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录取通知书—— by奉仙
奉仙  发于:2024年05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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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眠快要?被恐惧击倒了,接二连三发生的事让他濒临崩溃。
童副院长还在大声说着,血泪从他的眼眶鼻子不?断流出。噼啪、噼啪落在轮椅边的落叶上。
“为了滋养他的灵魂,我们不?得不?为他量身打造了一个适合他长大成人的新世界……在那个世界里,他在孤儿院长大,后?来被人收养,他遇见了三个孩子,把他们认成是自己的弟弟妹妹……”
“舅舅!不?要?再说了——不?要?说了!”童眠跪倒在轮椅边,哀求着青年。
可是他置之不?理,七窍流血却微笑着,形状宛如修罗恶鬼。童眠从没想过,他有一天会?害怕和自己的舅舅对?视,害怕听到?他开口?说话。
“要?为江月鹿保命。”他微笑着开口?,童眠哀叫一声。
要?为江月路保命。
这句话的说法和前面?截然不?同,冷问寒和莫知弦都听得出来,这非常像神谕的口?吻。神谕就是一种下达给巫师的命令。
为江月鹿保命,是神的命令?
这番话同样给了冷问寒冲击,他从江月鹿那听说过他在孤儿院长大的事,可这些在江月鹿眼中就是自己的人生,他多么看重自己的弟弟妹妹……这些居然是人为安排好的吗?
如果江月鹿知道了……那会?有多恐怖?
莫知弦喃喃:“如果要?做成这么多的事,那一定是从很早以?前就开始布局了,你说他比童副院长你还要?活得久,那他到?底是在什么时候死的?”
童副院长的嘴唇勾起,露出一个邪异的笑容。
这种时候,这样的笑,几乎抓紧了三人的心脏不?得动弹。
他轻声道:“他几乎魂飞魄散,在那个中元夜。”
说完之后?,他的身体便诡异地凝滞一霎,然后?从脖颈处张开一朵惨厉的白花,细密的花瓣接连在他瘦弱的身体上爆开,顷刻之间,这位为学院谋来无数福祉的年轻副院长就化?成了一滩血水。
血液滴滴答答从轮椅上滴落。
童眠的眼睫毛上还沾着舅舅喷射出来的血水,他的呼吸停滞,不?自觉眨了下眼,浓稠的血流下,像是泪水爬满了他的脸颊。
“舅……舅舅……”他费力地伸手。如今轮椅上只?剩下了一朵血迹斑斑的白花,可在他触碰的瞬间,白花也?枯萎化?成了粉末,他什么都没抓住。
现?在轮椅上什么都不?剩了。
“舅舅,这个轮椅以?后?能给我吗?”小小的童眠仰头问道。
“你要?轮椅做什么?你的腿脚还好好的呢。”童副院长柔和道。
“可我们一族不?是总会?变成这样吗?我以?后?也?会?腿脚不?便,容易生病,等到?那个时候,我要?用舅舅你的轮椅,你造出来的东西总是最好的!”
听着小侄儿欢乐的声音,童副院长的笑有些苦涩。
他们一族的诅咒,究竟何时才会?被破除?他希望童眠哪怕没有绝佳的通感也?好,只?需要?做一个普通的人平安、健康度过一生,那样就很好了。
他低声道:“也?许这样的诅咒,在我身上就会?断绝了……”
“舅舅,你答应不?答应嘛?”
他摇了摇头,“也?许你以?后?会?遇到?一个人,他会?治好你的病。就像我们的祖先治好了第一个人,从此?给我们的家族带来好运。童眠,这个人也?会?给你,给我们带来好运的,等到?那时候,你就不?必再用舅舅的轮椅了。”
“你会?活蹦乱跳、会?健健康康长大……”
“不?必走到?舅舅的结局。”
舅舅,你说得对?。
我的确遇到?了那个人,那个人用一把秤就让我体会?到?了飞翔的感觉。
我的好运不?应该如你所说,从此?开始吗?
为什么……你会?……
“啊啊啊啊啊啊啊——!!”
