤,琴弦随之闷闷地震响,那个单音就飞了出去。
王妃听见动静,转身小心翼翼扶着腰,往屋里行来:“大王?”
晋王转头看着她问:“方才听你说,济北王谋反?被抓?”
王妃点了点头。
晋王观察她的表情:“还有什么?你一并说了吧。”
王妃犹豫了下,才说:“陛下将济北王世子投进南风馆中,不少人抨击此事,言其实在侮辱士人,请求陛下收回成命。”
“南风馆?!”晋王下意识地看向自家王妃已经五个月了的肚子,又欲盖弥彰地移开:“还好……”
这两个字很轻,王妃没有听清:“什么?”
晋王佯装松了一口气:“还好晋王府和济北王府无甚来往,不会牵连到我们——尤其是你和孩子。”
王妃闻言,忍俊不禁:“是啊。多亏了大王平日里谨言慎行,不结朋党,方才躲过一劫。”
晋王眼神闪烁了一瞬,没有回答,只是转移话题:“除此之外,外界可还有甚趣事?”
王妃思索了一下:“倒也不算趣事——永昌侯得胜归来了。”
何止得胜归来,还拉回来了一车车的金矿银矿。
许烟杪听说当时去迎接的户部尚书眼睛都绿了,对着永昌侯笑得特别灿烂,还亲自帮永昌侯牵马、弹衣服,态度十分恭维:“侯爷久去,实是辛苦。”
连沆是兵部的,当时有一起去负责迎接,回来后绘声绘色地形容:“许郎你是没看到,永昌侯整个人都抖起来了,户部尚书给他牵马,他居然也真的在马上没下来。”
许烟杪很诚实地询问:“这就是传说中的骄兵悍将吗?”
连沆笑了一下:“对,这就是骄兵悍将。”
晚上庆功宴时,许烟杪就亲眼看到永昌侯有多飘了。
永昌侯居然提前喝得醉醺醺,还直接骑马入殿。
满座哗然。
好几个官员站出来,直接弹劾永昌侯飞扬跋扈,不敬天子。
老皇帝却是微笑:“永昌侯酒醉之行,不能当真。”又吩咐左右扶永昌侯入座。
结果,永昌侯在座位上左看右看,突然站起来,往窦丞相座位前走去。窦丞相刚想打招呼,突然一个钵儿大的拳头就砸自己眼睛上了。
“哎呦!”窦丞相捂住眼睛。
上首,窦皇后脸上的笑容都僵了一下。老皇帝也愣住了。
而永昌侯打完之后,理直气壮:“你有何本事!竟敢坐我前面!”
老皇帝揉揉额头:“来人,给他醒酒!”
锦衣卫要带永昌侯下去醒酒,永昌侯挣扎着不乐意,动静眼看着就要闹大,锦衣卫没办法,拿起旁边的茶壶往永昌侯额头上就是一烫——还好茶壶是温热,不至于烫伤人。
“!!!”
永昌侯一个激灵,眼神恢复了清明。
“醒了吗?”他听到皇帝平和地问他。
永昌侯连忙扑通一跪:“陛下!臣知罪!”
老皇帝笑了笑:“既是庆功宴,便图个吉利,恕尔无罪。”
永昌侯连忙行礼,毕恭毕敬,诚惶诚恐:“谢陛下开恩!”
老皇帝道:“听闻你那八十义子个个都是攻城略地的好手,既是庆功,便也让他们进殿吧。”
永昌侯大喜:“谢陛下!!!”
这年头,义子一般和亲生儿子也没什么两样了。皇帝这么说,相当于是要提拔他们,怎么能让永昌侯不高兴。
老皇帝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八十义子一个个都是个高体壮之辈,进殿后,殿中一下子就好似拥挤了起来。
老皇帝微笑着一一让他们近前来,问了名字,看了相貌,全程都平易近人,和蔼可亲。
永昌侯看着这一幕,脸上的笑容就没下来过。
许烟杪连忙放下筷子,手忙脚乱拿出竹简,匆匆忙忙地记那些义子的名姓和相貌特征。
连沆好奇,多嘴问了一句:“你在记什么?”
