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卦当真—— by册神不是吹 CP
册神不是吹  发于:2024年04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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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掀了桌子,直接翻脸走人,楚家被骂贱婢执政顿时也怒气冲冲,各家的围剿任务泡汤,不欢而散了。”
姜临打量了一下楚无忧毫不掩饰厌恶的脸色:“楚无忧此人极其尊重其母,此生最受不了其母受辱。自然连带着整个夏家都要嫌弃进去。”
二人正说着,风家的飞舟来了。
虽说风家当年被屠门,但根基不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风家的飞舟依旧气派得很,阵图镌刻的云纹包绕着灵石,银色的空间界星图印在飞舟底,风家飞舟以跃迁为主要飞行模式,便是由这空间界星图起的作用。
飞舟停下运转,领队之人足下青色的风盘卷起,他施施然踩着它飞跃而下。
那人红衣黑纱,金线滚边,连马尾上系的红线银铃都和“尘念”“何夕”极为相似,若不是本尊在这儿,风澈几乎以为他遇见了自己的翻版。
那人露出脸来,风澈才认出此人是谁。
风家虽世代单传,除了风澈这一脉从未出现旁支,但风家客卿长老弟子众多,此人祖上追随风家家主度过危机,因此赐姓为风姓,一直为风家亲信。
此人名唤风澜,小时候跟在风澈身后东跑西颠,被风澈亲手收编,属于风澈的初代小弟之一。
风澈少时与他关系极好,不过后来风澈叛出风家,失去了风澜的消息,后来风家屠门,风澜就是再盲目崇拜风澈,那时也应该心灰意冷,彻底与风澈决裂了。
说起来,当时风澜没搞个什么誓死效忠的蠢动作,风澈已经非常满意了,也是他当年当机立断领着众多弟子撤离风家,留住了风家的根基。
因此,风澈还要感谢他没让风家彻底毁在自己手里,替自己守住了风家。
只是他唯一诧异的一点是,这人最近怎么和自己一个品味了?
前面的楚无忧见到风澜下来,一甩袖,干脆不看了。
风澈隐秘地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揪了一下姜临的衣袖,询问似的看了看他。
姜临朝他摇摇头,薄唇吐出几个字来:“东施效颦。”
这又是他不理解的地方了。
风澈挑眉,心里难免生出了好奇。他不再的这几年发生了太多故事,他一副求知若渴的表情,揪住姜临,凑过来让他说个清楚:“怎么了?”
姜临斟酌片刻,才缓缓传音道:“风家如今分两派。一派是你哥风瑾一派,虽贵为风家嫡子,但当年受伤,修为留在空间界一层止步不前,已经多年不曾出手了,因此追随者流失得厉害。
另一派,便是以风澜为首。
他如今虽也是空间界一层,但比风瑾明显更有进步空间,再加上他处事狠辣果决,率领风家从萧条变得逐渐景气起来,风家众弟子无不尊重他,只是最近,他不臣之心渐起,风瑾,有些压不住了。”
风澈袖子里的手狠狠握紧,缓了半天才吐出一口气来:“风瑾如何,与我无关了。”
姜临怔怔地看着他的眼睛,风澈对上那双幽黑深沉的眸子,无端地萌生一种狼狈的心虚感,他强撑着瞪了回去。
姜临闭上眼,无奈地别过头:“风澈,你不必在我面前也去掩饰自己。”
风澈提了半天气,也没把心中所想说出口,慌乱中只问了句:“那他有病么?照着我穿衣服?”
姜临叹了口气:“他认为只有你才能接管风家,此刻他不过是代为行政,故而我说,东施效颦。”
风澈听了这话,一下子懵了。
风澜早应该恨他入骨,不如这么说,凡是风家子弟,无论是否经历过屠门那日,对着他血淋淋不加掩饰的罪证,都要向着他早就魂飞魄散的神魂尸骨唾骂一句“畜牲”。
风澜怕是疯了,才会把风家的千古罪人奉若神明。
他觉得此事荒诞至极,说出去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三岁稚童都不会信的。
他脱口而出:“他这话说出去,鬼才信他!”