苍茫的大地上,响起了惨厉的痛哭声。这样的哭声,很快就被巨树的冠顶遮掩。
树荫一如既往洒落在地上。
照着清醒的人,哭泣的人,还有沉睡的手牵手的人。
江月鹿睁开了眼睛。
一夜无梦。这是自从那场大火以?来,他第一次睡得这么好。
人一旦精神了,心情?也?会?比较好。于是他多在床上赖了一小会?,他放松着大脑,什么也?不?去想,就这么躺着放空。
他在睡着之前……好像见证了什么灾难。
“嘶……”江月鹿的头剧痛起来,他觉得这是上天给自己的惩罚。不?是什么都不?要?想,好好躺在这里休息的吗?他为什么要?去想那些事?那些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盯着天花板再次放空起来。
这个天花板的颜色,好像有点眼熟?
天花板和墙壁的连接处没有一丝尘埃,也?没有可疑的霉斑。和他在孤儿院住过的发霉的房间不?一样,这里的天花板干净又高?级。
他不?由想起了收养自己的言家。
言家很有钱,他们家的房子也?很高?级。江月鹿第一次进来时需要?换掉脏兮兮的鞋袜,穿上干净的拖鞋才能进入客厅。
他们是不?是看得起自己,其实他并不?在意。
他们死在火灾,他也?没有很伤心。
可能就像别人说的,他这个人比较冷血无情?。可他真的无情?吗?他对?言家人并非没有感情?,不?然也?不?会?寻找言家三兄妹长达几年的时间……他不?在意的,只?是言家的父母,言家的亲戚,言家的佣人……
这些人对?他的态度怎么样,他不?在意。他们是死是活,他都不?关心。
因?为……因?为他们……
江月鹿努力地回想,发现?他竟然想不?起这些人的脸了。他们全都模糊了面?孔,坐在那栋熟悉的房子里凝视着自己。
他觉得他快要?疯了。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江月鹿第一次看向门口?。随着屋子一览无余展现?在视野,他终于想起这种熟悉感来自何处。
这里,就是言家。
这是他曾住过的房间。
江月鹿翻身起来,坐在床边想了一会?。发现?他想不?明白。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响起敲门声,他不?知道,他想不?通。
但?是他能确定一件事,就是死去的人不?可能再回来。
所以?这个用言露的语气询问还在敲门的人,一定不?是他最小的妹妹,“哥哥,你醒了吗?我要?进来了哦?”

他与寻找了两年多的妹妹只有一扇门的距离,却没有第一时间给她开门?。
他站在门?口,听着言露敲了一会门。更远处还有言飞的?声音,“哥还?没醒吗?”
言露没好气道:“都怪你,非要让哥去开家长会,他都被你们气病了。”
言飞:“我可没有,我向来?都是好榜样,这事?你得问他。阿音,你是不是又在学校里跟人干架了,看你把哥气的?。”
江月鹿听不到?言音的?声音,但他能猜到?,他一定默认了这件事?,冲着哥哥和妹妹一个劲儿地扮鬼脸。
果?然?,言露下一秒就拔高了声音,气势汹汹地冲了过去,“你还?高兴,你过来?,快来?给哥认错!”
声音远去了,一阵鸡飞狗跳。
江月鹿不自?觉被闪了下眼睛,他从对面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笑容。那?笑容如释重负又真心实意。他有多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
“哥,哥。”言露已经揪着言音的?耳朵来?到?了门?口,“嘶嘶,疼啊,你轻点行不行,哥,你快出来?吧,快来?救救我的?耳朵啊!”
“吱嘎——”门?开了。
“哥!”
“哥!”
言音第一时间冲上来?,用?力抱紧了哥的?大腿,言露一看,也不甘示弱,抱住了另外?一条。江月鹿一开门?,腿上就长出了两个小孩,他用?力地晃了下,居然?没有走动,无可奈何道:“先下来?行不行?”
“为什么啊,哥你不原谅我我就不下来?……”言音嘟囔着,忽然?瞥见对面腿上的?妹妹冲他使了一个眼色,转了转眼珠,听话?地松开了手,和言露一起退了回?去。
言露笑嘻嘻道:“哥,言飞已经做好饭了,我们先去吃饭吧?”
