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卦当真—— by册神不是吹 CP
册神不是吹  发于:2024年04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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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城的人死了之后被困在这里无人问津,到头来罪魁祸首居然不记得了!”
满城,三百载,戾气,魂魄……
风澈想到一个荒谬的可能,难以置信地抬起头,颤抖着问道:“你们是当年烨城的修士?”
“哈哈哈哈你有脸认出我们!畜生!!!”
风澈得到肯定的回答,一时难以接受:“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当年烨城修士被他坑杀焚尽,他以为他们进了轮回就是解脱,可……
为何没有随着他的放逐进入轮回?为何滞留在此处与戾气伴生?为何在这里似疯似魔,还去夺舍他人肉身?当年,到底还发生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好几天没在作者有话说活跃了,喵喵喵~

风澈记得,那年是他正式被姬水月划为自己人之后的第十年。
他靠着百年炼心路,换来了荣耀加身,又靠着半数风家人的命,取得了这份信任,姬水月开始给他安排一些简单的任务,后来逐渐繁复,终于在第十年被指派烨城。
风澈刚到之时,正值秋末冬初,烨城昼夜温差极大,夜晚白雪薄薄地铺了一层,又在太阳初升时迅速融化,白日在黄沙上行走,有种夏季闷热的感觉。
风澈少时待惯了江南水乡,姬家又多积雪,总归不是烨城这般干燥,初到烨城恨不得天天泡在水里,后来只能退而求其次,在客栈楼顶整日吹着风,企图嗅到一丝潮湿的水汽。
烨城自古是凶兽频发之地,连守城结界都碎了几次,百姓不堪其扰,已经退避几百里,因此只有修士在城中守城。
风澈在窗边抱胸看着满城的修士,心中想起姬水月对她的要求来:什么也不要做,只管观察便好。
至于是观察什么,他却不得而知。
此处客栈是烨城内除了城主府以外最高建筑,风澈倚在屋顶的吻尖上,极目远眺,看着大漠孤烟,想着亡故的亲人,惦念着渡世之咒的破解方式,手边的浊酒仿佛也失去了味道。
后来,凶兽潮连绵不绝,城中守城的修士逐渐不敌,四大家族支援来之前,城主开始召集满城修士前来守城。
客栈门上贴着大大小小的召集令,城楼顶甚至还有楚家特制的投影流光符,泼墨挥毫写了几个大字,满城修士只要抬头就能看见:“人族命运,休戚相关”。
风澈自知姬水月叫他来,可不是过来守城的,再加上纵然他不去用神识探查,也能知道这会儿姬之遒一直在暗处盯着他。
因此,每逢前来召集守城者的修士在门口一站,还没等对方叩门,他就从房顶翻进屋里,懒洋洋地躺在榻上,应上一句:“不去,别敲了。”然后再翻上去继续观察。
尽管一直重复,但这样的日日观察也会有结果。
譬如他总是听闻烨城有一位以城市命名的城主,虽然满城修士都在讨论伊烨的身世神秘,却无人知晓他的真正面目。
再如,他经常看见烨城城门口有一人,明明身为楚家修士,最怕损耗过度,偏偏从清晨镇守到夜晚,符箓衔接紧密无间,几乎没有休息,像是在拼命一样。
即使这群人明知道没有支援就会守不住,还是坚守岗位,榨尽最后一丝灵力为止,才退下来换别人。
风澈不知怎地想起了风瑾,还有那同样动荡的边城。他想了一会儿,神色一变,又举起酒壶喝了一口。
辛辣入喉,被灵力中和了酒意,最后化作一种名为怀念的哀愁。
一日后,兽潮再次加大规模,结界出现裂痕,原本召集来的修士也不够用了,支援又迟迟未到,那位神秘的城主为了动员余下的烨城修士,终于肯亲自露面发言。
城主衣着朴素,明明身上还有刚刚战场上带过来的血,依旧站在城主府的高塔尖上,振臂高呼:“四大家族派来的驰援马上就到,请不要放弃,请不要离开,请加入我们!帮助烨城!帮助人族!顺利度过这次危机!我伊烨,代烨城在此谢过各位!”
这话太过慷慨激昂,尾音落到最后,又带着哽咽与恳求,见过城主的,没见过城主的,都沉默不语,最后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呐喊:“任凭城主差遣!”
