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十年—— by久陆
久陆  发于:2024年05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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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言没接话,只给他们的茶杯里又满上水,把手边茶盘里的砂糖橘推一推,让他们多吃点儿。
他知道桑奕明一直在海岛上,也知道桑奕明是初三的机票,每天晚上依旧是一条晚安。
初四晚上,方言送走跟姥姥一起搓麻将的牌友,刚回卧室躺下要睡觉,手机就响了。
是班里一个学生的妈妈,方言摁了接听键先开了口:“李静妈妈,新年好啊。”
过了年,不管是谁打过来电话,方言都会先说上一声新年好。
只是听完方言的话,电话那边的女人大喘了几口气,声音尖锐刺耳:“方老师,你还有心思过年好,我家孩子都不见了。”
方言心里咯噔一下,一把掀开被子下了床:“李静妈妈您先别着急,是不是李静出了什么事?”
女人直接哭了出来,扯着嗓子喊:“方言,你到底是怎么做班主任的?班级里的孩子早恋你都不管的吗?她跟陈建两个人一起失踪了,大过年的,孩子不见了,要我怎么活?”
女人很激动,又说了很多话都是前言不搭后语,一边哭一边指责。
方言尽量安抚她的情绪,慢慢问:“李静是什么时候不见的?报警了吗?您现在在哪里,我现在过去找您。”
“李静是今天晚上不见的,我正在去派出所路上。”
方言急匆匆出了门,姥姥听到声音披着衣服出来看:“言言怎么了?”
方言来不及解释,一边叫车一边说班里的孩子出了点事,他要去派出所看看。
姥姥让方言回屋把外套穿上,方言看到手机里叫的车到了,他秋衣外面还套了件棉睡衣,说了句不冷就往巷子口跑。
派出所里两个学生的家长还在吵,李静妈妈声嘶力竭,喉咙已经哑了:“陈建到底在哪里,你儿子到底把我女儿拐到哪里去了?”
陈建爸妈让她先冷静一下:“孩子不见了我们也着急,但是这样吵来吵去解决不了问题,先让警察同志查一查监控。”
李静妈妈还在哭喊:“我女儿从小就乖巧懂事,什么都听我的,她是被你儿子拐跑的。”
民警也在旁边劝:“家长的心情我们能理解,但你们先别吵了,把跟孩子关系好的同学,还有班主任的电话先给我们。”
方言在门口就听到了,大步迈上台阶跑进去:“我,我就是孩子班主任。”
“班主任是吗?”一个穿制服的民警冲方言招招手,“班主任过来一下,我们已经在调监控了,还需要问你一些情况。”
方言点点头,跟着民警往报警前台那边走,李静妈妈看到了方言,上来就抓着他胳膊:“我要去教育局投诉你,你到底是怎么做班主任的,这么不负责任还做什么老师,孩子早恋为什么不跟我们家长说,为什么不说?”
方言穿的衣服薄,胳膊被女人长长的指甲掐得生疼,但他忍着,拍拍李静妈妈的胳膊说先找孩子要紧。
旁边的女警立刻过来拉开李静妈妈,把她单独带到旁边的座位上问话,又给她倒了杯水。
警察问了方言一些学校里的情况,又跟他要了班级里跟陈建还有李静关系好的同学还有家长的电话。
方言在来派出所的路上,已经给班里几个跟陈建关系好的孩子打了电话,但没人知道他们的行踪。
陈建跟李静两个孩子成绩一直都很好,陈建是数学课代表,李静是英语课代表,期末考试两个孩子的成绩也都在全年级前十。
方言在学校里能看出来两个人走得很近,他也观察了一段时间,但俩孩子在学校里只是互相给对方补习,陈建英语不好,李静帮他补英语,李静数学不好,陈建帮他补数学,他们的成绩没有下滑反而提高了不少,偶尔会一起去食堂吃饭,一起回宿舍,但从没做过出格的事。
就算真有好感,他们都是从青春懵懂的年纪走过来的,方言十几岁就遇见了桑奕明,他理解那些美好的萌芽情愫,而且也没有到不得不破坏的地步,所以没有因为这件事找两个孩子谈过什么,更没必要通知学校跟他们的家长。
李静妈妈过年期间偷看了李静的手机,发现她跟班里陈建的短信很密切,短信内容基本上都是学习往来,只有一条是两个人约着初四一起去游乐场坐摩天轮的信息,推测出两个人正在早恋。
大过年的,她把李静关在家里三天,没收了她的手机。
李静很听话,乖乖在家待了几天,除了做试卷,预习下学期的课之外没出过门,她交朋友会被母亲严格监控。
初四早上李静说要出门,她妈妈当然知道初四出门是要干什么,不由分说直接打了她一巴掌,不许她踏出家门一步。
