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觉得他与传闻中的恶鬼不太一样?。
他们住在潮湿、苔藓丛生的地下?洞窟,终日不见阳光。可是他身?旁站着的这位,身?上绣满了金光。
这是他真实的形态吗?
一个少年?
这时候,都主开口,对他说出第一句话,措辞和?语气一样?柔和?,“琼,我?需要你去办一件事。”
他忙道?:“只要是您的吩咐,我?将万死不辞。”
“很好。”他微笑的声音,像是悠悠荡开的风花,“那我?需要你立刻去死。”
“……啊?”他震惊万分,“您说……什么?”
金衣少年身?影消失了,下?一刻,他又在高高的船帆上出现。他在欣赏,欣赏这片辽阔的死水滚滚,欣赏他的伟大之举。
他的感慨和?他本人的目光一样?悠远,“多美啊。”
一轮弯月高悬在船顶,他们是最靠近天空的人选。
“有?这样?一条船作为我?招待客人的场所,很不错不是吗?它会扩大,会成长,会有?越来?越多的欢笑声。”在这片阴郁鬼哭狼嚎的海面?上,只有?这里盛载甜蜜。它将会成为万鬼奔赴的幸福之地,他确信。
“它早晚会长成我?喜欢的样?子。但有?一点,我?并没有?把握。”
他就像一个谦逊的绅士!琼暗自震惊。
“是什么呢,大人?”
少年不急不缓:“它不会飞啊,琼。”
“啊……”
“所以我?找来?了你,你将会成为这里的船主大人。之后的日子,我?要你千方百计找出方法,在我?回来?之前?让船活过来?。”他说得甜蜜万分,“我?会在这里招待我?亲爱的弟弟,还有?我?的其他朋友。你不会拒绝我?这样?合理的请求吧?”
琼胆战心惊,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解释:“不瞒您说……我?父亲并没有?教会我?多少方法,让这船飞起来?,恐怕只有?威尔才能办到……”
“这不正是证明你的时候吗?”
“可是……”
少年轻轻笑了起来?,“不要害怕,你觉得我?不会给?你任何援助吗?拿去,这是威尔死去时抱在怀里的图纸,我?想你能从里面?找到方法。你最聪明了。”
一个纸包投送到了他手中,展开之后,露出残缺的图纸。他立刻认了出来?,这是哥哥从小就在记录的图文册。
只剩这么一点了吗……他到底死在了多残酷的灾难现场?
一点异样?的难受过后,狂喜就涌动、充溢了他的身?体。
终于被?他拿到手了!
打从父亲决定教授威尔,他就开始艳羡起这本笔记。上面?记载了父亲的毕生所学,之后威尔又在持续的实践中慢慢将其优化,可以说,这就是凝聚了他们全家?智慧的结晶,是永世流传的宝物。
威尔总是很宝贝它,别说他了,就连深爱的妻子,都不一定能触摸翻阅。
而现在,这本珍贵的笔记,就在他的手中!
尽管是残缺的……但不影响他此刻的激动。他立刻翻阅剩余的内容,好不容易在残片中找到了衔尾船的记录,看到威尔熟悉的字迹,他不由得沉默了。
“两滴眼泪。”
甜腻的声音贴在耳边响起,他用尽全力才没尖叫出来?,把手中的东西扔出去。少年神出鬼没来?到了他的身?后,慢悠悠地收回探视的目光,讲出了笔记的内容,“威尔说,要让这条船再次飞起来?,需要两滴眼泪。”
“一滴愉快的。”
少年吐露出亲和殷切的言词,却让他想起了冰冷的蛇吐信子。在若有?若无的亲近过后,他远离了自己,微微笑着?,对他说出远行之前的最后嘱咐,“我很看重约定,你也必须一样。”
必须……他苦笑。
从被带上船开始,他的性命就不由自己做主了。
此?时此?刻,他领会了少年在一开始说的那句“需要你立刻去死?。”
都主想要的,是一个鬼市,是他精挑细选之后的领地。有哪个鬼的领地,是人类在代管呢?他挑好了地方,选好了守门的狗,接着就让这条狗去死。狗的生活,狗的呼吸,狗的未来……他一点也不在乎。
因为,不过是条狗罢了。
这就是都主,他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铁石心肠的话语……直到现在回想起来,少年带给他的感受还?是像那?天的高空之风一样,乍来时和柔彻骨,席卷后冷如鬼血,阴毒晦暗且疼痛。
