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进来一会儿就受不了,先打开客厅窗户通风透气,又找出扫帚跟垃圾袋开始打扫。
他边扫地边嫌弃,扫帚越过栖南身边,方言往他小腿上踢了踢,让他抬抬腿,栖南嘟囔了两声翻了个身,腿抬起来,方言快速扫完栖南腿边的垃圾。
方言嘀嘀咕咕半天,都是吐槽的话,没一会儿自己就笑了,以前他上大学的时候,跟宿舍里的人喝多了也这样,六个人把宿舍造得像猪圈,比现在还脏还乱,那时候也不觉得有什么。
他跟桑奕明生活久了,真看不惯这么乱的家,果然,糙爷们儿真让人受不了。
他又禁不住想,桑奕明以前看他们,是不是也这么嫌弃?
方言下楼扔了三次垃圾,窗户开了半天,屋子里终于没那么难闻了。
他又烧了两壶热水,那三个糙老爷们儿终于醒了,轮着去浴室洗了洗,出来拆开方言带来的饭狼吞虎咽。
江米乐喝的最多,吃了几口又去卫生间吐了一次。
栖南吃饱了,仰头歪在沙发上,捏着酸胀的额头问方言:“你什么时候来的?”
“来好几个小时了。”
“桑奕明呢?”
“他妈生日,他回家了。”
舒承一听,很过意不去:“言哥你早说,我们可以把拍摄时间往后挪,耽误你事儿了。”
“不耽误。”方言说,他没解释自己不用跟着桑奕明回家。
三个人吃完饭还想继续睡,栖南拍了拍沙发边,让方言困了随便躺。
方言实在受不了,看他们都没事儿,自己先走了。
他不想回家,一个人在街上慢慢走,坐在公交站的椅子上给桑奕明发信息,问他吃饭了没。
桑奕明很快给他发了一张家里餐桌的照片,照片上有十几个菜,方言能认出一半菜都是桑奕明做的。
方言给他发:“我想吃你做的油闷虾了。”
桑奕明回:“回去给你做。”
看完桑奕明的回信,方言捂着手机笑了半天,直接打车去了火车站。
桑奕明爸妈家就在隔壁市,不算太远,坐高铁半个小时就能到,他现在很想见桑奕明。
方言下高铁的时候天已经擦了黑,他又去超市买了不少东西,大包小包拎着上了出租车,直接报了桑奕明爸妈家地址。
方言手里的东西很多很沉,有点儿勒手,走得很快,老远就看见楼下停着桑奕明的车。
他加快脚步从桑奕明车前绕过去想上楼时停了脚,微微一侧身,往桑奕明车边走了几步,趴在玻璃窗往里看。
他准备的珍珠项链礼物盒还放在前面的中控台上,桑奕明没带上去。
方言多敏感,很快就能想明白,早上桑奕明是故意没带礼物,不是落下了,应该是他妈妈不要他带的东西,所以桑奕明干脆就不带上去,但又怕说出来他难受,所以什么都没跟他说。
方言低头瞅瞅自己手里拎的礼品盒苦笑一声,有些后悔自己一个冲动就来了,他现在没吱声突然上门,这样挺讨人嫌的。
方言转身想走,假装自己没来过。
刚刚他太想见桑奕明,考虑得不周了。
方言刚迈了一步,听到身后有下楼梯的脚步声,同时听出了桑奕明妈妈的声音。
“不是说好今天晚上住下吗?怎么这么着急就走?”
“方言那边还有事,等我有空再来。”
方言不想讨人嫌,立刻往旁边退了退,闪到一辆高大的越野车后退到昏暗的墙角,躲在一棵都是雪的老槐树后边。
桑奕明妈妈把手里的袋子递给桑奕明:“这里面是香肠,你带回去跟方言一起吃。”
桑奕明把香肠袋子放进车里,桑奕明妈妈站在车边跟他说话:“对了,你跟方言最近挺好的吧?”
“挺好的。”
“那就好,我们也不是看不上方言,当年我们是气你不听爸妈安排的更适合你的人,跟从来没在一起过的方言结婚,现在已经这么多年了,爸妈只希望你好好过日子,下次带着方言一起来家里吃饭。”
“好,我下次带着方言一起来。”
桑奕明从车里拿出礼物盒:“这是方言给你买的生日礼物。”
“那怎么才拿出来?”
