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孙家军,内里却派系分明,明争暗斗,目无军纪,我?行我?素,任人唯亲……
糟糕啊,这情况跟京城争皇位的那帮人有什么区别?他?们不知道这天下?多少双眼睛正?盯肥肉似的盯着他?们吗?
孙子柏头疼,老侯爷莫不是把四十万大军当土匪来?带了?
“大?将军, 余大将军那边又派人来催了,棉衣什么时候能补上。”
“大?将军,还有李将军那边要的马蹄。”
“大?将军, 大帅差人来问将士们过冬物资准备得如?何了?”
房间里,一个长相斯文的中年男子此?时一个头两个大?, 抓耳挠腮之?间气质荡然无存,他?有些头疼的挠着额前长发, 接着发泄似的对手下之人吼道。
“催催催, 催命啊催!他?们想要自己去买啊!自己找朝廷要啊!”
“找我有什么用, 我能生出棉衣来是?怎么着?或者生个马蹄子出来?”
几个手下?面色便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 瞧他?们将军都被逼成什么样了, 这说的都是?些什么虎狼之?言啊, 不?堪入耳。
就在这时候, 有人来报周江回来了,男人面色一喜, 可不?等他?高兴就听那人说, 周副将一行似是?空着手回来的, 并没有买到棉衣,男人的笑容顿时都僵在了脸上, 好?在那人又补充道, 周副将带回来几个人, 说是?来找大?将军谈生意的, 大?生意。
楚湛一巴掌拍在这小兵后脑勺上, “会不?会说话!你就不?能把话一次性说完吗?”
小兵无辜的挠了挠头, 他?难道不?是?一次性说完的吗?
楚湛又想拍他?一巴掌,不?过惦记着大?生意于是?急忙催他?将人带来。
很快, 孙子柏就见?到了这位后勤部长楚大?将军,不?过让孙子柏没有想到的是?,这大?将军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样高大?壮硕亦或者一副气势凌然的模样,反而有股说不?出斯文?秀气之?感,但斯文?说的是?他?的长相,他?一开口一走路,那斯文?就荡然无存了,那动作那架势与他?的斯文?长相形成了强烈的反差,甚至有种说不?出的割裂之?感。
“哎哟喂,想必就是?这位小老板要跟我谈生意是?吧?”
“什么生意?小老板不?管你有什么生意尽管开口,不?要顾虑,不?要拘谨,小老板就跟到家里一样。”
楚湛眼睛毒辣的一眼就认出孙子柏是?三人中说话管用的那个,于是?老远就笑吟吟的小跑过来,而且不?等孙子柏张口就热情的握住了他?的双手,一副熟络的模样仿佛他?们是?什么至交好?友许久未见?了一般。
孙子柏粗略一扫,满屋子乱七八糟,再看?这位顶着一张斯文?脸的大?将军,同样是?乱七八糟的。
乱七八糟的穿着,乱七八糟的头发,袖子卷了一只?,脸也没洗的样子,看?得出来这位大?将军挺焦头烂额的。
“小老板你是?不?知道啊,本将真是?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你盼来了。”
“……”
孙子柏面露尴尬,且不?加掩饰的嫌弃,然后死命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一脸戒备,“楚将军请自重?,本公子可不?是?随便的人。”
楚湛:“……”
等等,我儿子都比你年纪大?好?吧?