原本李静妈妈那一整天都想在家看着李静,但她有事不得不离开一会儿,等她晚上回家时,李静已经走了,除了书包之外什么都没带。
李静妈妈的电话又打到了校长那里,教导主任跟校长也都来了派出所,除了提供信息外,所有人都在安慰李静妈妈。
监控查到李静是晚上八点多出门的,最后上了一辆出租车,警察正在尝试跟出租车司机联系。
陈建爸妈说,陈建是下午2点出发的,出门前说约了同学去游乐场,晚上九点陈建手机没电前还给爸妈打了个电话,说跟同学在外面多玩一会儿,让他们不用担心,他会晚一点回去。
原本他们是没打算报警的,但李静妈妈电话打了过来说李静不见了,他们也就跟着一起来了。
“你们去游乐场找过了吗?”警察问。
陈建爸爸点头:“去找过了,游乐场早就关门了,附近也没有人。”
警察还在调更大范围的监控,方言手机就响了,是他班里跟陈建关系要好的一个男生。
“方老师,我想了想,虽然不确定他们在哪里,但是陈建跟咱班几个同学,之前在游乐场对面那栋华英商厦楼顶看过星星,他爸爸的公司也在华英大厦。”
李静妈妈听到了,立马说要去看看,陈建父母也跟着转了身。
过年期间警力不足,派出所里都忙,能派出去的只有一辆警车跟两个民警,李静妈妈跟陈建爸妈坐警车。
一辆车坐不下那么多人,校长跟教导主任晚上都喝了酒,两个人都是打车来的,准备跟不能开车的方言一起打车过去。
方言走到门口,还没点开叫车软件,就看到马路对面桑奕明从车上下来,臂弯里搭着一件羽绒服,左右看看车后大步穿越马路,朝着他走了过来。
方言还握着手机,手指不自觉用力压着屏幕,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直到桑奕明走到他身前,还带过来一阵风跟他曾经无比熟悉的味道。
“方言,”桑奕明走到方言身边叫了他一声,又把羽绒服递给他,“穿上。”
桑奕明的声音有些哑,听着鼻音很重,像是感冒了,也像是没睡好所以生出了细刺,听着扎耳朵。
方言回过神儿,接过羽绒服穿好:“你怎么来了?”
(二更)
“姥姥跟我说你在这里。”
桑奕明始终看着方言,他刚下飞机就开车去了姥姥家,姥姥说方言班里的学生出了事,去了派出所,他又马不停蹄赶过来。
桑奕明看着他们很着急的样子,又问:“你们现在要去哪儿?”
教导主任认识桑奕明,曾经在校门口看见过桑奕明接过方言,也知道他是方言爱人,他着急去华英大厦,又跟桑奕明招招手。
“正好正好,你开了车,送我们去华英大厦吧,学校里俩孩子在大厦楼顶。”
“好,我送你们过去。”
方言把手机揣进兜里,跟着桑奕明过了马路,一拉开后排车门,教导主任跟校长先坐了进去,他又往前上了副驾。
“俩孩子在楼顶,不会是想跳楼吧?”教导主任说完,自己吓了自己一身冷汗。
“不会不会,”方言赶紧说,“我了解陈建的性格,他不会做这种事,李静也不会。”
教导主任是个古板的老头儿,用手背蹭了蹭额头:“方老师,以后班里再出现早恋的孩子,一定要趁早干预,不能再犯这种错误了,我知道你脾气随和,跟同学关系处得好,但原则问题不能松懈,你看,今晚就是个极其恶劣的例子。”
方言应了声好,校长又说:“那俩孩子我知道,都在年级前十,以后一定要注意类似情况,下学期学校要加强管理,孩子的事都是大事,真出了事谁都负责不了。”
他们的话语里也在跟方言施压,毕竟出了这样的事,方言作为班主任怎么都脱不了关系。
桑奕明一开始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听了几句也都捋明白了。
华英大厦楼顶的俩孩子肩膀挨着肩膀坐在一起,俩人仰着头,正在看对面游乐场里的摩天轮。
李静说可惜了,今天没坐成摩天轮。
陈建说有时间下次再玩儿,不着急。
李静妈妈跟民警最先到了楼顶天台,看俩孩子没事儿,都在中间坐着呢。
李静妈妈直接冲过去,但没人想到她一巴掌扇在了陈建脸上,陈建爸妈在后面,看到自己儿子被打了,也往上冲。
李静妈妈打了陈建,反手又是一巴掌,这次她的巴掌对着李静。
家长跟警察来的太突然,妈妈打人也太突然,李静去看陈建被打的脸,不停说着对不起,没有躲妈妈的巴掌。
旁边陈建妈妈没多想,一把揽住女孩儿的肩膀,转了个身护住了李静的头跟脸,用后背挡下了落下来的那一巴掌,震得她脊骨都在疼。
一群人又乱作一团,女警拉开李静妈妈:“孩子已经找到了,有话就好好说,别再动手了。”
方言是后到的,也跑上前去劝,李静妈妈的情绪更加失控,推开身边的人:“我教自己的女儿,用你们管?”
