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顺手捡起手边的东西去砸它,砸出去才发现是我自己的手机,手机不偏不倚砸在它胸口,啪嗒掉在床单上。
它稳如泰山,脸一直朝着我的方向。
莫名,我想起了人偶师的话。
是啊,养只宠物都需要时间来和它培养感情的。
耐心一点。
往好处想,虽然它不会说话,但它现在已经有了一双眼睛,只要学会忽略它僵硬的动作和木然的眼神,在我的面前它就是梁枝庭。
慢慢来,会好的。
知足一点,南藜,至少它和梁枝庭很像,至少它还会动啊。
“过来。”我在心里给自己默默打完气,轻声唤它。
僵持一分多钟后,它才接收到信号,缓缓从床尾爬了过来,在它爬到我脚边时,我起了逗弄它的心思,伸脚抵住了它的胸膛没让它继续靠近。
它抬起爪子抓住了我的脚踝。
我的脚有些怕痒,蹬了蹬,飞速从它掌心抽离。
它没了阻力,又往我这里爬,爬到我身边,躺下了。我抓过它的手,让它的手臂能够环在我腰上。每天晚上我和它都是这样入睡的。
一只宠物,也该有个名字。
我摩挲着它的脸颊,道:“给你取个名字好吗。”
它当然不会回答我,两颗墨黑泛着深蓝的眼珠里倒映着我的影子,我很快给了它一个名字:“阿庭。”
“以后你就叫阿庭,喜欢吗?”我摸着它的发丝,从鬓边划到它的耳垂,下颌,嘴角,停在了它的嘴唇上。
本想用手指强硬撬开,想起人偶师的建议,试探着下了简单的指令:“张嘴。”
果不其然没有得到一点响应。
“张嘴都听不懂吗?”我烦躁地把手指伸进它的口中,再拿出来,掐住它的下颌,手动操作着让它的嘴打开,又合上,合上,又打开,来来回回数次,边做边说,“这个动作就是「张嘴」的意思,记住没有?”
“复习一遍,”我不抱希望地开口,“张嘴。”
床头灯光昏黄,我的人偶睁着一双木然的漂亮眼睛躺在我身边,我注视着它的眼睛,期待着它能听我一次话。
美好的事情总是在无意识中诞生。
在我炙热的目光下,那两瓣颜色粉润,线形优美的唇瓣缓缓缓缓地开启,半张,直到停止。
它真的张开了嘴。
我呆滞住,一瞬过后,狂喜涌上心头。
我强行用手把它张开的嘴唇闭合,小心翼翼又说了一遍:“张嘴。”
下一秒,它的嘴唇就又张开了,动作虽慢,但仍旧是重复了和刚才一样的动作。
不是巧合。
胸腔里的心脏跳得快要破体而出,我用手指去揉它的下唇,欣喜若狂:
“好乖。”
我毫不吝啬我的夸奖,凑过去,亲在它的眼睛上:
“做得很好,我的阿庭。”
我去拿手机想要把这一段录下来,当我爬到床尾举起手机,摄像头照在它脸上的时候,可能是我太高兴产生了错觉,屏幕里,它的眼睛直直望着镜头,明明它的表情依旧僵硬,明明它的唇角没有上扬半分的弧度。
我却觉得它也在笑。
我怔了怔,背脊突然袭上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寒意,放下手机,又爬回到它身边,借着床头灯光用肉眼仔细观察它,一切如旧,刚才那种粘稠怪异的感觉又没了。
果然,是我眼花。
第5章 和真正的没法比
教会它张嘴这个简单的小动作让我成就感爆棚,那天晚上睡得比以往都更香甜,一夜无梦。
翌日醒来,人偶还保持着睡前我给它摆的姿势,占据着半边床榻,手臂环着我的腰,我窝在它怀中,彼此看起来亲密无间。
人偶不需要睡觉休息,它的眼珠不能转动,自然也不会眨眼闭眼,不管白天黑夜我都能看到它两个清澈明亮的漂亮眼珠。
最初是有些不习惯的,我觉轻,一点动静就会醒,有时半夜醒来突兀地看到身边两颗大眼珠子在我近在咫尺的地方亮着,着实是有些吓人,但我却不想把它关进衣柜里,我花钱买的东西,总要派上一点用场吧,不然就太浪费了。
这么忍了一段时间,慢慢就习惯了,也不觉得别扭了。
一睁眼看到这般诱人美色,难免心猿意马,我凑过去亲在它鼻尖上:“早。”
它不能说话,唯一能回应我的就是它一分钟后才抬起的手臂,从我的后腰,缓缓往上滑到后颈,指尖轻轻在我发上摩挲了一下。
再无其他动作。
起床洗漱这段时间,它都跟在我身后,成了一只合格的黏人跟屁虫,动作慢吞吞却一步不落。
我做什么,它都尽收眼底。
洗完脸,水珠沿着脸颊淌流到下巴,滴落池面,我刚要动手去扯一旁毛巾架上的毛巾,手抬起又放下了。
镜子里,人偶此时就站在我身后,我试着使唤它:“毛巾。”
它不动。我指了指墙壁上的毛巾架,又重复了一遍:“毛巾,拿给我。”
它依旧没动静。
奇怪,昨天不是有些成果了吗,过了一晚上就又退化了?