江月鹿点了点头,“好。”
他们很快就用?完了晚餐,等到?收拾碗碟的?时候,言家三兄妹的?亲生父母、也就是江月鹿的?养父母,还?没有从公司回?来?。四人对此习以为常。
江月鹿吃完之后,下意识像从前一样,开始收拾餐具去厨房洗碗。他知道这三个孩子不可能是活人,不必对他们特别对待,可是饭后洗碗就像肌肉记忆,刻在了他脑子里。
也许是他们太逼真了。
一举一动都很鲜活。
言露久久没等到?他开门?的?委屈,她有心眼的?时候会下意识眨眼,和言音一起商量坏事?。而言飞,他做出来?的?饭菜就是这个味道,刚才江月鹿尝了第一口的?时候差点回?不过神。这一切都太逼真了。
搞得他也开始入戏。
为了不沉浸在这里,他决定做一些往常没有的?动作。
于是他放下了碗碟,言飞愣了一下,“怎么了哥?”
江月鹿:“今天?你们洗吧,我有点累了。”
三个孩子看着他转身离去,走上二楼后,很久才有关门?声传来?。言露小声道:“哥是不是忘记了?”
言音:“他不会记得这些事?啦。”
言飞已经开始洗碗,“还?是照原计划进行,那?些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一个小时后。
江月鹿再一次睁开了眼。
还?是一样的?天?花板。
看起来?这个梦一时半会是不会醒了,他认命地坐了起来?,开始思考外?面三个人是真是假。
首先,他是亲眼看到?了三个孩子的?尸骨的?。
然?后他捡到?了那?张始作俑者的?“录取通知书”,从此目标变得明确。他要查清他们死亡的?疑点,无论是什么力量,将?科学扭曲得不复存在,让死了的?人会以另外?一种方式呈现,他都会去寻找。
现在三个孩子都出现了。
他的?疑虑也在感受到?他们的?真实以后慢慢打消,那?是不是说明……他可以试着去相?信呢?
有时候,相?信要比怀疑艰难得多。
江月鹿打算先给自?己找点事?做,首先是观察他这个房间。房间本身并无特别,但是江月鹿看到?了桌上放的?日历,今天?的?日期标了一个圆圈还?有三个感叹号,等他看清日期是什么时候,惊雷轰隆隆炸响在脑海。
今天?……是言露的?生日。
言露的?生日!
就是发生火灾的?那?天?!
江月鹿像一阵风,用?最快的?速度开门?冲了出去,他连袜子都没有穿,踩在下楼的?楼梯上冷进骨髓。等他跑下楼梯,快要拐到?客厅,马上就能看见三个孩子的?时候,他忽然?停住了脚步。
他不敢再动了。
在过去的?两年里,他没有一天?不梦到?那?天?晚上的?火焰。
没有一次不被外?力牢牢定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大火将?房子焚烧殆尽。本来?就是这样啊,那?天?晚上他什么都没有做,他在二楼睡着的?时候,言露他们在楼下被火烧死。酣眠的?时候,难道没有听到?弟弟妹妹的?惨叫吗?
两年来?连续不止的?噩梦是他原谅不了自?己。
时间终于又来?到?了那?天?晚上,这一次他再被定在原地,他能够亲眼见证这一切了。
在这个时候,江月鹿以为他会很迫切地冲进去,但他没有,他不敢。
不知道在原地赤脚站了多久,他才犹豫地踏出了第一步。
脑海里出来?的?第一个念头是:没有火。
是的?。客厅没有火光,黑漆漆的?。天?知道这样的?黑暗给了江月鹿多大的?安慰与勇气,他一步步走进了客厅,快要碰到?沙发的?时候,头顶忽然?“啪嚓”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轻微地爆开,飘飘洒洒落在了他头上。
些微碎屑黏在了他后颈,一点小小的?动响就让江月鹿屏住了呼吸。
灯忽地亮了起来?,不太刺眼,温温和和。
一个巨大的?蛋糕放在茶几上,言飞言音和言露三个一起冒了出来?,像三棵小树苗摇摆着双手,“当——哥哥,生日快乐!”
江月鹿张了张嘴,没说出来?话?。
言音挤眉弄眼道:“是不是好感动啊,感动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待会要给我们送礼物哦,千万别忘了!”
言露骂道:“是给我送礼物,你和言飞都没有的?!不要想太多了。”
言飞:“好了好了,听哥怎么说吧,你们真是太吵了……”
江月鹿有点晕眩,“今天?……呃,你们在过生日,不对,不是露露的?生日吗?为什么在祝我快乐?”
言露委屈道:“哥!你都忘了!不是早就说好的?吗?我们的?生日都在这个月,所以凑到?一块儿过了,你今天?好奇怪哦……”
江月鹿愣愣的?,“是吗?”