房间中。
从未听?过这些往事,大家一言不发。
“——活过来的衔尾船。就是这样。”琼重复着?过去和都主的约定,“他当时就是这么说的,‘希望在我回来的时候,能亲手拆开这份礼物。’”
“话音落下,他就消失不见了。”
“他将?一份希望丢入了大海,让我跟在后面狼狈不堪地捡拾。一晃这么多年过去,我曾做出无数尝试,威尔说那?两滴眼泪就在船上的某处,可我找遍所有?角落,都没有?任何发现。”
船主的声?音充满疲惫。
“后来,有?一个外国人提醒了我。他说,在他们的国家,流传着?一句话,叫‘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既然我找不到那?两滴眼泪,为什?么不期待它们自己钻出来呢?那?该死?的眼泪没准儿就是很犯贱呢。”
“所以,您才年年举办【寻找泪水】的大赛……”
“是啊,多少人认为我在犯病呢?在鬼市寻找泪水,没听?过比这更离谱的事了。”
“我让一群头脑简单的家伙坐下,让他们尽情回忆这辈子的极喜极痛之事,他们干巴的笑声?和哭声?就像在抽我的脸,老天!我真是疯了才会一直干这种事。”
“不是您的错,流泪……对鬼来说,实在太难了。”
“他们倒也不是滴水不流,这些年来,他们各自拿出了悲惨和欢乐的剧本,也流出了几滴贫酸的泪水。但是都不起作用?,眼泪对于船的最大用?处,就是带来两颗不属于天空的‘雨水’,你们出去瞧瞧,甲板还?有?当时的痕迹呢。”
“好了……”
船主缓缓呼出一口气?,看向大家。
“故事环节就到这里。接下来该你们踊跃发言了。”
“这一次的【比赛】,我们势在必得……噢老天,我竟然也开始将?‘必须’挂在嘴边了……”
房间陆陆续续响起了讨论声?,德雷克转过头来,他已经把江月鹿完全当成?了自己人,“知道吗,我们打算在这一次的比赛动手。”
“……”
突然被劲爆消息砸了头,江月鹿有?点发懵,他古怪地看了德雷克一眼。
他记得老爹提过后续的计划,但是因为他们并没有?答应加入反抗组织,所以这个狡猾的老头子(小婴儿)没有?说出实情。
但是现在,德雷克却轻飘飘对他坦白了。
他都不知道谁更傻了。是眼前这个二把手,还?是收了二把手当义子还?委以重任的老爹?
不管怎么样,他还?是装作不知情,像一颗天真的小白菜:“哦?展开讲讲。”
“你已经融入了我们,开始关心反抗军的事了。”德雷克笑道:“瞧见没有??这就是反抗组织的魅力!”
江月鹿:“嗯嗯。”
德雷克很高兴看到他的变化,欣慰说道:“一切都要从都主制定的规则说起,经过了这么多天,你应该知道,在鬼船上,只?能用?幸福交易。像我们这样待在绝望地的家伙手中握着?一大把苦楚,却没有?地方可以使用?。”
“如果可以拿绝望作为换算单位,我们每个人都能成?为富翁。可惜,咱们的都主大人眼中只?有?幸福。”
“但是,每年有?一天是不一样的。这一天,你不仅可以用?痛苦交易,甚至可以拿到只?对幸福里开放的门票。”
德雷克:“那?就是比赛的当天了。”
接下来,他为江月鹿科普了关于这场比赛的具体?情况。
比赛,不过是一个比较贴切的形容。事实上,这场活动更像是一场考试。
“考试?”听?到这里,江月鹿就有?些坐不住了。
怎么又是考试?
德雷克古怪看他,“嗯,是啊,考试。怎么了?”
“没有?……你继续。”
“这场大型“考试”面向所有?鬼魂开放,每只?鬼魂进?入考场之后,都会拿到一张相同的“考卷”。”德雷克让他特别注意,“不过,千万别认为你会拿到几张纸写?答案,这和人间的笨蛋考试不一样。”
参加过这种考试的笨蛋:“……”
“考卷更像是一张通行证,你可以凭此?前往一个独属于考生的考场。他们宣称每个人的场地都是相同的,我们之前也混进?去确认过,的确都是同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嗯……怎么说呢,像一个住宅。一个普通的餐厅。餐桌上还?摆放着?一个吃剩了一半的生日蛋糕。”
“没有?人?”