宁一剑事不?关己东张西望,曾棠则是?尴尬又想笑,于是?只?好?强忍着笑意东张西望。
倒是?周江尴尬得脚趾扣地,他?急忙冲过去将楚湛拉到一边简单的将事情说了一遍,却不?想一听楚湛的表情更兴奋了,他?几乎双眼发光的盯着孙子柏,笑嘻嘻的活像个拐卖儿童的狼外婆。
周江无奈的捂脸。
“小公子有什么生意要与本将军谈啊,多大?的生意?什么都好?商量。”
孙子柏觉得这位的声线都变了,怪惊悚的。
于是?他?做出一副不?自然的样子,“将军不?要这样,我害怕。”
“咳咳……”
双方都觉得没眼看?,曾棠还以为朝夕相处那么多天他?足够了解这位了呢,谁知道咳咳……冰山一角啊。
然而接下?来他?才是?真的……见?识了。
孙子柏开门见?山,表示他?是?大?帅的嫡亲孙子、平南侯世子——的朋友,好?朋友。
孙子柏要跟楚将军谈的生意,首先就是?棉衣,楚湛喜出望外,差点开心的蹦起来。
“实不?相瞒小老板,朝廷今年给的棉服不?过区区五万件,这还是?大?帅从四月份便开始上奏向皇上要的,可是?一来二去要到如?今马上入冬了也不?过送来区区五万件,这还是?分三次送来的,一次比一次薄,眼看?着今年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冷,这些衣服真是?杯水车薪啊。”
楚湛提到正?事就正?经了许多,眼底也出现了忧色。
“朝廷每三年才给将士们送一次棉服,可是?每一年数量都不?够,这两次更是?过分了,有的将士如?今穿在身上的棉衣还是?十多年前的,不?知道缝补了多少?次,而且早就不?保暖了。”
“也亏得如?今太平盛世,边疆战事锐减,否则将士们如?何穿着单薄破烂的棉衣上阵杀敌?只?怕是?没被敌人的刀剑刺死,倒是?被这严寒的冬日先给冻死了。”
孙子柏也逐渐收敛了神色,只?听楚湛继续道。
“大?帅实在没有办法,只?能缩减将士们的军饷,用来自行采买物资。”
“不?瞒小老板,我们需要的不?仅仅是?棉衣。将士们吃的穿的,粮食,面粉,盐巴,油等等,还有棉衣,棉鞋,盔甲甚至是?刀剑等武器,我们全都缺。”
“对了,还有药材,”楚湛的目光逐渐变得严肃而担忧,“每到冬日将士们生病的极多,而且一旦有人生病往往很快传染一大?片,没有战事的时候将士们无论是?小病大?病都不?算是?病,只?能靠着自己熬过来,毕竟药物都是?最?珍贵的东西,要等到有战事的时候救命用呢。”
“所以小公子,你能不?畏艰辛,不?惧寒冷穿山越岭的,不?远千里来到这里,想必也是?怀着一颗悲悯之?心的吧,小老板肯定也不?想将士们如?此?辛苦的所以……”
“咳~”这高帽子戴的,孙子柏连忙摆出一副在商言商的架势,“楚将军好?说,只?要价格公道,本公子一定竭尽所能。”
“好?说好?说,价格好?说。”
虽然这么说着,但楚湛完全一副要是?孙子柏白送就好?了的架势,毕竟他?们穷啊,朝廷年年拖欠饷银每年都是?各种推三阻四,他?们每年都在省衣缩食的,如?今更是?用自己的饷银去给将士们自己采买东西,而且他?们身为西南驻军还不?能轻易离开此?地,因此?就算是?想买也买不?到,他?们如?今的处境当真是?糟糕到了极点了。
孙子柏倒不?是?匡他?,早在他?第一次给老侯爷送信的时候他?就想到了这些问题,并且在为此?做着准备了。
他?首先准备的就是?粮食,其次是?草料,过冬的棉衣,棉被,以及药物。
