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第?二天的早起,江月鹿九点就上床了。衔尾船上没?有天黑天亮的概念,但他想要保持一些?人类才会有的时间观念。
然而在这一晚,他又做了两个梦。
隐隐的黑雾笼罩了他,一双暗红如血的眸子在远处浮现了出来?,他的身体叮咚叮咚瞬间响起了警报——
大事不?妙,快跑!
第97章 衔尾船15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这片烟雾和之前不同,从中浮出的身影是夏翼没错,但是他似乎不像上次能看到自己。
已经过去了很?久,他还是坐着一动不动。
紧拧起来的眉毛,痛恨一切的神情,配合着锐利的下颌线……在没有旁人在场的时?候,他似乎将全身的阀门紧闭,压抑,忍受,独自愤恨着。
正在江月鹿仔细打量,夏翼却好?似感知到了什么,隔着茫茫大雾看?来,犀利的视线激得江月鹿瞬间便流了一身汗,他赶忙后退几步,藏得更深一些。等站稳脚跟,忐忑地抬头看?回去,却发现对方早已收回视线。
孤单单坐在石桌前的身影,隔雾仿若隔沙,朦朦胧胧,却显寂寥。
真的看?不见?
他微微大胆了一些,轻手轻脚走出了雾里,一步一停一抬头,走到了离夏翼几步远的地方,见他还是毫无反应,这下才真的信了,走到他身前,伸出手晃了两下,江月鹿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嘴角上?扬了起来。
小东西。
上?次还想抓我,现在我就站在你面前,你看?我有几分像从前?
捉弄完夏翼,他才有空打量起这个?房间。准确地说?,这是一个?石头大厅,简易,粗糙,原始人住进来都觉得委屈了自己。除了石桌石凳和一张疑似是“床铺”的石头板,这地方就没有任何一缕亮色。
似乎伴随着鬼王进来,这里的野草和鲜花就前仆后继地一同死去了。
不过,花花草草没有就算了,怎么连个?鬼影儿都瞧不见,夏翼不是鬼王吗?
江月鹿很?快就知道为什么了。
“大人……”门口?响起了仓皇的声音,“有一封鬼市的来信。”
“终于来了。”夏翼冷道:“我还以?为他将我的吩咐忘到了九霄云外,一门心思办他鬼市的宴会呢。”
“大人……大人息怒。”
“拿上?来。”
可怜的獠牙小将这才敢猫着腰进来,毕恭毕敬地呈上?了信,尊敬的鬼王大人翻开看?过一眼,就无聊地丢开了,“反抗军?乏味至极。这种事也值得一报再报。”
“大人,还有背面。”小将小声:“背面您还没看?呢。”
夏翼忍耐着翻过去,一行小字映入眼帘:衔尾船已查找各处,都没有发现您要找的人。据我猜测,他或许是前往了绝望地,加入了反抗鬼王的组织……
“反抗鬼王……”夏翼都要气笑了。
江月鹿居然跑去反抗他了!
“大人息怒!”
小将终于有了出场机会,一张嘴就是骂骂咧咧:“这小子以?为自己是谁啊?江月鹿?我呸!名字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拽什么呀,还想反抗大人您,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吧!”
“住口?!”夏翼翻脸无情,“他是你能骂的?”
“大人……”
小将这才知道拍马屁拍到了马的心头肉上?,瑟瑟发抖,不敢再吭声,夏翼也懒得再和他计较,看?回那封让他大动肝火的信,一双眼睛红得几乎能喷出火来。江月鹿非常庆幸,这一次他看?不到自己。
不过,他为什么不亲自过来呢?
是被什么东西困住了吗?
来不及多想,黑雾飘散开来,和上?次一模一样,只是梦的先后顺序倒转了。广袤无垠的波纹空间再一次出现,像活着的生物含住宝珠般笼罩在了他的身上?,随着步子迈开,脚下荡开了透明的水纹。
它缓慢凝结成了一张哭泣的脸。
江月鹿顿住了。
上?一次没有上?船,不觉得有什么,但是白天他才从镜子中看?到自己脸上?哭泣的印记……梦里现实都有哭脸笑脸,这两者真的没什么联系?