“没有?。吃的剩了一半,像是被什?么打断了,匆匆离场。”
“不过……”德雷克忽然压低了声?音。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进?去的人都说,那?个餐厅像是有?人在的。”
“他们看见了?”
“不,就是这样才很奇怪。根本没有?看见任何东西,但是汤勺和碗筷却自己移动了位置,还?有?播放着?生日快乐的留声?机也会突然开启。”
江月鹿唔道:“听?起来是很奇怪。”
德雷克:“是的,送进?去的家伙大都身经百战,照理说不该被一个餐厅吓到,可他们回来之后却都——”他睁大了眼。
“该死?!我扯远了。我干嘛说这些呢!”
他急匆匆拉回了正题。
“听?好了,关于那?个场地,我们能打听?出来的情报就只?有?这些。至于这场考试,最开始的流程非常粗糙,甚至比不上初期的搏击场。是后来……”德雷克挂上鄙视的表情,“后来船主不知道从哪听?说了巫师学院的考试,灵机一动就改成?了这种德性。”
作为学院中参与过两场考试的学生,江月鹿觉得是挺像那?么回事的……他清了清嗓子,“考试结果无非是通过、不通过两种。这个也是吗?”
德雷克惊呆了,“你还?挺了解的嘛。”
“我也算经历过一些……嗯……考试。”
“船主说了,通过标准就是收获到两滴截然不同的眼泪,一种代表幸福,一种代表痛苦。谁也不知道在一个破餐厅里能流出什?么眼泪,谁也不知道船主是如何检验的,反正他看过一眼就知道是或者不是了。”
“总而言之,在那?一天,整条船都很特殊。”
“绝望地不再受限,痛苦也可以随时交易,也许只?有?那?一天,才真正符合‘鬼市’这个名字,它不分贫富贵贱,能让所有?鬼魂参与。”
“至于我们,打算在那?一天挥舞大旗,将?那?些狗家伙们从位置上掀下去,让整条船上不再有?那?些混蛋的声?音。”
“你看到了,我们就打算这么做。”德雷克自豪道。
“噢,我亲爱的孩子,你打算怎么做?”
凭空出现的声?音响在了藏酒柜中,江月鹿与德雷克不约而同噤声?了。后者低声?安抚道:“不用?担心,我们受树神的保护——”
“树神?”
一声?讥诮的反问,面前的空间被毫不留情地撕开,德雷克惊悚地睁大了双眼。他们二人双双暴露在了人前。
幸福里的领袖们站成?了一排,半张脸隐匿在阴影中。他们扭曲的影子被摇曳的火光投射在了后墙,一个个阴森可怖血淋淋的形态居高临下俯视着?小小的藏酒柜。不用?动手指,眼神就可以杀死?这两个高尚的偷听?者。
船主坐在最中,他像一个国王。
威严就是他最华美的权杖。
“树神?”他又危险地重复了一遍,“在这条船上,你还?想拥有?其他信仰,德雷克,这就是你的老爹在绝望地为之宣传的圣经吗?”
德雷克的脸沉了下来,“老东西,轮得到你来侮辱老爹吗?”
船主不怒反笑。
“你也只?能嘴硬这两句罢了。”
德雷克的额角冒出一滴滴冷汗,他的内心是满屏的脏话。
该死?!
为什?么会被发现?他们甚至还?知道了他的真实名字!
仔细想想,今天这一切前所未有?地顺利……他们轻轻松松就来到了秘密的会客室,这是和古里安之前合作时从未办到的。而且没多久,这群家伙就开始谈论过去的往事,就像知道他们最想听?到这些……天啊。
这难道……是一个陷阱吗?
船主与其手下低低笑出声?,“才意识到吗,可怜的孩子?”
德雷克的表情凝重了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缓慢又郑重地扎紧了头上的红色绸带。
他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对江月鹿说道:“接下来,我会先设法拦住他们。而你,要尽全力逃出去,告诉老——”
一股自他脚边而起的黑烟宛如大蛇突然窜出,不到片刻就缠绕禁锢了他的全身,勒紧了他的脖子。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德里克夸张地翻着?眼白,一副濒死?的状态,而在他对面的船主,只?是平淡地笑了起来。
“这段日子,我给了你们非常高的权限,以至于你们自不量力地认为能够在商业区畅行无阻。知道为什?么会让你们大摇大摆地进?来吗?”
