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 by阿哩兔
阿哩兔  发于:2024年04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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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本在骂骂咧咧理货,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直起身,犹豫了片刻之后就朝马路对面走来,屏幕里他的身影越来越近。当他走到马路中间时,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像见了鬼一样,又青又白,脚步瞬间停住,斥骂一声“操!”
紧接着手机里传来我的一声低呼,视频天旋地转,手机落在了地上。是我被他这声吓到,手机摔了没拿住。
短短一瞬,我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
拉着进度条返回,反反复复把手机掉落的那几秒回放,然后在某个节点按下暂停。
手机掉落时,照到了人偶的脸,短短一秒的画面。
人偶亲着我,但是眼睛却死死望向别处,那个方向……只有那个男人。
所有他是看到了人偶的样子才会骂出来吗?
我摸着屏幕里人偶的脸。
它的那对眼珠墨黑中带着深蓝,是很漂亮的颜色,可是屏幕中,它的眼珠在灯光光影下呈现出一种近乎妖冶的颜色,明明是个连情绪都没有的物品,这个阴骘森寒的眼神却像极了某种意味分明的警告。
它的样子有些陌生。是光线问题吧?
我狐疑地拧起眉头,心脏无缘无故开始突突狂跳。
……它平时,也是这样的表情吗?

就在我盯着屏幕沉思时,一阵敲击玻璃的声响突兀从公司大门方向传来。
我循声望过去,隐隐看到一个人影站在大门边上,他站的位置恰好背光,我一时间没看清楚他的脸,不得不眯起眼睛,当我眼睛终于适应光线,认出那张脸属于谁之后,双眼猝然大睁,噌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动作过大,椅子摔在了地上,砰一声巨响。
谁能想到,上一秒还在我手机屏幕里的人,下一秒居然就这么正大光明地出现在我面前!
我惊恐地瞪着他,两秒过后,迟钝地察觉到这并不是我的人偶,而是……真正的梁枝庭。
我的反应太过夸张,梁枝庭也被我这模样吓了一跳,缓缓放下了敲击玻璃的指节,顿了顿,轻声问道:“抱歉,吓到你了吗?”
办公室里只有我一个,他当然只会是在和我说话。
我摇摇头,问起他来这里的原因:“你来这里是?”
梁枝庭道:“我来找你。”
“……”我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找我,找我干什么?
他道歉道过了,饭也请我吃过了,连微信都加了,特意朋友圈把我屏蔽,这不就是代表他只想我做他列表里一个普通的过客,并不想我和他有太多牵扯吗。为什么现在还要过来?
难道是我想错了?他说的“下次再约”是真的有下次?屏蔽我这个不熟的人也只不过是一个正常的举动?
是我太小人之心了?
许是我的沉默让他不安,他喊了一声我的名字:“南藜。”
我被他这一叫叫回了神志,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开口:“……什么事?”
声音和蚊子差不多,不过梁枝庭还是听见了。
他对我扬起一抹笑容:“你能出来一下吗?”
我把手机锁屏放好,朝他走了过去,怕自己离得太近会让他不舒服,便规规矩矩在他面前一米远的地方站定,等着他说话。
他却仿佛觉得这距离太远了些,抬脚往我这儿走了一步,我俩的距离瞬间拉近了不少。他问道:“你吃饭了吗?这个点你怎么一个人待在办公室里?”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关心,我的大脑霎时一片空白,讷讷回道:“我……不太饿。”
“不吃饭可不行,可不能为了工作不要健康,长此以往会把身体弄垮的。”
他在关心我……
嘴角止不住地翘起,又怕被他瞧见,不得不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知道了,我待会儿去便利店买……饭团。”
“那我陪你一起吧,正好我也没吃,本来就是想找你一起吃午饭的。”
这是我从未设想过的回答,懵然抬起头,对上了梁枝庭温柔和善的笑颜。
我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争分夺秒地用目光将他的脸一寸一寸描摹过去。
幸运之神终于愿意降临在我身上了吗?
