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紧赶慢赶,赶到流云山脚下的镇子时,由大燕来的车队早已等候许久。
他们沿着车队留下的记号找去,进了门先是一愣,而后大喜,“韩兄?”
说罢又齐齐看向屋里另外一个人,“小桃子?”
带车队来流云教送织云锦的竟是韩充同小桃子!
萧见琛陆繁冲上去,同韩充抱在一起欢呼片刻,这才想起给互相介绍。
“这是枝枝,南疆大祭司。”萧见琛自然而然牵起花酌枝的手,“枝枝,这是——”
花酌枝笑着打断萧见琛的话,“我知道,是你的朋友,上次去大燕时,我们有过一面之缘。”
小桃子拨开韩充,走到花酌枝跟前,“原来是你。”
韩充傻乎乎挠了挠头,“小桃子,你认识啊?”
小桃子给韩充翻了个白眼,“公子什么记性,三年前,崇寺楼,那王二——”
“哦——”韩充拉长声音,“想起来了,那个苗疆姑娘。”
花酌枝:“……”
小桃子一点都没有下人的样儿,一肘子怼到他家公子胸膛上,朝花酌枝笑笑,“大人莫要怪罪,我家公子说话不过脑子。”
花酌枝摇摇头,“怎么会怪罪?琛哥哥那时还喊我小叫花呢。”
萧见琛干咳一声,放低嗓音:“是我眼瞎,是我眼瞎。”
小桃子又看向陆繁身后的沈碎溪,“这位便是陆公子信中的沈大人了。”
王文才尽职尽责在旁译说,沈碎溪也看出对面这个家是小桃子做主,没有慢待,而是认真同二人见过礼。
“殿下,陆兄,自知道这趟来能见到二位,我日夜央求祖父,求了好几日才求来这个机会。”韩充得意洋洋,从一旁的包袱里取出一沓信,在萧见琛面前甩了甩,“他们来不了,便只好给殿下和陆兄写信。”
几人说说笑笑落座,萧见琛接过信,一一拆开读了。
“……与君一别,长叹纸短,常忆往昔,只盼君再回,崇寺楼聚首……这一瞧就知是赵兄的字。”
“……那韩充下手当真快,我方听说这事,陛下已然定下人选,那小桃子也凶得很,我同赵兄上门要个说法,结果被赶了出来!韩兄如此惧内,往后如何是好?哈哈哈这定是罗兄!”
萧见琛读信时,花酌枝就坐在旁边看着,眼中那股艳羡马上就要化作实形钻出来。
韩充说到激动处,直接站起来,手舞足蹈,“他们两个哪里抢的过我!又关小桃子什么事,他们定是羡慕我有此良配!”
陆繁一拍桌子站起来,哈哈大笑,“就是就是,他们两个万年老光棍,定然是羡慕我们!”
说罢低下头,朝沈碎溪扬了扬一边眉梢。
沈碎溪比几人都年长几岁,见了陆繁的“家里人”,自然是端了几分架子,他没理会陆繁的张扬,而是稳重地坐在那里,只顾喝茶。
少年人一聚首便是说不完的话,说起没来的几位,说起旧日趣事,说起近日鲜闻,借着斗酒,嬉笑怒骂好不快活。
花酌枝也喝了几杯,他单手撑着下巴,目光炯炯盯着萧见琛,听他们说起有趣的事,也会跟着笑上几声。
打打闹闹聊至夜深,陆繁率先陪沈碎溪撤离酒席,王文才也顺势告辞,小桃子这会儿早已窝在韩充怀里睡过一觉。
桌上突然安静下来,萧见琛这才意识到时辰不早,他转头看向花酌枝,手从桌下伸过去,捏了捏花酌枝的手指。
“抱歉。”
花酌枝脑袋像是撞了一下壁,愣了很久才清晰起来,“琛哥哥为什么说抱歉?”
