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愤愤不平:“我以前家里种地时,哪里能剩下这么多钱,你们这些当官的就是不懂得知足!”
许烟杪:“还要提供农具……”
老皇帝:“五年一换,平均下来也就一年四十文。”
许烟杪:“过年的冬衣,还有新衣……”
老皇帝:“一千五百三十文!你还有两千四百八十文!”
许烟杪:“冬日沐浴,去澡堂,三日一次……”
老皇帝:“整个冬日不过三百文!”
老皇帝算完后,得意:“你看,还剩两千一百八十文!我就说足够花销了!我一笔笔算过的!”
许烟杪又看了老皇帝一眼:“……陛下说的对。”
【那我一个人过肯定够啊!成个亲就不够了,再生个孩子,得去要饭了!】
跟过来的官员:“呜呜呜呜!”
小白泽!说得好!不愧是体察天下的神兽!多懂民间疾苦啊呜呜呜呜!
老皇帝:“……”
老皇帝恼羞成怒:“冬日三天一次澡,你一个男人那么死讲究做什么?!就不能十天去一次吗!十天去一次能臭死你吗!”
“还有肉!这是你这个从九品小官天天吃的东西吗!天天吃!顿顿吃!衙门午时的公餐没肉吗!不够你吃吗?回家还买肉干嘛!”
许烟杪:“……陛下说的对。”
【但是食堂的菜真的好难吃……】
老皇帝:“还有租牛!你非要找官府借!你就不能让你那个友人,连……连……连什么,就那个兵部司务,你就不能找他借吗!省一省钱不就出来了吗!”
许烟杪默默低头。
但他的心声震耳欲聋。
【真抠门!】
【那连沆还要花钱养牛呢!怎么不算这个钱啊!而且租牛钱又不是大头,草料钱才贵呢,难道我借他的牛,还让牛饿一天回家吃饭,第二天吃饱了再来吗?太缺德了吧……】
【前朝还给官员发肉呢,盐、茶、酒、面、厨料、薪、蒿、炭、纸,给马刍粟以及元随人衣粮,这些都发的!】
跟过来的官员:“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是啊是啊!这些都发的!
老皇帝回头,阴森森看了他们一眼。
跟过来的官员:“……”
默默低头。
“还有灯油!!!”老皇帝震声:“你有那么多工作要做吗?还要点到半夜!”
“……陛下说的是。”
【那我已经睡得很早了,十点就睡……可恶啊,好剥削,我们小官除了给你干活,就不能有点自己的私生活吗!】
【而且我连代步的都舍不得买,一头驴都要五千钱呢,每天大早上起来,穿过半个城区去上朝……】
现在他的身体机能达到了巅峰,比高考体测那会儿还强壮。
老皇帝咬牙:“那行,按照前朝来!肉、面什么的,还有布料,咱们也发!”
跟过来的官员:“?!”
老皇帝今天是怎么了!居然大方了一回!
许烟杪也震惊地看着老皇帝。
老皇帝十分肉疼,但手一挥,故作大方:“咱也发!现在开国三十二年了!咱也有钱了!”
许烟杪:“!!!”
许烟杪:“谢陛下!陛下英明神武!陛下文成武德!陛下……”
老皇帝咳嗽一声:“行了行了,别拍马屁!”
许烟杪立刻收声。
但心里……
【芜湖!涨工资喽!涨工资喽!!!】
老皇帝抑不住嘴角上扬。
哎呀,怎么那么开心呢。
不过……
老皇帝转头看向跟过来的官员,一下子冷漠下来:“钱,朕给了,再有贪污,可不要怪朕不留情面。”
跟过来的官员连忙齐声应是。
老皇帝:“还有,学一学许烟杪,你看人嘛,也不用那么大的宅子,那么多奴仆,够用就行,当然,许烟杪这日子过得也有些奢侈了,天天吃肉这俸禄哪里撑得住!”
跟过来的官员:“……是。”
老皇帝:“而且许烟杪的公务还做得尽善尽美!”
不贪污,作风清廉,还好好干活!
老皇帝转头看向许烟杪,真是越看越满意。
“学学!你们都学学!”