这两天发生的好事次数比我前二十年加起来都要多,脚底下踩着云朵一样飘飘欲仙,进电梯的时候,满电梯厢里都是他身上浅淡好闻的香水味。
我悄悄深吸了几口气,憋住,想让这味道在我身体里多停留一会儿,如果条件允许,最好能凿刻进我的骨子里,我心甘情愿溺死在其中。
休息时间便利店里人很多,进店后我自觉和梁枝庭分开,装作和他不是一路的样子,我在外面的形象口碑都不好,梁枝庭和我恰恰相反,我担心自己和他站一起会让他的形象大打折扣。
我默默低头站在货架前挑选食物,高高竖着耳朵去听身后的动静。
有不少人在和梁枝庭打招呼。
人缘真好啊,不愧是他。
心里默默为他高兴骄傲时,面前窄小有限的方寸视野里突然蹦出一瓶酸奶,小小的白色瓶身被梁枝庭握在手里,他问我:“这个新出的味道很不错,你要喝吗?”
明明我都刻意在和他保持距离了,他却没事人一样主动凑过来和我搭话,好像一点都不嫌弃我。
指尖发麻,胸腔肺腑里弥漫上一股暖流。
我不爱喝酸奶,但这种情况下我哪能拒绝得了他,便点了点头。
“好。”
他顺手抢过我手里挑选好的饭团,随后就拿着酸奶一起结账去了。
我听到收银员在问他什么,视线还往我这边瞟了瞟,梁枝庭也跟着看了我一眼,笑着给收银员回了句话。
想都不用想,收银员一定也是在问他,为什么要和我这种人有交集。
我也很好奇。
所以我问他了。
“为什么,和我?”
我和他在一楼室外的休息区找了张桌子坐下了,头顶上是浅棕色的遮阳伞。
他正从袋子里挑出那瓶冰镇的酸奶递给我,听到我这奇怪的问句先是愣了下,似乎在尝试理解我的意思,他很聪明,几秒过后就明白过来了,想也没想地回复我:“我们不是朋友吗?”
我和他算什么朋友?
因为一颗篮球,我暗地里窥伺他长达六年,他的举手之劳让我刻骨铭心,但他自己却压根不记得这件稀松平常的小事,不记得我这个人,自然也不会知道我和他上的是同一所大学,甚至还参加过同一个社团。
从他的角度来讲,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那家咖啡店里,他误撞到我溅了一身咖啡,仅此而已的交情。算起来,他才认识我不过两天。
这就能算是朋友了吗?
受欢迎的人是这样交朋友的?
从小到大我亲情淡薄,脾气古怪无法和别人正常沟通,总是惹人厌嫌,所以一个朋友也交不到。我无法衡量朋友的标准,但是梁枝庭是正常人,甚至还是很受欢迎的正常人,他说的,总不会有错。
他说我们是朋友,那我和他应该就是朋友了。
他不会嫌弃我。
不会露出和旁人一样看我如看垃圾的丑恶目光。
他果然很完美,和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他帮我结账,还给我买了一盒叉烧盒饭,贴心地给我拆筷子:“大男人光吃饭团怎么吃得饱?你太瘦了些,要多吃点。”
这种旁人习以为常的简单关怀对我而言是前所未有的待遇,我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问过我穿不穿得暖,吃不吃得饱。
梁枝庭是第一个……他总是第一个。
我想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他的存在对我而言究竟是什么意义。
鼻子发酸,即便不太饿,我也强撑着把面前的盒饭全吃下肚,一粒米都没剩下。
这顿饭的分量对我而言太多,全部吃完的代价难以承受,满满当当的米粒撑到喉口,胃下一秒就要被挤爆炸裂。
太难受了。
我偷偷地挺直背脊,让足够的空气得以进入我的鼻腔,憋闷的呼吸能因此畅快些。
梁枝庭坐在我对面,懒洋洋地撑着下巴,从我进食开始就一直都在盯着我看,神情专注得像是在看什么影片。
我把最后一口饭咽下肚之后,他嘴边笑容弧度更大了,竟然夸了我一句:“南藜好乖。”
因着他这句话,我的脸唰得一下变滚烫。
原来好好吃饭也能被人夸奖吗?
“脸好红呀,是被太阳晒的吗?”
他这话中带着的逗弄太明显了,是在笑我吗?
完蛋,脸上好像更烫了,我手足无措窘迫不已,强装镇定顺着他的台阶狂点头,点完之后,头就埋得更低了。
沉默良久后,他突然又喊我:“南藜?”
