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澈看了一眼,感觉他们像是喝醉了,迷迷糊糊地走两步后,甚至还屡屡撞墙,索性没去关注,开始留心那些城内的修士。
他搜寻半夜,也没察觉出城中那些修士有什么怪异之处,甚至运转周天都没有顿涩之感,若不是晏星河说听见了鸣音,他真的怀疑是不是自己太疑神疑鬼了。
过了半夜,他察觉到本体那边有人在拽他。
他立刻回神,把精力分回大半,刚一睁眼打算问话,姜临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
静寂的黑夜里,他幽邃的眼里闪动着异色,传音适时在风澈耳边响起:“听见了吗,有箫声。”
风澈仔细分辨半晌,才隐隐地听到了细细的呜咽之声,悠长凄清,余音绕梁,引得他不禁愣了愣神。
若不是姜临提醒,恐怕就算他注意到了,也会觉得那是什么人在晚上哭嚎。
毕竟风二世祖虽然爱好广泛,但是有些方面真的一窍不通,在未来之景中,他能辨识出地上的半截箫管,就已经算是超常发挥了。
其实一旦真的发现声音存在,就会愈发觉得无法忽视,风澈默默听了一会儿,惊悚地发现神魂又开始不稳,仓促间只能把神识收了回来。
他甫一回魂,汗水自脸侧滑落,砸在手上被他偷偷地握住。
姜临有所察觉,松开捂住风澈嘴的手,揽过他的肩,低头看过来:“怎么了?”
风澈面露难色,传音中的语气有些沉重:“这箫声不对劲,听久了有种神魂激荡的感觉。”他咽下一口浊气:“自我复生归来,或许是受灵府附近那道咒法屏障影响,神魂常常有不稳固的情况。”
姜临点点头,为他细细拭去汗水:“不会有事的,咒法屏障的问题……我会想尽办法帮你解开……”
他后半句声音太低,几乎是喃喃细语,风澈没听清,却被隔壁的响声激得猛地站起身。
“咣当——”似是木头落地,与厚重的地板撞击,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响动。
“坏了,晏星河听力远超旁人,他听箫声的时间肯定比我们久多了!”
风澈拽住姜临的手,飞速挪移到门口,手刚刚搭上门扉,注意到门外掠过一道轻盈的影子。
什么人?
风澈神识一扫,没抓到对方的踪迹,他面色一变,立刻开启“缩地成寸”到了晏星河屋里,还没等看清晏星河在哪,险些一脚踩到地上的琴布,被姜临扶了一把,齐齐靠在墙边。
他半个后背靠在姜临的胸/膛上,腰被一条手臂紧紧地揽着,肌/肤/相/贴,风澈手向后撑着想要起来,衣料摩擦的声音太大,他一时不敢动弹,姜临瞥了他一眼,另一只手按住他的下巴,轻轻向门侧转去。
风澈强忍着下巴上一下一下摩挲的压感,甚至对方还得寸进尺地碰了碰唇,探进嘴里,轻轻地jiao了jiao。气得风澈给了姜临胸膛一下,那只作乱的手才委屈巴巴地缩回去,传音也像淋了一盆酸水:“好痛……”
风澈一阵无语:“别装了,严肃点!”