言露这下真的?不高兴了,“对啊,你看,我还?给你写了贺卡呢。”
她手上真的?有一张贺卡,写着:祝哥哥和我天?天?快乐(ps顺带让言飞言音也一起快乐吧)祝福语的?下方画了一幅涂鸦,笔触很稚嫩,四个小人在花田里唱歌,一个大的?,三个小的?,最小的?小人儿扎了两根小辫子。就和言露此时扎起来?的?一样。
江月鹿注意到?,那?是他的?手法,是他给言露扎的?头发。
是啊……那?天?早上,确实就是他给露露扎了头发。
但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江月鹿看起来?既不高兴也不感动,这让言露几人都很疑惑,言露踩在沙发上去摸她哥的?额头,“不烧啊……哥,你……你是不想跟我一块过生日吗?”
江月鹿下意识摇头,“不是,我只是……”
“我只是……”
他想了半天?,才找出来?词,“我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
他们听不明白,“什么这样的??”
“就是……我以为你们不是在写贺卡,而是在玩招魂游戏……”想到?这里江月鹿还?是一身恶寒,他赶紧甩开了这种感觉,“你们不是一直都对招魂游戏很感兴趣吗?还?约好了要一起玩的?。”
“可是哥哥你不是说,你不喜欢我们玩这种游戏吗?”
江月鹿:“我说过吗?”
“是啊。你还?把言音买的?小卡片小蜡烛都丢了呢,那?天?发了好大的?火……怎么今天?又说起这事?来?了。”
言飞一直在观察战场,这时才出声,“哥,你是不是害怕我们还?在私底下偷偷玩?我们不会的?。”
他警告性?地看了一眼言音,言音舔了舔嘴巴,老实道:“好吧,我说实话?。其实……那?天?我又捡回?来?了蜡烛和卡片,但是——!你们先别瞪我,等我说完!但是第二天?我就去箱子里看过了,那?些东西又不见了!”
“不见了?”
“对啊。我还?以为是被哥又丢出去了……”
言露愤怒道:“肯定是啦,你不听话?所以哥哥才这么生气!”
“我错了……”
“都怪你我过生日还?要被哥怀疑……”
熟悉的?吵架让江月鹿叹出熟悉的?一口气,“好了,我知道了。你们没有玩招魂游戏的?心思……”
他脑海灵光一闪。
既然?不玩了,那?是不是预示着未来?从此刻起就会变得不一样了?
江月鹿半信半疑地跟他们一起庆祝了生日,时针走到?了零点,一切安然?无恙。他们三个都好好活着,火灾没有发生,死亡也没有发生。
言露看着他,放下吃了一半的?蛋糕,“……哥,你怎么眼睛红红的??”
哥哥只是太高兴了。
江月鹿从来?没想过这一天?还?能正常结束。
他不用?再去验尸,也不用?再接手公司。什么通知书什么学院,都从他的?生活里完美地消失了。
他的?生活恢复正轨,言家也跟上了往日的?轨迹。
言飞被重点培养,言音去学了他感兴趣的?,言露自?由生长。他们很快就考入高中,又以优异的?成绩毕业,最后言飞学了MBA,言音当了飞行员,露露则留在了本地,自?力更生开了一家化妆品公司。
开业的?那?天?,江月鹿还?去帮忙剪了彩。
那?天?他第一次见到?了言露的?男朋友,言音给他递剪刀的?时候咬牙切齿,“就不该带着他和我妹见面的?,什么兄弟啊,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言音发誓要拆散他妹妹的?爱情,但是天?不遂人愿,一年后他们就迈入了结婚礼堂。江月鹿在台下鼓掌的?时候,很难相?信这个身着婚纱,容貌姣好的?女孩子就是他很多年前在停尸房看到?的?一具焦炭。
……怎么会想起这些事?呢?他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可能是年纪有点大了。
言飞结婚了,言露也是了,过去了这么多年,他怎么会停在原地呢?
这些年过得平安顺遂,只有偶尔的?时候,他才会想起一双红色的?眼睛。那?究竟……究竟是谁呢?
透过朦胧的?梦,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好像在说……
为什么你又忘了我。
江月鹿摇了摇头,抬手打了下言音的?脑袋,“小子。就剩你了,你哥我什么时候看你不往天?上窜就心安了。”
言音笑嘻嘻的?,“那?你可要失望了,看啊——我也要结婚了!”