我抬头,就见梁枝庭指了指自己的嘴角,道:“这里,沾东西了。”
怔了怔,我狐疑地抬手在脸上摸了一把,什么都没摸到。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笑着伸手过来,指腹在我嘴边某处抹了一下,带来炙热滚烫的温度。
他的指腹上黏着一粒米。
……从我嘴角,刮下的米粒。
“对、对不起!”
我羞窘万分,顾不上其他,慌慌张张在便利店的袋子里左翻右翻,试图找面纸给他擦手,他却当着我的面,张嘴舔去了指腹上的那粒米。
我整个僵在原地。
他的一连串动作很快,快得我以为我自己看错了。
是、是我看错了吧?梁枝庭,他,他怎么…吃了…
耳朵嗡嗡作响,我的四肢好似生了铁锈的老旧机器,很久都动弹不了分毫。
梁枝庭却对此浑然不觉,道:“发什么愣啊?”
“……没、没有。”我磕磕巴巴,赶忙将找到的餐巾纸递给他,他接过去,动作自然地擦了擦手。
他神色平静,好像没觉得刚才那个举动有什么不对。
是我反应过度了吗?
普通朋友之间……是会这样做的吗?
梁枝庭把我送到公司门口和我道别,电梯门关闭前他问:“以后我还能来找你吗?”
和他待了一中午,身上都熏染上他身上的香味,这抹味道染透了我的骨头,熏得我血液沸腾。
我瞳孔有些失焦,恍惚着点头应下:“嗯。”
他说,我和他是朋友了,朋友间来往,再正常不过。
“好,我会联系你的。”他按下关门键,在缓缓合上的电梯门缝中说道,“再见,南藜。”
梁枝庭走后,我腿脚发了软,蹲下身,双手捂住脸,热得快要化成一滩水。
恐怖的高温席卷我的全身,烧得我神志不清,吐出的气息里仿佛都裹挟着烧红翻涌的岩浆,我抬手去摸自己的嘴角,今天,梁枝庭的手碰到了这里。
手指从嘴角的位置慢慢滑到嘴唇上,指腹抵着这片软肉按了按。
糟糕……
熟悉的感觉从血液里涌了上来。
我闷着头,无法忽视身体上的某种强烈反应,趁无人发现,踉跄着溜进了走廊深处的卫生间。

梁枝庭的亲近让我在每日枯燥的上班时间里都有了盼头。
临近中午时,我会不自觉地去看电脑右下角的时间,看着时间一分一秒流过,数字跃动,等到办公室里的人全都走光之后,再等五分钟左右,梁枝庭就会准时出现在门口。
我和他似乎达成了某种无言的默契。
我坐在固定的位子上等他到来,他搭上上行电梯来找我。
有了‘朋友’这根纽带,我们每天中午的约饭便顺理成章。
次数多了,我的胆子终于大了些,能和他多说上几句话了,不会可笑的结巴,也能在和他对话时偶尔去直视他的脸。
他的脸不管在什么情况下永远都完美无瑕,挑不出一点瑕疵,他是女娲娘娘创造出的最完美的一个小泥人。
我分辨不出梦境和现实。和他在一起时,我总是感觉自己轻飘飘的,灵魂早已脱离身体,悬浮在空气中,飘荡着,只留下一具行尸走肉般的身躯。
我的游魂飘荡在梁枝庭上方,因此也看到他对面的我,原来我的神情是那般浅显易懂,掩在长长刘海下的目光直白大胆,毫不掩饰对喜欢之人的某种情绪,是不可见人的欲,是贪婪仓促的念。
我不知道梁枝庭有没有看懂,他待我一如既往的亲切温和,我猜他应该不知道我对他的感情。亦或是他早就看出来了,但他并不在意。
梁枝庭只要勾勾他的小手指,我就心甘情愿跟着他走。
普天之下再找不到我这么听话的尸体。
他是一个合格的赶尸人。
直到我在某个时刻诈尸还魂。
梁枝庭接到了一个电话,我的灵魂也被强行拉扯回身体里。
餐厅喧闹,我的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听见他手机里面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娇俏甜美,用着软软的嗓音喊他老公。
是梁枝庭的未婚妻。
梁枝庭看了我一眼,笑着摆了摆手,便起身去一边接电话了。
是我不能听到的内容。
我隔着满座人群乌漆漆的脑袋远远眺望,注视着站在餐厅一棵装饰树下打电话的梁枝庭。
他笑得好开心。
我垂下眼,闷头将面前玻璃杯中的柠檬水一饮而尽。
冰块如数被我吃进了嘴里,咬得嘎啦作响。
梁枝庭很快打完电话回来,见我饮料喝完,就又叫了一杯。
那是一杯用威士忌调和而成的鸡尾酒,用高高的玻璃杯装着,是店里的招牌。
我没喝过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以为就是普通的饮料,咕嘟嘟喝到底的时候,我的脑袋早已开始天旋地转。
“你没事吧?”