安静极了。
无法忍受的安静充溢在整个?空间,这里就像一个?巨大的水缸宇宙,断绝了和外界的一切联系。换句话?说?,它甚至都没有夏翼的石头大厅鲜活,因?为在那里,你还可以?听到他骂人的声音。
“蓉蓉……?”他试探道。
空寂的【鱼缸】里隐约起了风,他没有走动,脚下却荡开了一连串的涟漪,大大小小的笑脸哭脸串联在一起,像一个?闪现出来的变异蜈蚣长?虫,每一只背节都镶嵌着流泪和大笑的人脸。
“呜呜……”
“为什么呢。”
“呜……”
脚下传来了抽泣的声音。
女孩儿似乎陷入了浅眠,即便睡着了,她还是有着心心念念的事,以?至于梦中都喃喃有词:“丢下……我,抱歉……我不是……神明大人?”
江月鹿蹲下来,“蓉蓉?”
名字轻唤而出,在丑陋的人脸长?虫之间辗转去到了更深处,几乎一瞬间,就被吞噬。那究竟是多深多暗的地方,连声音都无法传达。而有一个?神秘的女孩,已经独自在这里生活了很?久。
即便可能是个?梦,他也于心不忍。
“蓉蓉,蓉蓉?”他提高了声音。
“神明……我的……”
见她还是一直呢喃,江月鹿不由得硬着头皮改口?,“神明大人……来了,你还是不想醒来吗?”
听到朝思夜想的称谓,女孩儿的眼皮微微一动,睁开了双眼,“这是梦吗……您终于现身了。”
“我想应该不是梦。”他不知道蓉蓉在哪,只能对着声音出现的水面微微一笑。
亲和的笑容似乎冲淡了【鱼缸】沉闷凝滞的气氛,带来一丝和煦的微风。
“是的,是和之前不一样了,有风了……您真的来了,这不是梦!”女孩儿嚎啕大哭起来,“我还以?为我做错了事,我还以?为您忘记了我,再也不会来看?我了!”
哭到一半,她就惊醒般收了声。
神明大人好?不容易才回来,她可不能出一点错误。
蓉蓉。你不能大哭。
你不能任性,不能耍小脾气。
你要记得你的工作……工作?
突然出现在脑海中的词让她微微一愣,但是很?快就被争先恐后涌出来的笑脸淹没了,她不再执着那些有的没的,忐忑问道:“您已经上?船了吗?”
“是的。”
“太好?了!”蓉蓉就差把【伟大的救世主终于降临了他的衔尾船】写在了声音里,她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激动,“那您……有去我的家看?过吗?”
江月鹿:“……”
好?家伙,他完全忘了这回事。
主要是,他一直都没想过和这个?女孩儿还有再见的一天,不过是个?梦不是吗?他不想欺骗小孩子,于是坦陈了自己对她的怀疑。
本来等待着女孩儿的破口?大骂,没想到她对此充满了理?解。
“我明白的,谁也无法对一个?突然出现的人抱有绝对的信任,您有这些顾虑都是正常的。但是……在这段难熬的日子里,我还对您有过一些猜忌。”女孩儿懊悔极了,“和您的坦诚相比,我实在太小心眼了。”
“我很?抱歉。”江月鹿真心实意?说?道:“你的家在一号公馆对吧,我下次会记得去看?一看?的。”
江月鹿顿了顿。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如今的处境。
“……不过,我最近恐怕要一直待在绝望地,等到能有机会出去,一定会去幸福里找找看?有没有叫做一号公馆的地方。这次我们说?好?了。”
衔尾船上?只有幸福里才有【公馆】,绝望地的鬼是没有房子住的。这一点是进来后德雷克告诉他的。
可是蓉蓉听起来却很?困惑,“绝望地,那是什么地方?”
江月鹿愣住了。
“还有幸福里,我的家并不在那里啊。”女孩儿难以?理?解江月鹿的话?,“您真的……在衔尾船上?吗?”
江月鹿也不能理?解她的话?,从未预料过的困境横亘在二人眼前。
“蓉蓉,你说?的衔尾船,是一只圆形的船吗?”
“是的!”
“那应该没有错。”江月鹿自言自语,忽然想起来,“对了,你上?船的时?候多大了?”