许烟杪忙里抽闲地看他一眼,压着声音说:“这个不能说。”
【我要怎么告诉你,老皇帝记住他们的姓名,其实是不打算重用他们呢?】
连沆:“……”
完犊子了。
可千万不能让陛下发现是我问的!
连忙把头一低,假装在吃奶糕。
另外一边,永昌侯脸上的笑容僵住,视线茫然地投向老皇帝。
皇帝不愧是皇帝,被掀了底也依然稳如老狗,继续和颜悦色地询问与关怀那八十义子。
许烟杪低头,一边履行侍中的职责,一边心里继续吐槽。
【姜还是老的辣。】
【老皇帝寝宫那面屏风上,估计要多八十个名字了。】
众大臣竖起耳朵。
屏风?什么屏风?
老皇帝似笑非笑看着他们,也并没有阻止许烟杪的爆料。
——甚至八十义子那个,他早就料到有可能出现这种问题,几乎算是默许了。
【连丞相都掉过这个坑啊,永昌侯现在掉坑也难怪。】
窦丞相正揉着眼睛,听到这话,心头突地一跳,看向自己这位妹夫。
【啧啧,刚开国,就把老伙计们聚在一起,言辞恳切说他们都是肱骨之臣,这个国家的建立离不开他们,一定要好好封赏。让他们把家里子孙亲戚的名字都写给他,到时候一个个重用。】
【哄得这些大臣高高兴兴给了名字。老皇帝转头就把这些名字缝屏风上。】
【嚯,后面吏部每次上交升官、赐官名单,老皇帝就拎着名单挨个对照,发现相同的名字,就找理由拒绝。】
【有够狗的。】
作者有话说:
名单这操作是出自刘娥:
宋真宗死后,新皇年幼,无力处理朝政,太后刘娥开始垂帘听政。
真宗一下葬,刘娥便对众大臣真诚道谢,说这段时间辛苦大家了,为表感谢,请各位把你们的子孙及亲戚的名字都写出来,我当例外推恩,大加封赏。
众大臣一听,顿时两眼放光,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大家纷纷跑回家,连夜查阅家谱,执笔书写,除了自己的儿子孙子,凡是带点边的亲戚都写上去,连好友的名字也不漏掉。
大臣们争先恐后地将名单交上去后,耐心等待。刘娥收到名单后,命人将它们刻在垂帘旁的墙壁上,制成一张超大号的“选拔指南”,每有大臣要推荐谁当官,她都会先朝墙上看一眼,上面没有那个人的名字,她才会录用,如果有,坚决不用。
慢慢地,大臣们发现自己上当受骗了,那些名单确实是刘娥的“选拔指南”,只不过,与大家想象中的完全相反。如此一来,平民百姓都有了做官的机会。
有了这个“选拔指南”,朝廷提拔了许多能人志士,催生了许多名人才俊,迎来了宋朝历史上的鼎盛时期。
(摘自《时代青年》)
没错!狗皇帝!这就是一个狗皇帝!
但是能怎么办呢!皇帝不缺人当官啊!尤其现在三十几年过去,科举都开七八茬了!朝堂上不论功勋还是寒门,又或者农家子、匠户子……都不缺,维持了一个很好的平衡,想一家独大基本不可能。
牙齿咬过就算了,回头还是得老老实实给狗皇帝干活。
【记好了!】
许烟杪把笔重新挂回腰间,蓄墨的墨盒也盖上,放回袋子里。心满意足地看着写满字的竹简。
其实用纸会更好,但他是出来参加庆功宴的,又不是进京赶考,身上哪有地方放纸。到现在竹简还没有彻底被纸张取代,就是因为这东西方便随带随记,不少史官都还在用。
——反正记完后回到家里再用纸笔抄录一遍就可以了。
【回头老皇帝如果问我,我就递给他,如果老板不问,就不瞎出头显摆自己考虑周到!】
许烟杪感觉自己考虑的特别周道!
虽然升官了,但还是不能失去警惕心理,官场这种可怕的地方,吃人不吐骨头,上到皇帝下到百官都不是好相与的。他一定要谨慎,不能飘,否则被坑了都不知道!