跟过来的官员:“……是。”
老皇帝:“好了,先回……”
【滋……】
老皇帝顿住。
这个声音……
【滋……主……滋……终于联系……滋滋滋……】
【系统?!】
【滋……滋……滋……】
又是一连串奇怪的声音,终于勉强正常了。
【滋……宿主,终于联系……滋……联系上你了……滋……等等,你怎么会拉那么多仇恨?!】
许烟杪茫然。
【我不知道啊。我这半年每天都很低调,也没得罪过人。】
跟过来的官员:“……”
其实吧,从之前揪出那么多贪官来看,事后有人狗急跳墙也很正常。
恐怕小白泽接下来要遭遇的刺杀不会少了。不过,陛下肯定会保……
【滋……又要断线了……滋……你一定要好好保命啊!不然系统崩溃,虽然我能带你的灵魂走还能再给你捏个身体,但里面的八卦会全洒出去的!全天下人都会知道的!而且还会连续百年,不断更新新的八卦!很恐怖的,你一定要保住自己啊!】
【滋……滋……滋……】
【系统?系统?】
好吧,又联系不上了。
许烟杪挠挠头。
【拉仇恨,是说老皇帝把我当清官典型,所以我被贪官记恨吗?】
【死了之后代价只是八卦全洒出去啊,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会是什么可怕的事情呢!】
许烟杪松了一口气:【还好和我没关系。】
皇帝:“!!!”
跟过来的官员:“!!!”
不是!和我们有关系啊!!!
作者有话说:
从九品:2顷永业田,2顷职田,一顷田是20亩,52石米/年,也就是4.3石/月,薪水1,917文/月。
早晚一共米一升,面五两,肉八两(其实就是半斤)(午餐蹭公司食堂)
【老夫行年七十有四,日阅佛书四五卷,早晚食米一升、面五两、肉八两,鱼、酒佐之
——《容斋随笔》】
(就算这是宰相,算他浪费得多或者饭量大。但范仲淹接济族中穷人时,也是“择族人长而贤者一人主其出纳,人日食米一升,岁衣缣一疋”,这是穷人最俭饭量了)
(并且我算的时候,没算鱼、酒)
【然后是面和肉,不要用现代标准算,现代标准看着很多,古代标准其实是正常饭量】
【比如宋朝给僧人准备的盘缠食粮,“每人每天各米三升,面一斤三两二分……”】
【前文说的一斗米一个人吃两天,是指壮年劳力的食量】
【每天1升米,一个月就是30升,就是0.3石】【4.3石米能够省4石,卖出去大概能赚400文】
【1917+400=2317文】
房租:500文
【2317-5001817文】
一天五两面,一个月150两面,3.2文/两,480文
一天肉八两,一个月240两肉,也就是一个月吃15斤肉,如果只吃猪肉,1350文。如果只吃牛肉,1500文,都吃就浮动在二者之间(偶尔吃鱼会更便宜但是就不算了)
副消费(酱菜、薪、柴米油盐这些),一般花销占口粮(30+480+1350)的38.8%,也就是721.68,算721吧
【算米价是因为,虽然吃朝廷的米,但柴火钱要自己出】
【一个月花销:721+480+13502551】
【1817-2551=-734文】
用水一担3文钱,一个月15担,30桶,45文
【-734-45-779】
灯油,1-2文能用到半夜,一个月算30文
【-779-30=-809】
每个月亏损809文,一年就是9708文的亏损
【以下混杂各个朝代的物价,因为有些朝代的物价总类不全(当然柴米油盐全都是用的宋朝前期,这些是基本物价,宋朝前期粮价也是10文/斗)】
米:一斗10文,1升1文,一石100文,
猪肉90钱/斤
猪皮、猪骨30文/斤,
羊肉90钱/斤
牛肉100钱/斤
自然死亡的牛的牛肉20钱/斤
冬天的鱼100文/斤
其他时候的鱼30/斤(因为京城附近有洛水,鱼价便宜)
调味品:
椒、桂、葱、姜,1文钱可以买一天的量,一个月30文。
官制井盐120钱一斤,客盐和市井小贩所买卖的白盐,只需七八十文一斤(算80文/斤吧)
【一般五口之家,每天需要食用二钱的盐。小许一个人,就是一天0.4钱盐。1斤16两,1两10钱,也就是一天0.0025斤盐,一个月0.075斤,6文】
早餐笼饼7文/枚(偶尔才吃)
平时小吃不计数
茶,不喝
酒,不喝
饮用水一担3文钱
面:32文/斗,3.2文/两