然而他?身为侯爵世袭之?人,明目张胆给西南将士准备这些东西无异于造反,所以他?只?能通过其他?渠道将这些东西送到西南,并且任何一样东西都不?可能是?无偿的啊,再者说也没有无常的道理,军队本质上就是?朝廷在养着,他?们庇佑百姓,庇佑国土,这是?理所应当的。
而最?好?的途径,就是?通过苏瑾言之?手,而且还得是?悄无声息的才行。
孙子柏也正?色道,“既然大?将军如?此?坦诚,那我也就不?瞒将军了,其实这次来西南我有两个目的,一是?谈生意,二则是?顺便替世子给老侯爷送一封信。”
楚湛一听心里更喜了,倘若此?人真的是?替世子送信,这不?就可以通过大?帅确认此?人的虚实了么,而倘若此?人所说都是?真的,那就意味着这笔生意的可行性也更大?了。
楚湛的目光不?由得又柔和了几分。
“此?事小老板无需担心,稍后我便亲自带你去见?大?帅。”
孙子柏心里微松,说来说去他?此?来最?重?要的目的还是?见?到老侯爷。
“如?此?那就谢过大?将军了。”
孙子柏随即向楚湛真诚表示,他?为了能见?到楚大?将军对周小将军撒了点慌,他?家的生意其实并非是?棉衣,而是?药材。
孙子柏说话间一副小心有歉意的模样,实则也是?在通过这种方式表达些什么东西。
楚湛面色微变,心思电转,虽然这样,可他?心里反而更信了几分,毕竟若是?过多的巧合凑在一起那可能就不?是?巧合而是?有预谋了。
“无妨,棉衣也好?,药材也罢,倘若小公子诚心要做这笔生意,这点小慌完全无伤大?雅,可以理解。”
孙子柏这才放心的样子,而后面上的表情就比刚才要真诚了几分,看?得曾棠一愣一愣的。
孙子柏表示只?要西南这里需要,整个西南二十六郡的药材都可以先紧着边陲,且价格只?会比世面价格还要便宜,不?仅如?此?,若是?不?限时间,孙子柏可以每三个月向边陲运送一批药材过来,也就是?说,这是?一笔长期的买卖。
但孙子柏有个条件,第一,银货两讫,不?可赊欠;第二,他?希望这边能自己派人到苏城去取;且保证不?向外界透露他?的信息。
银货两讫本来就是?做生意最?好?的状态,不?过孙子柏这一点是?出于自己的考量,再说让这边自己去取药,同样是?安全起见?,一是?军方自己运送本身就具有威慑力,再者也可避免孙子柏自己冒风险,且避免暴露身份的风险,而对双方合作的保密同样是?出于这个原因,再者时代?限制,这样大?的生意又是?跟官兵合作,一般商贾又如?何敢做,也做不?起,所以必然引起同行或者其他?势力的注意,隐秘身份对谁都好?。
楚湛心里虽然狂喜着,面色却不?显露半分,他?没有一口答应,此?事必然是?要先与大?帅商议才能定夺,不?过孙子柏这边要求越是?精细严格,他?反倒是?觉得此?事越发可靠。
曾棠全程在一旁听着,表面风轻云淡实则内心早已?震惊到四肢僵直,脚趾弯曲,世子开口闭口间竟然就谈了一笔上万两甚至几十万几百万两的生意,他?说得信誓旦旦头头是?道,仿佛世子真是?什么医药世家的公子,可问题据他?所知,世子穷到刚刚才给他?家公子借了五万两,而且别说什么药材了,世子家里药罐子倒是?有几个,药材是?完全不?沾边啊。
况且就算世子有钱吧,短时间要如?何才能购置如?此?大?量的药材?
世子这慌扯得未免也过于离谱了,他?这欺骗的可是?四十万大?军啊,就算世子是?老侯爷的嫡亲孙子,这种事也揭不?过去吧?