她说完,用力扯着李静胳膊,拖着她就要下楼。
方言知道李静妈妈的长指甲掐着胳膊的感觉,李静的脸已经被掐白了,眼泪淌了一脸。
他上去要拉开李静妈妈,想让她放开李静,但李静妈妈蛮力太大,方言拉不开又不敢太用力去拉扯。
突然,李静大叫一声,挣脱开妈妈的手,直接冲到了天台边,满脸眼泪哭着控诉:“妈,你到底要逼我到什么时候?是不是我从这里跳下去,你才满意?”
李静妈妈看着站在天台边摇摇欲坠的女儿,直接瘫软在地,一下子收了音,不敢再刺激李静,哭着让她赶紧回来。
一个民警快速打电话叫支援跟救护车,另一个民警出声安慰。
方言也吓出了一身冷汗,让她别冲动,桑奕明始终站在方言身后。
李静看看陈建妈妈,眼眶里的眼泪又滑了下来:“阿姨,刚刚谢谢你,我也替我妈妈跟你道歉。”
“没事儿孩子,你快过来,快过来。”陈建妈妈冲李静伸出手,陈建也劝她别做傻事,声音都在发抖,还说想让她继续帮忙补习英语课呢。
民警也不停在劝她,教导主任跟校长纷纷出声,人人都压着声音,生怕说话大声会吓到天台边的女孩儿。
方言往前走了小半步,又不敢幅度太大,他冲女孩儿伸出手:“李静,过来,到老师这里来,别站在那边。”
李静看着方老师,眼泪又开始止不住地哗哗流,她一向很喜欢他们的班主任,现在方言成了她此刻最信任的人,心里话也一股脑儿都倒了出来。
“方老师,我跟陈建真的没有早恋,我们平时只是互相补习,今天也只是约着一起去游乐场而已,就这么简单,今天晚上我心情不好,我妈关了我那么久,我才偷跑出来的,而且我在家里留了纸条,说散散心就回去,陈建说带我看星星,我说的这些都是真的,我们真的没有早恋,可我怎么说我妈都不相信。”
方言心脏砰砰直跳,这么大的孩子,心理最是敏感的时候,他赶紧说:“我相信你,我们都相信你,别哭了,快过来,别站在天台边,那里风大。”
李静妈妈哭得厉害:“妈妈没看到纸条,只知道你不见了,你快回来,你跳了要我可怎么活啊?”