为了确认它是不是忘了,我道:“张嘴。”
话音刚落,它就缓缓地张开了嘴。
没忘啊,那怎么没反应。
思考片刻,我抓过人偶的手,把它僵硬的五指放在毛巾上,道:“这是毛巾,”我把手包裹在它的五指上,带动着它让它把毛巾攥住拿在掌心里,然后我再从它的手指间把毛巾扯出来。
整个过程像是在教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残废一样,我冷着脸说道:“这就是‘拿给我’的意思,明白吗。”
昨天的成功让我的耐心多了一分,也就只有一分,我不想浪费大把时间来反反复复教它做一个简单到无聊的动作。
我把毛巾重新挂到毛巾架上,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毛巾,拿给我。”
半分钟后,它抬起了手臂,扯过毛巾架上的毛巾,递到了我面前。
这下是真的把我惊愣住了。
这东西好像……比我想象的要聪明得多。
之前我让它做什么它要么没反应,要么就是呆头呆脑地杵在原地半天才动弹,我一直以为自己买到的是个蠢笨如猪徒有外表的垃圾,没想到是我自己不识货。
原来是要手把手地教它,它才能学会。
也是,一个没脑子的东西,什么都不认识,自然没有常识,可以理解。
人偶师的「悉心教导」方案看来十分可行。
我开始一点一点手把手地教它认物,敬业的如同一位房地产推销,把屋里所有能看到的东西摆设都一一给他带过去,介绍着各个东西的用法。
在我坚持不懈锻炼它差不多一个多月之后,它已经彻底能理解我的指令,我叫它拿什么东西它就会乖乖帮我拿来。
我不再羡慕人偶师身边那个会端茶倒水的破人偶了。
分明我的人偶比他那个要聪明多了。
磨合磨个十多年才学会端茶倒水,那我这个岂非是天才中的天才人偶。
归根结底还是我这个主人教得好。
屋子里的东西有限,我还想教它更多关于其他方面的东西,白天不方便带它出门,晚上只能在小区里晃悠也没什么能教的。
我就开始给它放电影。
专门给它放各种各样的爱情电影。
我不确定它能不能看懂,甚至不知道它到底在不在看,但没关系,耳濡目染,总有一天它会学会的。
屋中昏暗,没有点灯,我和它一同靠在床上,小小的房间里只有电视屏幕上的光影时亮时暗。我躺在人偶怀里,枕在它肩上,它面朝着电视屏幕,蓝色的光影投射在它精致的五官上。
房间里响起了暧昧的动静,是电影里的男女主到了一场床上戏份。
我看了会儿,兴致缺缺,瞥向人偶,它眼眶里的两颗玻璃球正直直地对着屏幕。
样子这么认真,难道它真的能用那人造眼珠看到东西吗?
我伸手去捂它的眼睛,它一动不动,我手掌移开,它的一双眼睛依旧盯着电视的方向。
电影里的主角渐入佳境,喘息声回荡在我小小的卧室里。
就这么感兴趣?