梁枝庭似乎在问我。
我抬头看向他,他的身体和脸在我面前都变成了道道重影。
脑袋好似有千斤重,我托着我不听使唤要往地下坠的头,摇摇头。一摇,妈的,更晕了。
他急忙道歉:“抱歉,是我不好,我没想到你酒量这么差。”
不怪你,我也没想到。
我的脸没一会儿就烧了起来,难受得不行,随手拿过空了的玻璃杯贴在自己面颊上,冰冷的杯壁短暂缓解了两秒,随后就被我脸上的温度烘热,再没用处了。
就在这时,有什么凉凉的东西贴在了我的脸上,比玻璃杯还要舒服许多,我便无意识地往那物体上面蹭了蹭。
软软的。
“还好吗?”
梁枝庭的声音突然变得好近,我一睁眼,他不知什么时候从对面位子上起身,坐在了我旁边,而贴在我脸上降温的东西不是其他,是他的手掌。
我的脸更热了。
“没……没事。”酒精发挥着作用,我的舌头也大了。
他的手掌又大又软,贴心地在我左面脸颊降了会儿温,又换到右边。
“你醉了,这样也不能去上班了,下午我帮你请假吧,你回家休息一下。”
我的脑子已经开始停转了,闻言点了头,现在梁枝庭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听他的。
“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我的天……他要送我回家……
我迷迷糊糊兴奋不已,刚要报出家里地址,又突然想到家里那些不能见光的东西。不行……不能告诉他,会被发现的。
虽然很想他送我回去,但现实不允许。
我只能十分遗憾地道:“没关系……我自己回去,就行。”我半睁着眼,强打起精神去看他,“谢谢你。”
我的眼睛睁不开了,脑袋全靠他的手掌托着才没耷拉下来。
“南藜。”
“嗯?”
他似乎拨开了我垂落在额前的头发,细心地帮我打理着,声音很低:“你这样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梁枝庭真的太温柔了,为什么要用这种嗓音和我说话,我要忍不下去了。不行,不行,要坚持住。我咬了口舌尖试图用痛保持清醒:“不,不行的,至少今天……今天不行。”
如果非要来我家,至少也得让我把屋里的那些东西收拾好才行。
脸上的手指像虫子一样,扫的我好痒。
眼睫被虫子咬了一口,好麻,我伸手去拨那只虫子,虫子没摸到,触到了梁枝庭的指节,他问:“南藜,要去我家吗?”
我被这句话惊回了点神志。
去他的家,这是,什么意思……
但就一秒,酒精又灌上了我的血管,我没力气思考。混蛋,不行了,头好痒,要长脑子了。
“来,我扶你。”
我被他轻轻松松捞起了身,他似乎要带我去哪里,是去他的家吗?
我跟着他走了两步,突然哐当一声,有什么碎裂声在面前炸响。
地上多了一滩热腾腾的饭菜,以及一些瓷碗碎片。
“对不起,对不起!”
