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
“没了?”刘院长很是不可思议,盯着那黑痕瞧了片刻,又抬头去看褚涯。
褚涯心里开始紧张:“是有什么不对吗?”
“不对,确实不对。”刘院长皱起了眉。
就在褚涯一颗心直往下沉时,刘院长道:“黑疽病一旦在体表出现黑痕,就表明身体内的病毒已被全面激活,它会发展得很快。像你说的两个月,那现在身体上的黑团应该挺多了,并不只这么一点。”
刘院长脸上渐渐出现喜色:“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这绝对是好事,是你的病情发展被延缓。”
褚涯怔怔看着手上的黑痕,心里也轻松了不少。
他只希望黑疽病留给自己的时间更多一点,让他能将芯片交付给可以信任的人,快点研究出对付黑疽病的办法。
不光是为了他自己,也是为了其他患病的人,还有父亲的嘱托。
只是那块芯片……
他虽然信任刘院长,却不知道能不能将这事告诉他。
刘院长察觉到什么,道:“你放心,你完全可以信任我,但是你不愿意说的事也不用告诉我。”
褚涯心内交战数秒,终于还是开口道:“其实昨晚我拿到了父亲研究所对付黑疽病的研究成果。可是顾麟已经拿到了一块。是我没用,他已经拿到了一块芯片……”
“没事,别慌,没事的。”刘院长扶住他发抖的肩,将他冰冷的手握在掌心,“别慌,孩子,没事的,没事的……”
褚涯畏冷般大口喘着气,待到声音不再那么颤抖才继续:“是我没用,一共有两块芯片,顾麟拿走了一块,我也拿到了一块。”
刘院长道:“不怪你,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相信就算是成年人也没有几个能比你做得更好。”
褚涯看向刘院长,刘院长朝他点点头,眼镜后的双眼里全是温和和鼓励:“你家逢突变,却表现得那么坚韧,照顾好自己还照顾好沈蜷蜷。你能从顾麟手里拿到一块芯片,是多么聪明勇敢,多么了不起的孩子。”
褚涯嘴唇动了动,刘院长又温声道:“不要以为你爸爸会怪你,他只会为你感到骄傲。”
褚涯逐渐平静下来,刘院长拍拍他的肩:“我以前告诉过你,我有个朋友在你父亲的研究所,其实后面研究暂停后,他就逃去了临亚城。如果找到他的话,可以让他继续这方面的研究,我深知他的为人,他非常可靠。”
褚涯心头一动,蓦地抬头看向刘院长。
“我父亲留给我的话里,说这芯片既可以攻克黑疽病,也可以用作其他的用途,我担心顾麟抢夺芯片的目的就是这个。”
刘院长思忖:“这个我不是很清楚,但如果你能找到我那朋友,他应该可以告诉你更多。”
褚涯神情黯然:“我这次去了临亚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就算治好了黑疽病,又什么时候才能报仇……”
刘院长依旧注视着褚涯,几番迟疑后才开口:“其实就在昨天,顾麟就已经正式成为了晨星会会长。”
这短短几个月,褚涯每经历一件事,就觉得再也不可能比目前更糟糕了。但他又遭遇了云拓的死亡,身患黑疽病,一桩接一桩,让他知道还能有更深的打击在等着他,知道原来很糟糕的前一刻其实还好。
比如此时此刻,他从刘院长嘴里证实顾麟已经成为了晨星会会长。
褚涯木然地看着窗户,声音里充满绝望:“我之前听到有人叫他会长,还没敢相信,但他现在成了会长,晨星会已经在他手里了,那我还怎么报仇?我可能连接近他都没有办法了。”
刘院长将他冰冷的手握在掌心:“孩子,现在别想那么多,你必须得先治病,一切都等到治好病再说。黑疽病虽然被延缓,但给你的时间也不多,只要解决了它,你才有足够的时间对付顾麟。”
“足够的时间,足够的时间是多少?”褚涯喃喃。
刘院长伸手抚摸着他的头:“是一段等你成长,等你变得强大的时间。虽然这段时间会很难熬,但你必须咬紧牙度过。这不光是你,也是我们福利院必须要走的路。”
片刻后,褚涯抬起眼,那眼睛虽然还泛着红,却也多了几分坚定:“刘院长,我答应你,我护送福利院的学生去临亚城。我必须要强大起来,我想让深渊的小孩不再逃亡,矿场工人不再躲藏。我想保护我想保护的人,要让那些残害别人生命的人付出代价。我想改变这一切,让深渊……让这个世界都恢复成他本应该有的模样。”
虽然他只是一名十二岁的少年,但这通话说来却掷地有声,漆黑的眼睛深而沉,开始展现出一种与生俱来的凛然气势。
刘院长神情动容,半晌后才哑声道:“好孩子。”
作者有话说:
不要觉得小褚比不上那两个哥哥,那两个哥哥要是换成他的境遇,也被打得满头包。 封琛:呵。 戚灼:尼玛的。
沈蜷蜷回宿舍找到了唐圆圆几个小孩, 将林多指的事都告诉了他们。
“他的手就被包起来,外面还有血,他在哭, 他说很痛。”沈蜷蜷说着说着又开始难过,瘪着嘴揉眼睛, “他可痛了……”
唐圆圆几人也听得泪涟涟,连声追问那手指是不是被王柱生他哥给弄断的。
“不是, 是他自己弄断的。”沈蜷蜷抽了下鼻子,“你们别怕, 他不会死的, 院长说他会好的。”
“他为什么要弄断手指?”