萧见琛面露歉意,轻声道:“我只顾同他们说话,冷落了你。”
花酌枝回握住萧见琛,“怎么会,我只在旁边听着就已经很开心了,我从未有过这样快活的时候,崇寺楼时,我瞧着你们三两好友高谈阔论,斟酒引诗,心里不知多羡慕,我那时就在想,若我也能坐在其中,该有多好。”
如今愿望竟就这样成真,是萧见琛把他带了进来,让他不用再躲在暗处,偷偷去瞧。
韩充扯过一旁的薄被,轻轻搭在小桃子身上,刻意压低嗓音:“这才哪到哪,待回了大燕,崇寺楼整个被我们包圆也是常有的事。”
说罢他将小桃子打横抱起,朝萧见琛二人点头示意,“小桃子睡熟了,今日就到这里,殿下同大人早些休息。”
待韩充走了,萧见琛拉着花酌枝站起来,非要爬上屋顶看月亮。
花酌枝拗不过他,只好蹑手蹑脚上了屋顶,两人挨着青瓦板肩并肩躺下,一同看着头顶的月牙。
萧见琛看了会儿,突然叹了口气,他高高竖起胳膊,五指张开微微转动,似乎在捕那清风。
“枝枝,你看这月,这风,这天,这地,这看得见的,这看不见的,触手可得的,遥不可及的,这样的世界,多么广阔,神秘……”
花酌枝学着他的样子抬手,掌心因汗湿微潮,遇上风时,那种风掠过指缝的感觉更加深刻。
“枝枝。”萧见琛转头看向花酌枝,“我们不回南疆,事情结束后,随我回大燕好不好?”
花酌枝收回手,转头同萧见琛对视,心中仍在犹豫。
“枝枝,不是为了我,是为了自己。”
花酌枝眼睛忽闪几下,喉咙里吐出一个清晰的“嗯”。
萧见琛鼻腔中逸出一声轻叹,他侧过身,蜷着身子,眼皮要合不合地,嘴里嘟囔着,“枝枝,我带你去崇寺楼,我比他们都大,到时他们还要喊你一声嫂嫂。”
竟是醉到开始说胡话了。
花酌枝也侧身,胳膊弯起,脑袋垫在上头,他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萧见琛的下巴,“他们喊我嫂嫂,那你喊我什么?”
萧见琛早已闭上眼,险些睡过去时听到花酌枝问话,他想了很久,眼珠在眼皮下面转来转去,最后终于想到答案。
“我叫你夫人,你叫我夫君。”
花酌枝轻笑,他缓缓张口,却偏偏用苗疆话喊了声夫君。
他猜萧见琛听不懂,没想到对方却直接睁开眼睛,其中虽有醉意,却多了几分清明。
就在花酌枝以为萧见琛睡懵时,只听得耳边响起一道缱绻低哑的声音。
那是用苗疆话做出的回应。
“夫人。”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中午在想接下来的剧情,怎么想都不太对劲,睡了一觉,脑子里突然冒出我小时候看的动画片——彩虹战队,又想到枝枝他们刚好也是七个人。
就是说思路一下就打开了。
喝了一夜,隔日七人再聚首时,都有些无精打采。
桌上只有小桃子睡得好,他主动摆了碗筷沏了热茶,又取了湿帕子来,非要给韩充擦脸。
韩充躲了躲,手掌不规矩地环在小桃子腰上,凑过去耳语了几句,不知说了什么遭人嫌弃的话,小桃子红着脸把帕子往他脸上一糊,兀自吃饭去了。
韩充不知死活,还要追上去,他戳戳小桃子那如粉桃儿似的脸,小意哄着:“又怎么了?整日给公子我甩脸色,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做了什么禽兽不如的事。”
小桃子半点眼神都不分给他,冷哼一声,“公子不要脸皮,我可是要的。”
听见“脸皮”二字,韩充突然一拍大腿,“嗨呀我竟忘了这事,稍等,我给诸位带了好东西来!”
说罢起身进了里屋,再出来时手中端端正正捧了个木匣。
那木匣不过一掌厚,两掌大小,韩充把木匣往桌上一搁,神秘兮兮道:“此物能瞒天过海暗度陈仓,诸位可知这是什么?”
萧见琛:“我看里头放的是你的厚脸皮。”
这样薄又这样小的木匣,能放什么机关,还能帮他们瞒天过海暗度陈仓?
“正是!”韩充哈哈一笑,“殿下猜得果真没错!”
他将木匣打开来,众人纷纷探头看去,只见本就不深的匣子里放了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
“这是……”陆繁大着胆子把面具取出,放在指尖一捻,竟就这么捻出好几张来,他数了数,惊叹道:“不是一张,是五张!”
就连见多识广的沈碎溪都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五张交叠在一起竟不如一张丝绢厚,这样的天工巧物,不知道要多熟练的技艺才能精心制作出来。
韩充拎起一张,捏在指尖甩了甩,向众人介绍:“这可是我向天机楼重金买下的,还让小桃子专程去学了如何贴这东西呢!”
小桃子三两口把粥喝了,先是打了温水来净手,而后看向众人,“谁先来?”
