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系统杀死她的,是林神?音杀死她的!”
赵小萱崩溃道:“还有两道题,他们还会来杀我们!我们谁也逃不?过!”
“我不?想待在这里了,我想回去……”
江月鹿让陈川扶着赵小萱去角落休息,即便?靠墙坐下,女生的视线还望着躺在地上的同伴,然后就会无意识地流眼泪。
她心道,我能体会你的心情了,心慧。
袁响死去的那时候,你应该也像现在一样愧疚吧?
只是没想到,领悟的疼痛居然要以?你的生命作为代价。
担忧地望着出神?的女友,陈川的神?智被?唤回来。
“冷靖呢?”
“他去追林神?音了。”
他想了一会,喊了江月鹿的名字,“鹿哥。”
“要是我也死了,能不?能拜托你带小萱出去?我也没什么好报答你,看起来你什么都不?缺……”
江月鹿打断他,“别说这种丧气话。”
“好的。”陈川无神?道:“待会怎么办?”
话说出口,连他自?己都有些丢脸,这一路上他问得最多的话就是怎么办,在原来的世界里,他靠着一些勤奋才能在大城市扎根,到了现在这个世界,他还是比不?过天才。
愣愣望着地面,却被?人拍了一把?。
陈川抬起头,看见江月鹿温和的脸,“你从前是做什么的?”
“啊?”他呆了,不?知?道江月鹿问这个有何用意。
“从前你的工作。你是做什么的?”
“噢,我做人事的。”
他不?好意思?道:“就是招人,跟人打交道,没什么稀罕的。”
“你说错了。人事很有用处。”江月鹿看外面,“等一会就有几个南镇的人过来了,我要你去和他们沟通一件事。”
“沟通……南镇人……”
陈川喃喃,“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啊。”
“说我们进城来看到的一切,说北镇,这些事你不?是也一起经历了吗?”
“用你最流利的语言,用最能让人接受的措辞去和他们沟通交流,你从前就在做这样的事,应该是可以?胜任的。而且能在大城市攒钱买下一套房子,说明你工作能力?很强。”
陈川愣愣地看着他,自?己都要被?说服了。
“有的事,只有你能去做。”江月鹿说道。
不?知?为何,他既想哭,又想笑。胸口从内到外被?一条激流冲刷,让他的话像翻了几个踉跄才能出口:“好的鹿哥,我会好好去做的!”
不?就是几个南镇人吗!
江月鹿拍了拍他的肩。
门外早已人声鼎沸,走?路过来的南镇人终于到了。陈川像刚参加完百米赛跑精神?抖擞,站在门口像个击剑冠军,一点也没意识到如果只是江月鹿说的几个人,为什么外面能吵翻天。
——不?管有多少人闯进来,我都不?会让他们妨碍鹿哥的!
心中的高喊刚落下,门就被?推开了。
这回走?进来的,是一个双目刚锐的老?爷子,他的气势瞬间就把?击剑冠军击退成了稚嫩初学者。
陈川清了清嗓子,“你好,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老?爷子手高抬起,“小子,你得跟我南镇所有人一起商量!”
陈川:“啊?所有人?”
说罢,乌泱泱百十来号人涌入祠堂,陈川呆呆地看着这么多人,不?禁心想,做人事需要跟这么多人同时沟通吗?
好像……好像和鹿哥说得不?太一样啊!
片刻不到,南镇人就乌泱泱站满了祠堂。
陈川只在培训会上见过这么多人?,而且那次是整个部门在服务。再说了,员工怎么会用这种眼神盯着自己?
这些人恨不得拿他去磨刀了啊!
被包围在中间,弱小无助的陈川这个那个地吞吐了半天,“各位……大叔大婶,哥哥姐姐,你们听我?讲……”
“谁是你大婶啊?”
“我?可没你这么个弟弟!”
他说一句话,转眼就有百十来句唾沫星子淹死?他,陈川差点要?背过气去,突然感觉有人?站到了身旁,转头一看,“……小萱?”
赵小萱坚定握着男友的手,“我?来帮你的忙。”
“这位大爷,请你回想一下,我?们刚才入城以?后,有没有做过什么伤害你们的事?”