桑奕明说:“我怕你又不要,糟践他心意。”
桑奕明妈妈拿出珍珠项链仔细看了半天:“这个珍珠好看,我喜欢,替我谢谢方言。”
方言在角落里都听见了,这一起一落的挺折磨人,正想着怎么才能假装不经意地从墙角走出来,像是刚刚才到的模样。
方言刚一抬腿,就听桑奕明妈妈又说:“那些年我们不接受方言,是你自己有离婚的念头,要不是那年方言出了车祸,你们估计已经离了,现在既然都挺过来了,就好好过日子。”
桑奕明打断她的话:“妈,以前的事就别提了。”
“好,我不说了,你自己也说过,你这性格跟生活习惯,除了爷爷之外,你跟谁都亲近不了,跟谁过都是将就凑合,再怎么样,十年都将就过来了,两个人能习惯彼此也就能长久,这也算是你们的缘分……”
作者有话说:
来了宝子们,文案部分正式开启……
还有我们已经七万字了,感谢一直陪伴言言跟小明的宝子们,下一章就入v啦,不出意外的话周五晚上会双更6000加,暂时求不养肥,让我冲个上架榜单,转圈儿鞠躬,转圈儿感谢~
第19章 你已经放弃过我一次了
桑奕明妈妈也知道自己说多了儿子烦,不再说那些老黄历,又嘱咐他:“天黑,路上慢点儿开车,到家之后给我打个电话。”
“好,你上楼吧,外面冷。”
桑奕明妈妈跟他挥挥手,转身上了楼,桑奕明坐在车里没着急点火,降下车窗点了根烟慢慢抽。
方言傻站在墙角,他的角度,那缕青烟从桑奕明戴着婚戒的手指中间往上,浮动在路灯投下的光影里,那股烟很像是什么东西将灭未灭,就连绕在鼻尖的冷气里都多了闷黑的死寂苦涩味。
桑奕明抽完一根烟,下车把烟头碾灭扔进了垃圾桶里。
方言看他下了车,努力缩着自己的身体,不想让桑奕明看见他,但他身体一动,手里的礼品盒就扫到了旁边的一堆冬青树,弄出了一阵不小的窸窸窣窣声。
桑奕明虽然只是余光里瞥到了一抹不清不楚的轮廓,但他还是一眼认出了躲在角落里的人是方言,他往墙边走了几步,想再确认一下。
方言看见桑奕明朝着他这边走,后背用力靠着墙,很想直接钻透墙壁然后消失,但他此刻退无可退,只能被迫迎着接下来的一切。
方言脚下就踩在雪窝里,积雪直接没过了脚踝淹到小腿,裤脚里早就进了雪,被他体温融化的水顺着袜子往脚底下湿,冻得他骨头生疼。
桑奕明越过槐树迈过绿化带,踩着雪进去,叫了方言一声。
“方言,你怎么在这儿?”
方言脑子里还循环着桑奕明妈妈刚刚说过的那些话,那些他从来没听说过的话硬生生团成了乱麻球一下子胡乱塞进他脑子里,还混着冷风跟带着倒刺的毛边儿,磨得方言脑子乱成了一盆浆糊。
那阵乱糟糟里,方言能分辨出一丝丝后悔,他后悔自己偷跑过来。
“方言……”桑奕明看方言不动,冲方言伸出手,“出来,别站在那了,我们回家。”
方言呼吸很短很急,上一口的气还没呼完,下一口已经挤到了胸口跟嗓子眼儿那,让他没法儿做出正常的反应,话也说不出来。
他就那么呆呆地望着桑奕明的手,他还记得昨天夜里给桑奕明戴了戒指,他还说,以后不能再摘了,桑奕明也说以后不会再摘了。
桑奕明看方言不动,弯腰要去拉方言的手,桑奕明无名指上的戒指,随着他的动作在方言眼睛里划出了很亮的一道口子。
方言闭了闭眼,终于有了反应,躲开了桑奕明的手,强迫自己恢复镇定,拎着东西从墙角快速走出来。
他把东西放在脚边,又使劲儿跺了跺脚,弯腰拍掉裤腿上的雪沫,里面的雪沫怎么都拍不干净,反而越拍化得越快,他袜子跟裤脚都已经湿透了。
“我本来想来看看叔叔跟阿姨。”方言不拍了,站起来干巴巴解释了一句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这一句又解释不了,他为什么偷偷躲在墙角。
桑奕明拎起地上的东西放进车里:“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方言说完,又很小声重复一遍,“刚刚才到……”
“怎么来的?”