风澈躺在瓦片之上,听着满城的呼声,漫无目的地想,原来那个不要命的楚家修士就是城主,没想到这么多日,亲自下场斩杀凶兽的身影中,一直有伊烨这个人。
上下齐心,真是熟悉的一幕啊……
风澈起身,闭眼感受了一会儿,鼎沸的人声越发让他觉得无助和空落,刚想跃下房顶,就感受到城主府那边的一道视线远远地看过来。
这人倒是敏锐。
风澈瞥了伊烨一眼,背过身跳下去,脚落在地面上轻灵地一点,随后消失在巷内。
烨城最终坚持到了各家的支援。
四大家族齐齐进入边城境内的时候,只有风澈笑不出来。
迎接的修士站在城门口一声接一声地喊着:“又来了一批人!”此刻没有上战场的都出门了,夹道欢迎的盛况实在空前,锦花飘带漫天挥洒,仿佛烨城已经大战得胜,四大家族这会儿正凯旋而归。
能不能活着回来还说不定呢……
风澈听着外面的声音,心烦意乱地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算了卦之后开始安慰自己——生死有命,莫要强求。
这场兽潮已经持续整整三月,四大家族到来的那场欢欣早已过去,接踵而至的只有朝不保夕的绝望。
兽潮何时会终止?没有人知道。
只是,最近的风言风语越来越多,人心已经不齐。
不知何人放出的消息,说城中一位风家修士拿命卜算,算出一月后会有一次空前的兽潮。
至于这场兽潮规模恐怖到何种程度,只能说该卜算修士算完吐出一口鲜血,宁愿违背风家祖训也要连夜从烨城退走,卷铺盖回了风家,只留下一句话:“烨城将破,还请城中修士速速退去,守城无望,不如早做打算,还能守住烨城之后的玄城。”
风澈听到传言皱了皱眉。
传言自然是假的,若是风家人,根本不可能做出这种行为,但他更不明白的是,子虚乌有空口无凭,仅仅靠着几张嘴说话,为何城中人已经开始陆续相信了。
有修士传信回家族表示要回去,但家主长老院皆不允,就愈发歇斯底里。城中修士“家族弃子论”横行,斗殴事件频发,最后事情越闹越大,伊烨不得不再次出面。
伊烨站在人群前,面对满城的质疑,面无表情地说了句:“我来此处,不论生死,只为守城,尔等来做什么?”
下方的修士听了这话具是一嘲:“一副冠冕堂皇的模样,还不是和我们一样变成了弃子,过来充当四大家族在修真界舍己为人的颜面而已,说得那么振奋人心。”
对方嘲讽的话响得很,连风澈这个距离都能仅凭肉身的听力听得一清二楚,更别提站在场中央的伊烨。
他只是沉默,连半个眼神也没有分给对方。
人群中变本加厉的笑声迭起:“过几日都是死人,过了那忘川何来高低贵贱,何况这位……伊烨城主,拿人命去填城门,自己反倒死不了呢?”
风澈此刻才意识到,那些言论已经成为一些人的心障,许多人认为守城便是难逃一死,甚至已经开始出现走火入魔的征兆了。
伊烨听了这话,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对,我死不了,或许你也是。”
人群再次爆发出狂笑声,场面一度失控,伊烨不得不动用神识镇压。
风澈扫了一眼场下暴乱的人群,觉得不对。
他这几日观察,除了兽潮规模越来越大之外,感觉人们的情绪也越发暴躁。原以为是城中压抑的气氛所致,然而,就在他躺着听远处他们争执不休之时,心底也滋生了一阵不耐烦的感觉。
这种感觉越扩越大,就在他起身想骂一句别他妈吵了的时候,发间的“何夕”忽然发出一声响动。
“铃——”
风澈心底的混乱消散,已经起身的动作停滞下来,四周听到响声的修士齐齐一顿,挠挠头面面相觑,神色平静了许多。
风澈维持着撑瓦片的动作,感受到一道目光落在他身上,沉沉地打量许久,久到风澈忍不住回望过去,神色不虞。
伊烨看着他,对着满城的修士,又像是对着他说了一句:“若有不服,尽可来城主府找我,在这里一天,就莫要破坏了烨城的规矩。”
风澈懒得管城里的抗议声,回到房间思考到底是什么引起了众多修士的反常,甚至于自己也跟着反常起来。
他念头一起,攥在手中良久的“何夕”动了动,“尘念”在发顶轻轻松开他的头发,落在了他的掌心。
“尘念”低低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我也感受到了。”
风澈愣了一下,有些困惑:“你怎么能感受到,你非完全的实体也不能感受情绪,何来的感受?”