“一条狗自己走进?陷阱,自己开口。多么愚蠢的美景啊,这比搏击场的任何决斗都要美丽!”
他微微笑着?,欣赏着?德雷克因恍然大悟涨红的双眼,“感谢你为幸福里做出的努力,我现在知道了……你们打算在比赛时动手,对吗?”
“我………………杀了…………”
德雷克的嘴也被残忍地撕烂了。船主转向了江月鹿。
“我们在鬼市见过一面,那?次并不愉快。”
“我自认是一个公平的、冷静的老板,但你显然不是一个遵守规则、可爱的顾客。”他变了脸,“因此?,你遭受的惩罚,会比他更严重。”
他从国王变成?了无情的法官,对着?江月鹿挥舞审判的法槌——
“砰!”
火花四溅,划开他身旁两道缝隙。
两人的手一左一右出现,拦在了江月鹿的面前。紧随而来的,是闪耀着?惊人光泽的一串符文游走绕在了江月鹿的身上,仿佛金钟罩,宛如铁布衫。
秘密的符文闪动着?疗愈的痕迹,是出自药王谷童家的手笔。
童眠低声?呵斥:“退!”
一双白瞳在另一侧出现,年轻的落阴官早已积攒了滚滚怒气?,他朝惊讶的一众幸福领袖抬起手,吐字威压:“滚开!”
突然出现的冷问寒躬身忌惮,冷冷地横档在江月鹿面前。
他的身形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有着不赘余的美感。
宛如一道绷紧的白色霜弓,在江月鹿的身前撑开了无形的守护屏障,听他?命令的无数游魂在木板下云集,朝着船主一行撕开血盆大口。
一道锐利的气息擦过童眠的手指,血狂飙而?出,他?立马停下帅气的POSE大叫了起来:“草草草草,冷问?寒!”
“你别气过头,波及到无辜者啊!”
冷问?寒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他?,反过来示意?江月鹿安心。
他?们凭空出现,太让江月鹿惊讶了。
“你们怎么?……”
“说来话长。”童眠吹着手指,刚要开口,冷问?寒就将他?一把推了出去,“靠——你到底要干什么??!”
冷问?寒:“噤声。”
话音刚落,以江月鹿为中心的地面忽然呈旋涡状往外扩散,急速流动起来,越来越快,活像有只看不见的手疯狂在打?/黑色蛋液。
他?的脚边翻滚起粘稠的气泡,滋滋地冒出不明水汽。
“起!”冷问?寒轻呵。
地面上冲出两?只游魂,风一般卷飞到了江月鹿脚下,尖牙一呲,笑声翻滚,一脚踢开了气泡,稳稳托着江月鹿向上飞升。远远看去,就像他?踩着一团灰白色发出笑声的雾气向上腾空。
童眠:“落阴官大人?牛掰,跟着您,获得稳稳的幸福。”
话虽如此,他?也不甘落后,二指一并,急急如律令念起,只见三人?身后亮出一个巨大的谷门阴影轮廓,中央牌匾大字书写着一个“童”,浓郁的药味儿?飘溢而?出,将他?们的身影完全笼罩其中。
江月鹿:“……”
他?做了什么?。
他?好像什么?都没做。
冷问?寒:“他?们来了。”
空气中传来悠远的哨音,被压缩成椭圆的切口再一次割裂了空气,和之前童眠二人?出现的缺口一模一样。船主深知又有不妙的事情发生,全神贯注盯着虚无一团的空气,放弃了绞杀江月鹿的念头。
一个更大的切口出现在德雷克的身旁,缝隙越拉越大,不到片刻就撑成饱满的立体?圆。古里安和阿金推着一个摇椅从中走了出来。
摇椅的颠簸让婴儿?打?出一个奶嗝。
船主眯起了眼?,“是你?”