“八岁。”女孩儿答得很?快,聪明的她恍然大悟,明白了他的意?思,“已经很?多年过去了,我被关了起来,所以?不知道外界的变化……”
但这么解释还有一个?漏洞,那就是时?间对不上?。
按照老?爹的说?法,他在上?船后没多久就被赶了出来。至少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有了幸福之地和绝望之地的两个?最初模子,后来随着一批一批鬼的进入,群体逐渐固化,才慢慢让两个?割裂的地方成形。
也就是说?,【幸福地】和【绝望里】这两个?概念的出现,早在几十年、甚至百年之前。这和一个?女孩儿从八岁长?到十多岁的时?间一点也不匹配。
但他没有多问。
“……总之,之前忘记找你,我很?抱歉。”
女孩儿愣住了:“……不不不!您……您怎么能对我道歉呢?!”
“为什么不能道歉呢?”江月鹿说?道:“神明偶尔也会犯错。犯错一样要认,这样才能慢慢长?大成为一个?好?的神明。”
“是这样吗?”
“是这样的。”
“那好?吧……”女孩儿点了点,她不能质疑神明的做事方式。而且她很?高兴能听到关于神明大人自身的故事,“那……您其实还没有长?大吗?”
江月鹿想到了他在上?一个?副本稀里糊涂找到的信众,以?及莫名其妙就拿到手的神龛,过去了……仅仅十来天吧。
他故作严肃道:“用你们人间地府的概念来说?,才刚刚诞生不过十天。”
“原来您是一个?小小的神明呀。”
听着女孩儿的笑音,江月鹿不由得也笑了。
他从未把供奉自己的事情当真,将神龛的使用也看?作儿戏,但这些话?不能和长?久受到巫师教?育的问寒和童眠说?。可是此刻,在这里,他却能把它当做一个?童话?故事,来哄一个?孤独的小女孩儿开心。
“大人……您笑什么?”
“忽然觉得,当一个?神也挺值得。”江月鹿忽然反应过来,“你刚刚叫我什么,大人?”
“嘿嘿。我省略掉了前两个?字。”
但是夏翼的属下也喊他大人,尤其是在刚刚见过他以?后得到这个?称呼……总感觉哪里不对,就像夏翼本人还在这个?梦里,根本没有离开过。
江月鹿岔开了话?题,“咳咳,总之,为了道歉,就罚我……”
“不可以?!您怎么可以?罚您自己呢!”
“……那罚我听你说?话?,可以?吧?上?次你说?过,你一直呆在这儿,没有人和你说?话?,不如就跟我讲讲你的故事?”
女孩儿还是觉得不妥,但是她又抵抗不了这种诱惑。
和人交流聊天,这是于她漫长?自闭时?间中的奢侈品,比初升的旭日阳光还要奢侈万分。
“我能说?一说?我的妈妈吗?”
“当然可以?。”
“我的哥哥?”
“没问题。”
“那我的爸爸呢?”
“尽管说?吧。”
女孩儿的声音越来越开心,“我可以?说?小鸟号的故事吗?”
“小鸟号?”
“对!”
江月鹿感觉这个?词非常熟悉,但由于是在梦中,他的反应没有白天快速。女孩儿已经沉浸在了自己的讲述中。
“小鸟号是我给?衔尾船起的名字,在它还是一点点大的小船时?,我就背着爸爸叫它这个?名字了。后来爸爸为它装上?了羽翼,它才能飞上?高空自由自在,看?啊,盘旋在空中的岛屿,多像一只脱离了桎梏的小鸟……”
轰隆隆的雷鸣响在了他的耳畔——小鸟号!
他在白天,确实听到过这个?名字!
这是衔尾船曾经的名字,在它还未升空的时?候,威尔的小女儿就送给?了它这份自由的祝福。但是随着威尔一家葬身大海,这只船变成了困守在天空的孤岛……
如今这个?进入他梦境的小女孩儿,却准确说?出了小鸟号!
江月鹿觉得自己的脑子都要炸开了。
“蓉蓉……你的妈妈叫什么名字?”
女孩儿不太明白为什么神明大人会对这件事感兴趣,但她还是礼貌回答了:“妈妈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姓江名柳,有水有树。”
——威尔的妻子和你们是一类人。
——原来建造衔尾船的是一对异国夫妻。
“那你的父亲呢?”
女孩儿大笑了起来。
“威尔!他的名字叫做威尔!”
周围的黑雾,正在一点一点缓慢地消散,这是梦境将要崩塌的预兆,他即将离开这里、回到现实去了。
“神明大人……神明大人?你为什么不说?话?了?”
江月鹿还未从巨大的惊诧中回过神来,他吸了口?气,“听着,蓉蓉,我要先回去了。”
女孩儿着急道:“不管您在哪儿,请记得早点来找我好?吗?”