姜临点点头:“是啊,现在风言风语渐起,说他演出一副忠心赤胆的模样,居然挑了个……”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措辞。
风澈自嘲一笑:“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疯子做主君。”
姜临手间的力道收紧了,目光沉沉,风澈突然没了自嘲的心思,收回了咧出去的嘴角。
他平静下来,遥遥地看了一眼风澜。此人感官极其敏锐,风澈没看一会儿他就回过头巡视一圈,神情颇为阴沉。
风澈整张脸冷了下来。
就算他于风家有浴火再造的恩情,也不该拿着离经叛道罪无可恕的逆子的名头威胁真正的家主,去满足自己权欲的恶念。
他千错万错,风澈都能容忍,唯有去动风瑾,风澈不可能忍。
风瑾已经被他害了一次又一次,这么多年,究竟又为风家承担了多少?
风澈茶色的眼眸中幽蓝一闪而没,他攥紧拳头,眉头紧皱:“六个月,最多六个月解决此间事,我要回风家。”
他平日里,茶色的眸子总是或温柔缱绻,或冷淡桀骜,注入幽蓝时便只剩下了疏离冷寂,甚至带着本应属于他的压迫感:
“风澜,不能反。”

第38章 一角未来
那一抹幽蓝如彗星划过夜空,以光速浸透了瞳孔,大海一般的静谧沉浸在他眼底。
风澈面前的现实世界开始淡化消失,人和事物向前行进,时间之轴飞速向未来迁跃,一直推行到六个月后。
风澈重启了异眼,以风澜为媒介,窥见了一角未来。
漫天硝烟战火,风家的小桥流水此刻血流成河,漫山遍野的花草树木被血迹覆盖,像是在江南燃起一场熊熊烈火。
然而,也真的燃起了大火。
时间推移,从一开始两派弟子之间的阵图拼杀到赤手空拳以肉相搏,最后风澜入场,空间界二重的实力毁天灭地,终止了一切相争。
战场分割成两块,一边是无尽火海炼狱,半空中的劫焰滚成火球流星,狠狠砸下,燃尽一切企图反抗之人;一边是电闪雷鸣,苍穹之上的雷电蜿蜒而下,雷鞭狂舞,碾碎生灵,使其化作飞灰。
风澜缓缓向风家大殿走去,身后烈焰焚烧雷印狂舞,将他的表情映照得狰狞恐怖。
他抬起手,灵力狂泄而出,“镜像虚空”的层层多维立体空间拼接组合,形成一盏巨大的空间牢笼,径直锁向大殿上那个端坐在家主之位上的人。
座位上的人一动不动。
他与风澈极其相似的眉眼平静空洞,透着寡淡疏离,甚至没有采取任何反抗镜像虚空笼罩下来的措施,只是任由风澜这样锁下来。
身为家主,风瑾不可能不知道镜像虚空只有在未拘束住人时才能有逃脱的可能。
他无动于衷的样子,分明是在等死。
风澈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殿外一片惨绝人寰的人间炼狱。
风家已经彻底沦陷在一片废墟之中。
同为风家修士,却向同门发难,刀剑相向如同仇敌。
风瑾身为风家家主,未能阻止两派相争,亦未能保住支持他的风家弟子,以他的性子,怕是不愿苟活下去了。
风澜的身影刹那出现在镜像虚空中,他一身红衣,黑纱猎猎,死死揪住风瑾的衣领,拼命摇动他的身体,张开嘴艰难地问:“你说不说?”