姜临面露无辜:“可是真的很痛。”
风澈懒得理他,翻了个白眼,自己把头转过去,看向门口。
方才那声沉闷的声响已经找到了罪魁祸首,原来是屏风倒了砸在了地面上,因此风澈不受阻碍地看见了四敞大开的房门,以及……站在门口的晏星河。
他像是听到了风澈这边的声音,微微侧过头往这边看过来,风澈与他对视,发现里面的瞳孔已经失去了聚焦,黑漆漆的像是完全丧失意识了。
方才还颇远的箫声再次拉进,声音也比以前大了,晏星河僵硬地掉过头,开始向前踉踉跄跄地走去。
看着他的步态,风澈才知前半夜发现的那几个凡人,并不是醉酒或者搜寻草药,而是受了箫声蛊惑。
这箫声,在无声地状态可以影响修为较低的凡人,而有声状态针对修士,箫声越大蛊惑的程度越高,因此晏星河才会在箫声可听的时候开始出门。
姜临偷偷给他传音:“不要出声,看看箫声要将他引去哪里。”
风澈点点头,接过姜临递过来的隐身符贴上,又开了一个兑位遮掩气息的法阵,才一步一步跟在后面。
晏星河下了客栈,或许是修为本身就高的缘故,他几乎是几步一顿,直到箫声骤然加重了音量,他才肯再次挪动脚步。
天际初白,像是察觉到时间不够了,箫声开始越来越响,引导着晏星河向前加快脚步,他最开始顿涩的步伐也逐渐变得矫健似正常人行走。
纵然屏蔽了听觉,箫声的存在感依旧很强,像是直接在灵府中奏响,风澈头痛欲裂,“何夕”在脑海里一声一声地响着,极力压制着箫声对他的影响。
姜临也有些恍惚,死死揪住风澈的衣袖,仿佛这样能缓解箫声对他的控制。尽管自己也很难受,姜临缓了一会儿,伸出手制止住风澈砸脑袋的逼自己清醒的行为:“你先回去。”
风澈咬咬牙,望着天际,豆大的汗珠顺着眉骨往下,落在他睫毛上,又滑进眼眶,让他眯起了眼:“天快亮了,那人也急了,一会儿看见吹箫人时,我怕你一个人应付不来。”
姜临看着泛起金粉色朝霞的天幕,叹息一声,没再劝风澈回去。风澈当他无声地同意了,刚想抬手拍拍他的头,前方的晏星河忽然脚步一顿。
风澈瞬间侧眸,视线里,小巷边的高墙上,那女子站在上方,高束的马尾随风飞扬,凌厉的眉眼失了几分灵动,面无表情地吹奏,指尖在翠绿的箫管上跃动,蛊惑人心的音符便从这里传来。
风澈认识那张脸,正是晏星河的师姐——晏星染。
风澈一跃而起,抬指阵成,“缩地成寸”没等踏出,原本看似陷入浑噩的晏星河比他动作还快,向前一扑,直接拽住了自家师姐的裙角:“师姐——”
晏星染眉眼一动,像有什么挣扎而出,又飞速死寂下来。她箫声一转,直接斩断裙角,转身就走。
风澈也一阵风似的追过去,给姜临留下一句:“看着点晏星河,别让他发疯追上来……”
晏星河拼命想去追上二人,然而音修没什么代步的手段,只能在后面高声喊:“师姐?!!”
他追了几步就跪坐在地,看着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慌忙爬起来看向身后的姜临:“你快去追他,我怕他遇见危险。”
姜临抽出“无渡”盯着他:“你知道什么?”
晏星河平静的神色终于崩坏,露出了痛苦,一开口,就已经哽咽出声:“那人不是我师姐,只是长得一模一样而已……”
姜临面色一变,踩上“无渡”化作一道流光。
在他身后,晏星河定定地看着远方,良久垂下眸,苦笑一声。
他像是在和谁说话,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师傅,你说师姐还活着吗?”
“你总说她死了……”
“魂灯还亮着呢……我不信……”
风澈一连追了几条街,每每感觉可以抓住晏星染时,对方都从指尖溜走,直到最后一次,晏星染停在前方笑意盈盈地看他,单手执着箫管,转了一个漂亮的弧度,指向他的灵府:“你也来找师姐”
风澈立即终止住“缩地成寸”的继续前进,晏星染在他面前化作一道飞灰四散开来,半空中悬浮着一道紫色的诡异纹路,隐隐中带着让人探究的神秘之感。
风澈刚想去看看是什么,姜临终于赶到,猛地抓住了他的手。
“别碰。”
他眼眸中的犀利肃杀几乎化作实质,扫视一圈后,手还在死死地扣着风澈的手腕。风澈被他握得发麻,不自在地扭了扭,姜临才恍然回神,仓促松开了手。
白皙透亮的皮肤印了一圈通红,方才指腹按压处甚至有些发白,这会儿接触到空气,瞬间就肿起来了。
风澈没等说话,姜临看了他发肿的手腕,瞬间回神,眼泪吧嗒吧嗒开始往下掉:“对不起,很疼吧,我刚刚疯了……”他凑上前捧住风澈的脸,仔细观察那双茶色的眼睛是否透亮依旧,最后颤抖着吻上风澈的眼尾:“没事,没事……”
风澈有些懵,灵力一转手腕已经好了,姜临还在拿指尖一下一下地摸,仿佛这痛觉绵长得很。
“没关系的,我一点事都没有,别哭了。”风澈摸摸姜临的头,一声一声地哄:“这是咒法么?”