“尘念”绕上他的手腕:“是来自我本源的东西,”它思考了一会儿,加了一句:“满城飘得都是呀。”
风澈忽地明白过来了。
“尘念”的本源,不就是戾气么?姬水月让他来城中观察,恐怕就是为了观察戾气对城中人的影响。
他来烨城太早,戾气在空气中浓度逐渐升高,本身他在炼心路呆了许久,险些走火入魔一次,加之有“尘念”和“何夕”在身边,对戾气早就有了抗性,所以早期流言四起的时候,其实空气中就存在了戾气,然而那时的浓度根本影响不到他,直到今天,他才终于受了一点影响。
但是满城修士已经开始有了走火入魔的征兆。
他眸底幽蓝即刻浮现,一卦结束愣了许久。
他窥见了那场倾覆满城的兽潮,也看见了满城的尸骨残骸,戾气肆虐,凶兽发疯,铁蹄巨口之下,无一生还。
风澈算了一晚,卜术走到尽头,人也被逼上了绝路。
原来姬水月未来的“渡世之咒”,原理在戾气,而他对抗戾气的办法,也唯有自己击碎灵魂。他不觉得这世间能有几人像他一般执着于此生,能忍住灵魂重组的痛苦。
他送走姜临后回到城内,呆呆地看着城主府的方向,陷入了沉思。
他能看着姬水月将戾气施加在人们的身上,去不管不顾那些灵魂在戾气的撕扯下走向绝望,然后完成那所谓的观察吗?
到底是于心不忍。
可若要去改变,单靠他一人知晓,在姬之遒的监视下,拨乱反正全城几乎是不可能的。他应当去寻那位关乎满城修士生死的城主伊烨。
风澈尽可能避开姬之遒的神识追查,脚下“缩地成寸”一闪,下一刻出现在城主府的围墙上,随后瞬间开启空间界,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观察。
伊烨正在包扎伤口。
一场守备下来,伊烨被凶兽利爪划开了小腿,血肉外翻看上去狰狞恐怖,然而他本人却像是习惯了一般,一声不吭地把草药敷上去,然后默默地包起来。
风澈眼眸里的幽蓝浸透了瞳孔。
他看见伊烨面对凶兽潮屹立不倒,却在凶兽潮还未离去时,被戾气影响心神,只能下场调息。
然而此时城中已经无人可以换他下来,烨城之内,争斗与杀戮在上演,伊烨后来也受了影响,半只脚踏入了走火入魔的边缘,开始屠杀所见的一切活物:凶兽,战友,伤员……直到伊烨亲手杀了满城的修士,竟然奇迹般地从走火入魔中恢复了一丝清明。
面对自己造成的杀孽,他痛苦不堪,靠着唯一残存的理智自尽。
他身后,烨城结界碎裂,城门破,人城被踏平百里,尸横遍野。
风澈猛然一收。
那句“不论生死,只为守城”在风澈脑海里徘徊,一个为守城鞠躬尽瘁的人,最后竟然面对的是这样结局。
他咬咬牙下定决心,撤了空间界,跳下围墙进到院中。
然而看见伊烨的刹那,他还是紧张了一瞬。
那双眼太赤诚怜悯,不含一丝杂质地看过来,隔着兑位的障眼法,却仿佛能把风澈的心思尽数看穿:“你是风澈吧。”
竟然不是疑问的语气。
【作者有话说】
尘念:没想到吧,我还有台词!(沧桑脸)以后就说不了几句了

风澈听到这一句,站也不是,退也不是,僵在原地。
伊烨没在意他的沉默,垂下眸轻轻笑了一声:“姬水月派你来的对吗?”
风澈迟疑着,还是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天,”伊烨按了按眉心:“那城中最近的事情,是她导致的无疑了,所以你是来杀了我的?”
风澈瞪圆眼睛,摇头:“我来商议城中局势,并非来杀你……”
伊烨闻言一愣,先前通透豁达的神情忽地转变,愠怒之色在脸上闪动着:“如今的局面,不是她在拿全城威胁我,而是没打算放过整个烨城,对吗?”