许郎偷偷看了一眼永昌侯,决定引以为戒。
【绝对不能像永昌侯一样,得意忘形到引起老皇帝不喜,被老皇帝疏远了自己还不知道,还高高兴兴看着老皇帝挖坑。】
永昌侯:“……”
我谢谢你,已经知道了。
永昌侯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被这么一点,他隐约有点反应过来,自己虽然有功,但如此嚣张似乎不太好。
可又觉得自己功劳那么大,尤其是这次还找到了金山银矿的位置,往后陛下不用担心缺钱了。如此,还不能肆意一下?
——每一个张狂的功臣都这么想。他们身边也不是没有劝他们谨言慎行的,但耐不住正主不听。
不过……
永昌侯暗暗瞟向老皇帝,想到许烟杪信誓旦旦说的陛下已经不喜和疏远他的话,还是有一些心虚气短。
要不……回头还是单独进宫,好好向陛下认个错,保证以后不这样做了?
心思还没定下来,冷不丁就听到许烟杪说:【其实老皇帝不重用那八十义子,从另一个角度看也是救了他们一命。】
【哦,还有永昌侯一命。】
【就那些义子,里面确实有好的,但大多数都是仗着自己义父是永昌侯,横行霸道,跋扈骄横。】
【他那序十一的义子就巧取豪夺别人的田地。】
感受到陛下意味深长的视线,永昌侯手抖了一下。
而那名义子脑子轰然一炸。
他现在是立刻下跪认罪,自首其他罪状,还是假装鹌鹑,看义父的指示?
【唔,排行二十三的那个更加过分,都升级了,假装匪徒,抢劫过往商贾。】
永昌侯额头上冒出冷汗。
别说了别说了!再说就真的完了!
排行二十三的那个义子吓得一抖。
他虽然能干出来抢劫的事情,但本质上是欺善怕恶的,如今被揭露后,双腿抖得像筛糠,旁边的兄弟偷偷撑着,才没让他直接御前失仪。
【哟嚯!十四、三十二、六十七……怎么这么多直接向永昌侯要官的!永昌侯还真给他们要到了!】
这要官义子远不止许烟杪心里随便念出来的那几个,八十人中已有不少骇得面如土色。
——从之前的屏风来看,陛下对这种容易结党的事,简直深恶痛绝。
完了,这回就算是义父也救不了他们了。
【放高利贷也有、强抢民男民女的也有、嚯!吃饭不给钱的都有——这个时候说我义父是永昌侯,永昌侯真的不会反手把你掐死吗?】
每点一个,就有一个人脸白一瞬。
许烟杪完全没有发觉前面的动静。
【还有……】
翻了一大串八卦出来,感觉再扒下去没完没了了,他才停了下来。
【现在他们官位还不高,出什么事永昌侯都能抹平,等官位高了,愈发骄横了,到时候压不下去,回头被政敌一送上御案,永昌侯肯定要被连累得不死也得脱层皮。】
【现在是老皇帝从根子上断绝这种可能……】
【这么看来,永昌侯真的应该给老皇帝磕一个!】
“咚——”
【卧槽!】
那动静大得许烟杪从八卦系统里脱出来,猛地扭头。
【真磕啦?!】
永昌侯这一磕真的没有丝毫犹豫,磕了一个也没停,“咚咚咚”又来了几个,磕头之处的地板,已然洇湿一片——都是汗水。
窦丞相既意外,又没那么意外。
换他他也磕!
这可是逃脱了差点就被卷进大祸里的灾难!
老皇帝看了永昌侯一眼,似乎略有些惊讶:“侯爷啊,这是怎么了?”
这一声“侯爷”,直接让永昌侯仿佛置身在冰天雪地之中。
“陛下!臣有罪!”
永昌侯用手肘撑着地面才没让自己瘫软下去,一声一声告饶吐出来:“臣因着几次战功便自觉功高,为所欲为,实是罪该万死!有负皇恩!臣自知罪重,恳请自废爵位,以报陛下此前的宽容!”
为了撇清和许烟杪心声的联系,他此刻只说了骄悍之罪,仿佛是看到老皇帝的和颜悦色,突然醒悟过来自己之前的动作十分不妥。
——毕竟,眼前这位天子,哪里是那种能容忍别人蹬鼻子上脸的。
八十义子猛地打了个寒颤。
他们都有官,毕竟实打实上过战场,许烟杪的心声便也没避过他们。如今,他们清楚意识到,自己不再被庇护了。
有从未做过违法犯纪之事的义子恨铁不成钢地瞪着自己这些兄弟。
同时压着声音咬着牙:“早说了!不要给义父蒙羞!看看你们这都做的什么事!”