风瑾神色淡淡,看着他癫狂的眼,轻轻将眼神转到一边,不去理会他。
他受了伤,身体懦弱,如今落在风澜手里,连半点反抗的余力都没有。
然而他始终保持着清冷疏离的模样,像是死亡于他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连眼前掌握生杀大权的风澜,也只是个跳梁小丑。
风澜像是被他的表情激怒,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风瑾的身躯似乎过分细软,掐上去几乎让他弓成了虾,连白皙的脖颈上暴起的青筋血管都写着病弱。
风澜继续歇斯底里地咆哮:“你杀了他,对吗?”
风瑾嗤笑一声,艰难地扒上他的手,茶色的眸子流露着讥讽与嘲弄,他勉强给自己透出一口气,却没有回答风澜偏执的问题,而是眯起眼睛,一字一顿,缓缓地说:“你、不、过、是、风、澈、的、狗……”
风澜怒不可遏,死死加重手上的力道,“咔嚓”一声,风瑾软软地倒了下去。
他掐碎了风瑾的脖子。
一时间,风澈的视野里密布着血迹,猩红的色彩笼罩下来,他只觉得要窒息。
风瑾躺在那里,以一种近乎扭曲的死亡姿势,脸颊红紫,眼皮外翻,眼白隐隐突出,和自己记忆中的哥哥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风澈视野里的猩红越来越重,他强撑着移开视线,平复自己的心绪。
风澜面无表情,一脚踏出,包含着离字灵力的阵图在风瑾的尸骨上明灭,触碰的刹那便将之燃成了飞灰。
他自怀中取出一块灵牌,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用袖子反复擦了擦风瑾刚刚坐过的位子,连用了几个坎字清洁术后,才稳稳当当地将灵牌放下。
接着,他退下殿阶,跪于殿下。
他跪下的同时,身后万千风家子弟也跟着跪下。
漫天的血雨腥风,遍地的风家尸骸,万人对着大殿之上的灵牌齐齐跪下,近乎疯魔。
风澜像是把多年的郁结全部散了出来,他仰天长笑,沙哑的嗓音透着血腥杀戮之气,冲天的煞气像极了走火入魔,快活的样子近乎癫狂。
“恭迎道子登位!”
风越来越大,山雨欲来,跪了满地的风家子弟丝毫没有归去避雨的意思,像是举行某场狂热的宗教仪式,所有人都露出了心甘情愿献出生命的疯狂。
“恭迎,道子登位!”风家子弟齐声高呼,声音直冲云霄,缭绕在风澈的耳膜。
“咔——嚓——”
一声巨响,惊雷已至,紫电涌动,瓢泼大雨倾泻而下,风澜在大雨中仰头,任由雨水肆意流淌,他畅快地闭上眼睛,对着灵牌双手向前交叠,躬身狠狠叩首。
身后众人亦是跟着齐齐叩首。
他们磕得极其用力,额头碰在石板上绽放出新鲜的血花,他们却浑然不觉,只是执拗地一遍又一遍磕头。
“砰——砰——砰——”
一声接一声的磕头声交织着雨声,风澜埋首,对着地面低语,沙哑的声音在雨中响起,像极了索命的厉鬼。
“家主,风澜完成了您的遗愿……”
风澜抬起头,挺直腰杆,大喝出声,胸腔都和声带一起共鸣,歇斯底里的嗓音似在泣血:“从今日起,道子为家主,我,风澜代为执政!”
他从地上起身,小心将灵牌举起,转身对着身后的众修士展示灵牌,其上明明晃晃的“风氏道子风澈之灵位”在风澈面前一晃而过。
风澈神智恍惚了一会儿,就听见风家修士震天动地的齐喝:“恭迎家主,恭迎代家主!”