撞到梁枝庭的服务员惊慌不安一个劲地道歉,手忙脚乱想用东西来帮梁枝庭擦。
我看到梁枝庭的白衬衫上沾了一片褐色的饭菜汤汁。
弄脏了。
服务员是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很年轻,很害怕,我想这有什么好怕的,她撞到的是梁枝庭,梁枝庭不会生气的,他很温柔的。
我去看梁枝庭的脸,却罕见地发现他眉头皱了起来,眉心有一道深深的沟壑。这是我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的神色。
怎么说呢,这个表情出现在他脸上,他的脸好像不太好看了。
我揉了揉眼睛,再去看,梁枝庭明明是一副温柔像,他对着服务员说:“没关系,我自己清理就好,你忙去吧。”
我想,酒精真是个坏东西,居然让我的眼睛出了毛病。
我被他安置在位子上,他独自去了卫生间。
趴在桌上醒了会儿神,没那么晕了,梁枝庭还没回来,我就起身去卫生间找他。
走到卫生间门口,梁枝庭背对着我站在洗手台前,水龙头哗哗流淌,他在清洗衣服上的污渍。洗了很久,衣服上还是有一大片很明显的颜色。
看来是洗不掉了。
“啧。”
我刚要进去,听见梁枝庭嘴里发出一声轻啧声,水声都掩盖不住。
那道熟悉的纹路又出现在他眉心中间。
我停下了脚步。
不知为何迈不过去。
酒精又在我的眼睛里作祟了。
我取下眼镜使劲开始揉眼睛,想把干扰我视线的东西赶出去。
梁枝庭先发现了我,关了水龙头,问我:“你怎么过来了?”
我放下手,眼前雾蒙蒙的,我想戴上眼镜,又担心戴上眼镜就会看到那道纹路出现在他脸上,便没有动作,把眼镜紧紧握在手里。
“你很久……没回来。”
我只能看到他一个模糊的影子立在水池边上,仰着脸对着他的方向回话。
“这汤渍有些难洗,这件衣服我看是报废啦。”他停了一会儿,往我这儿走来,我听到他走近的脚步声,“不过看那个小姑娘也不是故意的,算了。”
他走到我面前,双手捧住我的脸抬起,道:“你好些了吗?”
被他一摸,我的手指抖了抖,脸又烫了,说道:“好多了,没那么晕了。”
“那行,正好我也得回家换身衣服,你……”
叮铃铃,他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话。
他接起来,我又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女声。
“我到家啦,给你带了礼物,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勉强听到这么一句话。
然后梁枝庭的声音响起,带着笑意:“好,我马上回来。”
挂了电话,梁枝庭对我说:“抱歉,我得先走啦。我帮你叫车,你坐车回去吧。”
他是要回去和他的未婚妻见面,她在家里等他。
虽然嫉妒得抓狂,想不管不顾拉着梁枝庭不让他走,但我更怕我的死缠烂打和不知趣会让他讨厌我,于是装作体贴地拒绝了:“不用的,我自己就行。”
“好。那我先走了,再见,南藜。”
每次离开,他都好好和我道别。
我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浅香离我远去,鬼使神差喊住他:“等……等一下。”
“怎么了?”
我咬着下嘴唇,鼓起勇气问道:“你的香水,是什么牌子的?”
得到他钟爱的香水品牌,我和公司请了假,提前回了家。
钥匙转动打开门的那一瞬间,我以为会面对空荡荡的玄关,没想到门一推开,就看到了门后乖乖站着的人偶,它在等我回家。
我大吃一惊。
我每天下班六点,回家的时候都是晚上了,今天事出突然提前回来,现在不过才是下午两点,它居然也提前等在门口,是听到我上楼的脚步声吗?这么聪明了吗?
我受宠若惊,蹬掉鞋,扑上去挂住它的脖子亲了一口。
亲了会儿,忽然发现它现在站着的位置和早上送我出门时的位置完全一致。心里蹦出一个大胆的猜测,这个家伙,该不会从我早上出门的那一刻开始,就一直站在门口吧?一整天,从早到晚,都在等我回来?
这个猜测很离谱,但极有可能。
我愈发怜爱它了。
喝了酒的缘故,我晕乎乎地往床上一倒想睡一觉,人偶照常躺在我旁边,环住我的腰。
我开了电视,放起又一部爱情电影。
在大胆暧昧的台词声中,我的瞌睡又没了,既然睡不着,就絮絮叨叨着和它讲述今天我和梁枝庭发生的事。
讲到最后分别,我捧着它的脸颊说道:“我会给你买香水的。买和他一样的香水,这样你就会染上他的味道,和他更像了,”
嘴唇磨过它的耳廓,我喃声承诺,低低细语,“我也会更加爱你。”
我低下头吻他,亲着亲着,它环在我腰上的手臂突然毫无征兆地收紧了,像铁箍似的越环越紧,极力挤压着我胸腔里的空气,勒得我有些呼吸困难。
我不得不仰起脖子用来呼吸,反手去掰扯它的手臂,斥道:“你又哪里出毛病了?松开一点。”
它压根没有放松一点力气,我慌了。
我怕自己被他勒成两截直接拦腰死在床上。
“操!松手!”
