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临两手背过去按住躲在他身后手还不停乱动的风澈,沉声道:“别睡了,该启程了,就等你醒了。”
这一句极妙,要替风澈糊弄过去踢屁股的事实,还把等着风澈醒来的这一事,曲解成等姜思昱醒来。
姜思昱反应一会儿觉得不对,挠挠头,抬眼就发现周围的人都纷纷拔出灵剑准备出发了。
出于服从意识,他连忙也拔出了自己的剑。
姜家修士齐齐踏上灵剑,连姜临也抽出了“无渡”。
风澈咽了一下口水,艰难地问:“额,你们御剑啊?”
姜思昱刚挨了一脚,现在气还没消,见风澈尴尬,语气中透着一股幸灾乐祸:“欸?你咋整啊?”
风澈一拍脑门,他竟还以为姜临可以安排个飞舟或是传送法阵,到底是他天真了。
夏家修灵诀,可嵌入法器;楚家修符术,可制成灵符;风家修奇门,可构筑阵图;姜家修剑道,只能四处降妖除魔。这其中利润远远不及其他三家,因此姜家飞舟和大型传送阵图一般不会动用。
姜家修士表示,他们,一剑足矣。
说白了就是穷。
风澈左瞅瞅右瞅瞅:“我怎么办啊?”
他凌乱了一会儿,突然感觉有人叫他。
风澈抬眼看去,姜临站在剑尖,说了句:
“上来。”
他身后给风澈空了足够的位置,似乎一开始就打算让风澈与自己共乘一剑。
风澈心底千回百转,昔日少年时没少与姜临共乘一剑,虽然不是这把“无渡”,但也是姜临昔日的本命灵剑。
当年不知姜家可共乘一剑的身份要求,如今知道了,难免分析自己既非父母、也非妻儿,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他面露难色。
姜临见他不动,极其绅士地伸出手,修长的指尖被微凉的空气渲染了一层淡粉,连指甲都晶莹漂亮。
他真诚地看着风澈,颔首低眉。
“来啊。”
风澈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探出手放在他的掌心,顺势试着踩上“无渡”。
足尖轻点,“无渡”发出悦耳的嘤咛声,似乎极其欢迎他的到来。
随着姜临一声令下,众人纷纷升空,几道耀眼的流光就这样飞离了边城。
身后,边城上空。
苍茫的天幕里,一道道身影御着剑,沉默无声地目送一行人的远去。
他们神情凝重,复杂的情绪在人群中涌动,有期许,有无奈,有悲哀,有不舍。
更多的,却是对未来的迷茫。
风家如今满目萧然,不知何时能派出守城将士接替姜家驻守边城,下一次换届更是遥遥无期。
他们必须熬过这段没有助力的艰难的时期。
活着等到告老还乡的那天。
【作者有话说】
这章章名起的好吧,我真的很喜欢,哈哈哈哈哈
第26章 此剑无渡
风澈发现他刚一踏上剑身,在一旁御剑的姜思昱就开始尖叫:“卧槽!卧槽!卧槽!”
风澈翻了个白眼,骂道:“你疯了?”
姜思昱疯狂点头:“我可能疯了,我出现幻觉了,我看见我叔叔让你站在他的本命灵剑上。”
风澈觉得这孩子多少有点大病,站在本命灵剑上又不会少块肉,之前在边城外围因为这所谓的规矩他们差点死在那儿,如今又拿出来说事儿,姜临都不在乎呢。
还没等他开骂,身前的姜临开口了:“他没法御剑,自然需要人带他,我不带的话,你来么?”
姜思昱哭丧着脸:“叔叔,家规不是说唯父母妻儿……”
他像是被噎住了喉咙,突然没了后话。
看样子是被姜临用灵力堵住了声带。
他憋屈地扭来扭去,灵力堵在嗓子里卡得他眼泪都要下来了。
姜临甩了甩袖子:“家规那么多没见你条条遵守啊?就算是学堂的规矩,你也月月在犯啊?”
姜思昱的表情更悲愤了。
风澈无辜地眨眨眼,和姜思昱的眼神对视了半天,觉得他看自己像极了看一个妖妃——勾引皇上,挑衅忠臣,偏偏皇上不辨是非反过头来责问进谏忠臣,忠臣被下令处死时,妖妃站在皇上身后,偷偷露出了一双狡黠的眼。
可惜姜思昱不知道的是,风澈在心里又偷偷怼了他一句:“又不是第一次了,小孩子就知道大惊小怪。”
季知秋御剑过来,忍不住加了一句:“风兄,这次是少主好心带你,你下来之后万万不可说出去,不然少主怎么找道侣啊?”