其他义子羞愧地低下头。
更有义子跪了下去,也嗫嚅着:“陛下,臣……”
这仿佛才提醒了永昌侯。
——实际上终于有了合适的理由。
“还有臣那八十义子,其中有人以臣之名号做下丧心病狂之事,还请刑部依法逮捕,臣绝不包庇!”
永昌侯看了他们一眼,叹气,又磕了一个头:“臣自知如此实在厚颜,可养不教父之过,也是臣不曾约束他们。如今也无颜请求陛下从轻发落,只求能与他们一同治罪,不枉父子一场……”
永昌侯知道自己这些义子嚣张吗?他当然知道,但他从来没有管过,毕竟他本人就是那种自恃功高的
或是听说户部那边拖欠军饷,冲动之下火铳直接怼户部侍郎脑门,或是和人有口角,当众羞辱……也不止他这样,不少功臣也这样,总之,参与开国之功的功勋,就很少有不倚仗自己的功劳,横行霸道的。
现在永昌侯就自食恶果了。
老皇帝看着他:“你有八十名义子,如果都算上,只怕你的罪还不够治。”
永昌侯还没说话,他那些义子已经齐齐跪下去,这个说是自己该死,不用义父随罪;那个说自己做的事情义父不知情,求陛下网开一面。更有哭天喊地者,言自己畜生,不仅没有帮到义父,还给义父带来麻烦……
【唉。】许烟杪小心翼翼探出脑袋,看前排的情况:【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老老实实不犯罪不就好了吗?】
那些义子哽咽稽首。
朝中不少人触景生情,眼露动容,甚至有官员蠢蠢欲动想上前求情。
许烟杪一下就清醒了。
【他们犯了错还能在这里哭,在这里求饶。那些受害百姓的哭声又有谁听?】
【啧,罪有应得。】
【可惜功过不能相抵,不然永昌侯其实也为百姓做过事的。】
永昌侯一双眼睛往外凸瞪,懵了半晌。
如果说他做过好事这个肯定没错,谁一辈子没做过好事了?你就算是看谁口渴,给对方递了一碗水也是好事。
但是,为百姓做事?
永昌侯想了半天,也愣是想不起来自己一个武将做过什么好事。
——他的兵可不是那种入城后对百姓秋毫无犯的兵,像那种军队才是凤毛麟角,大多数军队都是靠攻入城中后抢掠百姓来维持士气。不过这种情况在陛下手头宽裕,和军队约法三章,说自己会加大奖赏,但他们必须不犯百姓之后,就少见了。
【好像是天统十一年那会儿的事,我翻翻……找到了!回乡祭祖,然后发现当地县令、县丞在本地鱼肉乡里,侵占良田足有数十顷,就一边上报老皇帝,一边没等老皇帝批示,就闯进衙门,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县令和县丞拖到街上鞭打。然后直接把那些良田分了。】
【呜哇!只分给贫苦百姓诶!】
永昌侯还真没料到是这件事,神色复杂起来。
毕竟是二十年前的事了,而且他并不是为了百姓——不然,他义子同样夺取别人田地时,他就出口训斥了。
他当时被秦关那厮气到了,满肚子火气,正撞上这事,就直接发泄出来。
【哇偶!现在盐山县的百姓都还记得这个事情。二十年了,还对其他县的人显摆:我们盐山出了个侯爷,侯爷你们知道吧,好大的官,听说天天金碗吃饭,银筷子夹菜,但就算这样他也念旧,听说有县令老爷抢我们的地,他拿着马鞭就冲过来,狠狠抽了县令老爷一顿,还把地分给我们!】
【我看看……】
许烟杪的心声一停。
周围的人都注意到,青年的瞳孔扩张到极致,瞳仁都好似成了一线。
也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震惊成这样子。
大臣们心里琢磨着,脸上露出好奇的神色来。
【唉,也不知道谢洛水她们会不会发现美洲。】
嗯???
怎么突然跳成这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