那我这个老师看来必须得好好教它才行。
我掰过它的下巴,让它对着我的脸。
我凑过去一口亲在它的嘴唇上,唇面接触一触即分。我履行着主人的本分教它:“这是接吻。”
我道:“表达爱意就要接吻。”
它定定地「注视」着我。
我伸出一根食指,指尖从它的额头滑到鼻梁,再由鼻梁落到鼻尖,嘴唇,下巴,最后覆在了它的胸膛上,若有所指地挠了挠。
指腹下是它完美的肌肉轮廓,我轻声道:“爱到浓时还可以进行下一步的亲密行为,你要乖,要听我的话,只能当我一个人的狗,把我哄高兴了,我会给你奖励。”
电影里的两个人完事后抱在一起互诉衷肠。
我也毫不留情地对它灌输着我心里对梁枝庭的痴妄:“你是我一个人的,我也只属于你。”
“我们永远也不分开。”
“我是你最爱的人。”
我捧着他的脸颊,问:“懂了吗?”
良久过后,它动了,微微俯身过来,带着凉意的唇瓣落在我的嘴唇上。
我心情大好,笑着勾住它的脖子,赞扬道:“对,就是这样,你做得很好。”
它一天比一天听话,不用吃饭也不会生病,只需要安安静静的做一个花瓶,比狗好养活。
虽然它听话了很多,以防万一,我上班时候还是习惯把它关掉,放在衣柜里,回家再把它打开。
但某天却出了意外。
那日我回去,一开门,它竟然就大喇喇地出现在我门后面,站在玄关处,似在迎接我回家。
我明明记得出门前关掉了它,它怎么会从衣柜里跑出来?我紧张地在家里漫无目走了几圈,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痕迹,不像有人偷偷进过我的屋子。
难道是它自己打开的?
这个想法一出现就被我打消了。它这么一个没思想没神志的呆玩意儿,怎么可能啊。
大概是我今天出门匆忙走得急,以为自己关了它,其实并没有。
是我记错了。
可这次意外的疏忽反而让我着了迷。
有人在家等我回去——这对我来说是从未有过的待遇,我迷上了这种滋味。
于是这天开始,我出门后就不会再关它了,让它自己在家自由活动。房门我会反锁,确保它不会跑出去,也不会有人闯进来。
回家的时候看到有人迎接自己很开心,也是一天里我最期待的事。
因此白天上班的时候就变得格外难熬。
我每时每刻都等着下班。
如果只是熬着下班就算了,最讨厌的还要属那个莫名其妙的下午茶时间。
公司楼下有一家连锁的咖啡店,卖样子精致味道也很好的小蛋糕,他们家生意很好,每天都能看到穿着工作服的店员在工作台那边疯狂做咖啡疯狂打包。
这家店是我们公司里那位秃头老板最喜欢的一家店。
他几乎三天两头就要点单,一点就连带着公司里全部员工的份,二十杯左右的分量,咖啡店不支持配送,都是要去自取的。
我不喜欢喝咖啡,平日里在公司也是个透明的爬虫,没人愿意搭理我,但每次只要去取咖啡,这些人就都会准确无误地看到我。
人在屋檐下,我不得不低头,只能认命地每次都去拎那一大堆咖啡上来。
今天和我一起的是个小姑娘,瘦瘦弱弱的,一到咖啡店突然捂住了肚子,脸色发白对我丢下一句:“我去趟卫生间。”
我不打算等她上完厕所,只想着赶紧离开这家满满当当都是人的咖啡店。身处在哄闹的人堆里让我精神和身体上都感到十分不适。
我默默走到柜台前报号取咖啡,店员递给我两袋摞得整整齐齐的咖啡,居然还有一杯装不下落了单,我一手拿一个大袋子勉强够用,那单独落单的一杯实在没办法,只能委屈我的小拇指去勾住那一杯的袋子口,这才尽力提了起来。
我知道我现在的样子很滑稽,也无法顾及周遭传来的低笑声,转身就想离开,猛然和站在我后头的人撞了个正着。
对面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的,撞得我鼻子生疼,酸痛得几乎当场就要流出鼻血,眼镜也掉在了地上。
没了眼镜我就是个瞎子,视野瞬间模糊一片。我低着头去找眼镜,却怎么都看不到东西,慌乱下,我的小拇指一抽筋,那杯单独的咖啡哐当落了地,褐色的液体浇了我一裤腿,浸透了我的鞋袜,我动了动脚趾,黏糊糊湿漉漉的别提多恶心。
离我近的人哄了一声散开,生怕被溅到。
我只觉得倒霉透了。
“哎呀真对不起!”