风澈从未来之景脱离出来,面沉如水。
那一角未来太过荒诞,完完全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风澜他,恐怕不是想借自己之名为借口登位家主。
他窥见的未来做不了假,风澜眼中实实在在的疯狂与崇敬和他麾下的风家子弟的状态,无不彰显着他们视自己为信仰。
风澜,他是真心实意地在送自己登上家主之位,即使他已经魂飞魄散,即使再次让风家血流成河,即使亲手杀了昔日家主的亲生儿子也在所不惜。
风澈一边想着风澜是疯了,宁可立他的灵牌为家主,都不想让风瑾活着;一边回忆风澜杀风瑾前歇斯底里的逼问,和风瑾与他之间明显的仇恨……
他的心像是被一团乱麻纠缠住了,巨大的迷雾笼罩在前方等着他,他恨不得立刻飞回风家。
他一想到风瑾倒在血泊之中的场景,被人践踏在脚下,就觉得要发疯。
当年他没能救风瑾,反倒害了他,如今风瑾有难,他不得不救。
那是,他的亲哥哥啊,如今这世上,他最后一个亲人了。
姜临替他挡住窥探的异眼,意识到身后之人情绪的起伏,回身攥住了他微微颤抖的手。
姜临抬起头,深黑的瞳孔泛起一层粼粼的碎金,坚定而又诚恳地与风澈对视,一眼便看进了他的心里。
风澈从无尽的暴虐中缓缓清醒,听见姜临轻轻地说:“我陪你。”
那一瞬间,风澈原本来自胸腔无可发泄的暴虐情绪消失得无影无踪。
以前,他孑然一身。
这次,似乎和以前不同了。
因为风家分为两派,风瑾一派已经不再去学堂读书,只剩下风澜这一脉每年送弟子过来,再加上风家本来弟子不多,这次飞舟上下来的,不过三十几人。
比其他三家整整少了一半的数目。
风家服饰取意烟雨江南,青色写意,翠竹兰花镌刻衣角,银芒星图绘制其上。
翠竹兰花乃君子标志,风家要求谨遵家训,恪守门规,以此隐喻来规劝门人。
空间界,一向是风家人的毕生追求,故而将其标志阵纹绣于衣衫,便有警戒风家子弟用心修行之意。
风家众人纷纷走下飞舟,高年级各自从大门上为返校的学生打开的小门进入学堂,只剩下低年级的四个孩子和众人面面相觑。
风澜将他们列好队伍,朝各家点了点头,便站在队前了。
学堂内的禁制响动,轮轴滚动的声音响起,大门轰然打开。
一位须发尽白的老者从中走出。
虽说须发尽白,但他面容却似弱冠之年,一身沉淀着书卷笔墨之气,给人留下一种博闻强识的印象。
他朝着各个家族领队拱手致意,疏朗温和的声音悠悠响起:“如此,学生交予学堂,诸位道友,可自行离去了。”
柳城紧张地看了看他带了一路的小萝卜头们,就近摸了摸两个小孩儿的头,嘱咐道:“你们是我姜家子弟,在学堂需得恪守学堂规矩,听夫子先生的话,不可调皮捣蛋。”
他蹲下,示意孩子们围过来,一堆毛茸茸的小脑袋凑过来,他万般怜爱地看着一张张小脸,语气却严肃起来:“记住,你们是姜家子弟,不可欺负他人,但,”他扫过紧张兮兮的孩子们,顺手还捋了一把面前孩子乱糟糟的前襟:“若是有人敢欺负你们,先上报先生,姜家自会为你们撑腰。”
柳城嘱咐完了,一步三回头地向飞舟走去,见了飞舟上的领队长老后,飞舟便启动了。