姜临抹抹眼泪,不放心地瞥了风澈手腕好几眼:“是咒法,这是我……之前和季知秋打斗时,他施展过的咒法。”
风澈回眸看着那些纷繁的紫色纹路,眉头微蹙:“所以说他也来了烨城?”
姜临攥紧风澈的手,垂眸看不清神色:“不如说他引我们来烨城。这咒法凶险阴毒至极,碰触后,不搅碎眼球捣坏脑子钻入骨髓誓不罢休,若你碰了,后果不堪设想,他想害你……”
风澈点点头,早有预料:“伊烨,季知秋……既然他已经承认自己就是伊烨,烨城也与他脱不开干系了。”
姜临挥剑利落地斩断那道咒法,领着风澈回去找晏星河:“他知道那不是他师姐,刚刚已经和我承认了。”
风澈挠挠头:“我追得太快,他来不及说正常。”
姜临顿住脚步,声音冷下来:
“风澈,你太信自己的异眼了,我不知道你在卦象中看见了什么,但至少对他留三分戒心。
纵然他这副谦谦君子的模样,看上去没什么坏心思,不过单单从刚才的状态来看,他明明没有被控制,还是一路装到了天亮——滴水不漏,城府颇深。
只要懂一点风家局势的人,估计早就猜出你的身份不简单,更深一点想,恐怕早就知道你在想给人改命了!”
风澈闻言别过脸,盯着脚尖,有些心虚:“你知道我要给他改命了?”
【作者有话说】
晏星染留下的咒法就是姜临教给季知秋的那道啦,姜临知道这个东西会捣碎眼珠,所以他很害怕风澈被伤害到。
姜临看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叹了口气。
风澈自知理亏,擅作主张要改命不说,还被姜临猜出来了,亏得姜临忍到现在爆发。
他耷拉着脑袋解释:“我保证注意分寸,只是不让他将雷劫引到封印上而已,反正烨城也要管……对不对”
他等了一会儿,见姜临半天也没有反应,偷偷撩开眼皮,感受到了温热的吐息。姜临微微低下头,揽住了他,唇擦过他的耳廓:
“若我刚刚晚了一步,你碰到那道咒法,但凡受了一点伤,我都会后悔。
改命凶险,平时你在我身边尚且会受伤,若我看顾不住你呢?恐怕我这辈子都会后悔。
风澈,我不希望你有事,至少在坚持你想坚持的东西时,先考虑一下自己的安危,不必这样事事以人为先。”
风澈点点头:“道理我都懂,这不是管不住自己么……至于晏星河,其实我也猜到了。他听力那么好,修为也高,没道理没有防备被蛊惑到这个地步。
在未来之景里,他……一个献祭自己为城市而死的人,我想不到他会坏到什么地步。
我们虽然是被他求着帮忙,但后续都是自愿参与的,毕竟是外人,他不能全然相信,试探几次也是正常,何况刚刚他让你来救我,就说明不想害我们。
而且,我有不能放着烨城的事情不管的理由。”
姜临理了理风澈的碎发,没再和他争下去:“我知道了。”
风澈瞄他的表情:“姜临,我错了,刚刚咒法的事情是我冲动了,下次不会了。”
姜临摇摇头,抚上他的耳垂:“没必要和我道歉,任何事情我都会给你最大的支持,即使你不需要我,让我看着也好。放手去做吧,我陪着你。”
风澈微微一笑,抬起手,轻轻握住耳边的手:
“嗯,幸好有你。”
晏星河还在原地等着,见他们回来,上下打量了一下风澈,看他没事,松了口气:“刚才没出言提醒,实在对不住。”
风澈看着他略带歉意的神情,淡淡道:“没事,也没什么凶险的地方,只是人跑了。”
晏星河“哦”了一声,低头看着脚尖:“其实昨晚箫声传来时,我就听出那是师姐的箫声了。”
风澈没想到他自己先招了,有些诧异:“你?”