风澈心想,虽然找道侣这事有待商榷,但是毕竟这孩子认同让姜临带他御剑,就是个明事理有分寸的。
他拍拍胸脯,决心不拂了对方面子,说了个漂亮的场面话:“包在我身上!放心!”
他话音未落,“无渡”就像脱了缰的野马,撒着欢拼命往前冲。
偏偏姜临这个常御剑的不觉得有多颠簸,完完全全是听之任之的意思。
风澈不由自主地扑棱了一下。
他晃了半天,靠本就平平无奇的平衡能力稳住身形,才堪堪站好,还没来得及擦汗,姜临这厮就将飞行高度一升再升,继而再猛地加速超过了所有人,领先在了队前。
风澈没调整过来的重心受惯性影响让他再次差点栽了下去。万米高空上落下去可不是开玩笑,像他这样不曾锻体的无疑就会变成一滩肉饼。
来不及破口大骂的风澈慌不择路地随手一抓,揪住姜临腰际的衣衫后,他顺势一把抱住了姜临的腰。
姜临感受到腰间的温热,浑身一僵,“无渡”不知不觉顿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转过头贴心地询问:“站不稳吗?需要我慢一点吗?”
风澈刚想发作的话憋了回去。
姜临的语气温温柔柔,无辜的样子看上去像是对刚刚风澈狼狈的模样毫不知情。
风澈仔细分辨了一会儿,终于确定:看样子不是故意的,而且他似乎也没什么报复自己的理由,他可能只是突然想领队而已。
风澈没撒手,继续环着姜临的腰,姜临常年练剑,腰身线条紧致硬朗,抱着手感出奇的不错,风色胚一时不舍得放开了。
他正暗爽,发觉姜临灼灼的目光还在盯着他,风澈心虚地把脸埋进姜临的背后,沉闷的声音顺着脊椎传到耳膜,带着一丝欲盖弥彰的紧张:“需要,需要哈。”
“无渡剑”的速度很快降了下来,以匀速向前飞行起来。
风澈这会儿不用担心小命,偷偷将头挪开,向下的视野刚好看见“无渡”的全貌。
“无渡”通体雪白,注入灵力后银亮如水,仿佛一块光华的玉石,漂亮得几乎不真实。
此时正是清晨,晨光穿破云层透过来,映着剑刃更添几分锐意无双。剑身四周围绕着一圈如梦如幻的浣纱般的剑意,风澈竟然看不透它。
他记得姜临之前的灵剑并不是这一把。
当年姜临未同他们参与毕业历练,反而回到姜家,入剑冢取剑。
那把剑不符合少年人追求的锋利精致,刃厚且钝,娴静沉稳,唯有在挥剑之时,方见其锐意。
那把剑在剑冢无人问津无数载,最后被姜临取出。
姜家也认为这是蠢材配废物,倒也由他去了,但姜临后却说,进了剑冢,便非那把剑不可。
可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姜临放弃了那把剑,选择了如今的“无渡”呢?
但不得不承认,“无渡”确实比当年的那把剑契合姜临,无论是心境还是剑意,都仿佛量身打造一般。
凡是曾有主之物,即使前人仙逝重入轮回,来世再接手,也会因为与当年心境际遇不同而无法完美契合。
然而“无渡”几乎与姜临像到了极致。看上去不像是前人在剑冢所留之物,反倒像是人为修铸的上品。
风澈不禁好奇起来,打算问问姜临找哪个大师铸的。
他的手在姜临腰间挠了挠,顺手摸到前面打算感受一下刚才没摸完全的腹肌。
此举成功引起姜临的注意,他一把握住风澈的手,修长的指节将风澈乱动的手完完全全地锁在了掌心。
此刻风澈修为不如他,在空中冷空气肆虐,偏偏风澈还没心思去拿灵力暖手。掌外传来温热的触感,风澈原本打算抽出来的手便任由他攥着。
姜临一边偷偷渡热气,一边回头看风澈:“怎么了?”
风澈指指“无渡”,茶色的眼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姜临,你这剑蛮别致的,哪里铸的?花多少钱?”
他不怀好意地拿肩膀拱了一下姜临,嘴唇玩味地上挑,幸灾乐祸的气息扑面而来:“是不是为了它几乎把老本掏空了?”