“他说弄断了就可以去云巅。”
唐圆圆不理解:“弄断手指为什么就能去云巅?”
沈蜷蜷摇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云巅想要少根手指的小孩吧。”
“可是他都没有手指了, 那还能吃饭吗?他要用脚吃饭吗?”陈洪亮问。
唐圆圆忙道:“是多的那根手指没了呀,又不是所有手指都没了。”
陈洪亮双眼放了会儿空:“那, 那以后剪刀石头布,你们的布就不能比我们大了。”
沈蜷蜷早已将这个问题考虑成熟:“我们可以出石头呀,还有剪刀呀。”
沈蜷蜷说上几句就要趴到窗户往外看,看见那辆面包车还停在大门口, 车内有着褚涯的身影才放心。
当他下一次扭头时,却看到褚涯出现在福利院操场里,正和刘院长一起去往教职工楼。而一群学生就围在他身旁, 一边跟着走,一边盯着他看。
沈蜷蜷倏地掉头冲出了屋。
“你去哪儿?”
沈蜷蜷急急回道:“有人想抢我哥哥,我要去守着。”
褚涯正在一群小孩的围观下去往教职工楼, 身后就响起沈蜷蜷的声音:“哥哥, 哥哥。”
褚涯停下脚步, 沈蜷蜷便冲了上来, 一把牵住他的手,紧贴着他往前走。
“你不和他们一起玩了?”褚涯问。
沈蜷蜷警惕地盯着左右那些小孩,气势汹汹地回道:“我的哥哥太喜欢我,我必须要陪着他,别人想抢都抢不走。”
褚涯:……
“沈蜷蜷,这是你哥哥吗?”人群里有小孩问。
沈蜷蜷朗声回道:“是啊,是我的哥哥。”
“他不是那个来过福利院的人吗?后来还看过他的照片。”
“他怎么这么好看?他好好看哦,你们看他的鼻子好高。”
面对小孩们肆无忌惮的打量和高声议论,褚涯神情自若,沈蜷蜷却不太高兴,犀利目光瞪向每个靠近的人,又去观察褚涯表情,脸色阴晴不定。
直到有管理在吹哨,让大家去操场集合,小孩们纷纷跑去操场中央,褚涯便对沈蜷蜷道:“你也快去。”
“我不去。”
“院长在这儿呢,你说不去?”褚涯俯身在他耳边轻声问。
沈蜷蜷迟疑:“那你不会走吧?”
“不会的,我会等你。”
小孩们终于散去,三人上楼时,刘院长问陈榕:“需要的都已经准备好了吗?”
“早就已经提前准备好了,管理们也正在会议室等着。杂工都放假了,有几个管理来院的时间不长,我也找了个借口给他们放假,让他们全回家休息去了,现在剩下的全是自己人。”
刘院长点了点头,陈榕又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越快越好。”
陈榕看了眼手上的表:“可以今晚就走。”
刘院长沉默片刻后才点点头:“好。”接着又问褚涯:“今晚出发可以吗?”
褚涯没想到会这么快,却也明白越拖延越危险,便道:“我没问题。”
三人继续上行,陈榕问道:“要让学生们一起去临亚城,那现在要把所有真相都告诉他们吗?”