“坐高铁。”
“今天不是有拍摄吗?”
“舒承跟我哥他们昨晚喝多了,早上都没起来,所以拍摄就取消了。”
“怎么不跟我说?”
“我本来……是想来见见你。”
桑奕明问一句,方言回答一句,方言说完这句之后两个人都没再开口。
方言上了车,桑奕明把空调温度调高,方言把大衣领子竖起来,拉链拉到最顶端,头一低,下巴跟鼻子都捂在衣领里,只露了一双被冻麻的眼睛。
桑奕明开车依旧很稳当,车厢里很安静,方言耳朵里都是跟衣领的摩擦音,夹着汽车高速行驶中的风声。
一直等到上了高速,桑奕明才又开口问方言:“下次拍摄是什么时候?”
“还没跟舒承定下来。”
“下次我陪你去。”
方言看向窗外,不管他们再怎么往前也没有尽头的黑不停在往后退。
他说:“再说吧,还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拍,万一到时候你忙。”
其实方言想说的是,不用他陪着。
桑奕明手指用力握了把方向盘:“那等你定好时间,我们再说。”
方言没应声,转了转手指上昨晚才戴回来的婚戒,终于还是回到了他不想但又不得不面对的话题上。
“五年前,你突然摘掉戒指,是因为想跟我离婚,对吗?”
桑奕明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口,沉默着就等于默认了,因为方言说的是事实。
方言转戒指的手指顿住,好像戒指烫手一样,突然弹开手指,眨了眨空洞洞的眼,断断续续问:“那后来,你怎么……没跟我提离婚的事啊?”
这个问题他没等桑奕明回答,方言就想起了刚刚在角落里听到的他妈妈说过的话,自问自答:“因为我后来出了车祸,所以你没跟我提。”
桑奕明终于听出了其中不对劲的地方,方言好像从始至终都不知道那年他想过要离婚的事。
有什么即将失控的情绪在身体里乱蹿,桑奕明压不住,他问方言:“书房里那份离婚协议,你没看到过,是吗?”
方言没听懂桑奕明话里的意思,动了动僵硬的身体,望向开车的桑奕明:“我没有看过什么离婚协议。”
桑奕明没说话,方言继续问:“我应该看见过离婚协议吗?还是……你以为我看见过离婚协议?”
“你车祸手术结束后,我回家拿你的换洗衣服,我看到书房桌子上的东西都散在地板上,离婚协议也在地上,我以为……那时候你看到了……”
车祸给方言留下了很深的阴影,所以车祸前后的事方言都记得一清二楚。
人总是在经历过天灾人祸之后,开始复盘自己曾经走过的路跟每一个细微的却能影响到结局的选择,试图从心理上重建,好像这样就能让时空扭转时间倒流,从而避开那些祸端跟每一个错误的选择。
车祸之后方言躺在病床上,也总会想,如果他前一天晚上没喝酒误事,如果他睡前检查了闹钟,如果他出门没忘带书房里刚批改完的期中考试卷子,如果他不中途折回家拿,那他不会在那个路口碰到那辆大货车。
方言那天早上开出去没多久,发现没带试卷掉头回家,离开书房时胳膊肘碰倒了书桌上的东西,很多桑奕明的文件跟书都掉在地上,但他来不及收拾,更没留意地上散了一份桑奕明已经准备好的离婚协议。
“书桌上的东西是我不小心碰掉的,我赶时间去学校就没捡,我也没看见离婚协议。”
“我以为你出车祸,是因为……”
桑奕明没把话说完,他的陈述对方言来说有些残忍,桑奕明迟钝的情绪感知还是捕捉到了这一点,原来方言这些年什么都不知道,可是他今晚听到了。
方言已经能正常思考,身体里的敏感神经也在重新建立连接,很快理出了前后的所有因果,包括那些他不知道的事。
“你一直以为,我是因为看见了那份离婚协议,情绪崩溃所以才出的车祸,是吗?”