“呃,这个……”
赵小萱指着牌位墙,不客气道:“刚才还有一个疯子想破坏你们的祠堂呢!是我?们奋不顾身才把他拦住的,为此我?们还有人?牺牲了……”
她蛮不在乎,让林神音背锅又怎样,他现在又不在这里,话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为首的老?爷子挥了挥手,有人?便去角落查看。
回来后悄声耳语,“黄爷。是有一女子,已?经死?了。”老?爷子点头。
“我?们南镇从来没有外?人?闯入,你们是什么人?,从何处来?”
老?爷子语气仍很严厉,似乎还没有对他们放下戒心,陈川想起之前江月鹿嘱咐他的话,便道:“我?们是巫师,揭了告示特地到熨斗镇来主持仪式的。”
这话一出,刚安歇下去的人?群又议论纷纷。
“巫师?不是已?经来过又走了吗?”
“他怎会知?道仪式?”
“安静,安静!”老?爷子猛厉两声,制止了猜测议论的镇民,明锐双目扫向二人?,“告示呢?可否拿来一看。”
“有的有的!”
陈川一顿乱翻,终于?找到指引他们来此的那张告示,上面书写着“我?镇数年来经受恶鬼之患,特招有能人?士前来降服,于?中元节前……”等小字。那老?伯拿去细细一览,和他们往年所发的告示行文字迹虽然不同,但意思都差不多,都是寻找巫师在中元节前来到熨斗镇。
如此一来,就更奇怪了。
他狐疑道:“如果当真如此……中元节已?过去两日,你们为何还没离去?”
“因为、因为……”
“这个不重要?!”赵小萱夺回主动权,“老?伯,我?们是朱大人?招揽来的贵客,也如愿以?偿帮他解决了恶鬼的问题,你一直怀疑我?们,还咄咄相逼,这恐怕说不过去吧!”
“朱大人??”
老?爷子咀嚼着这个好久不见的名字,“姑娘是不是搞错了地方?,我?们这里没有什么朱大人?。”
赵小萱呆住,“朱大人?啊!”
“朱修远朱大人?,熨斗镇的父母官啊,你们不认识吗?”
“如果是这个名字,那确实认识。不过此人?已?在十年前死?去了,姑娘说收到他发的告示,还被他热情招待,恐怕不是在中元节前后遇着鬼了吧?”他话中带着一丝讥讽,听得出对这位往日的父母官格外?厌恶。
见赵小萱和陈川二脸懵逼,那老?伯又道:“不知?二位是从何处听说中元夜仪式的,那位走漏了本地重要?消息的人?士恐怕误会了一些事。”
“我?镇于?十年前就归属夫人?统辖。啊,就是那狗官的妻子,因为不想让这样脏污的姓氏玷污她,我?们只叫她夫人?。”
“夫人?……”
陈川与赵小萱对视,不会是在醉仙楼见过一面的朱夫人?吧?
她还活着?不对!她早就死?了。
赵小萱这才意识到哪里不对,认清这一点,让她全身升起悚然恶寒。
……他们认为活着的人?,其实早就已?经死?了,他们对此深信不疑,反过来还驳斥他们是胡说八道。
……其实他们,早就死?了啊。
江月鹿听着这一切,站在隐秘的地方?观望面前的牌位高墙。
牌位上的名字也能证实。
这里的情形和北镇完全颠倒过来了,牌位上写着的一个个名字,全都是他之前见过的北镇人?:张虎、徐娉婷……
“打扰一下。”江月鹿走了出来。
“能问一下您的名字吗?”
“黄……”不待老?伯说完,他同时说出口:“黄玉生,对吗?”
黄老?伯怔了怔,“是没错。可你如何知?道?我?是初次见你。”
“见到您本人?的确是第一次,不过您的名字我?已?经听过无?数遍了。”江月鹿看向他所供奉的牌位,“十年来,您的妻子一直思念着您,将您的名字挂在嘴边,念念不忘。”
“妻子……”
“徐娉婷,不是吗?”
“是没错。可你怎么知?道……”
江月鹿没有解答他的疑惑,视线扫过他身后的人?,“王思玉。”
被他喊中名字的妇人?一愣,她就是林菀所说的思玉婶。
“你如今还会做红豆饭吗?成超和成小四一直在等着你。”
听到丈夫和儿子的名字,思玉婶的脸上浮出同样的迷茫:“你怎么知?道……”
“方?蓉蓉,胡东兴……”被他念到名字的人?都惊疑不定,他们无?法解释面前这个削瘦的年轻人?是怎么准确无?误知?道他们是谁的,“谁,是谁告诉你的?”