似乎想要将最后的挣扎一并喊出,她不再顾及礼数,嗓子尖利到破了音,露出苍白的哭腔,“您一定要来找我……我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但只要您能来,我就还能再坚持——我还想和爸爸妈妈一起去田野里晒太——”
急速涌来的人脸瞬间淹没了她。
戛然而止。
头痛欲裂,江月鹿按住太阳穴狂跳的两侧。
不?知过了多久,翻搅的脑海才平息下来,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他的【通感】似乎变得更强了。
退出梦境的?那一秒,他就像连通了女孩儿的?精神,全身心达到了超脱级别的共情。
亢奋宛如?电流刺激点亮,那条潜伏于?水下的?人面蜈蚣忽然?出现在了他面前,像浮空的?长?龙自上而下围绕着他。
一个个笑脸和哭脸慢慢移动、上升……
这就是蓉蓉身处的?世界?江月鹿觉得不?可?思议。
而且……他知道?了,蓉蓉的?全名叫做江蓉,她的?父母就是老爹所说的?威尔一家,这一家人早已死在了海中,魂魄都找不?到半点痕迹。
如?今在这条船上和威尔还有关联的?,就只有船主了。听老爹说,这人自称威尔的?远方亲族。
然?而他现在见到了威尔的?小女儿,是不?是能够说明?,威尔一家或许也像蓉蓉一样,被困在某个地方,只有特殊的?方式比如?梦境才?能与他们沟通?
一号公馆……
事不?宜迟,该去这个地方看看了。
“叩、叩。”敲门声响起。
这种?周到的?礼数自然?不?会属于?德雷克,他听到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在外?面询问他醒了没有。
“德在外?面等你,克丽丝准备了早餐。如?果你吃不?惯西式的?,那可?以选择和我一样。”江月鹿这才?想起,这是昨天见过的?阿金。
“稍等一下,我马上来。”
“没事,不?着急。”
江月鹿穿上衣服,收拾一番出门了。来到餐厅后,他扫视了一圈,只看到了德雷克和阿金。看到他来了,德雷克眼前一亮,“瞧瞧是谁来了!”
江月鹿坐下来,“其他人呢?”
“古里?安带着他们一早就出去了。那个白眼睛的?小东西还给你留了字条,放心,我可?没有打?开看过。”
他接过德雷克递来的?纸条,上面是冷问寒的?字迹。
【我们去绝望地了,听古里?安说,脸上被打?了哭脸标记的?鬼不?允许在幸福里?出现,靠近也不?行,所以他们都聚集在更深处的?难民区。等我查到消息,回来再告诉你。】
不?是用嘴说而是用笔写的?时候,冷问寒的?话就会额外?多起来。
江月鹿收起了纸条,“其他反抗军的?人呢?”
“城堡不?是谁都有资格进?来的?。如?果你是在问老爹,他不?跟我们一起吃饭。”
“先别说这些了,快看!今天可?是特意为你们准备的?早餐,平时阿金也要入乡随俗,跟着我们一起吃西餐的?。”德雷克殷切地推过来一只盘子,“尝尝味道?怎么样?”
“这个?”
江月鹿不?确定道?:“这是……吃的??”
面前的?大汤碗里?,盛满了古怪的?汤汁,或许是粥吧……但正在冒出不?明?危险的?酸气泡。近点的?另一只盘子,放着几只皮薄馅多的?……冷包子,结满的?冰花沿着盘子爬到了汤碗,江月鹿眼睁睁地看着冰花和酸气泡打?起架来。
这吃的?竟然?还有活性!
德雷克摊了摊手,“好吧,金,看起来他的?口味和你不?太一样。你满意的?腐水汤和怪肉冷包并不?能吸引到他。”
“这下可?难办了,克丽丝着急跟人出门,也没有额外?做多一些餐食……”
“有了!”德雷克打?了个响指,“我这儿还剩一些,你来吃我的?好了。”
他的?盘子里?是一块血淋淋吃剩了一半的?生肉,江月鹿看了一眼就觉得倒胃口,“不?了,我今天吃不?下太多东西。”
“唔,水土不?服?”
“我想是的?。”
到最后他只喝了一杯白水。
阿金看着收拾出门的?他们:“你今天要带他去哪儿?”
“还没想好?我想的?就是跟着我一路工作?……也许你能给我一些好的?建议?”