似乎有人在和我道歉,应该是撞到我的人,我没搭理他。没了眼镜,我眼睛看不见,连带着耳朵也嗡嗡的,又聋又瞎,顿感无助,知道没人帮我,只能自己费力地弯着腰去找我那不知道掉哪里的眼镜。
就在这时,一只手递了一样东西过来:“你在找这个吗?是你的眼镜?”
我条件反射抬头,面前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不知道是谁。
我想伸手接过来,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下意识还拎着那两袋咖啡,腾不出手。刚想放下一个手,眼镜就回到了我的脸上。
是对方帮我戴上了。
眼镜回来之后,看清面前的人是谁时,我立即僵了身体,可能脸上表情失控,但我控制不了,只知道傻愣愣地看着他。
梁枝庭的面上是错愕夹杂着些微意外的表情,随即一闪而过,对着我笑问:“你没事吧?”
“……”我不止又聋又瞎,我还哑巴了。
我说不出话。
喜欢了六年的人在自己最狼狈的时候出现,是会先感到丢脸还是开心?
我觉得难过。
梁枝庭一如既往儒雅斯文,翩翩有礼,而我,还是当年那个只会在下水道里窥看他的过街老鼠,现在我这只老鼠还沾了一身的污水。
我的头埋得更低了。
梁枝庭突然说:“对不起撞了你,你的咖啡洒了,我帮你重新买一杯吧。”
我哆嗦着,鼓起勇气想说不用:“不……”刚说了一个不字,就被自己怪异尖锐的语调吓住了嘴。
更丢脸了。
这是我时隔六年真正意义上和他第一次说上话,也被我自己不争气地搅黄了。
他给我重新买了一杯咖啡,站到我面前时,我只敢盯着他的鞋子。
“你身上都湿了,去洗一下吧。”
“不……不用。”我努力保持着自己音调平静,手指死死扣着袋子,声如蚊蝇般道谢,“谢谢。”
简简单单几个字被我说的磕磕巴巴怪声怪气,我想我的脸此时大概是红透了,不去摸也知道很烫。
梁枝庭体贴地装作没看到我的窘迫,问道:“你是哪里的员工?我帮你一起送过去。”
我愣神时,他已经强行提过了我左手上的那大袋咖啡,道:“走吧。”
坐上电梯的时候,我还没反应过来。
我站在电梯角落,偷偷去看离自己只有一步远的梁枝庭,他背对着我,从我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他的侧颜。
我离他好近。
像做梦一样。
一只手的重量得以解放,我轻松了许多。梁枝庭分明也提着一个装满咖啡的大袋子,可他丝毫不见吃力狼狈,一举一动还是那么优雅自若。人和人之间果然还是有差距的,他和我完全不同,我哪有资格和他比。
小小的电梯厢里很是安静。梁枝庭没有说话,我自然也不敢开口。
悄悄吸了口气,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是从梁枝庭身上传来的,是他的味道。
我又忍不住小鹿乱撞,心跳声大到我都害怕被他听见。
希望电梯能慢一点,再慢一点,要是出了什么故障停下就更好了。这样我就能和他多待一会儿了。
电梯质量很好,很快到了我的楼层。
他帮我把咖啡提了进去,我傻傻站在公司大门口远远看着他。他一进去,登时吸引到办公室里所有人的目光,很快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梁枝庭的存在就是即便大家不是同一个公司,也总会有人认识他,憧憬他。
他就是这么有本事。
我遥遥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知道是没有再和他说话的机会了。被咖啡打湿的裤腿黏在皮肤上,走动的时候恨不得要撕下我的腿皮,愈发让我难受。
咖啡送到,梁枝庭告别我的同事,走了出来,我以为他要离开,赶紧侧身给他让道,谁知他却在我面前站定,还递给我一方手帕。
“去洗一下吧,今天真是对不起。”
我反应半天才游魂似的接过手帕,呆滞地摇了摇头。
他对我扬起一抹浅笑,笑得眉眼弯弯,随后进电梯离开。
电梯门关了,我的视线还死死地黏在上面。
我和梁枝庭说上话了。
和他说上话了!!