晏星河诚恳道:“我开始确实被控制了一瞬,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站在屏风附近了,我索性将它撞翻提醒你们,看着你们跟着出门,我就安心了些——不是说不要单独行动吗,情况紧急,多亏你们能够理解。”
风澈点点头。
晏星河瞟了他一眼:“我后来想要看看到底是不是师姐在吹箫,所以才伪装成被蛊惑的样子。”
风澈挑眉:“看出来了。”
晏星河:“我知道你们身份不凡,修炼之人多少有些恩怨,昨晚有人来找我说过你们的过去……听他的意思,是让我引导你们跟着我走,我不想参与你们之间的争端,也不能分辨究竟谁对谁错,告诉你们只是因为这次试探通过了而已。”
风澈和姜临对视一眼:“我们本来就是自愿入局,你信与不信无所谓,我们是善是恶也不重要。我们帮你找到师姐后,恩怨留给我们,你离开就好了。”
晏星河笑道:“好,我的确只信我觉得对的,也只做我想做的事,确实不打算掺和,但是这里人的性命,还有我师姐的,不容有失。”
风澈摆手:“这个你放心。”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姜临开口道:“还是说说你怎么发现那不是你师姐的吧。”
晏星河表情凝重:“因为我又听见了鸣音。”
风澈若有所思:“所以你现在知道鸣音代表什么了?”
晏星河正色道:“是。若是师姐是他人用易容术伪装的,这种被天道所允许的法术,我的修为未到,听觉不能分辨出特殊之处,所以不会察觉到违和。
这就值得深思了,与其说那个人不是我师姐,不如说那只是我师姐的一部分,她身上有什么出现了错乱,记忆神魂修为……随便什么原因,才导致了鸣音。”
“错乱?”风澈皱了皱眉。
倘若真的像是未来之景呈现的,那些黑气在觊觎躯体,是不是就意味着,晏星染的身躯被某缕黑气占据了,才会让晏星河听见错乱的鸣音。至于他师姐的状态,仔细一想和姬水月掌控下的夏鸿鹏实在相似,或许原理也是相同的。
“倘若有人将自己的神魂抽出,占据他人的肉身,共享原主的功法记忆,甚至因为原主魂魄尚在,只是被压制,气息也相同,是否也会出现鸣音?”
晏星河僵住了,慢慢抬起头来,方才侃侃而谈的状态消失了:“你们见过?”
“对,我猜想大致是这个原理,因为我见过一具身体出现了我认识的两个人的魂魄,也亲眼见证了一人魂魄的抽离,所以我想知道二者有没有共性。”
“有,我称这种情况为——夺舍,”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僵硬的苦笑:“风兄,我本以为这种情况闻所未闻,说了你也不会信,但现在听你说遇见过,我想可以告诉你了。
我师尊是一位音修,因为未能生前未能收到心仪的弟子,怕自己一身功法失传,所以将自身神魂炼化,成了一种游离于轮回之外的半仙。
他以魂魄的形式附身于他人身躯之上,看着他人成长,再适时传授功法,就这样遇见了我师姐,后来也一直在师姐身上,直到几年前,他居然找到了我。
师尊当时受了惊吓,浑浑噩噩想不起来在哪遇见了什么,只说有一团黑气勾缠住他和师姐的魂魄,师姐为了救他,被吞噬了。”
晏星河攥紧手:“因此刚刚我看到师姐,明明身体和气息都是同一个人,但还是有鸣音存在,神色也不是一个人了。我猜想,那团黑气占据了师姐的身体,控制了师姐。”
风澈想起晏星河与黑气同归于尽时,身后那道金色的虚影,应该就是他的师尊了。所以按照正常的命途轨迹,晏星河也会意识到晏星染不是本人,但他还是在第二日被引到了封印里,发生了意外,晏星染的肉身才变成了一捧骨灰。
身边的姜临暗暗给他传音:“姬水月借助戾气占据他人身躯,听晏星河描述,那黑气和戾气的模样真的很像,没准真有什么联系。”
风澈点头:“曾经姬水月研究“渡世之咒”时,就用烨城做过试验点。依照她的性格,这次“夺舍”夏鸿鹏用的手段,确实可能是在烨城试验过,确保万无一失之后,才敢用在自己身上的。”
风澈表情有些沉重,时隔近三百年,姬水月还不打算放过烨城么?她到底和烨城有什么恩怨?