刘院长道:“都说了吧,现在已经和云巅撕破了脸,没有遮掩的必要了。”
陈榕却有些迟疑:“刚才车上那两名大班生应该已经知道了,下车后回到宿舍,情绪就有些不稳。特别是其中一个孩子,他宿舍半年前有个孩子被选走了,所以情绪崩溃,一个人去了楼顶,被人发现后告诉了管理,现在李管理带着他去了教职工宿舍楼谈心。”
刘院长和褚涯都停下脚步看着陈榕,陈榕继续道:“今晚上就要出发,如果现在把事情告诉给所有孩子,不给他们缓冲的时间,我担心会出事,也不能顺利成行。”
刘院长思忖片刻:“那暂时不把真相告诉所有人,但可以告诉那些情绪稳定的,可靠的大班生,这样在出发以后,他们还能协同你们一起管理队伍。至于其他学生,你在路途上选个合适的机会告诉他们就行,一定要注意分寸,也要随时留意他们的情绪变化。”
“好的,我这就去办,先选十几名大班生,带到小会议室去。”
“选人时要注意,这个节骨眼上,不能选那种和被带走的孩子关系亲近的。”
“我知道。”
“还有,现在可以让孩子们收拾自己的简单行李了,就说……”
刘院长和陈榕对视着,褚涯在旁边道:“就说去远足旅游。”
他所在军校的学生每次听说旅游都很兴奋,想来福利院的小孩连克科镇都很少去过,听见旅游会更加喜欢。
“对,就说去远足旅游。”
陈榕转身下楼,褚涯和刘院长进了会议室。
会议室里一片安静,所有管理都坐在下方,或紧张或惶惑地注视着刘院长。
褚涯选了一处角落坐下,眼眸微垂,安静地看着前方地面。
“现在不得不走那一步。”刘院长目光在所有人脸上缓缓划过,语气变得更加凝重,“福利院六岁以上的孩子都要去往临亚城,六岁以下的暂时不会分化,先留在福利院,而且他们年纪太小,也不能长途跋涉,以后再想其他的办法。我需要人护送那些六岁以上的学生去往临亚城,并在那里呆上很长的一段时间,尽自己所能照顾好他们。这个时间我说不准,也许很快,也许几年。在座的都是福利院管理,和我刘宏也共事多年,我不会强迫你们,去或留,一切自愿。”
刘院长话音落下,会议室里一片安静。褚涯缓缓侧头,看见大家神情各异,但都陷入在沉思中。
“我去。”会议室一角突然有人出声,“刘院长,我愿意送这些孩子去临亚城,再继续在那边照顾他们。”
“我也去。”一名身形瘦削的管理站起身,“我愿意去。”
“朱管理你就别去了,你身体不好,我去吧。”
“我去。”
“我也去。”
整个会议室响起一片回应声,管理们纷纷站起,大声表示自己愿意去往临亚城。
刘院长侧头看向一旁,再转回头时眼眶微微泛着红。
他清了清暗哑的嗓子:“虽然大家都愿意去往临亚城,但福利院还剩下不少孩子,也离不开人。这样吧,有家室和身体不好的留下,其他人遵循自愿。”
“谁都别和我争,我孤身一个,身体也不错,去哪儿都是一样。”
“刘管理,那我和你一起吧,我也是孤身一个。”
“还有我,我也愿意去临亚城。我前年才送走了父母,无牵无挂的。”
纷纷攘攘中,褚涯转头看向了窗外。
窗棂上挂着几根冰柱,冬日的深渊寒意刺骨,但他却觉得心口一阵阵发热,让冰冷的胸腔也有了一丝回暖。
一阵争论,人员名单确定下来后,为了安全起见,留下的管理离开会议室,要去往临亚城的管理开始确定路线。虽然刘院长私下已经和他们商量过数遍,但事件发展太快,现在还没来得及最终敲定使用哪条路线,会议室里吵闹一片。
“我赞成之前的第一种提议,直接去往黑龙山脉,翻雪山过去,从蓝提海峡下海。”
“这里去黑龙山脉,一路都是岗哨,别说其他的,就在图塔通道岗哨那里就被抓住了。我觉得往东走,一直走到卡掠港口,从那里找船下海。”
“带着这些孩子去卡掠港口?一路上岗哨更多,有五个。”
大家正争论不休,一道清润的声音响起:“其实我有一条路线,也许可以避开路上的岗哨。”
争论声顿时消失,所有人看向了坐在角落的那名少年。
少年坐在靠窗的角落,身姿挺拔,漆黑的眼睛静而沉。
“褚涯,你有什么好的路线说来听听。”刘院长道。
褚涯走到会议室最前方,指着挂在墙上的那面地图:“要从深渊去往临亚城,必须要经过乌苏海,这个避不开,也只有两个民用港口,分别是卡掠港口和蓝提港口。可没多少人知道,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入海。”
褚涯指了指地图下方的一个小点:“甘华镇。”
“甘华镇?那是什么地方?都没听说过。”
“那里没有港口吧。”
“要去那地方得绕多远的路啊,这是反方向在走吧。”
褚涯的声音不疾不徐:“甘华镇是一个军用港口,所以你们不知道,而且位于去往临亚城的反方向,所以云巅也不会首先追踪这条路线。可一旦我们下了海,方向很重要吗?不过就是多绕上一段路而已。”
“可那是军方港口啊,我们去那儿不是自投罗网吗?”