婴儿?坐起身来,奶声奶气道:“琼,好久不见。”
又多出一行人?,空间变得更加逼仄,但是两?排鬼魂各自为营,泾渭分明地站在两?端,中间像是隔开了一条凝滞的河流,因此肉眼?看去,倒也不显得拥挤。
没有谁先一步越过河流。
似乎都在绷紧的空气中等待着对方先动手。
“呃啊……老爹…………”
德雷克被古里安解救了出来,他?的嘴角被撕得乱七八糟,血迹浸湿了荧光色的飘带,可是比起伤口,另一重打?击更让他?灰心丧气。
“抱歉,我没能使您满意?。”德雷克悔恨地偏过头去。
江月鹿心中感叹。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就是个局中局。
德雷克自以为长久的探听并没被对方发作,但是船主早就知道,却装作毫不知情,在今天设下了埋伏。而?这些,恐怕以另外的渠道传到了老爹耳中,于是他?将计就计,提前了计划的时间。
为了让这场戏更加逼真,老爹连德雷克都没有告诉。
他?就这样无知地行动着……被两?只老狐狸当成棋子摆布,没有人?在意?他?的死活。
然而?这个被蒙在鼓里的可怜虫,却一点也不怨恨老爹,还在为自己没有完成任务而?感到悔恨……
此等鞠躬尽瘁之精神,连江月鹿都为之折服。
“无妨。我的孩子。”婴儿?仁慈地宽恕了他?,“你今日受到的痛苦,我将会?为你百倍讨还。”
德雷克热泪滚滚:“父亲……”
船主幽幽开口:“我说,这让人?作呕的亲情戏码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都快让我吐啦。德雷克,你确定你那便宜父亲不是你失散已久的孙子?”
德雷克怒而?暴起,“我杀了你!”
“噢——尽情来试!”
绷紧的气氛似乎达到了临界点,船主的手下率先砸碎酒瓶,一声“砰”响炸裂,大门即刻破开,数不清的幸福里保卫人?员顿时围堵在了老爹对面,局势压倒性反转。
船主冷笑:“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是被恭维了这么?多年,就真的以为自己是‘老爹’了?带了几个杂兵,就敢闯进我的地盘。”
婴儿?笑了起来。
他?那天真浪漫的笑声传荡在整个房间,使眼?前的厮杀多了几分童话气息。但这气息,也是暗黑的。
“琼啊,我可怜的琼。瞧你现在的样子,多有气魄,和过去一点也不一样。”
婴儿?微微笑着,一双碧蓝色的眼?珠扫过幸福里的鬼魂们:“你们的船主大人?竟然没说过他?过去的故事?老天,他?可真没把你们当成自己人?。”
“那是多早以前呢?是都主刚离开没多久?还是鬼市刚涌来了大批的游魂?那么?多残忍的鬼扑上船来,就像引来了失去理智的狼群,他?们厮杀啃食的样子吓坏了你们的大人?。对了,琼。”
婴儿?讶异问?道:“那天你是不是吓得尿了?”
古里安和金低声笑了起来,连德里克都在地上发出了拉风箱似的笑声。
船主的脸变得更加铁青,他?刚要咬牙切齿地报复回去,却似乎想?起了什么?,缓缓坐了回去,无所?谓地接受了这阵刻薄的嘲笑声。
“时间无情,人?与鬼都会?改变,谁又能逃得出这种变化?倒是你,还是像过去那样喜欢年轻人?。”
“这具婴儿?的身体?是你新换的住所??我还以为你养了这一群忠诚的小子,就是为了方便日后搬家呢。”
船主耸肩,“瞧啊,我把你想?得多龌龊。”
老爹最忌讳的,就是别人?离间家族伙伴的关系。他?坐在摇椅中,笑容渐渐消失了,古里安和金知道,这是他?们的老爹即将发怒的征兆。
“我很好奇。”
“你为什么?会?认为,现在才?是第一步呢?”
婴儿?打?了个奶嗝,但他?说的话充满威严,“反抗军从不吹起号角,他?们会?在太阳陨落后出现。我既然来到了你的地盘,就有绝对的把握让它更名换姓,成为我的。我们的。绝望地的。”
似有深意?的话让船主皱起眉来,他?看向一旁的手下。
“你不用浪费时间盘问?。我来告诉你真相。”
讲述起他?们最近的收获,老爹十?分愉快。
“早在昨天,归留居因为丢失了某件拍卖物而?天下大乱时,我已经叫阿金带人?悄悄埋伏进了幸福里。现在不光是商业区,其他?地方你也多半联系不上了。”老爹瞥到角落,“乔,劝你不要轻举妄动。如今你的家里全都是我们的人?。”
乔嗤笑:“那种妻子,杀了就杀了……”
老爹打?断他?,“所?以,你连地下室里藏着的幸福都不要了?”