除了楚无忧,各家领队告别后,四家飞舟纷纷启动,孩子们站在原地目送飞舟远去,有些孩子受不了甚至还哭了出来。
这一哭,就直接把一堆小萝卜头的情绪都给勾了出来。
虽说修真界长大的孩子早熟,但说到底还是孩童,心智不够成熟,看着熟悉的师长远去,把自己留在陌生的空间,多少都有些情绪崩溃。
很快身边一堆小孩儿都哭了起来。
哭声震天,姜临心知先生刻意让师长当面离去便是为了观察新生,他怕露出破绽,甚至还苦兮兮地挤出两颗眼泪,却见风澈动也不动地站在那儿,看着远去的飞舟,茶色的瞳孔中散发着的悲伤却不像是伪装。
他像是回忆起了什么。
风澈刚上学那日,是风行舟亲自送过来的。
他长得慢,比同龄人甚至还要矮一些,那时只堪堪到风行舟的腰。
风行舟一路好说歹说,好不容易给他劝到学堂门口,到了门口他又不想进去了。
风行舟以可以交到好朋友为由诱惑他进去。
风澈在风家一贯以嚣张跋扈著称,在风家呼风唤雨,但他觉得自己收的小弟之所以对他谄媚、献殷勤、百依百顺,无非是因为他的身份地位。
小时候的风澈有自己的梦想,他想靠自己的实力收下对自己忠心不二的小弟。
于是小风澈直接把风行舟说的可以交到好多好朋友自动过滤成可以收一堆小弟,欣然同意进去学个几天。
风行舟临走前,蹲下身摸着他的头。
他和他的父亲很像,风家一脉相承的茶色瞳仁,对视起来如同照镜子一般。
那双几乎与他别无二致的眸子看着他,里面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风行舟揪了一下他的鼻子,笑着说:“小子,跟你说,进了学校要听先生的话,不要调皮捣蛋,不要随便欺负别人。”
小风澈点头点得像小鸡啄米。
风行舟紧了紧他扭来扭去有些松动的腰带,茶色的瞳孔暗下来,带上了上位者强烈的压迫感:“如果有人欺负你,先打回去,再告诉先生,风家会给你撑腰。”
他伸出手和小风澈击了个掌,心照不宣异口同声:“打坏了你爹(我爹)赔!”
风行舟笑着,随手撸了一把他毛茸茸的后脑勺,站了起来:“好小子!”
他朝着风澈挥手,脚下风盘青色的阵盘纹路浮现,刹那间就消失在风澈的视野里。
“小孩儿,你想什么呢?”
一道温和的声音在身后传来,风澈一下从回忆回归现实,转头看向在他身边站了许久的先生。
这位先生姓许名一诺,原本是个以书入道的散修,后来创办学堂,集天下书籍于一处,收纳学子,只传授知识经验却不教修炼功法,因其德高望重受四大家族爱戴,故而学堂扩建,开始正式收纳五湖四海的学子。
相传这位先生活了六千载岁月,已经修到了人族修为最高峰——大成期巅峰。
风澈对“发顶的蝴蝶结法器可以屏蔽先生的神识”,以及“他一定不能认出我就是当年那个上房揭瓦的小子”这两件事非常自信。
他转过身,怯生生地瞧了一眼许一诺,小声说:“在想我爹。”
许一诺好奇地问:“说说看,怎么想到他了呢?”
风澈委屈地缩成一团,耷拉着脑袋:“就想他了呗。”
先生朗声一笑:“好啦,孩子们,别哭了,告别亲人有什么好哭的呢?等会儿还有入学考试呢,这才值得哭呀。”
全场哭声一顿,随后出现了诡异的停顿后,孩子们哭得更大声了。
许一诺乐呵呵地追加:“不及格的要打屁股哦!”