姜临莞尔一笑:“‘无渡’是我自己铸的。”
随着风澈的手逐渐回暖,姜临松开了他的手。
“与其说是铸的,不如说是磨的。”
姜临放下了袖子,藏在下面的手不自觉地摩挲着指尖。
他的神情有些悠远:“当年那把剑碎了,我再去剑冢,无意寻到一块磨剑石,经年累月的剑气滋养下竟让它产生了剑意,出奇地与我契合。”
他回头看向边城:“于是我在边城的头几年,每日拿先前的灵剑碎片磨砺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最终灵剑碎片全部磨成了粉末,而它铸成了剑身。”
风澈慢斯条理地“哦”了一声。
虽然他不是姜家人,不懂灵剑事,但多多少少看过许多杂七杂八的书籍,剑冢磨剑石的怪谈也见过不少。
但他知道,姜临说的不是实话。
“石者,磨剑锋之利也,”同时下面也要加上一句:“亦可集剑气之戾。”
若在剑冢经年累月浸染,任哪块石头都可积攒剑意不假,但剑冢大多数的剑都是染过血腥戾气的。
任你拿何种纯洁无暇的石头在剑冢走上一遭,拿出来经过锻造,也没有一块石不会变成充满杀伐血腥的杀器,甚至有些因为戾气过重会出现弑主的情况。
然而“无渡”剑身银亮雪白,浑身通透清冽,充满着纯和正气,虽锐意无匹但并不是杀伐过重的样子,甚至不动用剑诀时温和宁静,周身浣纱一般的剑意中蕴藏的气息,竟带着一丝让人忘却往事的幻梦感。
他知道,此剑来历绝不是姜临所说的那么简单。
既然姜临不想说,那他也不必咄咄逼人。
风澈虽然看得挺开,还是忍不住腹诽一句:姜临长本事了,知道瞒着他什么事儿了。
随即他装作完全信了的样子,开始转移话题:“哎?这样啊……那它为何叫‘无渡’?”
风澈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摸了回去,像个狗皮膏药一样粘在姜临的腰上,撕也撕不掉。
他问完后,明显感觉手下的腰肢僵硬了一瞬,但又很快松懈了下来。
风澈怀疑可能是刚才手欠碰到痒痒肉了。
姜临也就紧绷了一下,很快就放松下来,也任凭风澈动来动去,只是淡淡地说:“因为,风际无寻临雨来,澈水空渡江自开。”
风澈上学堂期间一概对舞文弄墨不感兴趣,更别提让他赏析个诗词意蕴了。
出于不能在昔日的小弟面前丢了面子,他尴尬而又不失礼貌地笑了一下,硬着头皮开始翻译刚才姜临说出来的诗:“你这是见无风猜想天气阴也不能下雨,于是要去渡江,偏偏下雨还涨水了,因而有感而发?在其中选了两个字就起名了?”
姜临点点头,笑道:“是啊,明明知道风消失了,偏不信邪要去渡江,遇见大雨倾盆只能狼狈地无功而返,像个傻子一样。”
他转过头,最后一句话飘进风里:“起名‘无渡’,是为了提醒自己吧。”
风澈这次也不知道怎么了,明明姜临和自己说的是一个意思,可他听着就莫名其妙地感伤起来,好像连那句诗都多了什么不可言说的意境,被诗词从来不及格的他体会了出来。
他想了半天没想出来到底是什么意境,觉得自己身心被鄙视的他忍不住嘟囔一句:“你可不就傻么。”
【作者有话说】
诗自己瞎写的,多担待,水平有限尽力了
姜家位于这片大陆的北面。
北面多山,巍峨的峰峦连绵起伏,高耸入云。碧云皑皑,飞鸟凌云,姜家就建在这片群山之中。
姜家建筑多是飞檐造型,回廊走势不拘一格,一旁飞湍瀑流自奇峰怪石上倾泻而下,正称了剑修的潇洒恣意。
姜家山门位于山脚下,外围有一座半环形的城池围绕,若想入山门,必先进城。
因山脚下环城多是受姜家庇护的百姓和发布悬赏任务的委托处,所以入城不得御剑。
姜临出示令牌后,领着众人踏入了城里。
风澈偷偷观察城中住民,他们见了领在前面的姜临,都像老鼠见了猫,缩着脖子避开众人的必经之路。
姜临和姜思昱他们像习以为常一样,稳稳地走着,不言不语,目不斜视,对他人的闪避一副司空见惯不足为奇的态度。
姜思昱忍不住嘟囔一句:“还是有我叔叔在比较好,不然走这一路离生吞活剥也差不多了。”
风澈无聊了一路,总想找人说说话,不小心听见他说的,忍不住好奇起来。
“为什么这么说啊?你们这环城有什么讲究?”