萧见琛对这种新鲜玩意儿好奇得很,他跃跃欲试道:“本殿下先来!”
小桃子把五张人皮面具一一展开,“那殿下先挑一个罢。”
萧见琛挨个拿起来看了半晌,又把勉强选出来的两个摆在一起比较,眉头缓缓蹙起。
花酌枝不解,上前看了眼,“琛哥哥,怎么了?这两张有什么问题吗?”
萧见琛“唔”了一声,“枝枝,你看这两个,哪个更加俊俏?”
花酌枝:“……”
他将目光重新放回两张面具上,没有五官支撑,那更像是一张堆叠在一起的面饼,哪里看得出样貌,这东西也压根跟俊俏二字不沾边。
以免萧见琛挑下去还要浪费时间,花酌枝当机立断指了指左边那张,“我觉得这张更俊俏。”
“好!”萧见琛抚掌大悦,拿起左边那张,交到花酌枝手中,“那最俊俏这张就给你用。”
说着拿起右边那张,“我用第二俊俏。”
陆繁一瞧还能这样,连忙把剩下三张面具揽到怀里,撞了撞沈碎溪的肩膀,“碎溪,待会儿你先挑。”
沈碎溪身子单薄,不比陆繁那样壮实,竟叫他这一下撞了个趔趄。
韩充哈哈大笑:“不必着急抢,这假面是用来掩盖身份遮挡面容的,自然是最普通不过的样貌,戴上之后,往人堆里一站,近于隐形。”
“胡说!”萧见琛斥道:“本殿下就算顶一张平平无奇的脸,自身气质也是无可比拟的,到时候还需给本殿下找一身仆从的衣裳才行。”
韩充赔笑:“殿下说的是,殿下要什么我都能给你找来。”
萧见琛坐在镜前,朝小桃子示意一眼,“来吧。”
小桃子取过人皮面具,慢慢覆在萧见琛脸上,小心地挑起五官边缘,让假面同脸皮更加贴合,最后把特制药水涂抹在腮边额头,一张面具就这样牢牢粘了上去。
花酌枝就站在萧见琛身后,他透过铜镜看去,那是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长着一张憨厚老实的脸,假面并不完美,做了些胡茬和麻子出来,让这张脸更加寻常。
就如韩充所说,往人堆里一丢,的确不易发觉。
小桃子取过篦子,把发丝轻轻打理一番,又将面具边缘多出来的一块裁去,这便算完全戴好。
“殿下,这假面一旦戴上,可维持一月之久,不必担心有什么损伤,旁人就算给殿下清洗也不会破坏一二。”
说着,小桃子把那瓶药水交到花酌枝手中,叮嘱道:“若要把假面拆下来,用这药水涂抹边沿即可。”
“好。”花酌枝接过,放进自己的小挎包里,朝韩充看去,“送织云锦的车队何时上山?”
韩充答:“我待会儿就差人去递名帖,这一来一回,最早也得后日才能上山。”
花酌枝点点头,“那我同碎溪他们明日再来戴假面。”
众人重新落座,只有萧见琛一人换了个相貌,坐在花酌枝身边时,花酌枝总是忍不住频频侧目。
“怎么了?我这样很丑吗?”萧见琛问。
花酌枝摇摇头,“就是觉得……有点不认识琛哥哥了。”
只能感叹这人皮面具做得逼真,除了声音还是萧见琛的,其他地方无一处相像。
“枝枝要赶快熟悉起来才行。”萧见琛说完,不知想到什么,凑过去同花酌枝说悄悄话,“枝枝今夜还要同我睡在一处呢,若是忘了这事,夜里突然睁眼岂不是要吓一跳?”
花酌枝眼睛弯得像南疆的月牙,他顺着萧见琛的话往下说:“那琛哥哥今日便自己睡吧。”
萧见琛哪里肯依,方入夜他便把花酌枝拉到床上去。
“枝枝,看我。”
花酌枝原本是半阖着眼的,听到萧见琛喊他,他掀起眼皮向上看,身子却突然僵住。
一种奇异的冰凉刺骨的感觉侵袭身体,由指尖开始,沿着经脉一寸寸蔓延开,内心也被不安和恐惧占据。
他上方是一个陌生的面孔,那是一张与萧见琛完全无关的脸,就好像……
就好像他背叛了萧见琛,正在同一个不认识的人颠鸾倒凤。
而萧见琛也发现了这样一种奇特的调情方式,他身子伏低,故意换了种音调,粗声粗气道:“我同你夫君,哪个更厉害啊?”