炭,冬天正常时候,0.86文/斤,大雪时哄抬物价,经官方压低后,6.6,文/斤,夏天炭价通常减半。
纸,暂定
灯油,1-2文能用到半夜,一个月算30文。
元随人衣粮,无
沐浴,澡堂10文/次
牛犊,50文/头,一犁两牛,可以耕百亩地。100文。两牛五亩/日。
牛草料费:
养一头牛,33文/天,两头牛66文,365天,24090文
(养牛贵,所以养牛就不考虑了,还是去租吧)
租牛3文/天(宋真宗时期,我也不知道它为什么这么便宜,但是确实是这么便宜,因为绍兴那会儿,一天租金是42文)
草料自费,33文/天
【一天36文,32天,1152文】
一亩地亩产,2-3石,算3石,再粗略以1石作为运输消耗,舂米消耗还有其他消耗,如果觉得消耗太恐怖,就当没有收成那么多,反正最终进仓库的就是2石(而且没算留种,不知道留种多少)
1石100文,2石收成200文
(官员免的是徭役,不是田税,所以,亩税额四斗米,一般是按照粮价来,也就是一亩地交税40文)
(200-40160文)
(80亩地,12800文,夏秋都有收成就是,25600文)
【地租出去了,自己能拿六成,也就是15360】
【15360-115214208文】
每个月亏损809文,一年就是9708文的亏损
【14208-97084500】
(农具通常五年一换)
锄一把,中等价,50文
镰刀一张,中等价,50文
斧重三斤者一把,中等价,100文
犁,暂定
相当于每年支出40文
【4500-404460】
过年添衣
绢,4.5丈约为450文(过年花销)
绵,85文/两,绵袍,加绵十两。袄子是冬衣,比袍略短,加绵八两。18两,1530文
【4460-450-15302480文】
冬日沐浴,澡堂10文/次,三天去一次,一个月10次,100文,三个月,300文
【2480-3002180文】
驴价参考唐朝,宋朝的没找到,每头5000钱
老皇帝目光巡视着底下二品大臣们,神色凝重,仿佛遇到了灭国大事。
往下,窦丞相皱眉沉思,六部尚书面色苦闷,新上任的左都御史和六十九岁的右都御史额头皆是冒了汗,那前、后、左、右、中军都督佥事对视一眼,中军都督佥事先一步站出来,姿态傲然:“陛下!诸位同僚,小白泽右方由臣的十八名义子来守护!”
小白泽一开始只是私底下的称呼,但当它摆在明面上的时候,一切都不一样了。
“我这十八义子个个身高九尺,十分有勇力,其中最大的义子身怀九牛二虎之力,武略颇精!臣会吩咐他们,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小白泽的安全!”
前军都督佥事轰然站起,哼道:“俺也不知道要怎么做,但俺家里那四十九名家丁就放那白泽家旁边了,他们是军中精兵,谁想杀他!先打过俺家家丁再说!他们各个骑射都特别厉害!俺还给他们配了【火】【枪】,谁冒犯白泽,俺家家丁把他们打成马蜂窝!”
户部尚书二话不说,直接道:“小白泽家边那些住户都要搬走,这钱,户部出了。”
工部尚书笑眯眯:“动小白泽的宅子是别想了,但周边的宅子可以修建、改造、加固一下,这事工部负责,但……”
工部尚书话没说完,看向天统大帝。
接下来就要看天子打算做到哪个地步了。
皇帝身前摆了一张京师的平面舆图,指头淡淡一划:“这一处,全改造。”
工部尚书拱了拱手,上前两步观看,瞳中惊异之色一闪而过,随后拱手退下,敛声不语。
这个态度引起其他二品大员的好奇心,得到老皇帝的同意后,都凑上前,就看到帝指划过的区域,是南三十六坊!
中军都督佥事不禁惊得目瞪口呆:“陛下!南三十六坊都清空吗!”
那得迁居多少人啊!
老皇帝还没说什么,窦丞相怕陛下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这样不合适,十分着急,直接上前说话:“陛下!臣城南那座府第可以拆了!重新建坊!给民众居住!”
他都这么大年纪了,也不图别的,就图一世清名!这要是许烟杪死了,全天下都知道他纳了几房小妾,晚上用什么姿势,自己儿孙有几个出息,有几个欺男霸女,自己和老妻晚上房中密话,不出半个时辰,天下皆知……
那一瞬间,窦丞相突然想起了很多张脸,有讨人厌的政敌,有喜爱的小辈,有恭恭敬敬的下属。
——如果被他们知道了,他还不如去死!