谁的话李静都不听,只是站在天台边哭,时不时还扭头看看楼下。
方言立刻出声:“别往下看,对面就是游乐场,能看到摩天轮。”
李静果然听了方言的话,不再往楼下看,顺着方言的话看向马路对面的游乐场,高高的摩天轮静静地立在黑夜里,那是她白天的遗憾。
李静是侧身站在天台边,身后是高高的水箱跟墙体,桑奕明最先发现了,冲其中一名民警指了指水箱位置。
民警点点头,两个人慢慢走到水箱后,想从那头绕过去。
桑奕明给了方言一个眼神,示意方言继续转移李静的注意力。
方言继续跟李静说话:“明天早上八点游乐场就开门了,今天没去成,我们明天还可以去。”
李静看着摩天轮:“我以前周末不能出去玩儿,我不能交朋友,我还没坐过摩天轮呢。”
方言见她愿意跟自己交流,顺着她的话说:“我也没坐过摩天轮呢,其实我也很想试试,明天我们可以一起,好不好。”
李静声音很低:“可是方老师,明天我就不想去了……”
李静的声音里透着绝望,刚说完就张开手往下跳,李静妈妈喊了声李静,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已经绕到李静身后的民警走在最前面,冲上去一把拽住了李静胳膊,但李静的半个身体都已经挂在了外面,桑奕明拉住了李静的肩膀跟另一个胳膊,李静挣扎得厉害,其他人纷纷上前帮忙,把李静拉了上来。
在派出所签完字,外面的天都已经亮了。
陈建跟着父母回了家,教导主任差点儿吓出心脏病,说头晕,校长送他去了附近的医院。
派出所里的女警还有方言一直在安抚李静母女,直到李静情绪稳定,保证不会再做傻事为止。
方言送她们母女回家,桑奕明开车。
李静回房睡了,李静妈妈披头散发坐在客厅里。
方言并没有走,坐在李静妈妈对面:“李静妈妈,我作为班主任,有些话还是要说,李静她是个非常优秀的孩子,成绩好,懂事儿,善良,但懂事善良的孩子同时也很敏感,懂事的孩子往往也更让人心疼,因为她们需要照顾其他人的情绪,她们往往先想到的是别人,然后才是自己。”
李静妈妈用手捂着脸,呜咽声不断:“方老师,我知道是我太极端了,你没孩子,你也不是女人,我只是不想她走我的老路。”
方言不懂怎么安慰一个单亲妈妈,站起来抽了张纸巾递给她,又在她肩膀上拍了拍。
“虽然我没孩子,但我也是从孩子那么大长起来的,我也完全理解做父母的肯定不希望自己走过的错路再让孩子经历一遍,父母总想把孩子的人生路都给铺平,铺顺,哪怕一粒小石子儿都想给她踢走踢远,她只要顺着那条康庄大道一直往前走就好。”
李静妈妈哭着点点头,方言又说:“我妈死的时候,我那年十岁,我还记得她躺在病床上跟我说过的话,她握着我的手,一直叫我名字,她说言言,妈妈不希望你能干出什么大事,做出什么成就,你就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以后能有个相扶相持的爱人,妈妈就知足了。”
李静妈妈已经泣不成声,但又不敢哭得太大声,怕吵到卧室里的李静,手里的纸巾用完了,方言又抽了几张递给她。
“是我平时太严厉,也是我太自私,忽略了她的感受。”
方言知道这位有些极端的母亲此刻的伤心无人能及:“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比您更爱李静,因为你是她妈妈,倘若今天李静真的出了事,最难过痛苦的也是你,我们多给孩子一些空间跟时间,也多给她一些信任。”
李静妈妈终于冷静下来,擦干脸上的眼泪,看着方言又哭着重重点点头。
方言知道他的话李静妈妈听进去了,看了看手表站起来:“折腾了一夜您也累了,跟李静一起睡一觉吧,我们就不多打扰了。”
李静妈妈把他们送到门外:“方老师,谢谢您,希望您别介意昨晚我说的那些话。”
“没关系,您有我的号码,我手机24小时开机,如果李静有事儿,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谢谢您。”她又说了一遍谢谢,然后看看一直站在方言身边,但始终没说过一句话的桑奕明。
她醒过来时已经听说了,就是桑奕明跟民警把她女儿拉上来的。
“也谢谢这位先生。”
桑奕明始终站在方言身侧,听到女人说谢,也只是看着方言发青的眼底,说了句“没事儿”。
离开李静家,方言双腿还在发软,下台阶时还差点儿摔倒,桑奕明扶住了他胳膊,提醒他小心。
方言站好,从桑奕明掌心里抽出手臂,站了一会儿才继续下楼。
方言又累又怕,上了车很快就靠着椅背睡着了,但他睡得不踏实,眯了没几分钟就惊醒了好几次,醒了就打开手机看看,生怕错过李静妈妈的电话。
“没有电话,”桑奕明说,“你睡吧,我给你听着,有电话我叫你。”
方言又盯着手机看了会儿,转了转脖子,迷蒙的双眼看着车窗外的清晨。
天边还发青,有很远的鞭炮声,红色对联跟红灯笼提醒他又是新年的新一天了。
方言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上的桑奕明的车,睡着前他还一直在想李静,后怕的感觉并不比亲眼看见李静跳楼那一刻的震撼少,到现在他的心脏跳得还是很快,扑通扑通的,他自己都能听见。
电话铃声这时响了,方言身体猛地坐直,看清是姥姥打来的才松了口气,接了电话。
“那俩孩子没事儿了吗?你们忙完了没,什么时候回来?”