“正因为是军方港口,又位于和临亚城相反的方向,云巅不会想到我们居然会从那里入海,着重会在其他两个港口严密封锁。而且这边没有大路通往甘华镇,一路上都没有岗哨。”
大家顿时了然:“我们只知道翻越黑龙山脉和那两个港口,你这样一说,如果还有第三个港口,那确实比去那两个港口和翻山要安全得多。”
刘院长想了想:“其实要走之前的路线,想逃脱岗哨和追捕的确很难。我觉得可以走褚涯的这条新路线,路难走点没关系,重要的是能躲过云巅的盘查。”
“我赞成走新路线。”
“我也赞成。”
管理们陆续表态,刘院长最后定音:“那就这么定了。”
褚涯道:“其实这条路线也不是我临时想出来的,是以前在军事实战课上,教官放出了一个案例,让我们假设自己是逃犯,各自拟定一条从深渊艾萨拉特区去往临亚城的逃亡路线。同学们都说了自己想法,而我觉得如果我要逃亡的话,就应该避开这些大家都觉得最合适的路线,所以就另辟蹊径,拟出了这条绕行路线。”
褚涯垂眸,略带自嘲地笑了声:“想不到我终究踏上了这条路,用上了我自己拟定的逃亡路线。”
气氛突然凝重,一名管理赶紧道:“那这叫什么来着?这叫料事如神还是运筹帷幄?”
“哟,有点文化。”
“那是,我在镇里念过高中的。”
褚涯定了定神,脸上也露出浅淡笑容,开始给大家讲解路线图。
他虽然年纪小,但一直接受云巅的精英教育和军事训练,所以比起这些一直生活在深渊的管理来说,反而懂得更多。
管理们大多是第一次听到这些,难免会好奇地多问几句。褚涯态度谦逊,对大家的提问都逐一回答,就算某些问题太过浅显,也不会表现得不耐烦。
拟定好路线,便各自去做准备工作,所有人刚步出会议室,便听到操场上响起学生热烈的欢呼声。
“远足了,旅游了。”
“哇哇哇,我们去旅游了。”
“远足啰,旅游哦。”
楼梯拐角处便是小会议室,褚涯路过时,却听见里面传出一片悲恸哭声。哭声夹杂在操场上响起的那片欢呼里,让他的心情也变得五味杂陈。
陈榕的哽咽从屋里响起:“……你们都是可信赖的大班生,越是在这种艰难时刻,福利院越是需要你们的帮助……”
走下楼梯后,褚涯问道:“刘院长,您会和我们一起走吗?”
刘院长摇摇头道:“院里还有那么多婴幼儿,我得留下来。何况我在这儿的话可以应付云巅,给你们多争取一点时间。”
“可您留下太危险了。”褚涯道。
刘院长摆摆手:“其实我已经考虑过了,我不属于三军的任何一方,他们不喜欢我,但是也不得不让我呆在这里。只有我在,这天使福利院才不会被另外两方拿走,换了谁来做这个院长,他们都不放心。”
“但这次离开的孩子太多了。”褚涯担忧。
“那些孩子自己跑了,我到处搜寻,找人,想通知克科镇和云巅,可风雪让这一带没了信号,我能有什么办法?”刘院长拍拍褚涯的肩,“放心吧,我有把握。我和他们周旋多年,已深知该如何在漩涡中立足,院里还有这么孩子需要我管理,他们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操场上都是急急奔向宿舍的小孩,二楼小童区的窗户玻璃上也凑着许多小脑袋。沈蜷蜷却站在宿舍楼外冲这边探头看,在看见褚涯后,兴奋地冲着他笑,又跨了个马步,两手举起对准褚涯:“哈!”