要留清白在人间!!!
窦丞相语气更加坚定,更加坚决:“陛下!臣觉得迁走南三十六坊的居民并未是恶事!南三十六坊多年未修,已是老旧!正好臣的府第占地数百亩,拆除重建,给那些居民分配的房屋又新又大!若是户部银两不足,臣可以捐银!”
今天这拆迁一定要拆,一定要迁,谁拦着他弄死谁!
兵部尚书更加激动:“陛下!臣请求将臣的二十名家臣都安排在小白泽房屋左右,日夜护卫!誓死保护小白泽的安危!”
工部尚书大声说:“陛下!南三十六坊的地臣请求重新修建铲平,可不能让小白泽摔了!万一摔死……”
吏部尚书:“呸呸呸!你瞎说什么呢!”
工部尚书:“对对对!是我瞎说!我瞎说!不算数的!”
左军都督佥事:“陛下!臣觉得光是家臣、奴仆去还不行!让臣亲自住在他旁边,真有事!臣一定死在他前头!”
除了这些二品大员外,宫外,其他官员也暴动了。
谁家没点不能见人的东西啊!不说要命的,不要命的也要脸啊!
当听说老皇帝有意迁南三十六坊时,纷纷上书赞同,并且表示:朝廷钱不够我们就捐款!迁!一定得迁!
不少家族要求把自家家臣或者子弟全扔进南三十六坊里,他们通常擅长骑射、用铳,一个个勇武有力,都能拼死保护小白泽!
哪个贪官或者心里有鬼的敢铤而走险搞刺杀,得先穿过他们的重围保护!
他们发誓,在他们全军覆没之前!许烟杪连一根汗毛都不会掉!
随着老皇帝南征北战的永昌侯直接开始准备搬家,带领着他的八十义子:“谁害小白泽!谁就是跟本侯爷过不去!谁敢用下三滥的手段!先从本侯爷的尸体上踏过去!”
民间禁甲不禁兵,那八十义子个个人高马大,配置了上好刀剑,往那一排,看着跟一堵带刺城墙一样。
工部紧急动工,争取早日将整个南三十六坊里除许烟杪外的居民全部迁走,把他们的人放进去。
就算如今暂时还没弄好新坊,许烟杪的住宅前后十八户,左右十八户,已经全部换人了——给足拆迁费那种。
老皇帝也掺杂了不少锦衣卫进去,还有京营的兵,主打一个鱼龙混杂,这样就不会出现有人心怀鬼胎直接在京师内占据南三十六坊搞谋反了。
“南三十六坊还叫南三十六坊,来日新坊造成,就叫留清坊吧!”
老皇帝一锤定音。
转头,和窦皇后说了这件事,满脸心有余悸:“之前只是猜测,没想到居然是真的,幸好我当初没有真下手杀了他,或者囚禁他。”
不然,太可怕了,天底下没有人有秘密,你前脚刚和家里人说了什么,后脚全天下都知道这事。长此以往,大家说什么做什么都好似戴上枷项一样,很多事情都不敢说出口,不敢去做。
窦皇后静静听着。
老皇帝感慨完,话语一转,让人拿来之前准备好的几份画像:“妹子!来看看宪儿这几个庶子,你更喜欢哪个!你喜欢哪个,我就让哪个当太孙!”
窦皇后侧耳细听,老皇帝就指着画像挨个说一遍:“这是宪儿的庶长子,锦衣卫查过了,说他平日……这是宪儿的第三子……这是宪儿的第四子……还有第五子!这孩子才七岁,但你别看他年幼,前几日和守卫出行时,路遇夷人山匪,这孩子拎着自己的竹刀就出马车,呵斥对方:华夏在此,尔等蛮夷何不逃窜!”
老皇帝是打算放弃那个太孙了——反正他家太子由于太子妃难产,坚持不肯再让他的太子妃生第五个了,他是没指望抱嫡孙了,剩下的庶子,立谁不是立。
想到这里,老皇帝就愁:“你说宪儿这孩子,怎么就能说出不当太子的话呢,还说什么,反正都不打算当太子了,妻子生不生儿子都无所谓。他是嫡长,我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家业,他不当太子,我传给谁啊?”