“是卷子吧。”陈川小声道:“鹿哥不是能过目不忘吗?”
江月鹿仿佛听到了他的话,摇头道:“光是过目不忘还是对应不到谁是谁的。”
“一个人?名在卷子上出现,其实也就是一个符号,一个数字,要?知?道他是谁,是什么样的人?,是如何鲜活的,还得亲眼见证。”
“可是你们已?经死?了很久了。”
偌大的祠堂鸦雀无?声,静得压抑和可怕。
“你们的生活随着生命消逝停滞在十年前,可并不是死?去就难以?鲜活。”
“我?走过你们曾走过的街道,去到你们曾住过的屋舍,我?看见你们家中遗留的痕迹,我?听活着的人?怀念你们是怎么样的人?。”
“哎呀!他吗?他老?是不舍得买衣裳,一件外?衣缝缝补补能穿好多年,这点我?说了多少次还是不会改。没办法了,只能帮他一直做。”女子停下手中的绣活,温柔看着门后挂着的衣服,简陋的外?衣打满了补丁。
“我?那老?头子脾气最是犟扭,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饭后喝一碗清酒。他胃不好,我?很少让他喝,为此不知?吵了多少次架。邻居们都说,你和老?黄吵起来简直是要?打仗啦,一个比一个声音大。他犟,我?比他更犟……”
“如果说他还有什么好呢?”脸上布满皱纹的老?人?笑?道:“那应该就是大事上能依靠吧。”
“我?常说,像他这样的人?,就算去了黄泉下,也能团结起周围的小鬼,称赞他一声大爷呀。”
睹物思人?。人?们常说睹物思人?。人?消逝离去,物就此封存,亡人?的旧物被妥帖地悬挂在门后、窗前、柜中。
人?死?去了,但因为有人?不断念着他的名字,所以?还能在世?间鲜活。
一次思念,就活一次。
那些对话仿佛一缕缕轻烟从远处轻飘而来,稳落在每个人?的身上,让每份思念都有处可去。
他就是这样判断出来他们是谁的。
“因为有人?还在外?面念着你们的名字。”他说道。
黄老?伯喃喃道:“外?面?外?面是哪里?”
陈川心有不忍,“老?伯。外?面……就是北镇。你们祭拜的人?都还活着。徐婆婆,张屠户,我?们都在外?面见过了。你们……你们其实已?经……”
他不忍心把真相说出来,生怕他们接受不了自己已?死?这样残酷的现实。
可是人?群中却响起几?声抽泣,“……太好了。”
“他们还活着呀。”
老?人?孩子,妇人?男子,这一刻都热泪滚滚。
日日夜夜在昏暗的城内煎熬,比起对仇人?的怨恨,对恶鬼的惧怕,逐年加深的却是对亡人?的怀念和遗憾。遗憾他们不能一同老?去,痛惜他们不能一起死?去。十年祭拜堆垒起的沉重心情,都在听到“他们还活着”时烟消云散。
甚至都忘记去想一想,他们还活着,自己站在这里又算什么。
朝着他人?望去的眼神,从来义无?反顾、笔直前行,又怎会留恋在自己身上呢?
最犟的黄老?伯却道:“等一等。”
他与徐婆婆一样,都是两座城内最为执拗的人?,不见黄河不死?心。
“证据在哪里。”
“告示可以?伪造,这些情报你也能打探到,靠这些编造出谎话来蒙骗我?们,做到这一点不是很难。但我?只要?证据,眼见为实。”
“你说他们还活着,怎么证明?”
陈川听得目瞪口呆,这、这要?怎么证明啊!
江月鹿却点头道:“这很简单。”
哪里简单了啊喂!陈川怕这些人?瞧出他的心虚,满脸冒汗却还哈哈尴尬微笑?。
惊惧的眼神一直跟随着江月鹿。喂喂我?们现在可是在南镇啊!刚刚还走了那么多路过来,怎么去北镇抓一个人?过来证明?