姜思昱这会儿要是没丢了吞贼魄,过城时估计脸上会露出惊恐的表情,如今只能剩下兴奋和激动:“环城聚集了各地的悬赏任务,过城之人要是不接任务就想过城是不可能的。除非……”
顺着他的手指方向,风澈看见了在前面走着的姜临的背影。
“除非和我叔叔一同入城,他在三十年间将环城以往积压的任务几乎做了个遍,以此换的自由出入环城而不受阻。因此环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虽说当年叔叔所行之事过于疯狂,但也赢来无数人的尊敬。
毕竟,那是千百年来无人达到的事情。我们这是沾了叔叔的光了。”
风澈心中暗叹:早就听闻姜家环城积压的任务难以完成,完成一个已经算上是为宗门做贡献了。像姜临这样的更是闻所未闻,难怪那些人眼神又是畏惧又是敬仰。
姜临就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接任务中,成就的剑骨大成么?
他一手环住季知秋的脖颈,一手搭在姜思昱肩膀上,吊儿郎当地问:“你们姜家有什么规矩啊?给我这个新来的说说。”
姜思昱一听规矩,登时翻了个白眼:“唉,别提别提,不该做的不做,该做的经过允许才能做……总而言之,别惹家主,别惹我爹,别惹我所有的叔叔和姑姑,嗯,差不多是这样。”
风澈表示你他妈和没说一样。
本来他对“姜家环境变得和谐”这件事也没抱什么期望。
姜家家主姜疏怀向来屁事多,他看不顺眼的人就一直想着法的罚,他生的那一堆儿女也颇有他的风范。想来姜临在姜家也不知道被欺负了多少次。
风澈又重新百无聊赖了起来。
他手搭在两人肩上,懒懒地走着,想到等会儿要见到姜疏怀那老匹夫,就感觉拳头硬了。
一旁的季知秋一跺脚,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拉住风澈。
自从风澈见过他之后,他从未露出过如此认真的表情,传音过来时,连语气都诚恳得让人无法生出怀疑的情绪来:“风兄,进了姜家,你要切记不要提一个人的名字。”
风澈一直觉得,他是个聪明且有些贪玩的孩子,此刻认真起来真有些不适应,让风澈也忍不住正色起来。
他唇畔玩世不恭的笑收敛起来,薄薄的唇抿成一线,带着一丝他自己隐隐有些预感的紧张:“谁的名字?”
季知秋掩住口型,像是怕被旁人听见一般,左顾右盼观察了一会儿,这才悄悄趴在他耳边轻轻地说:“风澈。”
这一声像是平地惊雷,直接在风澈脑中炸开,他不禁反思起来。
风澈记得他好像得罪姜家都算轻的了吧,莫非姜疏怀这老头这么多年还记挂着烨城坑杀修士的事?那烨城当初各路世家都有,凭什么他姜老儿这么记仇?
他皱皱眉头,姜疏怀不是个心忧宗门子弟的人,恨他一定另有原因,远远不止他想到的这些。
他心里所想面上却不显,不动声色地给姜思昱传音套话:“我以为风澈这个名字只在我们风家是个禁忌,没想到在姜家也是。他可真是十恶不赦,几乎把我风家灭门不说,竟什么时候得罪了姜家?”
姜思昱凑过来,他心思不深,为人也简单,见风澈问,自然轻而易举地被套出了话。
他叹了口气,低低传音:“风兄,你不知道,风澈当年死后当日,少主在和大部队归去的途中,失踪了。”
他神神秘秘地提醒道:“你也听说过吧?风澈生前还修习咒法,被天道诛杀之时给所有与他交好之人下了咒,虽说他天资卓越,至今还有很多人崇拜他绝对的实力,但是不得不说,这件事上他真是个不要脸的玩意儿。”
风澈面无表情,被人当面骂可还行?再说他什么时候修习咒法了,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仔细想想,既然说是所有和自己交好的人,那肯定不只是姜临一个人身上应验了。这么说既然姜临当年中咒了,楚家那傻小子不会也中咒了吧?