车里的暖风开得很足,淡淡的草木香气却让方言觉得很冷,好像他整个人都埋在冻土里,放在腿上的手冷得发抖,他只能用力抓着自己的裤子,每说一个字都很艰难。
他给自己陈述了一遍事实:“你没来得及说出口的离婚,就被那场车祸那么压了下去。”
两个小时他们就到家了,方言还是觉得冷,先进了浴室。
热水没能让方言的身体化冻再暖和过来,顺着他脚踝浸进骨头里的寒意彻底凝在了身体里。
方言自嘲地想,他怎么忘了呢,桑奕明的性子,对什么都不会有太大的情绪起伏,所以哪怕是想要跟他离婚,也是悄无声息地准备,自始至终都没有让他有过丝毫察觉。
桑奕明妈妈说得或许是对的,或许不管谁跟桑奕明在一起,都不能让桑奕明满意,他以前也经常感觉到桑奕明对他的无奈,所以他努力改变自己,让自己去习惯桑奕明的习惯,努力去适应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让自己变得安静,他想让桑奕明满意。
他以为只要时间够久,两个人在一起总归是有感情的。
是他想错了,在桑奕明的世界里,他也不是那个例外。
方言自认为了解桑奕明,现在才明白,他其实什么都不了解。
他以为的十年和谐婚姻,他以为的平淡生活才是真,他以为的细水长流,甚至期待跟桑奕明长长久久白头偕老的日子,这些全部都是他的自以为是跟一厢情愿。
原来他们之间并不是无风无浪,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而已,方言脚下十年的平静,十年才筑建起来的夯实,就这么轻易被掀翻打碎,脚底下没了实物,他连站都站不稳。
原来桑奕明这十年,一直在将就他,将就这场婚姻……
桑奕明在方言洗完澡后也进了浴室,他洗完澡又把两个人的衣服洗好晾好,擦干净浴室地板,洗了手才出来,走到床边。
方言头发还有些湿,侧躺在床上,背对着桑奕明。
“起来把头发吹干再睡吧。”桑奕明说。
方言没动,桑奕明坐在床沿边:“方言,我真的不知道那年你没看见离婚协议,我一直以为你是因为看见了离婚协议才会出车祸,但不管是因为什么,那些都已经过去了。”
桑奕明掀开被子想上床,方言突然转身,浑身都是拒绝:“我今晚想自己冷静一下。”
桑奕明沉默了半晌,松开抓着被子的手:“好,我今晚睡客房。”
桑奕明打开衣柜,找明早要穿的衣服,方言靠在床头,看着桑奕明的后背。
桑奕明的肩膀还是那么宽,那年冬天方言第一次见他就觉得桑奕明的后背很有力量,现在依旧这么认为。
房门打开,桑奕明拿着衣服站在门口看了会儿大床方向,又慢慢把门合上。
方言虚虚地盯着重新关严的房门,视线再贪婪看久了也会失帧。
他低下头,看着无名指上的婚戒笑了自己一声:“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已经放弃过我一次了……”
作者有话说:
老桑当年为什么会同意跟言言结婚,还有他后来为什么又想要离婚,后面都会说的宝子们……
谢谢宝子们支持,后面还有一更,鞠躬感谢~
第20章 我们离婚吧
方言一夜没睡,一直在想桑奕明那年要跟他离婚前,除了摘掉了结婚戒指外还有哪些变化。
没有了,方言想了一夜,什么都想不起来,他们明明还像往常一样。
虽然桑奕明并不是每天都回家,偶尔加班晚了会住在公司附近,但要是他让桑奕明回家,那天晚上必定会见到桑奕明。
他们会一起起床,一起吃饭,然后各自开车去上班。
要非说还有什么不一样,就是那段时间他们都忙,学校里要期中考试,桑奕明公司签了不少合同,所以他们在床上的频率减少了。
那是方言记忆里关于那段时间的一切,而真正的事实是,如果没有那场意外的车祸,桑奕明应该已经按照他自己的计划,跟他提了离婚。
他们现在或许已经天各一方,哪怕生活在同一座城市,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在路上偶遇是极低的概率,万一真的发生了,他们作为彼此的前夫,会上前打个招呼,互相问一下对方的近况,然后挥挥手,再各奔东西。
过了五年,方言对这些毫不知情,仍旧沉浸在自己给自己编织的美梦里,五年前早就该落下来的锤子,在他以为自我幸福的这一刻突然重重地落下来。
方言没有任何准备,眼眶里的东西再也没能兜住,低下头的瞬间,眼泪滴在方言手背上。
“这他妈到底算什么呢?”方言低低骂了一声。
湿漉漉的手背就快蹭在被子上的那一瞬间,方言脑子里因为惯性蹦出来的第一想法还是,桑奕明不喜欢被子上沾上脏东西,他的手已经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高高地抬了起来。
方言看着自己停在半空中发麻的手,只觉得此刻的自己很可笑,像个小丑一样。
这么多年,好像只有一件事是真实的,那就是面对桑奕明时,偶尔蹦出来的那些患得患失跟自我怀疑。
只有那些才不是他的错觉。
桑奕明的记忆跟他不一样,桑奕明是以为他看到了离婚协议,但在车祸恢复健康之后,从来都没有主动提过书房里的离婚协议,桑奕明自然会认为他是不想离婚的,而桑奕明更不会在他脆弱的时候再提离婚。
所以,桑奕明现在还会跟他平平稳稳地过日子,跟他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仅仅是出于车祸之后的一种责任,但那些责任与爱无关。
方言笑出了声,哪来的爱呢?