他起身拽住风澈的袖子,眼球上血丝遍布:“你去传信告诉她,若想杀我,大可给她我这条烂命,只是,不要动烨城。
烨城是我的心血,自从那件事之后……我就来了烨城,烨城是我的一切!杀了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他越说越激动,风澈的袖子几乎要被他揉烂在手心,扯也扯不回来,只能和他辩解道:“我只是观察者,并非布局者,只是看今日的局面,姬水月确实想杀了全城人无疑……”
风澈反扯住对方:“我明白,烨城是你的命对吧?与其怀疑我布局,不如和我来一起破局,我来规避灾厄,你来护住城中人们的性命。”
伊烨顶着泛红的眼眶,盯着他怒道:“风澈,不要以为像你这样的只好名利权贵之人,随随便便抛出利益诱惑,就能换我的信任和认同。
早在你入城之时我便在注意你了,姬水月恨我入骨,你来做什么我太清楚了,日日观察,看我们如何陷入绝望,最后理智全失,互相厮杀,在兽潮之中死去!
这是你的乐趣吗?风澈?”
风澈没有松开手:“我知道你是个好城主,我也知道你不可能信任一个叛徒,一个疯子,不管你信不信,我懂你为什么要坚守在这里。”他顿了顿:“你如何看我,我不在乎,只是若我真的为你提供了破局的可能,你不信我吗?”
风澈扬起手,“尘念”在空中卷曲了一下,随后一缕戾气丝显现出了形状:“满城的怪异皆因为姬水月布下的咒法,牵引来了戾气,兽潮也此越来越大,所以,伊城主,当务之急是找到那道咒法。”
伊烨死死地盯着那根戾气丝,眼眶更红了:“原来这就是有形的戾气……我早该猜到姬水月要用这个东西杀了我。”
他闭眼,方才悔恨愧疚的感情收束起来,又像是恢复了理智:“我不信你,但若真有咒法,我会去找,不劳烦风道友了,倘若真的可以借此度过危机,伊某自会前来感谢。”
“不必,”风澈消失在原地:“我只是不想戾气侵蚀到最后,大家连轮回都进不去。”
伊烨第二日便寻到了那道咒法,风澈受制于身份无法上前,只能在客栈顶楼看伊烨与看守在那里的姬之遒战了个昏天黑地,最后不敌退回了城主府。
当夜,伊烨找到风澈,一身风骨荣耀加身的城主,抛下尊严和身份,向着被世人批判罪孽深重的风澈跪下,求他指一条,让已经深陷内忧外患的烨城人都活下去的明路。
伊烨说:“烨城不能不守,若我们退了,后方是人城,是百姓,他们只能成为凶兽腹中餐,口中肉,可烨城也不能不救,那是我誓死守护的地方,城中所有人,只要在一天,便由我守护。”
他伏低身子,双手撑地,复而叩首:“您既然告诉我的都是真的,伊某求您帮我一次。”
风澈不懂咒法,在姬家耳濡目染许久,也仅仅只能看懂皮毛,只能用卜术算出最佳的破除薄弱点,然后用巨大的力量一举击碎。
然而据今晚观察来看,那道咒法已经维持太久,蕴藏的能量几乎不能由他二人击碎。
不过既然已经决定入局,他就要一做到底。
风澈下定决心:“我不会破解咒法,只能封印,”他把伊烨拽起来:“姬之遒我去引开,封印你召集一些人去解决。”
伊烨重重地看他一眼,泪花闪动间,又朝他一拜。
其实姬之遒这个人,虽说风澈一直不懂这个人天天围着他转是为了什么,不过他今天反倒借着姬之遒跟屁虫的属性,成功给人引得远离了姬水月的咒法。
在烨城夜晚冷清的街上,他每向前走一步,感受到身后的人也跟着走一步,忍不住试探对方的态度:“姬之遒你跟着我干嘛?不去看那咒法了?”
姬之遒脚步一顿,叹了口气:“你想让我走,我自然走了。”
联系到屠门那段时间姬之遒的一举一动,风澈隐隐抓住了什么,回头挑眉:“你不怕谁去动它?家主怪罪下来你当如何?”