窦皇后叹了口气:“往日贫穷,不得已十四岁时生子,伤了自身不说,还害得宪儿自幼体弱多病,后来练武看着能跑能跳了,实际上还是亏空得厉害。宪儿也是怕自己登基后哪一天突然暴毙,害了大夏。”
老皇帝的手放在膝盖上,手掌颤动不休。
太子自幼体弱多病,是真的。不是所有能征战沙场的人,身体都会壮得像头牛。
太子一入冬就容易受寒得病,所以只要到了冬天,他就免去太子参朝。前两年太子在冬日得了一次病,足足病了两个月,到来年开春才治好。
平日里,时常食欲不振,有时喉咙痛,有时胃痛,一痛胃部就有寒凉感,这些在太子的日子里都是寻常了,最可怕的一次,是天统十七年那时,其前往临颍县视察当地人丁受田情形,视察到一半,突然呕血于地,侍卫连忙将其送回京师。
殿中没有说话声,呼吸此起彼伏。
良久,窦皇后轻轻说:“宪儿许久之前就说自己的身体无法胜任太子之位,一直是我们强求。”
强求其呆在太子位置上,强求养皇太孙巩固他的地位。
老皇帝那颤抖的手掌握成颤抖的拳:“哼!强求又怎么样!朕偏要强求!太子体弱,朕便安排超过规格的太子舍人,令东宫起内阁,东宫职官代替太子处理公务,太子只需要御笔批朱即可!还有那太孙,待宪儿登基,太孙便是太子,协助处理朝政很正常!”
他很快振作起来:“帝位就是宪儿的!谁也别想夺走!”
至于那个糟心太孙,老皇帝心里有了计较,决定在选定新太孙前,多留他几天,看看会不会有人跳出来,到时候一起收拾了。
既然这样,也不用重新把他丢天牢里磨练心性了。
然后,老皇帝就后悔怎么没有把这糟心玩意儿塞天牢里去了。
除夕,也叫岁除,在这个夜晚,皇帝要赐宴大臣,并与大臣一起守岁,而大臣们也不能回家和家人一起跨年,必须要侍宴。
宫人搬来一摞摞木柴、黍秆、松枝,垒成柴塔,“呼”地点旺,火光燎燎。
这个活动叫筵燎,许烟杪第一次见,看得津津有味。
而阶上,宫殿灯烛通明,煌煌如昼,皇帝、皇后、妃子嫔御皆着盛服,宴饮娱乐。
案几上摆的都是除夕饮食,有那椒柏酒、屠苏酒、胶牙饧、五辛盘等,据说有助于祛病除疾,延年益寿。
然后就是节目。
二十四个十二岁以上,十六岁以下的少年,戴着“假面”,穿着赤布袴褶,以六人一列排开,咚咚咚鼓敲,呜呜呜喧呼,带着一股野性的美。
主持这个节目的人还要戴上黄金四目、蒙着熊皮、披着黑衣朱裳,右手持着“楯”。
这个群体中有领唱的,有击鼓吹角,还有吹笙的,还有人高呼神名……
十分之热闹。
周边棚上,不少大臣及其家眷鼓掌叫好,甚至因为今晚的特殊,还特意允许百姓进来观看这场傩祭。
文人才子在这种场合献诗庆贺,除了庆祝除夕外,还是想要引起大人物的注意,达到一飞冲天的效果。
许烟杪就埋头吃果脯和点心。
什么澄沙团、蜜姜豉、皂儿糕、小蚫螺酥、五色萁豆……别人在玩他在吃。
直到傩祭结束,到了歌舞环节,许烟杪这才百忙之中抽空从一堆吃的里面抬起头。
一抬头,发现领舞的居然是秦筝。
领着民间舞团以献舞的名义站在如此场合,说着是庆贺除夕,实际上跳的是百鸟朝凰,跳的时候,眼睛就没有离开皇后过,还时不时对着皇后露出笑脸。
【哟哟~】
许烟杪咬了一口皂儿糕,看向老皇帝。
【呦呵,老皇帝脸黑了!】
再看向太孙。
【呦呵,太孙满脸不敢相信,“他的”阿筝从头到尾都没看一眼他,嘻嘻!】
【那也难怪啦,人家秦筝特意准备了好多天的舞蹈,特意献给皇后殿下的!想告诉皇后自己现在过得很好,喜欢跳舞就跳舞,喜欢医术就学医,最近还找了女夫子,准备多学一些东西充实自己。】
上首,身怀凤印的窦皇后听到这些话,微微露出笑容。
旁边,老皇帝脸更黑了。
底下,太孙还在那里“阿筝、阿筝”地喊,还依附着他的官员试图提醒:“殿下,秦娘子明显只喜欢皇后殿下……”
“不可能!”太孙愤愤:“我奶奶她都六十了!”