不出所料,花酌枝又颤了几下。
萧见琛话不饶人:“小娘子怎么不说话?后悔与我快活了?若是叫你夫君知道你叫我弄成这副可怜模样,可怎么办啊?”
花酌枝身子不停发抖,他大着胆子,伸出玉竹般修长的双臂,缓缓勾住萧见琛的脖颈,往下一拽,红唇轻启。
“谁叫我嫁了个不能人道的夫君呢?官人可怜可怜我。”
萧见琛:“???”
【作者有话说】
萧见琛:还是你会玩。
流云教之行结束后,萧见琛会把这五张假面悄悄收起来,然后某个春光灿烂的夜里,枝枝房中会接二连三出现不同的陌生人……
第83章 我李霸天是你王二的内人
翌日一早,韩充便差人上流云山递了名帖,流云教的回帖在黄昏时刚刚寄到。
其中附有一封齐向云的亲笔信,信上言明,如今正处武林动荡不安之时,山下镇子并不安全,请他们连夜上山,教中会派人在山脚下等候。
拿到信后,韩充把大家召集在一起,率先问了花酌枝意见,“大人怎么看待此事?”
花酌枝将众人打量过一遍,道:“既然我们都已戴好面具,提早上山也未不可。”
萧见琛不乐意了,他一屁股坐下,冷嗤一声:“连一夜都等不及,现在就要上山见他吗?”
花酌枝干脆没搭理他,叮嘱道:“这次上山估计只能待几天,就算齐大哥再好客,我们待久了也会惹人生疑,所以要尽快查探,而我们还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只能先上山再说,到时候见机行事。”
见花酌枝不理他,萧见琛吭哧半天,站起来附和一句:“没错。”
花酌枝继续道:“我虽然戴了面具,但齐大哥对我太熟了,我不好出面说话,所以我就藏在人群中,到时还得小桃子和韩充在流云教多行走打点。”
小桃子连连点头,“大人放心吧,我家公子虽然读书不行,但脑袋还算聪明。”
韩充:“……”
花酌枝笑得弯起眼睛,“这个我知道的。”
能跟萧见琛玩在一起的,不管陆繁还是韩充,亦或是崇寺楼的那些,都是一样的性子。
“我现在只担心碎溪……”说着,花酌枝略带担忧看了眼沈碎溪,“其他人都会说汉话,进了流云教同别人交流也是没问题的,可碎溪总不能装哑巴吧?”
沈碎溪看出花酌枝在担心什么,他双手负后,晃了晃脑袋,“不用担心,我叫王文才连夜教了我几句基本的汉话,到时也能应付一二。”
“好。”花酌枝再一次环顾四周,“那我们就走吧。”
众人去换了普通的侍卫衣裳,带着两大车能卖几千两银子的织云锦,浩浩荡荡出了镇子。
到山脚下时,流云教果真有人彻夜等在那里,见有车队来,呼呼啦啦迎上来一群。
打头那个不过三十的岁数,两撇小胡子显得人精明无比,“在下房明渡,流云教管事,我们教主近日忙得焦头烂额,实在抽不出空,特意叮嘱我在此等待韩大人。”
韩充下马来一拱手,“多谢齐教主,有劳房管事。”
站在人群最末尾的花酌枝则眨眨眼,眸子闪烁几下。
三年前他曾来过流云教做客,那时教中管事还是一个姓杜的老先生,这个房明渡是什么人物,他并不认识也不了解。
想到这里,他朝房明渡身后看去,入目也全是陌生面孔。
房明渡闪身让路,一摆手,道:“韩大人请。”
“请。”
见花酌枝神情严肃,萧见琛撞了撞他的肩膀,低声问道:“枝枝怎么了?你认识他?”
花酌枝摇摇头,“不认识。”
但就是因为不认识,才觉得奇怪。
萧见琛笃定:“那他肯定有问题。”
花酌枝抿抿唇,觉得萧见琛三言两语就下结论,太过随意,并不可信。
山路不好走,马车停在山下,织云锦只能靠人力抬上去。
房明渡边指挥人抬东西,边笑着对韩充解释:“这些织云锦,都是我们教主买来给夫人和小主人做衣裳的。”
韩充附和两句:“齐教主同夫人当真是琴瑟和鸣伉俪情深。”
说到这里,房明渡脸上笑容消去,眉头微微蹙起。
见状,韩充连忙追问:“房管事可是有什么忧心事?”