他适当地表示对风澈此举的厌恶,一点没有骂自己的自觉,什么恶心的词都用上了,骂得姜思昱都觉得他和风澈有血海深仇之后,他戳戳姜思昱让他接着说。
“当年叔叔还不是姜家少主,只是个修为浅薄但身份高的弟子罢了。不过家主对他很重视,毕竟是兄长的遗孤,姜家费力找回的,不能就这么失踪了。
于是姜家开始四处搜寻叔叔的踪迹。
这一搜,便是十年。”
风澈愣了一下:“姜……少主失踪了十年?”
姜思昱点点头,表情愤愤不平:“后来家主实在被逼急了,花重金请风家现任门主破例出手卜算,才知道他究竟去干什么了。”
季知秋在一旁不知什么时候加入了传音频道里:“卜算了也没有用,只知道他干什么去了,但不知晓方位,最后还是少主自己回来的。要我说风家那风瑾和风澈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姜思昱瞪了他一眼,拽过风澈接着说。
“据说是为了去寻风澈的残魂。
可能是风澈知道自己会魂飞魄散,希望通过下咒的方式让少主给他寻回一线生机。”
姜思昱露出厌恶的表情:“他不想想他这么做会让少主经受些什么!少主回来时失魂落魄,满身是血,捧着一块石头一直念叨着风澈的名字,谁碰都不行,像是魇住了一样。”
“后来经过一段时间的修养,少主才恢复了神智,
家主在给少主疗伤的时候,才发现风澈死前在少主身上下了咒!而且只要提及这个名字就会咒发,邪门的很。”
“因此‘风澈’这个词在姜家就成了禁忌,谁也不能提起。”
风澈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姜临身上如果真的有咒的话,也断不可能是他下的。难道姬水月死前真的给他亲近的人下了咒?可她是怎么知道他和姜临的关系的?
他当年踏入姬家之后,斩断了所有人际关系,姬水月就算是查也只会查到他的家人。
关键是,姜临中咒,为何会去寻他的残魂?
他发顶的“尘念”散发着灼热感,跟随主人的心念,“尘念”适当地表达了存在感。
那窃人魂魄之人身份成迷。这一切会不会和复活他的人有关?
姜思昱撇嘴:“这咒就像跗骨之蛆一样,叔叔就记得风澈的好,每次家主解咒不成,破口大骂风澈阴险的鳖孙的时候,他都为风澈辩解,说不是他下的,只是没人信就得了。”
季知秋冷笑:“依我看下咒的是个鳖孙没错,但不一定是风澈吧。”
姜思昱不乐意了,狂翻白眼:“你怎么这么向着风澈,他是你爹呀?”
季知秋回敬他一个白眼:“都是野史写的,你又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什么,你凭什么断言那是真的?”
风澈心想季知秋这孩子还挺明事理。
他心不在焉地劝了劝马上要打架的俩人,看着姜临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姜临已经认出了他,全程并没有咒发的迹象,如果说此时那咒法依旧在他身上,风澈总觉得这事儿和姜家也脱不了干系。
那家主姜疏怀,能有那么好心?什么苦寻姜临十载,什么一心为姜临解咒,什么禁止整个姜家提起风澈的名字……一切的一切,他半个字都不信。
少年时,他有幸见过姜疏怀的嘴脸,将他对兄长的嫉妒全施加在了姜临身上,天天巴不得姜临死无全尸魂飞魄散。还有他那一堆子女,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可他们苦心经营一个秘密,甚至维持着兄友弟恭,叔慈侄孝的假象,为此姜临究竟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风澈一时不知道他该怎么问姜临这件事,他想到的深度已经触及姜家秘辛,可不是刚刚那几个孩子看着野史说笑的话了。
他暗暗想,待他自己查明真相,就去寻他当年的手下给姜临解咒。
第28章 举步维艰
风澈心里藏事,再加上一想到马上又要见到姜疏怀那老匹夫,就像霜打的茄子,闷闷不乐了好半天。
他一直消沉到走进姜家大殿。
虽说剑修穷困潦倒,但是姜家好歹万年积淀,楼阁修得倒也富丽堂皇,气势非凡。