也是巧,他喊的时候歌舞正好结束了,全场一静,这一声“我奶奶她都六十了”十分之大,于棚中久久回响。
老皇帝“啪”一下把杯子砸了,感觉妻子被觊觎的老皇帝终于找到了出气筒。
他黑着脸,用比太孙更大的声音:“六十怎么了!你奶奶就是九十了!也是风华绝代!”
太孙哐当一下就跪了。
“爷爷,我不是对奶奶不敬!”太子妃拦得不够及时,导致太孙脱口而出:“我只是想说阿筝和奶奶年纪相差那么大,奶奶都六十多岁了,她们之间怎么可能有什么牵扯。阿筝对奶奶肯定是敬爱,当成长辈一样孝顺,来日和孙子一同为奶奶养老送终。”
话看上去说得很熨贴,但是……
太子举起酒杯,默默挡住脸。
果然,下一刻,熟悉的嚣张笑声响遍人心。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太孙是不是忘了老皇帝只比皇后大五个月,而且秦娘子之前当过贵人啊哈哈哈哈哈哈,年纪相差那么大,敬爱,当成长辈,养老送终,哈哈哈哈哈哈,句句插皇帝心窝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太孙懵逼发现,在他说完那段话后,爷爷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而且,棚中气氛也诡异起来。
……他说错什么了吗!
——他虽是太孙,也祭过天,拥有盛大册封典礼,但终究头顶上还有个太子,太子才是真正的储君,有太子印章,有东宫,东宫是个小朝廷,而太孙只有一个皇太孙的名头(如果太子死了,太子拥有的这些太孙倒是都有),听不见许烟杪的心声。
老皇帝眼中泛起浓烈的不满。
怎么以前就没有发现这个人不堪为君呢?
幸好发生了秦贵人这事,他可以及时止损,不然大夏岂不是要三代而亡?
又感受到皇后轻轻握住自己的手的温度,老皇帝情绪慢慢平复下来,他淡淡地说:“朕知道了。”
太孙瞬间松口气。
没听到太子和太子妃的叹息声,也没注意到不少官员脸上的异色。
左军都督佥事向着同僚挤眉弄眼:“陛下已经决定要放弃……”
前军都督佥事:“依俺说,早该放弃了,太子妃给他准备三千两赈灾银,他还能自己吞五百两,跟着他混,以后三天能饿九顿!”
嘀嘀咕咕,嘀嘀咕咕。
两个粗糙的大嗓门在努力压低声音,但这效果嘛……
清河公主明面上摆着温柔贤淑端庄的样子,眼神悄悄往那两个都督佥事身上飘,忽然莞尔一笑。
哎呀,本以为只有文臣的清贵好玩,原来武臣说话也居然这么好玩啊。这几天过年,爹爹的盯梢应该松了,明日找人再玩玩扮演去。
老皇帝转头看到二闺女温婉的笑容,突然十分欣慰。
“妹子,还是我们女儿好,女儿省心!”他也和皇后嘀嘀咕咕:“我就说咱们二闺女之前肯定是受刺激了!你看现在缓过来后,多贤良淑德,多仪态万千,我就说我怎么可能养不出正常的孩子!”
窦皇后:“……”
其实吧,自家几个孩子什么德性,她早就知道了,只有孩子这个爹死活不肯相信他们的性格比较……随爹。
许烟杪擦了擦嘴巴,趁着自己坐在后面,猫着腰起来,打算偷偷去上个茅房再回来。
只是离开不到一盏茶,就有小太监匆匆跑过来,小声和太孙说了几句话,太孙的声音都惊喜到有些变调了:“你说的是真的?”
小太监轻轻点头。
那太孙“哈”了一声:“可算是等到他离席了!”
按着扶手站起身,表情严肃:“陛下!臣有事禀告!”
前军都督佥事小声地抽气,对左军都督佥事说:“俺没有佩服过什么人,但这太孙俺真是太佩服了,到现在都没发现自己哪里错了吗,还不停在那里蹦——就连小白泽都没出声了,只他看不清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