房明渡摇头叹气:“可惜我们夫人这一病就是几个月,虽性命无忧,但却迟迟不见好转呐!”
“哦?”韩充不动声色回身看了眼,同花酌枝交换过一个眼神,热切关心道:“夫人什么病症?我认识一位神医,若需要的话……”
房明渡压低嗓音:“不瞒韩大人,夫人得的是那癔症,教主有令,不得外传,以免影响夫人声誉。”
“癔症?”
韩充若有所思,正要再追问几句,后腰突地一疼。
他转头看去,却见小桃子嗔他两眼,“公子莫要再问了。”
韩充讪讪一笑,这才觉出再问下去实在不礼貌,于是紧紧闭嘴。
房明渡扫了眼小桃子,“这位是?”
韩充反手握住小桃子的手掌,毫不避讳,“这是内人,小桃子。”
小桃子脸上飘起绯红,又杵了韩充一肘子,埋怨他在这么多人跟前不正经。
萧见琛听了一乐,又暗搓搓凑近花酌枝,小声耳语:“枝枝,你是我的内人。”
花酌枝瞥他,“那你呢?”
萧见琛:“我也是你内人。”
花酌枝移开目光,“别叫我名字,莫要被发现了。”
萧见琛:“好,王二。”
王二是花酌枝为自己取的化名,陆繁沈碎溪几人都是随意取的,只有萧见琛苦思冥想一整天,才想出一个响亮的名字——李霸天。
萧见琛:“我李霸天是你王二的内人。”
说话间终于到了流云教,房明渡在前带路,引几人走进一处院落。
“韩大人,这院子四周都未住人,清净得很,若有什么需要,便差人去云塔找我。”
说罢,他抬手一指,众人随之看去,夜色中矗立一座高塔,看外形竟与南疆寨中的通天塔十分相似。
韩充抱拳道谢:“多谢房管事,夜色不早,房管事早些歇息。”
“韩大人一路辛苦,也早些歇息。”房明渡特意留下一个人守在院外,便带着其他人离开。
院中先是安静一瞬,韩充朝大家示意一眼,转头进屋。
七人又齐聚桌前,围着孤烛落座。
韩充率先道:“我看着……也没什么不对劲,这里的人也都挺正常的。”
花酌枝缓缓摇头:“流云教多了好多生面孔,那个姓房的管事我也从未见过。”
“哦?之前是?”
“之前流云教的管事姓杜,不过那位杜先生年事已高,现在换新管事也在情理之中,可能是我先入为主,觉得这样不正常。”
“当然不正常!”萧见琛突然开口,“枝枝我问你,流云教换了管事,那姓齐的可跟你说过?”
花酌枝摇摇头,“没有,可不过是换了个管事而已,齐大哥没必要把这种小事也告诉我。”
萧见琛又问:“换了管事不说也罢,那教主夫人病了这事,姓齐的也瞒着你?”
花酌枝心中一突。
齐向云的夫人性子冷清,是以同南疆没有太多交集,但人生病不算小事,已经病了几个月,他今日才从旁人嘴里知道。
萧见琛又迅速下了定论:“他夫人定然有问题!”
第84章 两段故事
且不说这件事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就是萧见琛这种见了谁都说对方有问题的态度就叫人难以信任。
花酌枝因此有些恼意,“琛哥哥别乱说,教主夫人贤良淑德温婉娴静,能有什么问题?”
萧见琛立马改口:“那就是齐向云有问题,他定然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他夫人的事。”
真是想一出是一出,花酌枝缓缓蹙眉,道:“那就更不可能了。”
这时韩充插话进来:“为何不可能?大人可方便说说?”
“我只说一件事,你们就明白了。”花酌枝点点头,娓娓道来,“那是流云教刚被灭门时……”
流云教惨遭灭门的消息传来时,花酌枝才刚刚继任南疆祭司没多久。
齐向云满身是血,双腿一颠一簸,却仍旧维持最后一点清明死死护住身后的少年。
两人边走边躲,终于到了寨子入口,齐向云已是强弩之末,兜头往地上一倒,声音嘶哑着喊道:“晚辈齐向云,前来拜访花大人。”
说罢便歪头晕了过去。
而他身边少年不过十几岁的模样,见齐向云倒地不起,也跟着俯身痛哭,嘴里连声喊着:“齐大哥!齐大哥你醒醒!”