他拼命朝江月鹿使眼色,那家伙却更淡定地抛出了炸/弹。
“不光一个,所有人?我?都能带到你们面前来。”
陈川:“……”休克了。
没有理睬昏过去的陈川和掐人?中的赵小萱,江月鹿先是让人?点起祠堂内的蜡烛,做完这一切后便走到供桌前一动不动。
他说很简单,也确实很简单。
陈川他们都忘记了一件事。
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一座活人?的镇子,一座死?人?的镇子,由生长?在巨木之中的祠堂连结。他们既然是从北镇祠堂直穿到了南镇,那回去的路也要?由此开启。
北镇的祠堂,在烛火光影里找到催动的法术机关就可破开。
但是南镇似乎要?比北镇更加封闭,因此他猜测这个开启的办法不会再像之前简单。
但他不是孤军作战。
冷靖的金袋在醉仙楼帮了他,现在依然一样。
这个离开祠堂以?后将贵重法器都留给了陈川的巫师,似乎像是预料到今天这一幕,袋子中有一柄锋芒逼人?的长?剑,分三段贴着画好的符纸,剑柄上还贴着封条,写着一行小字。
【危急时刻开祠堂用】
他将剑握紧,使出全身力气,朝面前斩去。
符纸在剑挥起时蹭地燃烧,烈烈火焰瞬间裹满剑身,汹涌的热浪在未斩下时就朝四方?冲刷奔流,仿佛无?形的汪洋被劈成了两截,抬高的海浪嘶吼着朝人?群奔去。
供桌却没有被斩成两半。牌位组成的高墙也没有。
以?剑刃为中心,黑色光幕迅速吃光了面前一切,等全部都归于?黑暗时,忽然从远处亮起了星星一般的白?点。
“……”
“那是……”
江月鹿低声道:“打通了。”
出现在面前的正是裹在白?纸中昏睡的累累白?骨,基于?某种不知?名仪式,他们到了夜间就会化为白?骨沉睡,而与此同时,在他们不知?晓的地方?,所念之人?会化为血肉之躯代替他们在夜晚活着。
此消彼长?,来来往往,共享一体,十年之久。
到了今天,他们再次相遇。
第27章 纸人城24
人变成骨头后,变轻了,也变小了,原本和?身体?贴合的纸人外皮微微膨胀开来,一颗两颗无数颗,就像缀在暗影浮尘中的一粒粒大孢子?,因呼吸而轻微浮动着。
一边是白骨汪洋,一边是血肉鬼胎。
从前还是亲人,现在却难以认清。
黄老伯下意识伸手向前,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却忽闻一声尖利哨音,将他和所有南镇人钉在原地,清明的眼神在不断挣扎后涣散开,这一体?双生的奇异人类,突然像挣脱线后又被勒停的木偶,齐刷刷停滞住了。
地面上又涌出无数纸人,密密奔织出紧迫的沙沙声。
江月鹿抬头,高声冷道:“好久不见?了,夫人!”
无面的高鬓女子?从高空缓缓降落,过程中面孔不断幻化,雾一般聚拢又消散,最后定格成画卷中的倩丽脸庞。
一旦有?了眼睛,那张脸就变得生动起来,连带着身姿都年轻了几岁。
她柔媚地撑着头颅,慵懒地落在高桌,像狐狸一般躺卧下来,手中还拿着一柄长长的玉质烟袋,望着江月鹿吞吐出雾气,语气分外?暧昧。
“少年郎。没想到你这般想念我,竟追到这里来了么?”
不等回答,她又依次用湿漉漉的视线扫过赵小萱和?陈川,“让我瞧一瞧,看来有?不少人撑过了上一题嘛……”
“冒充了系统的女声,就是你吧。”
这样笃定的判断让她微微一愣,双目的裂口开得更阔。
“还有?。说什?么撑过了一题……”
“别把活下来说得像你捏死人一样简单。”江月鹿冷冷说道。
云雾掩不去她突然的艳笑:“哎呀。这种豪言壮语,就留给?待会的自?己吧!”
背对姜心慧冰冷的尸体?,赵小萱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朱夫人“嗯”了一声,似乎嗅到了某股浓稠的恨意,目视赵小萱舔舐了下嘴角,“漂亮的姑娘,你似乎很想杀了我呀?”
“蝼蚁想要撼动大象,无知者的勇气很值得鼓励。”
“但是下一题你能不能继续走运,就很难说咯。”说罢,她再度大笑起来,肩膀上的纱衣都抖动下落,露出白皙的肩来。
她浑然不将几只?渺小的蚂蚁放在眼里,就算他们答对了题,就算他们发现?了两个镇子?间的秘密,她仍然不慌不忙、慵懒地坐卧在供桌上。
“嗯?”