阿金淡淡道?:“东边的?商业区出了一点乱子,老爹催得有点紧,你今天最好过去看看吧。”
“临时的?任务?噢,我喜欢。走吧伙计,先去挑一辆交通工具。你不?会认为我们今天要步行出门吧?”
“好的?。”江月鹿跟了上去。
几分钟后,他们站在了一个地窖口。
上面铺满了枯枝树叶,从外?观而言,很像一个陷阱。
地面剧烈震动了一下,江月鹿稳住身形,尽量用从容淡定的?声音问道?:“船上也会有地震?”
德雷克哈哈大笑:“伙计,你可?真幽默,这是我这辈子听到的?最棒的?笑话!要是波比听到你用地震来形容他搞出的?动静,相信我,他今晚一定会开心到掉骨头渣了。”
掉骨头渣?好怪的?形容啊。
“好了,波比!出来吧!咱们要出发了——”
应着德雷克的?呼唤,地窖里?传来了咚咚咚的?巨大声响,片刻不?到,两只尖锐的?触角就冲破了地窖口的?枯草堆,一个带着腥臭味的?庞然?大物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看到的?第一秒,江月鹿就不?太好了。
这玩意和梦里?看到的?巨型长?虫也太像了!
“这是你们的?……交通工具?”
“嗨嗨嗨,你那不?可?思议的?眼神是想说什么呢。现在我们可?是在鬼市,和你平时见到的?笨蛋爬虫走兽不?一样。波比死之前是深海里?最可?怕的?怪物,最可?怕的?!是吧,波比?”德雷克亲昵地拍了拍大虫子的?头。
什么怪物,这不?就是死掉的?蛇吗?
心中的?腹诽似乎被聪明?的?波比听了去,白骨长?虫摇摆着硕大的?脑袋,不?满地哀嚎了一声。德雷克却认为他的?宝贝是等急了:“好了好了,现在就到你背上去。走吧,我们该去商业区了!”
江月鹿坐了……不?,更准确地说,是爬了上去,坐稳了。
“对了,德雷克,商业区到底是什么……咕噜咕噜……”
他刚一张口,报复心极强的?长?虫就一跃而起,和风展开了赛跑,他嘴巴里?的?词就像不?受控制般吹乱了。
德雷克的?声音也被风剪成了碎片,断断续续传来:“等咕噜……落地之后再说……咕噜噜吧!”
到地方之后,波比轻松卸下两人,打?了个响鼻就飞离而去。
江月鹿环顾四周,看到油绿色植被无穷尽地铺在眼前,“这里?好像是无人区啊。”
和商业没半半毛钱关系。
德雷克摇摇头,“哎,你运气不?太好,放在平时,我准能带着你趾高气扬地落地商业区,但是最近……老爹叮嘱我们不?能惹出麻烦,波比的?身体太大了,所以我选了一个安全的?地方降落。”
“已经?快到了,穿过这片小树林就是。”
“商业区不?是你们的?地方吗?这么谨慎小心。”
德雷克摇头,“你就这么想吧,这船上只要是和享受有关的?,都和我们这帮穷鬼没关系。商业,购物,只有幸福鬼才?能消费得起。”
“但我们在那也有自己的?地盘,那地方……等你到了自然?就能了解。”
江月鹿:“……好吧。”
他思索片刻:“这里?离一号公馆近吗?”
“一号公馆?”德雷克诧异,“没听过这个地方,是在幸福里??”
江月鹿点头。
“船上的?房子都是按照数字来标号的?……”
越过一片旺盛的?植被,德雷克指着不?远处辽阔起来的?地段,“喏,看那一大片房子。”他所指着的?房屋大都是两三?层高的?西式小洋房,外?带精致小花园,每一个片区的?篱笆和草坪都修剪的?干干净净。
“那是幸福里?最贵的?房子,要掏出这个数字的?幸福值才?能拿下。”德雷克比了一个令人咋舌的?庞大数字。
“谁会住在那儿?”江月鹿问:“大家都是恶鬼,到手能有多少幸福?谁能掏出大笔款项付这么一栋漂亮的?房子?”
德雷克啧道?:“你可?太小看这里?的?鬼了,住在那儿的?都是‘幸福美满’的?一家呢。还有,你看那边。”
江月鹿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那是从左到右起始的?第一套房子。
德雷克说道?:“据我所知,那儿的?房子起始编号是二。”
“二号公馆?”