姬之遒默然,然后缓缓地开口:“你想要做什么,和我说,无论什么事情,我都会帮你的。”
风澈盯着他,姬之遒低着头,夜色里几乎看不清神色,于是风澈又走近了些。
他一直感觉姬之遒的态度实在怪异,本该是听凭姬水月差遣的人,偏偏对他各种行为态度含混,甚至有时真的在替他隐瞒许多事情。
“为什么帮我?”风澈莫名奇妙,既然调虎离山是姬之遒心知肚明的计策,试探已经无用,还不如直接挑明:“你大可在姬水月面前揭发我,然后取缔我的位置。”
姬之遒忽地一笑:“我在姬水月手下早就待腻了,我只想当你的手下。”
他投过来的目光诚恳且伤感,风澈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对方在透过自己看着谁。
“当真?”
“当真。”
“那我问你,姬水月的咒法怎么破。”
“咒法并未完善,目前来看原理虽然可以说通,但构建方式还很混乱,只能强行破除,或者封印,伊烨恐怕已经快完成了,只是……”他欲言又止。
风澈已经信了八分,追问道:“只是什么?”
“你不是要保下满城修士么,可这戾气入体之后,几乎无法自行清醒,甚至正常人在接触他们后,修士在变异的心态影响下,还会主动将戾气送到他人体内。”
姬之遒抬起头,眉峰上的小痣动了动,神情平静,风澈却嗅出来一种漠然的残忍:“要么全杀了一起送入轮回,不过是这等浸染程度,忘川自会洗涤干净;要么封印全城,让他们在这里待着,直到与戾气同化。”
风澈蹙眉:“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有,”姬之遒点点头:“曾经有人创出过一种咒法,可洗涤戾气规避走火入魔,可是他死了,咒法非心怀大爱之人不可施展,因此即使有人记得,也照样失传了。”
风澈:“所以没有破除的可能了?”
“你可以试试。”姬之遒盯着他的眼:“万一可以呢?”
风澈一脸茫然:“不是,我连姬家人都不是,咒法也不会,我怎么可以?”
姬之遒低头,踢了踢面前的一块砖石:“不好意思,我忘了。”
风澈刚想骂他一句这还能忘,姬之遒就甩开了他:“走吧,伊烨封印完了。”
关于姬之遒喜怒无常的性格他没心思吐槽,只是想到全城修士最终的结局,他心头就泛起一阵悲哀。
姬之遒没有说假话,他方才已经用卜术算过辨别了一次真伪,所以说最好的结局还是满城皆死。
他起初去找伊烨企图改变一切的做法,本就是晚了一步。
然而当他告诉伊烨这一切的时候,伊烨面色苍白,却保持着冷静:“你不该问我,让我决定这一切。我想让他们选。”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如果有选择,在知道所有真相后,无论是怎样该死的人,都应该有最后的选择和辩解的机会,而不是由旁人替他,随随便便就决定了生死。”
风澈拽住伊烨:“你如何让他们自己选,戾气渐深,他们现在还剩几分理智?甚至有修为不佳的,已经出现红纹了!”
伊烨摇摇头:“可以的,以我身躯为符纸、神魂为墨迹,威力足以镇住满城戾气一盏茶的时间,彼时我自然会问清楚。”
风澈呼吸带上了几分急切:“那你呢?你怎么办?”
伊烨站在房顶的吻尖上,罡风鼓动得衣摆飘起,黑夜里,一身的符箓隐隐发亮:“我不重要。我本就犯了一桩杀孽,一直企图用守城救人来弥补愧疚,哪知这些年越发觉得亏欠,死了才是赎罪和解脱。”
“风澈,你是个好人,我为之前我对你说的道歉。就像你说的,你懂我的坚持,我想我虽然不懂你的选择,但我起码知道,那些关乎你的传言不是真的。”
他跳下来,从怀里取出城主令,紧紧地按入风澈的手心:“你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我想一个人肯定需要有什么万不得已的苦衷,才会用半个家族换来如今的地位,那就不应该因为烨城这一个任务功亏一篑。”
风澈张张嘴,一时哽咽,不知说什么,只能垂下眸。
“我信你,风澈。”历经变故,伊烨显得有些憔悴,然而那双眼依旧充盈着赤诚,此时还多了善意:“只要烨城全城皆死,你在最后把刚刚那道封印解开,大家灵魂进入轮回,身躯被一把火烧尽,姬水月不会发现端倪。待我身躯神魂消散之际,还请风道友,替我开启烨城最后的城防结界。”
城主府是烨城最高的建筑,因此凌晨熹微的光最先斜照在它的顶楼,也照亮了站在上面的那个人。
这是风澈第三次看见伊烨站在城主府顶层。