风澈:“……”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一大堆哭唧唧的小萝卜头就这么被许先生袖袍一卷,直接扔进了学堂里。
小萝卜头们眼泪还没擦干,扑通扑通落下来,一脸懵逼地盯着学堂内的大片空地,空落落地就站了三个人。
不知道许先生是不是故意的,反正人家孩子都是双脚着地,轻轻柔柔地落下来。风澈卷在袖袍最边角,落下的时候许先生收回去的袖子边绊了一下他的脚。
他一个趔趄,慌忙想拉住一旁的姜临,谁知人缩水了胳膊不够长,超出预估范围一手抓空。
姜临悬在半空的手臂被扒拉一下就这么尴尬地摆在那里。
风澈一屁股坐在地上,更像球了。
风澈:“……”
姜临把人捞起来,贴心地拍拍他身上的灰,然后借着一边小孩儿的衣摆,随意地擦了擦手。
风澈顾着一屁墩之仇,反倒忽略了姜临一肚子坏水干的狗事儿。
他忿忿不平,马上就要发作,非回头瞪一眼那该死的白狐狸才罢休。
他狠狠扭过头去,险些就闪到了娇贵的脖颈,只见学堂厚重的朱红色大门“咣当”一声关上,严丝合缝到连只蚂蚁都跑不出去,里面顿时与世隔绝,成了另一个天地。
风澈与站在门口的许先生对视了一眼。
许一诺浅色的眸子犹如冰晶,闪动着无机质的光芒,风澈被看了一眼,仿佛立刻被看穿所思所想,危机感从头顶窜到脚尖,他吓得瞪也没敢瞪,把一肚子气憋了回去。
这大爷惹不起,惹不起。
他僵了一下,袖子下的爪子偷偷向后探过去,在空气中小幅度地舞动,乱抓一气。
姜临垂眼看见了那只晃来晃去的小胖手。
摇摇摆摆的五根手指头像刚长出来的胡萝卜,扭来扭去,分明是在寻求帮助。
他抿嘴笑了一下,悄咪咪地把袖子提起来一角,放在风澈手边钓鱼。
小胖爪果然上钩,摸到后就连忙揪住姜临的袖子,飞快窜到姜临身后。
他一点也不老实,探头探脑瞅了瞅还在观察这边的许先生,飞速与之错开视线,挪着步子绕了姜临半圈,转到了另一边。
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观察环境。
姜临:“……”
太假了。
风澈心里叽里呱啦骂了一会儿“白狐狸狗比依旧,就喜欢欺负老实人”之类的话,感觉舒服多了才正式打量起来学堂的模样。
学堂的格局几乎没有变,依旧是当年那副模样。
巨大的空地边缘是上课用的教学楼五座,错落有致排列开来。教学楼两边是亭台水榭,远处甚至还有一个湖泊,垂柳绕湖,游鱼欢腾,清晨的雾气已经散了,太阳光映在湖面,波光粼粼,颇有意境。
学堂内部常年四季如春气候温和,教学楼后还有一大片草药园供学生辨识草药炼制丹药。
后山一座孤山巍峨耸立,直插云霄,山上山下一大片郁郁葱葱的密林,围着孤山裹住了大半个学堂,占地面积甚广。鸟兽盘旋,走兽遍地,但到底是人工驯养,大多性格温良,不与人交恶。
湖面垂柳飞燕,是为春;密林百草丰茂,是为夏;百草园硕果累累,是为秋;山顶积血皑皑,是为冬。
足以看出风行舟当年亲手布下的“四季轮换阵”调动整个学堂的季节,至今运转良好。
风澈心里偷偷乐了一下,亲爹的手笔今日看来也技艺精湛嘛。
这学堂布置这么多年都没变多少,没添砖也没加瓦。
风澈瘪了瘪嘴,恬不知耻地想,这几届学生不行啊,再没有人像他爹一样财大气粗,随随便便捐楼了。
风澈瞅了一圈,才正式看向场地中央那位先生。
并非他多么引人注目,只是因为他第一个朝着他们走过来了。
来者正是当年教他草药学的那位。
这老头姓赵名承文,看上去五十有余,满头白发,偏生胡子和眉毛黝黑茂密,看上去颇为滑稽。
他一身青衣,草木的清香之气随着走动丝丝缕缕飘来,明明是心旷神怡的味道,风澈却高兴不起来。
这赵承文,平日里什么杂事都要插上一脚,最好管东管西。事无巨细,大到风澈打架斗殴,小到风澈上课睡觉,都要说个几句。