我用尽全力挣扎试图挣脱,可是它的手臂纹丝不动,腰部的痛感愈发强烈,快要逼出我的眼泪,我惊恐地意识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力气竟然不敌它。
为什么,为什么不听话!
我伸手摸向它耳后,想去按下它的开关关掉它,但不知是不是巧合,它在我手指碰到之前脑袋往后一仰,直接退到了我手指碰不到的距离。
这下我彻底走投无路,我没有时间去猜测它是故意还是无意,只想着尽快脱困。惊慌无措间,不管怎么对它命令也无丝毫效用,我背上急出了汗,喊它:“阿庭!”
我听见我的声音在颤抖。
没用,还是没用。怎么办,怎么办……
电影里男女主腻歪的声音还在继续。
我灵光一闪,哑着声音喊它:“老公。”喊完不算,又去亲它的脸,亲它的嘴,不停求饶,“好痛,你松开我一点好不好,我好痛。”
我以为没有效果,下一秒,桎梏我腰部的手臂竟真的松开了些许,我能正常喘息了。
就在我松了一口气想赶紧从它怀里出来时,一声怪异低沉的嗓音突兀响起,像是被揉皱的砂纸,生硬粗糙,却字字分明,响彻耳畔:“宝贝。”
一股寒气从我脚心直蹿天灵盖,我汗毛倒竖,鸡皮疙瘩暴起,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不敢置信地望向面前的人偶,它嘴唇开合,玻璃珠似的瞳孔里倒映着我惨白如纸的五官。
它凑过来,亲昵地和我脸贴脸,幅度很小地蹭着,它又叫了我一声,音调比刚才还要清晰:
“宝贝。”

我保持着一个僵硬在它怀中的姿势,进不是,退也不是。
心中骇然,呼吸屏住,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圆瞪着两只眼睛,见鬼似的看着它。
它的脸颊冰凉,蹭过我的皮肤时,我恍惚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即将被捕食的青蛙,下一秒就会被不知名的野兽吞吃进腹。
我不是没有幻想过它说话的场景。
从人偶师那里得到它的那一天开始,我就无数次期盼它能在某天口吐人言,当得知它的芯片中有一个语言功能后,我篡改程序捣鼓半天仍一无所获,我便以为这只是我的痴心妄想。一道无用的程序,不可能改变这只死板朽木。
……原来是我错了。
它真的能开口说话。
但它说话的时机挑的也太不合适,我怎么都没想到它会在这种时间、这种情况下开口。
更没料到它初次人言说出来的竟然是这样的词语。
从哪儿学来的词汇?
“宝贝,你看这个,好漂亮呀!”
甜美的女人声音从电视里传来,电影里正好演到男女主出门约会,女主抱着男主撒娇的段落。
我大概知道它是从哪儿学来的了。
接受新事物的速度很快,——这应该能算作是我为数不多的一个优点。震惊的情绪缓慢消退过后,喜悦油然而生。
它的声音比我想象的要沉些,和梁枝庭的声音不太一样。
不过也没关系。
我把自己对梁枝庭的喜欢毫不保留地投射在它身上,用爱全力滋养着它,它才会一天比一天完美。能够拥有现在的它,是我辛劳过后应得的奖赏。
“再叫一声。”
我也不憷了,趴在它胸口,食指挑着它的下巴:“再叫我一声,老公。”
它的眼珠直对着我的方向,似在注视着我,我不躲不闪,和它四目相接。柔软的唇瓣打开,它出了声音:“宝贝。”
脚趾激动地蜷起,我兴致高昂,答了它的话:“嗯,我在这里,再叫一声。”
我就这么和它玩了一下午,它暂时只会说这一个词汇,我深信时间越久,它会的就越多。
我有耐心等。
我在网上下单了梁枝庭的同牌香水,香水的名字叫「荷雨」,和清新的名字不一样,味道是一款微苦的草木香。
香水三天后才到达我手里,这三天里,梁枝庭没有来找过我。
第一天中午,他迟迟没有现身,我以为他工作上有事耽搁了,担心自己走了万一他过来找不到我,就饿着肚子生生坐在位子上等,等到办公室里的同事都用完餐回来,梁枝庭也没有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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