手里的帕子是蓝色的,角落绣着一个logo,应该是某种大牌,我不认识,但我回去查一查就能知道了。今天又有一桩意外之喜,我知道了他喜欢什么牌子。
帕子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和梁枝庭身上的味道一样。
我回到工位把帕子用塑封袋装好,生怕上面的味道散了。
如果能和梁枝庭说上话,我宁愿天天被泼咖啡。
回到家,人偶一如既往在门后面迎接我,我一开门就看到了它。
可是今天见到它却没以往那么高兴了。
我有更高兴的事情。
我无视它从它身边走过,它默默跟在我身后。
我回到卧室,把帕子从塑封袋里拿出来,放在鼻尖下贪婪地嗅闻上面的香味。
不知道是什么香水。
我一个激灵,翻箱倒柜找起了衣服,今天梁枝庭穿的是一件黑衬衫,从后面看的时候能隐隐看到他漂亮的背肌。
我记得我买过一件!终于,我在衣柜角落找到一件黑衬衫,急吼吼地递给人偶:“穿上。”
它乖乖穿上,动作很慢,套了两个袖子之后它就不动了。
它手指不灵活干不了细活,没法系扣子。
但这样也好,衬衫大敞开,能看到它腰腹上匀称的肌肉线条,别有一番风味。
我围着它转了几圈,样子是挺好的,不过……
我凑近它的胸口闻了闻,可惜,什么味道也没有。
“果然,和真正的他还是没法比。”
我嫌弃地嘟囔一句,没再管它,自顾自躺到椅子里,帕子摊开,盖到了脸上。
视野里顷刻间只剩下薄薄的蓝色,雾蒙蒙的,我闭上眼,任由自己沉浸在梁枝庭的气味里。
许久过后,我被香味包裹几乎昏昏欲睡。
这时,一阵风从没关紧的窗户缝隙中钻了进来,卧室墙上的照片被吹得哗哗作响,我脸上的帕子也被风卷走。
我条件反射连忙伸手去捉,好在及时抓住了帕子一角没让它逃离。
将手帕紧攥在手里,松了口气的同时,我一扭头,冷不丁发现身边立着一道黑色的墙,鸡皮疙瘩刹那爆了一整条胳膊。
刚刚还站在我卧室门口的人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然走到了我的身边,默默立在椅子旁,僵硬地垂下它带着接缝的脖子,沉黑的眼珠里泛着浓浓的深蓝涟漪,正直勾勾地盯着我。
第6章 他要找的人是我
我没有丝毫防备,被它此时这诡谲阴森的模样吓得不轻,一口气险些没吸上来,口水呛到喉管里,我涨红着脖子疯狂咳嗽,眼睛里也漫上了生理性的泪水。
好不容易缓过来之后,我再次看向它,它又是平时那种呆怔的样子了。
我从椅子上弹起来,警惕地上下打量它很久,很久之后,我放下心来。
——它没有任何异样。
我想,可能是从我刚才那个角度看过去时会显得它的表情比较奇怪吧。
松了口气的同时,我发现自己背脊上凉飕飕的,是那短短几秒间我被它吓出的汗。
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小了。
我无奈地嗤笑一声。
裤腿上的咖啡液已经干涸,散发着淡淡的焦甜味,我把手帕小心地放到桌上摆好,动手脱起了衣服。
在此期间人偶一直在我面前,我不躲不闪。
首先它不是个活人,只是一样东西,再者就算面前是个活人我也不会有丝毫扭捏。都是男人,别人有的我都有,没什么好看的。
……倒也不一定。
要是在我面前站着的人是梁枝庭,那就另当别论了,我肯定连解扣子的力气都没有。
想什么呢。
我被自己脑子里的痴心妄想逗笑了。
我怎么可能会有在梁枝庭面前脱衣服的机会。
把自己脱干净之后,我直接进了浴室洗澡,丢给人偶一句:“衣服拿过来。”
花洒简单冲掉身上的汗液和咖啡渍,我躺进了盛满水的浴缸里。
随着我躺下的动作,浴缸里的水溢了出来,些许泼落在地板上。
它就在这时拿着衣服进来了。
脚掌踩到地面上的水,发出轻微的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我姿态惬意躺在浴缸里,双臂撑开搁在浴缸边上,闻声缓缓睁开眼睛,扭头瞧向它。
它穿着那件黑衬衫,弯曲着的臂膀里夹着一件白色的浴衣,黑白两道反差色,吸引住我全部的视线。
这浴衣是我活动期间凑单贪便宜买的,布料劣质薄透,穿在人身上基本遮不住什么,我想着当抹布就没扔,随手丢在衣柜里,没想到被它翻出来了。