“孩子没事了,都已经回家了,我们正在回去路上了。”
“早饭我都做好了,你跟奕明回来就能吃,现包的饺子,你最爱吃的羊肉馅儿。”
“好的姥姥,我们马上就到。”
方言挂了电话,闭着眼用力掐了掐鼻根,想要把大脑里的疲惫掐走,但没用。
一个红灯路口,桑奕明踩住刹车,偏头看着方言,方言的脸还有些白,下唇裂了,有血丝。
他突然说:“方言,对不起。”
晚上的事对方言的冲击太大,后劲儿还没缓过来,刚放松下来的大脑生了锈还在发木,他没法儿正常思考,又被桑奕明突然的道歉弄得一头雾水。
方言舔了舔干裂的嘴角,吞了口口水问:“对不起,什么?”
过了一夜,桑奕明的下巴上长了一层胡茬儿,声音还是哑的,鼻音也更严重了,没有他的脸看起来那么平静,如果光听声音,好像都能感觉出他眼睛里正在波动的细细纹路。
桑奕明说:“如果你妈妈知道跟你结婚的是我,一定会很失望很心疼,这十年,没能做一个跟你相扶相持的爱人。”

第30章 是不是也这么难受?
方言没了睡意,过了很长时间才说:“没什么好对不起的,人总要往前看。”
方言以前从来都是往桑奕明身上看,因为桑奕明总是在他身前,他就得追着往前,一追就追了这么多年。
现在他不想追了。
桑奕明没再说话,稳稳开着车,直到停在大院门口。
方言一推门,大院门头上五颜六色的门签儿在风里抖来抖去,他闻到了饭菜香,肚子咕噜叫了两声,他是真饿了。
大俊跟元宝听到动静跑出来,一个叫一个喵,围着桑奕明转。
姥姥听到声音,打开窗喊他们快点儿进屋吃饭,饺子马上出锅。
桑奕明往以前他跟爷爷的屋子望了眼,原来已经掉色的对联贴上了新的,每扇玻璃窗都贴了个福字,看着应该是彻底打扫过,连窗台都是干干净净的。
“我跟爷爷以前的屋子,新对联是你贴的吗?”桑奕明问。
“不是我,”方言说,“是我哥跟我姥爷贴的。”
进屋后,方言跟桑奕明一前一后去卫生间洗了手,方言没看见姥爷,四处看看。
“姥爷呢?”
“早就出去了,跟老头儿在公园里下棋呢。”
姥姥盛了两盘饺子端上桌:“你俩黑眼圈都出来了,吃完饺子赶紧回屋睡一觉。”
“奕明,你在飞机上肯定没睡好吧。”
桑奕明说:“没怎么睡。”
“你是不是感冒了?”姥姥一听声音就知道不对劲,“吃药了吗?”
“是有点儿感冒,可能是突然一冷一热着凉了,还没吃药。”
姥姥找出感冒药,放在餐桌上:“待会儿吃完饭把药吃了,然后再好好睡一觉。”
“好。”
姥姥又问:“你刚回来,要不要去你爸妈那一趟。”
桑奕明说:“我明天或者后天回去一趟。”
“言言跟着一起去吗?”