姜临整理了一下他和风澈的猜测,捋清了来龙去脉:“首先,可能姬水月用这里做试验,让黑气占据了别人的身体,然后有更多的黑气意识到可以用这种办法夺取他人的肉身,所以想要诱导他人进入封印中。
但起初他们做得也隐蔽,规模也不大,直到晏星染误入了此地,被夺舍,因为她蛊惑人心的箫声,被引进去的人越来越多,渐渐成了气候,甚至不满足于夺舍烨城的居民。
他们将生死人肉白骨的草药传得神乎其神,很多人慕名而来,等到了烨城,在夜半受到箫声蛊惑,然后再走入封印,最终被夺舍。
而他们夺舍之后,不会离开烨城,而是在此处生活,因此烨城的人越来越多。”
风澈:“所以我们入城之后察觉到的窥伺感,都来自这些被夺舍的人,眼下想要一网打尽,只要晚上再顺着箫声进到封印里,将所有黑气消除,再把那些已经夺舍的家伙揪出来便好了。”
回到客栈,几个修士从门口走出来,风澈认出是昨天和他们一起进客栈订房间的那几个,侧眸看了一眼晏星河。
晏星河会意,传音道:“有鸣音了。”
风澈表情有些沉重。不知道全城剩了多少没有被夺舍的人,所幸今晚就要将夺舍之事处理了。
晏星河看向姜临:“昨晚我已经被控制住一次了,今夜他们为了引更多的人随着箫声走,肯定会加大力度,因此我很难清醒。如今有你们可以依仗,希望你们及时叫醒我。”
“自然。”姜临一边微笑着,一边暗暗给风澈传音:“今晚敲晕他。”
风澈听见他阴恻恻的语气,憋不住想笑:“放心,我拿空间界封住他,死活不能让他被引到封印里。”
传音的灵力在空气中传递引起波动,晏星河耳尖动了动,静默了一会儿,开口笑道:“风兄,你会在今晚帮我把师姐救出来的,对吧?”
风澈点点头:“自然,满城我都会救。”
晏星河垂下眸:“那就好啊……”
他温和的眉眼弯了弯,说了句“全听你们安排,我就不打扰了”,就回了自己的屋里。
风澈也没多想,进了房间关上门,继续和姜临传音:“关于晏星河说的,邀我们入局的人,你觉得姬水月可能性大么?”
姜临摇摇头:“不大,就像你说的,烨城是她的试验点,她的咒法几乎都是在这里得到完善的,没道理让我们来参观她的成果,除非她又研究出了新的……可她在夏鸿鹏死后那日刚刚进轮回,就算转生后再去夺舍,至少也需要缓冲时间。”
风澈:“季知秋可能性倒是很大,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吧,虽然他一直称自己是伊烨,可我还是觉得,他只是占了别人的名字而已,伊烨和他可没有半点相似之处。何况他既然帮姬水月做事,明明姬水月恨不得让我永远魂飞魄散,他没道理还要拿‘尘念’复活我。”
姜临低着头,心漏掉了半拍,想到季知秋曾经和他说过的“死而复生都需要代价”,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就是对你有所图谋,我不会让他得逞。”
风澈凑上去吻了吻他,以表示安慰,然后从袖中翻出几枚铜钱,重新算了算往生花的方位,依旧只是含混不清的时机未到。
他将铜钱揣回怀里,靠着姜临,恹恹地想:生死人肉白骨的草药,到底是不是往生花呢?是为了吸引旁人来烨城夺舍,还是为了其他呢?
晏星河回到屋里捡起地上的琴布,从储物袋取出一块崭新的,轻轻擦拭过床榻上的木琴,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他腾出手来,凝视着虚空中的一点,听了半天,点点头:
“姜家有斩断一切的剑法,若他真是你说的姜家少主,可以斩断师姐体内的黑气,的确比一个音修束手无策要强得多。
但他们似乎不打算让我跟着他们行动……毕竟非亲非故,我不完全信他们,他们自然不会多信我一分。”
“我信谁?我只信我自己。若不亲眼看见师姐回来,我寝食难安。即使,真是你说的最差的结果,我也必亲手让仇人付出代价。”
“这次我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已经把宗门一切都安排好了,至少在二百年内不会出错,这二百年也足够师弟成长,我很放心。”
他笑了一声,对脑海中师尊的怒骂不置可否:“别骂了别骂了,说正经的,昨晚那人说这两人坑杀全城也会面不改色……我虽然不信他的一面之词,不过我不敢赌。