众人这才瞧出些端倪,跟在齐向云身边的竟是个姑娘。
他们把齐向云带回寨子,救了三天才救回来,期间那姑娘一直守在齐向云榻前,日夜不休照料。
最后花酌枝实在看不下去,伙同沈碎溪给那姑娘偷偷喂了些安神的药,这才免得两人一同病倒。
齐向云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问及那姑娘,“婉婉呢?婉婉在哪?”
彼时双方语言还未相通,花酌枝只好扶他去婉婉房中看过,又做了个安睡的手势,以此表达床上人只是睡着了,并未受伤。
齐向云松了口气,由怀中掏出一封信和一块玉佩,交到花酌枝手中,“这是花大人给我写的信和信物,我自收到那日便写了回信,却迟迟没有寄出。”
花酌枝没接,反倒是沈碎溪接过信去翻看,确实是花父笔迹,信寄出时花酌枝尚未出世,上头只写了一句话:若齐家有难,便可带信物上南疆求助,届时必会倾其所有相助。
父辈诺言,花酌枝自然要信守兑现,他没犹豫便点了点头,算作答应齐向云的请求。
见花酌枝答应得如此痛快,齐向云还不太敢信,他找来那译事的,将事情原原本本同花酌枝说了一遍。
“流云教全教上下几百口全部丧命,我刚好下山送东西,这才逃过一劫,可没想到他们却谎称人是我杀的,已在武林中下发我的通缉令。”
那时花酌枝年纪小个头也小,才到齐向云腰部,他不太明白齐向云再三说这番话什么意思,于是仰头看去,语气十分天真,“他们太坏了,我会帮你的。”
齐向云无奈,只得更进一步解释:“我如今人人喊打,若你帮我,他们也会将你、将南疆视作眼中钉,到时那通缉令上也会写上你的名字。”
原是为了这个。
可花酌枝才不在乎这些,他挥挥手,转身去取天神灯。
齐向云由此在南疆住了一段时间,养好伤后,他带着名为婉婉的姑娘回了一趟中原,再回来时独身一人,这才敢同花酌枝吐露真相。
原来那婉婉大名云念婉,是老教主云飞山的小女儿,流云教灭门那日也是巧了,云念婉回外祖家探亲,快走到山脚镇子时,刚好被由流云山逃出的齐向云救下。
“我怕她暴露,便叫她乔装打扮一番,我心中想着,若你不愿出手相助,我便将她托付在寨子中,我自己一人回中原报仇。”
齐向云万般感叹:“幸而你愿助我一臂之力,前几日我已将婉婉送回外祖家,这下我便能毫无顾忌,杀了那群贼人!为教主报仇!”
面对只有八岁的花酌枝,齐向云总有种说得再多,这小孩儿也不能理解自己的感觉,他慷慨激昂说完自己往后的打算,冷静下来后问了一句。
“祭司大人可能明白?”
花酌枝点头,细声细语道:“明白。”
他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虽没有亲眼见到,却能从齐向云口中体会那种恨意,也愿意用自己的寿命去为流云教点一盏天神灯。
天神灯送去神殿后,齐向云便回了中原,花酌枝从流云山寄来的信中了解到后面的故事。
齐向云重整流云教,在天神灯的庇佑下愈战愈勇,直到武林正道开始忌惮,他才将云念婉接回流云山。
没过多久,一封喜帖送至苗疆,花酌枝没能去参加齐向云和云念婉的喜宴,只将那块玉佩重新寄去,算作又一次给出承诺的信物。
“齐大哥来寨子时浑身是伤,可云姑娘不过是衣裳脏了些,可见齐大哥将云姑娘保护得多好,他往后每一步计划,都会先考虑云姑娘去处,怎么可能做对不起云姑娘的事?”
诸如此类的事还有许多,花酌枝已然想不起,可不止流云教,就是整个苗疆也都知道齐向云待妻女极好。
韩充双眼一眯,道:“不对,不对,这不对。”
见韩充连说三声“不对”,小桃子先好奇了,替众人问道:“公子,有何不对?”
“照这么说,齐向云应该十分宠爱这位夫人才对,既然夫人得了癔症,方才我说认识神医时,那管事就算无法替教主做决定,也该留住这样一个给夫人治病的机会。”
花酌枝眼睫一颤。
房明渡直接拒绝了。
韩充继续道:“而那位管事却直接拒绝了,拒绝的理由是,夫人得了癔症,教主为夫人名誉着想,下令不得外传,那试问,我不过是从大燕过来送织云锦,送完就走,往后或许再不相见,他们明明可以诌一个其他理由糊弄过去,为何还要同我一个无足轻重的人说明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