方言一直默默吃饺子,听到姥姥问这个,先接了话:“我就不去了。”
姥姥也知道桑奕明爸妈不喜欢方言,不再说别的,把饺子盘往他们跟前推了推,催着他们多吃。
姥姥包的饺子大,馅儿也足,方言吃了半盘饺子就吃不动了,放下筷子说回屋睡会儿,卧室门开了又关,还反锁了房门。
方言实在太累,后脑勺一沾枕头就睡着了,想着桑奕明如果累了可以回家去睡,没必要非要跟他挤在姥姥家。
早饭还没吃完,姥姥的三个牌友就来了,要开桌打麻将。
姥姥往紧闭的卧室门上看了一眼,小声说:“今天我们就先不打牌了,昨晚上孩子熬了一宿,正在卧室里睡觉呢。”
“那去我家打。”有人提议。
姥姥抓了把瓜子站起来:“走走,那去你家打。”
姥姥走前又嘱咐桑奕明别忘了吃药,桑奕明应着好。
他现在浑身没什么力气,在飞机上没怎么睡,昨晚又熬了一整夜,陪着方言时还没有感觉,现在坐下一休息,被强压下去的疲惫一下子都冒了头。
但桑奕明还是把手边的事有条不紊地一件件做好,吃完饺子,倒水吃药,收拾餐桌,刷碗,把客厅打扫干净,又从行李箱里找出换洗的衣服去了浴室,洗完澡才往卧室走。
方言卧室门把手拧不开,桑奕明知道方言从里面反锁了,他在门外站了半分钟,房间里什么声音都没有。
桑奕明放下要敲门的手,不想吵方言睡觉,直接躺在客厅沙发上,扯过旁边的毛毯随意搭在身上。
大俊跟元宝一直在客厅里,他们本来就喜欢黏着桑奕明,现在桑奕明就睡在沙发上,元宝直接跳到他身上,隔着毯子踩桑奕明的腿跟肩膀,大俊舔舔桑奕明耷拉在沙发上的手指。
沙发小,桑奕明又高腿又长,得整个人都蜷着才能躺下,他睡得很不舒服,大俊跟元宝又老闹他,翻了两个身后还是昏昏沉沉坐了起来。
感冒药里的安眠成分起了作用,桑奕明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没法开车回家,而且他也不想回去,抱着毛毯回了跟爷爷以前住的屋子。
因为过年,大院儿里里外外每个角落都被打扫得很干净,但毕竟常年不住人,暖气早就停了,桑奕明一进门冷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又回去找了床新被子,回来直接躺上冷床睡了。
因为冷,桑奕明把被子裹到鼻子底下,就留个头顶在外面,跟方言以前爱用的睡姿一样。
方言一觉睡到下午五点,姥姥给他发了信息,说姥爷中午已经回来做过饭了,温在锅里,让他跟桑奕明起床后吃。
姥姥姥爷还在外面,方言打着哈欠从卧室出来,他四处看了看,桑奕明不在,想着他应该是回家了。
方言又给李静妈妈发了条信息,问李静的状态怎么样。
很长时间没收到回信,方言刚想打电话问一下,就收到了李静妈妈发过来的一条长短信。
大意先是谢谢他,也谢谢他爱人,说李静的状态还好,没有再做伤害自己的事,但也不怎么说话,又说自己想了一夜方老师的话,觉得他说的是对的,中间还夹杂着自己的疑惑。
方言知道,要想一下子彻底改变没有那么容易,但他也能看出来,出了李静跳楼的事,李静妈妈现在至少是愿意为了女儿去试着改变的,这就是好兆头,至少不会更糟糕。
方言用王医生教给他的方法,提议她们可以出去散散心,反正寒假还长。
李静妈妈半小时后又回,说已经跟李静谈过,李静愿意出去走走,还给方言发了机票信息,方言总算放了心。
姥姥打麻将到九点才回来,看家里只有方言跟姥爷,问桑奕明去哪里。
方言说:“回家了吧。”
“怎么回去了?我看他车还停在外面呢。”
方言没多想:“可能是打车回去的吧。”
姥姥:“你怎么没跟他一起回去?”
“我想在家多待两天,等我哥回来我们直接去内蒙。”
姥姥一听这话,就知道他们是还没和好,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们闹矛盾,而且还这么久。
方言面上看着不显,好像什么情绪都没有,但毕竟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他就算不说话,姥姥也知道。
她又撺掇着说:“你回家住也不耽误你等你哥回来,初八才走,还有好几天。”
方言早就想到了理由:“他明后天要回他爸妈家,我又不去,我自己在家多无聊,大过年的。”
这个理由倒还说得过去,姥姥又问:“那你去内蒙,奕明去不去?”
方言没犹豫:“他不去。”
这还是没和好,姥姥心想。
方言睡了一天,晚上睡不着,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看星星,偶尔点开手机上的新闻看看。
大俊跟元宝一直扒着桑奕明以前卧室的窗台,大俊冲着黑乎乎的屋里叫,元宝也蹲在窗台上隔着玻璃往里看。
“大俊元宝,快过来,你们在看什么呢?”方言喊。
大俊在窗边转了几圈,又冲着方言叫了两声,方言让他安静,已经很晚了,邻居都睡了,大俊一直叫会吵到别人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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