“…………你们?!”
乔气急败坏道:“德雷克不是说——要你们等比赛当天才?动手吗?”
船主冷冷道:“不是很明显吗?我们都被面前这个人?精给骗了。他?在城堡里每天喝的不是奶粉,恐怕是榨成汁的脑子——看起来是个孩子,其实有满肚子的诡计!”
老爹笑道:“你也不差啊,反过来抓住了德雷克,这是我没想?到的。”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还是你更技高一筹。”
“还是你……”
两?边的头领将甜言蜜语淋上砒/霜,你一刀我一刀砍得有来有回。终于,船主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心下疑惑:等等。
真会?有他?说的这么?快吗?
他?们十?来人?成就的幸福帝国,花了几十?年建立起来的一切,竟然在短短一天内就被突破?
他?慢慢反应了过来,眼?珠一转,心思便起,“我倒是没料到,除了商业区和归留居,你竟然连那个地方也控制了。”
老爹不动声色,“当然,一切尽在我们掌握。”
为什么?不直接回答?
船主更加怀疑,再次试探,“要想?靠近那地方,恐怕得死不少鬼,看来这次你是真下了血本。”
老爹:“必须付出代价才?能生存不是么??我们都清楚这一点。”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船主坦然地坐了回去。
忽然之间,他?就变得胸有成竹,从容不迫了。
小小的婴儿?不明所?以,继续把自己的盘算说完:“所?以,你是选择自己退下,还是由我们亲自料理?先说好,我个人?认为前者能保留体?面……”
“噢,得了吧。老天,我实在受不了了……”船主忽然夸张地笑了起来。
他?抹去了眼?角虚无的泪水,“得了吧,小孩,别再骗人?了。”
老爹一愣,“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在忽悠我。从一开始。你根本没打?算在老朋友面前拿出诚实的品德。”
船主嘲讽道:“我敢说刚才?的话都是你的虚张声势,是的,你们或许真的赢了一半。把这该死的笑脸改回了你们的标志。”
他?撕起脸皮上的幸福笑脸,恶毒地吐出诅咒:“但别想?改变我的,我们的!瞧,它们还在笑呢——!”
“乔。”
“我在,尊敬的船主大人?。”
“这一回不会?再有人?打?断你了,该死的,快让我看看,我的幸福里是不是如他?所?说沦陷了!”他?恶狠狠摔碎了杯子,残渣倒映出一双湛蓝色的婴儿?的双瞳,它失去了先前的清澈,沾上了恼羞成怒的浊色。
很快,一幕幕船上的景象就投视在了面前。
登记中心,排满了兑换幸福的鬼魂。
街上,满是抢购的哄闹声。
天空,飞舞着赤红色融化着幸福的珠子。
“乔,你办砸了事情。这么?看能看到什么??”
“我来教你该怎么?做。”
他?恶意?地笑着,手从身后捞出一杆熟悉的秤来。
看到他?拿出来的东西,老爹一行人?纷纷变色。
童眠:“那是??”
“过运秤?”江月鹿惊讶道:“居然在他?手里?”
船主幽幽道:“都主大人?将船赐予我掌管,为我留下这道守船王牌。他?曾说过,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刻,我可以完全使用它……”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以为不会?有这种时候。但是,偏偏有人?非要打?破风平浪静的航行……还要挂上属于他?们自己的船帆。这种事,我决不允许。”
船主迷恋地看着这杆锈秤,“我的宝物啊……它可不光会?衡量人?心,还能发挥更大的用处……仅限在我的手中。”
他?得意?地笑了。
“接下来,就让你们好好看看吧!”
随他?一声轻呵,那杆秤忽然脱离双手,悬浮到高空,飘到了江月鹿的对面,像竖瞳中横行的线轨,死寂地看着他?。
船主低声念了句晦涩的古语,锈迹斑斑的杆身传来一声撕裂的声响,它的身体?瞬间一分为二,各自飞旋起来。
杆身连着银盘的丝线慢慢浸出了颜色,一边为深红,一边为锈黑,像是有什么?东西,从杆身中源源不断流出,变成两?股不同颜色的液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