褚涯也对他勾了下唇,做出口型:“回宿舍。”
“我们要,要,要出去,你要一起!”沈蜷蜷不记得管理刚说的旅游那个词,只兴奋地跳。
褚涯点头,又转动食指做了个转身的动作,沈蜷蜷这才笑着转过去,跟着人群一起回宿舍。
王成才也走在人群里,一边走一边不安地往这边看。他看见一脸严阵以待的管理们,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似乎有什么大事就要发生。
一名管理匆匆跑了过来,给刘院长汇报:“我们把提前准备的物资发下了,一人一个背包,新棉袄、夹袄、新棉裤和新棉鞋,您上次要的口粮、耳套和帽子也到了,卸在克科镇,小王已经开车去领了,他顺便还要接林多指,等会儿就能回来。”
整个福利院都在忙碌,管理分发棉衣棉裤之类的物品。库房外的空地上停放着数架推车,褚涯和管理带人将长途跋涉的必需品给装上去。
但沈蜷蜷兴许是里面最忙的那一个。他一会儿冲回宿舍收拾背包,一会儿冲到库房前看看褚涯。
沈蜷蜷这次冲到库房前,没有见到褚涯,立即惊慌地喊:“哥哥,你在哪儿?你去那儿了?”
“我在。”褚涯扛着一袋山薯走出库房。
“你不要走了哦。”沈蜷蜷放下心,满头大汗地道。
褚涯将那袋山薯丢上推车,掏出手帕擦他额头上的汗,耐心地再次重申:“你不要跑来跑去的,就在宿舍整理东西,我不会走的,要走也会叫上你。”
“哦,好的。”
沈蜷蜷又跑回宿舍楼,通道里乱成一团,管理正在发棉衣背包,大声点着名,小孩们抱着大包小包慌慌忙忙地跑来跑去。
“哎哟!”一个小孩摔倒,东西撒了一地,管理扯着嗓子吼:“慌什么慌?别乱,别跑,又不是马上就要走,时间还早着呐。”
沈蜷蜷进入宿舍,唐圆圆他们正在将自己的物品往背包里按,背包已经被撑得鼓鼓囊囊。
“我的花纸纸要放进去,唔,水壶就放不下了,那把水壶拿出来,不带水壶了。”
“我的弹弓呢?我的弹弓去哪儿了?你们看到我弹弓了吗?”
“远足到底是什么?”
“陈管理长说是去另外的地方忧虑。”
“不是忧虑,是旅游。”
“那旅游又是什么?”
一名管理抱着一摞新棉袄进入宿舍,看到他们收拾的背包,额头青筋暴跳。又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扯了出来,把水壶重新放了进去。
管理去通道里敲着尺子大吼:“等会儿要一个个挨着检查,谁要是敢把玩具什么的带着,就关惩罚室去!大家都去远足,他就一个人留在福利院!”
所有小孩既激动又匆忙,只有王成才抱着自己的新棉袄,站在床前发着呆。
片刻后,他丢下棉袄出了屋,去到管理身旁:“江管理。”
江管理清点着靠墙那一摞棉袄,问道:“什么事?”
“我们为什么突然要离开这儿啊?”王成才问。
江管理头也不抬地道:“这是全院活动,旅游知道吗?一起去旅游。”
“院里今天不是被带走了三个分化的学生吗?我怎么看见他们又回来了?”王成才追问。
江管理熟练地回道:“说今天的检测出了错,要等我们旅游回来后重新检测,所以他们现在也很难过,正哭呢。”
虽然得到了回答,但王成才并没有安心。他慢慢回到宿舍,坐在自己床上,一幅心事重重的模样。
褚涯帮着搬了一会儿物资后,准备回一趟弥新镇,刘院长看了眼腕表:“那你先回去准备,给你一个小时的时间,够吗?”
“够了。”
“行,那我们等着你。”
褚涯去宿舍里接了沈蜷蜷,沈蜷蜷在那些学生的目光注视下,牵着褚涯得意地道:“这是我哥哥,是我的哥哥,他给我做了车车,在家里呢。”
刘院长站在操场上,目送褚涯和沈蜷蜷离开福利院,刚给大班生们开完会的陈榕跑了过来。
“怎么样?”