当年是他突然冲上去,打乱了桑奕明要相亲结婚的计划,结婚的前两年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他终于跟桑奕明在一起了。
结婚第三年,桑奕明还在跟他保持距离,也是他死皮赖脸上赶着,趁着桑奕明喝醉酒之后上的床。
再往后,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了这么多年。
现在想想,他怎么那么贱呢?
这十年都是他自己的臆想,错轨了十年,现在才想明白也不算太晚,他跟桑奕明都还不是七老八十,也都没有花白头发,什么都还能纠正得过来。
方言转着无名指上的戒指,现在戒指圈口已经正合适,命运总是很讽刺,总爱拿人开玩笑。
在该摘戒指的时候不摘,在不该再戴回去的时候又戴了回去。
第二天早上,桑奕明照旧比方言提前起床,做好了早餐,在餐桌前等着方言。
快中午了,卧室门还关着,里面什么动静都没有,早餐已经凉了,桑奕明去敲了敲主卧房门。
“方言,该起床吃饭了。”
方言天亮之后才眯了一会儿,被桑奕明一叫就醒了,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红肿的眼睛,使劲儿用冷水往眼睛上扑了扑,感觉稍微好了一点儿才出卧室。
桑奕明又把早餐热了一遍,两个人面对面坐在餐桌两边,也跟往常一样。
方言吃得很慢,桑奕明跟着他吃饭的速度,也慢慢吃。
桌子上有一盘蒸好的切成片的香肠,桑奕明给方言夹了一块儿:“这是我妈自己在家灌的,你尝尝。”
方言吃了一片香肠,配着米粥吃很好吃,他连着吃了好几块儿。
桑奕明又说:“下次回家,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方言没接话茬儿,只说这个香肠很好吃,说着又夹了一筷子。
“你……”
“我……”
两个人同时开口,方言习惯性把说话的机会留给了桑奕明:“你先说吧。”
“冰箱里的菜没了,待会儿我去超市买,你跟我一起吧?”
方言点点头:“好,我跟你一起。”
平时买菜都是方言从学校回家顺路去菜市场买,两个人很少会一起去超市这样生活气息很浓的地方。
方言现在跳出自己圈养了自己十年的怪圈儿,从高处往下俯看他们,才发现他跟桑奕明的共同生活圈子到底有多小,好像除了小时候一起生活过的大院儿,只有他跟桑奕明的家,这一百多平的房子里。
桑奕明开车带着方言,去了一个偏远但是很大的商超,两个人推着小推车,并排穿梭在货架中间,偶尔拿起货架上的东西看看配料表,跟身边几对讨论该买什么东西的情侣没有什么区别。
这就是很普通的一天。
桑奕明买了很多生活用品,他们的牙刷跟毛巾会定期换新,牙膏也快没了,他固定用的只有那一个牌子,需要多备几支,又买了几双新袜子,他五双,方言五双。
除了生活用品,菜也塞了满满一车,桑奕明又在海鲜区转了半天,买的是最新鲜的活虾。
“你买太多了,吃不了,放冰箱里也会坏。”方言看着冒尖儿的小推车,提醒桑奕明少拿点儿东西。
桑奕明又买了一些牛肉说:“那晚上我们就多做几个菜。”
方言没反对,说了声“行”。
方言以前以为他跟桑奕明的时间还很多,他还有很多都没执行的计划。
上一次在王医生的心理诊室,王医生还问他寒假有没有跟桑奕明的旅行计划,方言其实早就想跟桑奕明一起出去旅游了,他已经做了两年多的攻略,南半球的海岛上现在是盛夏,寒假去正好。
就是桑奕明平时太忙,方言还想着今年冬天怎么着也要跟他去一趟,不管是跟桑奕明耍赖也好,磨他也好,今年一定要让桑奕明休息几天才行。
还有,他们办公室的刘琦答应了男朋友的求婚,他们的婚礼时间就定在明年春天,刘琦跟他提过好几次,说婚礼的时候让他一定带着桑奕明一起去。