他变魔术一样掏出一张信封,江月鹿笑着拿过来?,一边拆一边说道:“好小子,就跟你那?年闷声考大学一样……”他的?笑容凝固在了嘴边。
信封内的?喜帖是黑色的?。
他翻过来?一看,赫然?一行大字:录取通知书。

“你怎么了?哥哥?”
言音连声催促,江月鹿从冷汗淋漓中惊回魂,转过头对上一张骇然的面孔。
言音……言音的脸,模糊了五官,像橡皮泥搓出来的未成品,脸上没有发声器官,声音不知道从哪里而来,一遍遍对他说着:“哥哥,你怎么了,哥哥?”
江月鹿向后?退去,却撞上了红毯舞台。
他转过头,对上身着婚纱的言露,她优雅地弯下腰,以猎食的姿态俯视着自?己,“哥哥,你怎么了?”
她的脸也没有五官。
婚礼上的人?陆陆续续都走了过来,一部分跟在言露身后?,一部分跟在言音身后?。他们的脸都没有五官,一遍遍喊着哥哥、哥哥。
重复的回声在礼堂荡开,像是巨大的钟声轰鸣。
江月鹿的冷汗沿着额角滑落,他下意识低头,去看拿到手里的黑色信封。录取通知书,五个阴魂不散的大字盯着自?己,也像长出了没有五官的人?脸,嬉皮笑脸地叫喊:“哥哥、哥哥!”
他扔飞了大叫的通知书,头也不回地奔出了礼堂。
脚下的地面不断裂开,通知书像濒死的闹钟,唤醒了真正的世?界。
那群模糊了五官的生物奔涌出礼堂,不断滚落进裂开的地面,惨叫声步步紧追,江月鹿一刻都不敢回头,只能朝着前方不停奔跑。
终于,他看到了一个人?影。
崩溃的声音停止了,场景焕然一新?,变成?了窗明几净的教室。江月鹿朝门口的人?看去,发现他竟然认识这个人?。
这就是他自?己。
十?多岁还在高中的他自?己。
听着教室里的读书声,看着在门口漫不经心的年轻版江月鹿。他忽然记起了这是什?么时候。高中有一次,因为前一天过生日,他睡得晚了没能起来,第二天刚进教室就被老班丢去罚站。
一节课快过去了,老班走了出来,年轻版的他诚恳地承认错误。
一切都和他记忆中一样。
突然之间,以他站的地方为一条线,在教室的对面忽然又?出现了一间一模一样的教室,就像是折叠的一张纸,印出了完全相同的涂鸦,教室、老师、乃至年轻版的江月鹿都被一一复刻。
其中却有细微的不同。
这个被复刻出来的年轻江月鹿并没有承认错误,他的态度惹恼了老班,跟着去了办公室继续挨骂。
很奇妙的感觉。
现在他的面前延伸出了两?条道路,一条路上,他和老师还在教室门口;另一条路,他却已?经跟着老师逐渐远去了。
耳边传来多米诺骨牌清脆的倒塌声。
一个又?一个相同的教室相继出现,一个又?一个的老师和他做出了不同的行?动,五花缭乱却又?蕴含着某种规律的世?界在他面前徐徐展开。
“生日?”其中一个老班大声训斥,“你的生日不是昨天,还想蒙我呢江月鹿?”
我的生日不是昨天吗……
江月鹿有些糊涂了,他觉得自?己是被这些五花八门的世?界晃得晕眩了,他就是在这里出生的,出生的日子?他当然会记得。那一天怎么不会是自?己的生日?他都过了这个生日好多年了,怎么会记错呢。
无穷的老师和无穷的江月鹿,他们的面孔在夕阳中慢慢模糊,最后?变成?了和言音言露一样的无面人?。
于是他知道,这个地方也要裂开了。
江月鹿迈开脚步,继续朝前走。
很快,他就看到了初中的自?己……刚来言家的自?己……还有在孤儿院被收养的那天,第一次见到言家父母的自?己。
所有的人?都模糊了五官,变成?了无面人?。
所有的场景一一被粉碎,逼迫着他不停向前。
他甚至还看到了自?己出生的医院,还有从没见过面的妈妈……这个世?界裂开之后?,前方出现了一条幽暗的通道,只在尽头微微发着光,那里有一扇门。
他推开门走了出去,发现这里原来是另一间病房,刚刚变成?了无面人?的妈妈正在声嘶力竭地生产,血肉正在她的脸上生长。如?果说刚才是以裂开为结束的死亡,那这里就是恢复正常的新?生。
这里的人?都有五官。
他在这里出生,然后?再次来到孤儿院,再次被言家父母收养,再次见到了言飞他们……一个无比相似的轮回又?在眼前上演了。
江月鹿猛然发现,如?果将这些轮回里都会经历到的高中教室剪切在一起,就会变成?刚才晃晕自?己的情况。
所以这些轮回,没有尽头吗?