然而他这人,操心的命却没便于操心的性格,脾气是出了名的大。虽说当年以文入道,但他丝毫没有秀才文人的高雅之气,反而把刻板教条写在了脸上,没事就爱吹胡子瞪眼。
平日里风澈调皮捣蛋属他骂得最凶。
风澈和他打了一个照面,年少那股心虚的劲儿又涌上来了,只觉得面皮发紧,下意识地抬起小手就挡住了脸。
他借着手下的阴影翻了个白眼,和姜临抱怨:“我靠啊,怎么还是这黑白煞鬼?流年不利啊……”
姜临看着他愁得揪成一团的小鼻子,手痒了痒,在袖子里磨蹭半天,到底是没有伸出手捏一把。
他克制住手上的痒意,淡定地咳嗽一声,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他和卫先生一起教一届多少年了,你早该做好准备的。”
风澈白眼翻得更勤了,语气中也带上了哀怨:“一个卫老头,再加一个黑白煞鬼,我这重回个学生时代,还能不能过下去了……”
“啪——”
一声脆响,风澈手背一痛,豁地放下手,左手就去捂右手手背,同时扬起小圆脸,大大的眼睛怒目圆睁,看向不知死活过来抽他的那个人。
他一边揉着,一边瞪了一会儿,发现是赵老头过来揍的他。
老赵头阴沉沉的目光落在他不服管教的表情上,略有些佝偻的身躯对七岁的孩童来说还是太高了些,身影笼罩下来,带来的压迫感足以给一个七岁小孩吓哭了。
“你抬个手在那和人家说什么呢?”
威严冷厉的声音像是密不透风的网,稍有一点小心思都无可遁逃,直接给风澈牢牢扣上了罪名。
若是寻常孩童,被赵承文这么一抽再一呵斥,早吓得哭唧唧找妈妈了。
但风澈毕竟不是一般的七岁小孩,他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摧残,早深谙先生们的手段,怎么能被这种赵承文多年沿用的老套路吓到。
他甚至还有闲心在心里暗骂,怎么每次众人乱烘烘吵成一团,赵承文都是拿他开刀杀鸡儆猴?
他想着,先生这种生物,不能惯着,须得让他知道自己不好惹。
眼前的小孩儿像是受到惊吓一般,捂住被戒尺抽红的手,揉着揉着,像是觉得越来越疼,眼眶红了一大圈,泪水在眼里打转,憋了半天,说出一句:“说……为什么你的胡子是黑色的,头发却是白色的,这也……”
赵承文隐隐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甚至引起了一些不好的记忆。
他想止住眼前这个看似乖巧却古灵精怪的孩子继续嘟嘟囔囔,谁知他像是被踩到了尾巴,骤然抬高了嗓音。
“黑胡子白毛,这也太丑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风澈开怀大笑,嘴角咧开大大的弧度,秀气的眉毛都飞了起来,还抬手上举起哄,周围人受他感染,也跟着指着赵承文的黑胡子白毛笑了起来。
一旁的姜临揪了半天没揪动风澈,这会儿只能无奈扶额,完蛋,就知道他不会消停一会儿……
赵承文勃然大怒,拎起风澈的后领就扔到了台子上。
风澈还在笑,从捂着嘴到捧着腹,每一声魔性的“哈哈哈”都像是在赵承文的心理承受范围边界踩踏碾压,将他多年郁结的外表反复鞭尸。
他忍无可忍,一戒尺抽在了风澈屁股上。
风澈挨了这一下,心想这事儿可以伴随一整届,足以让老赵体会人世险恶不可随意拿人开刀。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估计老赵的忍耐力也到了极限,立马安静如鸡。
一声轻笑传来,男子声线很低,像是墨绳弹动,又似钝刀劈砍,带着零星的金属质感,却意外地抓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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