像是闻到了什?么不快的味道,朱夫人收笑皱起眉来。
江月鹿看向远处。浮动呼吸的白骨之间,似乎出现?了一个佝偻的影子?。
朱夫人勃然大怒:“谁让你过来的?”
来人瑟缩了下,垂头回答:“我瞧祠堂开了就……”
十年间来,他和?她各守一城,从未见?过面……想到这里,他探出来想看她一眼,却被一声暴躁怒吼吓得弹了回去。
就这一闪现?间,江月鹿也看清了他的脸。
朱修远朱大人。
“为什?么开还不是怪你?!”
朱夫人吼道:“要不是你把这几个瘪三放进来,我这里怎么会乱成这样!”
新仇叠旧恨,越想越来气,一连串不堪入耳的脏词像枪子?崩出,实在很难把她跟刚才慵懒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朱夫人冷不丁瞥到赵小萱痴呆的表情,才想起维持自?己的仪容,重新恢复从容和?优雅,“……哼,真是太让人生气了,气得我都失态了呀。”
朱大人道:“我也没办法啊,是这些人自?己要过来的。”
“没办法没办法没办法,你们男人总有?各种理由说没办法,然后把锅推给?女人。”
朱夫人恶狠狠瞪他一眼,“自?己没本事就罢了,还搞砸主人的十年大计!还不快点把这几个小杂碎收拾了?”
“你现?在怎么这么粗俗……”朱大人没说下去,“行行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好吧。”
我能怎么办。行我知道了。好吧好吧。截然不同的男人,千篇一律的说辞。
赵小萱低声道:“有?时候的你有?多讨厌……现?在知道了吧?”
陈川点头,“渣男可?耻啊!”
他两人同仇敌忾,对面两个彼此厌恶的人也结成了短暂的联盟,朱夫人忍着恶心和?他联手,打算像之前一样操控系统杀人:“绝对不能让他们过去!听?到了吗?”
“知道了……”
娇艳女鬼与半老狗官一左一右逼视着他们。
他们的声音奇诡地重叠一起,和?声宣读出“系统”考题:“论述题二,熨斗镇十年来……”
刚念了头一句,女声就生生刹住。朱大人诧异望去,看见?自?己音容未变的夫人脸庞一阵幻化,刚要说什?么,忽然像被捅了一刀般全身僵住,弯下腰大口喘息起来。
欲哭无泪的陈川二人“咦”了声,“他们怎么了?”
“遭到反噬了。”江月鹿道。
他从刚才起就冷眼旁观,似乎早料到会有?这一刻,嘲讽起朱夫人。
“你所?谓的主人似乎没有?告诉过你,越过系统太久会遭到反噬吧?”
“上次你不敢再杀人,我就有?点怀疑。”
“你还是忌惮系统的。只?要忌惮,就说明这里还存在着某种你不得不遵守的规则。”
“别忘了,这里首先是为了考试设立的考场,然后才是你二人坐享荣华的仙乐之城。之前已经越过系统强行改过一次题了,现?在还来?”
他脸上写着“你可?真蠢”。
“反噬又如何?这点小伤可?不会伤到我们……”朱夫人想要直起腰来,却又痛得再度弯下腰去,四肢像被扭曲的力朝各个方向扯去,不许她再做出行动。
“你错了。”江月鹿似笑非笑,“要让失衡的一切回归正常,不止一种解法。”
“除了削弱强势的一方,还可?以增强弱势的一方。”
他指了指从天?而降流动着符光的帷幕,那和?第一次答题时见?过的黑色四方体?一样,无声无息落下来隔开了他们。
囚禁,也像是保护的姿势。
“啊……又要分开答题了吗?”赵小萱道:“别啊别啊。”
“不是答题,是提示。”
江月鹿道:“为了让我们多些机会提供的提示。”
“记得用作弊石。”在那两个人消失之前,江月鹿只?来得及说出这句话。
“考生信息扫描完成,识别完成。”
“考生答题分数确认,总分目前排名?第一。”
破例公?开了场上名?次的系统女声语气柔和?,像是在安抚着受惊的学生。
这让江月鹿想起来,原本的入学测验只?有?C-的难度。就像高考一样,巫术学院的考试也是经过了多次测试才公?开给?考生的。C序列既不会太难,也不会很简单,是最适合放到入学测验去做最初筛选的考试。
但因为横空出世了鬼都之主,恶毒的大鬼让难度飙升到了S级别的恐怖程度。
当然,这是江月鹿以后才会知道的事。
眼下他还在认真听?着系统女声的宣告。
“经过查询,本次副本中存在多次试题偏移的现?象,调动二级权限扭转后,仍然有?再次偏移的风险,不排除是人为作弊或其他情况。”
“为保证此次考试公?正,现?在调动一级权限对考场进行调平,因考生现?在存活人数较之以往减少,做出本次考试难度已真实增加的判断,特为考生增加相关提示信息,请分别浏览观看,再对论述题做出回答。”
“警告——”
柔和?的女声忽然变得严厉,“如若再有?考题偏移扭转,本次《纸人城》的监考权限会提交巫术学院处理。”
意思是上面派人过来吗?