从外围远观姜家主殿,玉石筑起的台阶流动着浓稠的灵气,形成浩渺的水雾,仿佛立在其中即可羽化登仙。
此处地处山脉中心,龙脉纵横,灵气磅礴,姜家立派万年而不衰,便是以此为根本。
“致远殿”内,姜疏怀高坐其上,座下整整齐齐站了四列人,为首的几个于风澈来说是熟面孔,都是姜疏怀的子女家眷。
姜疏怀端坐高堂不怒自威,岁月不曾在他脸上留下痕迹,与二百年前见的最后一面别无二致,他甚至依旧保持着三十岁左右的模样,只是多年未见,风澈反倒觉得他更阴沉别扭,还是那副讨厌的嘴脸,好像谁都欠他钱一样。
他的眼神看过来,渡劫后期的威压虚虚压过来,以姜临为中心向外渐渐波及了一圈,圈内之人具是承受不住扑通一声跪下。
风澈最烦的就是他总要人给他跪的破规矩,根本一点人权不讲,仗着修为霸道专横,简直无耻至极。
他咬着牙忍住没跪,往旁边挪了挪卸下了些许压力。
此举成功引起姜疏怀的注意。他的眼神轻飘飘地看过来,仿佛有万钧之力,马上就要不分青红皂白地让风澈也跪下。
突然姜临从跪倒在地的人群中站起,顶着压力,向前踏出一步,随后恭敬无比地鞠躬拱手,行了一个标准的晚辈礼。
他声音平和中正,丝毫没有在威压下被震慑的感觉,不卑不亢甚至与平时无异:“家主,百年之约到期,临儿已平安归来。”
风澈明白,他这是在拽回姜疏怀的注意力,替自己解围。
果然对姜疏怀而言,比起教训一个他不认识的小喽喽,还是折磨姜临更加有趣。
他将目光从风澈身上收回,风澈顿时觉得浑身一松,连筋骨之间的挤压感都轻了不少。
风澈忧心忡忡地看向姜临。
姜疏怀审视的目光反复绕着姜临,像是要从他脸上找出什么不恭敬的情绪来,好方便他挑刺,可惜姜临全程无论动作礼仪神态均没有半点差池,姜疏怀只能沉默。
姜临低头看着地面,维持着弯腰拱手的姿势良久,在紧张到凝固的氛围中,终于等来姜疏怀一声开怀的大笑。
“哈哈哈,好,贤侄真是天资聪颖,颇有当年我兄长的风范!我想兄长见了如今的你也会含笑九泉吧。”
姜临像是对他故意提及已故的父亲企图激怒自己的行为完全不在意,他一声不吭,依旧维持着恭敬的姿态,站成了一棵树,沉默而无声地承受着来自上位者带来的风雨刺激。
“当年你执意驻守边城,我还不同意呢,怕你死在外面,到时我如何向兄长的在天之灵交代啊?幸好你回来了。”
姜疏怀走下台阶,慈爱万分地摸摸姜临的头,虚虚扶住他的手示意他起来,装得一副和蔼可亲的态度,眸中的笑意却不达眼底。
“这回来便回来了,怎么还跟着我孙儿一起回来的啊?”
他像是无意提及此事,甚至还轻飘飘地看了眼姜思昱等人,仿佛只是随口一提,但其中隐藏的杀机让风澈这个常年在刀尖行走的立刻察觉到了。
他在降罪。
只要姜临答错一个字,足以给姜疏怀曲解的机会,给姜临扣上不顾下一代死活的罪名。
毕竟半大的少年,本应在学堂上课,突然在边城随军归来,已足够引人怀疑了。
姜思昱刚想张嘴解释,季知秋一把拽住了他,朝他摇摇头。
姜临的手悬在姜疏怀的手心上面,仅仅隔着毫厘的距离,迟迟不肯落下。
若他此刻站直,势必会给姜疏怀可乘之机。
他神情镇定,面对扑面而来的杀意面色不改,长长的睫羽垂下来,极致地恭顺和谦卑:“此次学堂历练,他们不小心拾到一块血玉,无意中被传到了边城外围,是我将他们寻回。”
他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学堂历练,最远不超过方圆百里,传送阵通常会将他们传送到附近的山脉,其中都是豢养的凶兽,没有戾气的滋养杀意全无,和战场上的凶兽全然不同。十七岁的少年到了边城外围,若无人搭救,死无全尸是必然的结局。
姜思昱等人几乎是姜家这一辈的中坚力量了,出了此事分明是有人想动摇姜家的未来。
姜疏怀一个眼神投过来,议论纷纷的姜家人立刻偃旗息鼓。
“什么血玉?给我看看。”
姜临垂首,敛下眼眸:“禀家主,血玉在边城城外之时,已经碎了。”
死一般的沉寂在场中扩散,风澈感觉姜疏怀周围的气压几乎跌至冰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