要不是知道它脑袋空空,我都要以为它是存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故意为之了。
我撸了把脸,额前碎发黏在脸上实在不适,一把捋到脑后。
浴室热气蒸腾,我摘了眼镜,什么东西都蒙上了一层纱,影影绰绰看不太分明。
我抬起湿漉漉滴着水的指尖冲它勾了勾:“过来。”
听着它踩水的脚步声,那道模糊的影子也离我越来越近,它走到了浴缸边上。
“跪下。”
它听话跪倒,我覆上它的脸颊,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它和人类触感不同的皮肤,它的脸颊上因此留下一道道水痕。
它脑袋里有个什么劳什子的芯片,如果不是担心它进水会坏掉,我真的很想和它来个鸳鸯浴。
我泡了多久,它就在浴缸边上跪了多久。
泡够了,我从浴缸里爬出来,懒洋洋地站定,道:“毛巾。”
它去拿一旁的毛巾,递给我时我却没接,我泡得浑身发软手脚没力气,不想抬,命令道:“帮我擦。”
它跪着,用僵硬的双臂替我擦身上的水珠。
居高临下俯视着它,我想也没想伸手抽出它手里的毛巾,反手随意扔进浴缸里。
毛巾吸了水,缓缓沉底。
不用毛巾了。
我撬开它的嘴唇,扯着它的舌头,眯起眼睛。
半个小时后,我穿着浴衣出了浴室,它亦步亦趋跟在我身后。
地板上留下了一串串水脚印,是它从浴室里带出来的。
我看不过去,扔了几张面纸给它,道:“把脚擦了。”
也不管它有没有听懂,我转身就去拿桌上的手帕,想在睡前再闻一闻梁枝庭的味道。
可这一眼居然没找到,我把桌面上的东西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那方蓝色的手帕。
我的心吊了起来,怎么回事,我明明记得洗澡前放在桌上了。
视线一扫,瞥见桌旁的垃圾桶里躺着一个熟悉的东西,不是那条手帕又是什么!
我心疼地捡起来,掸了掸上面不存在的灰尘。
窗外有风呼呼灌进来,吹起我的头发,我走过去把窗户关紧。
看来是被风吹进去的。
好在垃圾桶是我新换的,里面还没有扔过垃圾,手帕上没有沾上脏东西,看来勤换垃圾桶是正确的,不然要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我怕是后悔到恨不得以死谢罪。
这是梁枝庭主动给我的第一个东西,怎么能不好好珍惜。
我把手帕放到塑封袋里封好,放进了抽屉里。
妥善放好东西后,我软骨头似的倒进床里,回忆着白日和梁枝庭相处时的每分每秒。
人偶踩着地上的面纸,脚掌上的水也因此被如数吸走。
擦干了脚,它朝我走来。
我躺着没动,掀着眼皮子睨它。
它走到床边时,嘴角处在灯光照射下闪过了一点微光,唇边有一点未干的水渍,是刚沾上去不久的。
我扬起嘴角。
身上的浴衣只能靠腰间一根带子松松系着,这件均码的廉价货对我来说偏大了点,尺寸并不合身,稍稍一动作就往下滑。
我手撑着床单往后挪了挪,给它空出了一个位子。
“过来。”
它先是膝盖压在床单上,床垫发出嘎吱一声响,手撑着床,慢慢爬了过来。
眼前的光线都被它的身体罩住,我整个陷在它的阴影里。
抬手,指腹在它后颈上摩挲片刻,随即手指下移,揪住了它身上的衬衫领子,轻轻往下扯了扯,道:“脱了。”
手指误触遥控器开关,电视打开,放到中途就暂停的电影继续播放。
屏幕里人声你来我往,男女主耳鬓厮磨诉尽喁喁情话。
它的两颗眼珠并没有被电影吸引过去,我合意它的识相,声音嘶哑:“继续。”
这笔钱花的太值。
和梦完全不能比。
我一个活了二十多年遭人嫌恶的老处男,深知自己这德行找不到伴侣,可能要一辈子都独自处下去,所以向来在这种事情上都是自食其力,每次都是麻木地完成这项任务。认识梁枝庭之后,唯一能把我刺激到失控的只有他的照片,我喜欢看到他照片上的脸被我弄脏,这样就好像我和他的距离拉近了一点。
再美味的东西,吃一次两次还好,叫你天天吃,时间久了谁都会腻味,于是照片对我的效果也日益减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