今夜我会瞒天过海,趁他们被引走,先将全城夺舍之人都揪出来放进储物袋,再把剩余的人保护起来。最后我去找他们……救师姐。”
“我如果真有什么意外,我会先斩断和你的联系,你去找师弟,让他上报裁院,过来取储物袋救人。”
“师尊,最后关头,最大的损失只能是我死,你们谁都不会有事。”
晏星河听着脑海里的声音,红了眼眶,缓了好久,才低声道:“我知道,我也会尽可能活下来。”
四下静寂无声,风澈和姜临乘着月色进入晏星河屋内。
他俩贴着隐身符,又有风澈法阵加持,以至于闪身进来时,晏星河在榻上打坐,一动也没动,似乎无知无觉。
姜临上前直截了当将晏星河敲晕,风澈再将空间界围了一圈,确保以晏星河的修为无法跑出去,且足以屏蔽外界窥探后,才放心开启短距离的“缩地成寸”。
不知为何,风澈抬指的瞬间,听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琴声。
下一刻,箫声已响,风澈和姜临立刻闪回屋,装作被操控的模样,踉踉跄跄地去开门。
他刚一打开门,就看见“晏星染”站在门口。
她冷淡至极地瞥了二人一眼,抬脚踹开晏星河的房门,面对空无一物的屋内,疑惑地看了一会儿,然后重新举起箫管。
箫声一转,她似乎决定暂时不管晏星河了,开始在前方领路,风澈忍着头疼,顺着她的脚步一步一步跟着走。
所幸“晏星染”走得很快,风澈靠着“何夕”顶到了最后,一路到了城主府。
朱红色的大门被打开的刹那,风澈感受到一阵猛烈干燥的罡风。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风沙,短暂地迷了风澈的眼。
他再一眨眼,面前的景致,只能用奇诡来形容。
整个世界倒转颠覆,苍穹上是破碎的废墟和布满干涸的血迹沙土,地表是广袤无垠的星空,蓝紫色的星云旋转运动,无数颗璀璨的星辰缀在其中,闪烁着光怪陆离的色泽。
“晏星染”踏进其中,风澈他们紧随其上,里面的世界才彻底回归了正常。
踩在土地上,风澈再次看到那扇朱红色门扉之外,只觉得外界才是倒转过来的那个。
地表上,一个紫黑两色缭绕的大门缓缓浮现,与其说是大门,不如说它只有门框,三边皆由古字叠成,咒法交织,复杂晦涩,虚空中央有一口漩涡,正隐隐地透着戾气的血腥气味。
满天飘荡的凶厉黑气像是嗅到了腥味的猫,蜂拥而至,笼罩而来,耳边满是尖锐的哭喊声:
“这次该我了!”
“我要出去!”
风澈装作被控制的模样,一步一步走向那道门,“晏星染”在他身后,似乎嫌他走得太慢,抬起脚就要踹在风澈的腰上。
风澈回身的同时,看见一道寒光闪过,锋锐的剑刃竖劈下来,“晏星染”被震得紧急后撤。
她惊慌失措地检查清楚自己有没有受伤,然后才拿起箫管指着姜临:“你敢!伤了我这肉身,你就拿你自己的偿还吧!”
四周黑气齐齐一静,然后开始七嘴八舌起来:“这俩怎么还没等进门就醒了?”
“修为还挺高的,可惜得罪了彪哥。”
“这小子完了,抢旁边那个吧,长得还挺好看的。”
旁边的黑气凑过来,围着风澈打转,高声喊道:“彪哥!吹个箫,让这小子进门啊!”
“晏星染”眉眼透出狠厉,骂道:“彪哥什么?彪哥死了,叫染姐,懂不懂?”
风澈可不管面前的是“彪哥”还是“染姐”,抬指空间界的条索呼啸而出,绞向“晏星染”,周遭黑气沸腾起来,尖叫着喊:“快快快,控制住他!”
它们的话音刚落,一堆黑气咋咋呼呼地朝风澈俯冲过来,风澈反手拽下发顶的“尘念”,血红色的绳索暴涨而出,他长发披散而下,神魂气息波动间,黑气齐齐一顿。
随后炸开了锅。
“这是”
“这是??”
“这是???”
尖锐的哭喊声响起,风澈法阵在空中并未停滞,朝着四散而逃的黑气笼罩而去。
“这可是‘尘念’啊,不是只有风澈可以……为何他可以驱使?”
“那就是风澈!!!”
“他把我们困在此处三百载,终于回来受死了么?”
“风澈!风澈!!风澈!!!杀了他!!!和我们一起困在这里!!!”
他们仿佛变成了真人的模样,纵然喊着恨极的狠话,却一个个瑟缩得远远的,死死盯着风澈手里的法阵,像是怕到了极致。
“什么把你们困在这里?”风澈从他们疯疯癫癫的话语中,隐隐抓到了一个词:“什么三百载?”
“你忘了???”
“你怎么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