楚家人惯穿明艳如霞的衣服,伊烨身为楚家人,此时却一身缟素。
他两指合拢对准灵府,丝丝缕缕无形的神魂就这样被抽了出来。伊烨苍白着脸,以指为笔,以身为纸,以魂为墨,就这般完成了符箓。
当符箓开始燃烧,整座烨城的戾气像是被挤压控制,全部凝滞在半空。
下一刻,喧哗与争吵全部停了下来。打得红眼的修士从地上爬起来,一脸茫然地看着半空中伊烨的身影。
“各位道友,姬水月利用戾气研制咒法,利用烨城试验,伊某无能,未能及时发现,故而受戾气影响道友不在少数,想必大家已经意识到自己神智不清。
走火入魔在即,伊某暂时压制诸位道友的戾气,想问大家的选择。眼下你我只有两条路:一是,趁戾气不深,入轮回,若有缘来生再聚;二是,今生活得久些,封禁在城中,待戾气渐深时死去,不过,也就只剩这一生了。”
人群沉默半晌,窃窃私语只剩渐起,风澈站在客栈顶,板着脸盯着城中之人,若一会儿有任何反驳之声响起,或者企图出逃之人,他都会立刻出手阻止。
议论声渐小,一人从人群中站出,风澈瞥了一眼,是风家人。
他面色有些冷,手腕上的“尘念”紧了紧,静静地等着。
然而那人一开口,风澈忍不住为刚刚所思所想愧疚起来。
他不该怀疑风家子弟,他也不该怀疑满城的修士。既然来了,他们就是抱着必死的准备来的,只不过先前被戾气控制了神智,这会儿才真正显露出了大义。
“若我们死了,兽潮将至,如何守城?”那人仰头看着伊烨,眼里闪动着光芒:“先前戾气影响心智,我等做了许多错事,眼下时间不多,还是要正名。”
“修士从不怕死,不过是轮回路,哪个没走过几遭?只是普通人无法在凶兽潮里护好自身神魂,烨城不能被攻破。尽管是死,在下也要发挥最后的余热。”
他话音刚落,满城的修士齐齐振臂高呼:“不在战场死,亦尽守城责——”
呼声一声接一声,场中央状态愈发低迷的伊烨落下泪来,强撑起精神喊道:“那我们便用所有的灵力,灌注到城池结界之中,让这结界坚守到凶兽灭绝——”
刹那间,地表绽放出各色的光芒,黎明的晨光难以与其争辉,烨城恍如白昼。各家各属性的灵力向着地表涌动而去,所有修士像是一根根燃烧的红烛,光亮消失的时候,化作一滩血红,软软地落在地上。
满城陷入一片死寂,耗时不到半盏茶,伊烨从半空坠下,解开了压制戾气的符箓,泪流满面到失声痛哭: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伊烨无能!伊烨连累了你们!!!
到最后也不敢说出当年的真相——”
风澈脚下“缩地成寸”闪过,到了他的身边,伊烨仰头看了他一眼,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开始疯狂向地面灌注灵力。
他苍白的手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削下去,声音也沙哑到可怕:“风澈,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我瞒了四百一十二年的秘密。”
自他指尖末端开始,在飞速地沙化,伊烨看到这一幕,语速愈发加快,吐字甚至有些模糊:“我本来…叫楚…曾云,我,害了一个无辜之人,曾经我,奉他为神明,到最后判罪——我投了黑……我愿永不入轮回,背负罪孽——”
最后一捧沙土被顶楼的风吹散,四野寂寂,风澈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良久,他僵硬地举起手中的铜钱,清脆的响声落在地面,看着结果,风澈闭眼苦笑:“伊烨,你这些年功绩足够与四百年前的罪孽相抵了,满城的人命,我来背负,安心去吧,莫要再逗留人间了。”
姬之遒闪身到他身边,听了这话,面色一冷:“你为何要替他背负?他愿意永远待在烨城,又与你何干?”
风澈摇摇头:“伊城主是好人,且是为了大义,而我已满身罪孽,早就不差这些了。”
姬之遒冷笑:“倘若他害过你呢?他们每个人都害过你呢?”
风澈自觉才认识伊烨两月不到,就已经让对方肉身性命皆失,说伊烨害过他,不如说自己坑过伊烨。所以他就当姬之遒又开始发疯,开始转移话题:“你刚刚干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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