“没错。这里?最昂贵稀有的?房子编号为二,不?是从一开始算的?。”
德雷克很疑惑,“所以我很不?理解,你说的?一号公馆难道?是在鬼船上的?鬼房子吗?我们谁都看不?见?”
他为自己幽默的?冷笑话哈哈大笑起来,但只有江月鹿知道?,【谁都看不?见的?鬼房子】是有可?能存在的?,就在他梦里?,他昨天刚刚见过。
但他不?打?算把蓉蓉的?事告诉德雷克他们。
见他一直不?说话,德雷克还以为他是在纠结之前的?问题,“算了老兄,看你这么痛苦,我就告诉你得了。”
“告诉我什么?”江月鹿愣了愣。
“你不?是很好奇为什么大家同为鬼,却有着幸福高低之分吗?”
江月鹿点了点头,“这件事确实匪夷所思。”
刚上船的?时候,大家手里?的?幸福痛苦是由【过运秤】自行衡量,凡是鬼,怨恨都要比快乐多出一截,因为他们本就是因为执念难消、心愿难了才?留存至今的?。
鬼怎么会幸福?又怎么会有享之不?尽的?幸福呢?
“大多数鬼都是普通鬼。”德雷克与他在谈话间不?知不?觉走进?了繁华的?商业区,路旁有一些商铺,贩卖着一些杂物,他还看到了早上让他作?呕的?生肉虫子摆放在食材店的?货架上。
店主拿出一份生肉,顾客亮出笑脸标记。
一来一去,交易就算完成了。
如?果不?是那份生肉闻起来腥臭难闻,江月鹿甚至会觉得这是发生在菜市场的?,一桩再普通不?过的?交易。
“嗯?那个……”
就在客人匆匆离去时,他似乎从对方脸上的?标记上看出了一些什么。
“你看到了吧。”德雷克说:“他的?笑脸和其他人的?不?太一样。”
是的?,不?一样,色泽深了一些,嘴角的?弧度向下拉了一些。
恐怕再买不?了几次,颜色就会变得沉重,由笑容转变为哭泣,彻底变成他脸上伪装遮掩过的?哭泣脸面。
“他马上就要进?入绝望的?境地……”
德雷克叹息:“绝望无处不?在,你再看另一边。”
还未回过头,就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传来?。
拐角的一家店面,一个棕色头发的男人被按倒在地,半死不活地在地上痛哭着:“求你了!只有今天,今天别把我赶走。明天,后天,什?么时候都行,唯独今天——!!!”
他泪眼婆娑抬起头,露出一双含满泪水的眼睛。
就像是为了印证他的悲惨处境,额角的人脸标记下拉着嘴角,悲伤浸透了他的脸,穿透了他的灵魂。
——他的标记,不再是笑脸了。
谁都清楚这张代?表着痛苦和悲伤的脸意味着什?么,仿佛被灼痛了眼睛,观望者们不约而同移开?了目光。
但痛哭的声音还是凿传墙壁般用力传来?。
“今天是特蕾莎的生日。我答应过她,回家带给?她最好吃的纸质蛋糕。”他不甘心地看了一眼店门,那些用纸钱制作的小蛋糕很受死去?的孩子?们欢迎,只有这条船上,只有鬼市才有。
可他如今却连跨进门去?都做不到……眼看着要被拖走,拖得越来?越远。
离他的孩子?越来?越远了……她还什?么都不懂,今天早上送走他的时候还在问爸爸什?么时候回家。
一个别人丢出?来?不要的大纸盒子?,又算什?么家呢……男人被人踩着脸,心情比他死的时候还要绝望,泪如泉涌。
“你也该搞清楚状况了!”有人拍了拍他的脸,“这个标记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嗯?你早就该滚到绝望地去?了。”
“来?人,把他拖走!”
“特蕾莎!特蕾莎啊!我可怜的女儿!”
哭泣声响彻大街,但围观的人们却无动于衷,他们在闹剧结束后便各自恢复正常,继续挑选昂贵的商品。一个保姆模样的女鬼匆匆忙忙为家中的少爷订购着小蛋糕,谁也不会在意这条船上还有一个可怜的小女孩。
她在生日的时候失去?了一个蛋糕,也失去?了父亲。
德雷克:“幸福花光了就是这种下场,穷困变成你的另一张脸,在这里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