陈榕叹了口气:“我一共叫去了十几名大班生,其中一半能接受,但另一半还不行,于管理在小会议室里陪着他们。”
刘院长正要说什么,一名管理匆匆跑了过来,急促地道:“院长,出事了。”
刘院长和陈榕皆心头一紧:“怎么了?”
“小王在克科镇领好物资,接上林多指回来的时候,镇门口停了一辆军车,有哨兵向导在检查通行的人,检查他们有没有进入分化期的。林多指已经分化了,小王不敢带他通过镇门,现在就藏在镇里。”
“那围墙能翻吗?小王能不能带着他翻墙?”刘院长急声问。
“克科镇的围墙是用来阻挡变异种,修得又高又光滑,顶上还有电网。”
“那怎么办?”陈榕重重跺脚,“怎么这个时候就遇到检查了呢?我们晚点就要出发了。”
“小王说他在镇西找到了一条地下水沟,可以通往镇外。可那水沟太窄,只能容下小孩,还没法曲腿伸胳膊。他测量了一下那水沟的长度,觉得将林多指推进去,外面再钻一个小孩进沟,抓住林多指的脚,他就能将两人一起拖出去。”
“要多大的小孩去拖?”陈榕问。
“大班生应该可以的。”
陈榕左右张望,看见一名大班女生抱着比她人还高的一摞棉袄走过,连忙将她喊住:“那个女生,是柳贞啊,快来,来。”
柳贞还红着眼睛,是刚才在小会议里开会的一员。刘院长问道:“柳贞,刘院长现在要你去一趟克科镇接人,可能还要你做点其他的,能办到吗?”
柳贞抬手擦了擦眼睛,昂起下巴道:“能办到。”
宿舍楼方向传来轰隆一声响,接着有管理跳着脚大吼:“急什么急?把通道里的推车都撞翻了。幸好没压着人,谁再跑来跑去,我就把他的腿打折了。”
两名大班生一人抱着一摞棉袄, 站在宿舍楼外歇息,一边小声交谈,一边抹着眼泪。
“结果送到云巅去的小孩都被害死了……呜呜……我班上就有两个。”
“所以刘院长才让我们逃到临亚城去。”
“记得不要让别人知道, 陈管理长说不然路上会出乱子的。”
“我明白。”
两人抽抽搭搭地小声哭着,谁都没注意到身旁墙壁后, 一名大班生站在那里,将他们的对话从头至尾听了去。
王成才顺着墙壁滑坐下去, 仰头看着天,快要窒息般大口喘息, 伸手抓住自己胸口的衣服, 慢慢揪紧。
褚涯带着沈蜷蜷回到小院,开始收拾两人行李, 沈蜷蜷也跟着一起忙乎,手上不停, 嘴里也不停。
“你知道远足的意思吗?远足就是忧虑,我们要去其他地方忧虑。”
褚涯将绒毯叠好放进大口袋:“是旅游。”
“嗯,旅游,那林多指会一起去吗?”
“会的。”
沈蜷蜷高兴地摇了摇脑袋, 去拎自己的钢珠车:“这个也要带上,我还要给他们玩。”
“这个没法带的。”
“那就把它丢在家里吗?”
“对,还有你那些宝贝。”褚涯指了下那个装得满满的小背包, “那些宝贝也不能带。”
“我不。”沈蜷蜷扭过身体不答应。
“我们出去旅游,要走很远的路,带着它们不方便。大家都不会带玩具, 管理不已经告诉你们了……”
沈蜷蜷要往地上躺, 褚涯嘴里说着, 手上迅速将他拎住, 又去摸旁边的衣架。
拿了个塑料的,抛开,重换了铁丝衣架。
沈蜷蜷便又慢慢站直了身体。
“那我们要多久才回来呢?”沈蜷蜷气呼呼地问。
褚涯沉默几秒后回道:“我也不知道。”
“那是要好几天吗?”
“也许吧。”褚涯将那钢珠车靠在沙发角落,“我俩要出门,但是家里不能全都走了,得有谁留下来看家,就让它们替我们看着吧。”
沈蜷蜷拧着脖子想了会儿,却也没有再反对:“好吧,就让它们看好我们的家。”
看好我们的家……
褚涯在心里咀嚼着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