这到底是怎样一个世?界?
飘浮在空中的神百无聊赖,懒懒地看着底下。
这是一个很诡谲的空间,好像没有天地的概念,非要打个比方,就像是神拿了一个比城市还要大的漆黑望远镜,遥遥关注着镜中的江月鹿。
祂看着江月鹿沉浸在美梦里,看着他拆开了那封恶意的通知书。看着他的世?界一步步塌陷、分裂。
“他已?经快要接近谜底了,不是吗?”
这并不是自?言自?语,神在对人?说话。
没有听到回应,祂的脸便在侧脑上再次出现——神明并没有转头的概念,祂想要在哪里留下眼睛,哪里就会生出眼睛。
这双挪到了耳朵上方的眼睛注视着“望远镜”旁边血淋淋的人?,祂的眼涌出奇异神采,神念引起意动,这个人?翻过了身。
直挺挺躺在地上的孔逐宁已?然重伤,他的双眼还睁着,不死不灭地瞪视着上方的神明。见状,祂笑了起来。
“就在刚刚,你的好伙伴死去了。我有些不懂,他的侄子?为什?么会抱着轮椅哭呢?”
血模糊了孔逐宁的视野,他破碎的喉咙挤出的问题模糊不清:“为什?么……为什?……”
“什?么为什?么?啊。你还在执着进来时的问题。可我不是早就回答过你了吗?”
祂是回答了,祂的回答就是让孔逐宁变成?了一个血人?。
“说到为什?么……其实如?果没有你,我还做不到这些事呢。”祂叹了口气,很是怅然的样子?。
“我的力量很弱了……这你应该最清楚。我想要做成?一件事,还得依靠你们……孔逐宁,这件事完成?得很好,我很高兴。一切结束之后?,我应该会让你活下来吧……应该?”
“为什?……你是……我们的……神……护佑……应该……”
“好了,好了。省点?力气吧。”
祂无可奈何地将血淋淋的孔逐宁翻了个面,“还好留下你来打发时间,江月鹿的动作实在是太慢了,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发现呢?”
“哎?”
看着镜中的江月鹿重新?出现在一个房间,祂露出了人?一般真心实意的笑,“哎呀,哎呀呀,终于要发现了。”
“不知道你在得知一切的时候,会有多痛苦……尽情痛吧,难过吧,让绝望长满你的身体,那样……”
“花就要开了。”
他在言家的客厅。
墙上的时钟摇摆着,已?经快到了弟弟妹妹们放学的时候。很快,门口就响起了言露的声音,银铃一般的笑传进了门内,连江月鹿都带上了笑容。
“哥哥!”
推门跑进来的言露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他感受着温暖的人?的温度,看着言音和言飞在后?面换拖鞋,他们也喊了两?声哥哥。江月鹿的心慢慢放了下来,这三个孩子?的脸上是有五官的。
每一张脸都神采飞扬,对自?己讲着今天在学校发生的趣事。
江月鹿一边听着,一边不注意,扫了对面的电视柜一眼。
言家的电视柜是反光的,擦得非常干净,映照出来的四人?,连五官和表情都清晰可见,江月鹿看着其中一个人?影,停了下来。
“怎么了,哥哥?”
江月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问出来的,“你为什?么叫我哥哥?”
“因为你就是哥哥呀。”
江月鹿的声音在颤抖,“我都没有脸,你们怎么能认出来我是谁?”
“因为江月鹿就是哥哥呀。”
江月鹿快要疯了。
他蹭地站起来,冲进了厨房,拿出一把刀子?,对着自?己的脸用力划了下去,尖锐的痛苦比不上内心的煎熬,很快他的脸就变得血肉模糊,他又?冲到了言飞等人?面前,大声说道:“这样还能认出来吗?还能认出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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