“第一条提示如下,请考生江月鹿观看。”
徐徐的画卷在他面前展开了。
第一次答题和?后来醉仙楼给?出的假提示,开放给?他的“观影体?验”都太快了,这次他有?了更多时间观察。
那更像是一个从全黑观影室幻化成全彩全息影像的过程。
一种东西?变成另一种东西?,就算是重叠也会留下痕迹。如果没有?留下,或许是因为超出了人眼所?能捕捉到的速度。
江月鹿相信,如果现?在有?一个摄像机录制下现?在,后期再慢放出来,一定可?以看见?变幻时刻浮现?出的淡淡流光,像是符文汇成的光流眨眼不到就形成了现?在他所?在的庞大空间。
古老的符咒之力和?未来的科幻技术,很有?种矛盾感,但真的呈现?在他面前了。
系统,将他带回了十多年前的熨斗镇。
这个时候劫难应该还未发生,小镇一片平静,偶尔会遇见?几个人熟人,像是林菀,像张屠户。他们现?在看起来还不认识,在人群中擦肩而过。
林菀挎着菜篮从他面前走了过去,这些人全都看不见?他。
等啊等,街道上终于出现?了一个没见?过的人。
此人约莫二十出头,头发披散下来,神态拘谨,神情低迷,垂着头慢慢走到了祠堂前的巨树下,一声不吭地从包袱里掏出一张黄布,铺在脚下,而后死寂地坐在了那里。
从他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活力,脊梁像被人重拳锤过一般蜷缩在一起。
偶尔开口说话,也是困倦极了。
“小子?,你每日?都过来,天?天?坐在这树下,已经有?半月了罢?”
他嗯了一声。
“你是要看树呢,看天?呢,还是看鸟啊?”那人恶俗地笑着,故意挺了挺下身。没有?理会他下流的说法,年轻人解释起来,“我来传播一种法术。”
“法术?”
有?人听?岔了,以为是马术,都围过来瞧新奇。
都想看看面色这样苍白的年轻人能玩出什?么把戏,一层一层的人盖过了空中的太阳,谁都没有?发现?,被阴影逐渐遮蔽的青年轻呼出一口气。
“‘共生之法’。”他道:“我所?传的法术,就叫这个名?字。”
“共生之法?那是什?么?”
“你听?过吗?”
“没有?……”
“哦哦哦!”还是之前那个痞子?,大喇喇道:“共生嘛!我知道。就是把我那丑婆娘的脸跟仙女的生在一块,这样我就有?一个天?仙似的老婆了!”
“王二麻子?,你别做梦了!”
惹来嬉笑无数,却更加得意,痞子?用力踩在了青年面前的黄布上,“喂喂,你说我讲得对不对!”
“哪里都不对。”
他倦怠道:“你说的一个字都不对。只?是你的痴人说梦。你这辈子?能娶到老婆就该谢天?谢地了。”
原本听?起来嘲讽的话,被他用疲惫不堪的语气陈述出来,变得更有?杀伤力。
王二受到莫大羞辱,丢不起这张脸的他作势要抬脚踢他,却哎呦一声翻了个跟头,就像有?人捉住他的脚在故意捉弄,可?是看不见?人影,王二心里怕得发慌,丢下一句“你等着吧!”就落荒而逃。
空气中响起了恶作剧得逞的轻笑声。
那青年看了眼半空,无奈地叹了口气。而后一言不发捧起黄布上的一株绿草,从根部剪了一道。
“从根上剪开的草木,种在别处很快就死了,但是种在这棵树下就能存活。一株草变成两株,两株一起活下去。”他低头念叨,更像在自?言自?语,围观的人失望离去,只?有?林菀默默看着他将剪了一半的根种在巨树下,最后连林菀也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