方言同意了,刘琦还说,她喜欢看那些长久的伴侣,那会让她也觉得安定。
姥姥几天不见他们,前天给他打电话,让他带着桑奕明一起回家吃饭。
再过段时间就要过年了,过完年雪快化的时候就是桑奕明的生日,方言还想着给他个生日惊喜,至少要比去年难忘才行。
结婚十周年纪念日,方言都想好要怎么过了,而且他这次不想再忍了,他得跟桑奕明说清楚,以后重要日子能不能自己给他准备礼物,别总那么敷衍去麻烦陈助。
还有很多很多……
只是这些计划,以后都不能跟桑奕明一起做了。
方言没法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更没法把那些当成桑奕明说的都已经过去了。
他这些年在桑奕明身上磨平的敏感触角,一个晚上,已经重新长满了新鲜的触须,一碰就吱吱直叫。
他知道桑奕明冷淡,但性格只是一方面,其实归根到底,都是因为不爱而已。
晚餐是桑奕明跟方言一起做的,方言昨天在信息里说想吃油闷虾,桑奕明在超市里买的虾很新鲜,处理的时候还在活蹦乱跳。
跟往常一样,方言还是会按照桑奕明的习惯来,边做饭边清理灶台跟案板,所以几个菜上桌时,厨房还是干干净净,除了有点儿油烟味儿之外,洁净得像自始至终都没人用过一样。
桑奕明做的油闷虾很好吃,方言筷子就没停过,认真剥虾,认真吃饭,偶尔抬头跟桑奕明说句话,说这个好吃,说那个也好吃。
一直等到桑奕明提醒方言少吃点儿,不然晚上不消化,方言才放下筷子。
确实吃多了,方言摸摸肚子,胃里很胀,胀得他疼。
桑奕明收拾好碗筷餐桌,又收拾了一遍厨房,厨房里一尘不染他才出来。
方言也想帮他,但他一动胃就有点儿疼,就一直坐在餐桌旁边的椅子上,看着桑奕明忙活,眼睛落在桑奕明身上,一眨不眨。
桑奕明又拿了张纸巾擦了擦餐桌才坐下:“晚上你吃那么多。”
方言笑笑:“你提醒我,我才感觉到饱。”
“待会儿下楼转转,消化一下。”桑奕明说。
“外面挺冷的,”方言舔了舔嘴角,他渴了,很想喝水,但喝水肚子会更胀,他就只能先忍着,“我不想动弹。”
“那我们就晚点儿睡。”
“是你做的虾太好吃了,一下子就吃多了。”
方言桌子底下放在腿上的手一直搓着,大拇指捻着中指跟无名指,又碰碰无名指上的戒指。
“之前你每次做虾的时候,我都没认真看过,想着要是馋了就让你给我做,刚刚在厨房里我特意认真记了下,下次我自己试试,要是还做不出来那个味道我再问你,你别不告诉我就行。”
方言说完笑了笑,又说:“我这些年,一直都想你爸妈能接受我们,没想到是在这个时候,我下次就不跟你一起回家了。”
“以前吧,我想跟你一起做的事儿太多了,今天这一天的时间实在太短了,就只够跟你一起逛逛超市,一起吃顿晚饭。”
方言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总之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没头没尾的,一直看着餐桌。
“方言……”桑奕明想打断方言的话。
“奕明哥,”这次方言没让他说,“你先听我说完吧。”
方言站起来在餐桌边转了一圈儿,然后弯腰拍拍自己的大腿,又拍拍自己的小腿。
“我现在的身体早就好了,你也知道,除了身上多了点儿很丑的疤之外,没什么任何后遗症,王医生那边我会坚持去做心理咨询,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不能开车而已,没别的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