曾棠心惊胆战的望着侃侃而谈的小世子,只?觉得此?人到底是?什么毛病竟能如?此?淡定的说着完全不?存在的事,而他?听得手心后背都是?虚汗了。
他?却不?知道,孙子柏并非胡诌,事实上,他?所说的全都是?事实,只?是?这是?他?与白子玉的交易,是?白子玉给他?的承诺,他?只?是?转了个手让这些承诺落到西南四十万大?军手里而已?。
别说药材大?多都是?白家垄断了,就算没有被垄断孙子柏也没办法短时间内弄到那么多的药材,可是?白子玉可以啊,白家可以。
白家就是?这个市场的龙头,只?要他?们想,此?事就轻而易举。
孙子柏要做的就是?与白子玉做这笔生意,还得让他?完全不?知道药材的流向。
当然,这些事就没必要让外人知道了,也绝不?能让外人知道。
除此?之?外,孙子柏还对楚湛拍着胸脯保证,他?的朋友做什么生意的都有,虽然粮食棉衣那些他?家没有,但他?的朋友中一定有,若是?双方达成合作,他?必定极力说服朋友也来做这个生意。
总之?只?要边陲这边愿意为他?们承担足够的风险,并保证他?们的利益,没有什么生意是?不?能做的。
楚湛满口答应,满脸开心,可心里却在不?断的琢磨思索着,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奇迹也只?在万分之?一的可能下?发生,即便从老侯爷那里得到身份认证他?也绝对不?能掉以轻心,因为这不?是?小事。
太多人盯着西南了,不?知道多少?势力想方设法的企图渗入,甚至楚湛都不?敢确定,如?今的西南是?否已?经被渗入,又被渗入到了什么样的程度,所以他?不?得不?小心谨慎。
他?几乎可以百分百确定面前之?人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商贾之?子,不?为别的,就单从他?身边那位白发男子就能看?出端倪,只?一眼,楚湛就确定了此?人武功非凡,绝对在自己之?上,且在他?几十年的认知里,此?人几乎是?他?所见?之?人中最?强的,而究竟强到什么样的地步已?然不?重?要,如?此?已?经足够说明这个身上没有半点武功却气度非凡的小公子身份不?简单了。
试问什么样的人身边配有这样的强者守护?
楚湛只?是?无法确定此?人究竟身份如?何,京城?四大?世家?亦或者皇室中那几个皇子?倘若是?他?们,目的又是?什么呢?而倘若真是?这些虎视眈眈之?人,楚湛又该如?何不?动声色的拿到他?们抛出的诱饵,同时又不?让西南落入他?们的圈套。
两人表面达成愉悦,可实际上都是?心思各异的在做着盘算,不?过两人都很清楚,究竟接下?来如?何,还是?得等孙子柏见?了老侯爷之?后才能定夺。
帅府很很大?,无疑是?整个驻军镇最?气派的了,然而跟苏城的侯府比起来那便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根本没有可比性了。
而且说是?帅府,可除了老侯爷睡觉办公的居所之?外,这里倒是?更像个演武场,孙子柏被楚湛领着一路进去,只?见?各种各样的演习场地,各种各类的兵器,还有不?少?人在演练着,这俨然就是?一个大?型演武场。
直到一个高大?壮硕的身影出现在视野范围,孙子柏只?见?一个胡子花白,一脸冷峻严肃的高大?老人快步从远处走来,那高大?的身躯在盔甲的武装下?显得越发威严高大?,老人胡子花白,面色偏黑,脸上额上的沟壑也尽显岁月,可是?那双眼睛却黑黝黝的透着精神矍铄的光。
他?眼底有些兴奋,脚步稳健快速,毫不?掩饰自己的高兴与期待。
“快快快,让老夫看?看?那龟孙又给老夫带什么话了。”
孙子柏:“……”
不?用怀疑,这位就是?他?那便宜爷爷了,他?与孙子柏想象中的样子有些出入,孙子柏本以为老侯爷是?个严肃冷峻一举一动都透着威严之?人,亦或者举首抬眉之?间尽显杀伐之?气,却不?想是?个风风火火的老头。
孙岐山一双眼睛来回搜寻了两圈,视线很快锁定在孙子柏身上,然后在看?到孙子柏那张脸之?后孙岐山明显怔了怔,接着脚下?猛然一个顿住,他?张口欲说些什么,孙子柏眼疾手快几步过去就给他?行了个跪拜大?礼,然后恭敬递上世子手信。
老爷子明显满眼的疑惑,视线甚至有点移不?开,他?紧蹙着眉头,不?过终究抵不?过孙子的信来得重?要,于是?他?急忙将视线落入手中的信上,他?几乎迫不?及待的当着楚湛几人的面就拆掉了信。
然后,老侯爷忽然一个瞳孔震颤,浑身都在那一瞬间绷得笔直,只?不?过除了观察细微的楚湛之?外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老侯爷的异样,而且,老侯爷的异常也只?是?一闪而逝,他?很快恢复如?常,三两眼扫完信上的内容,而后就哈哈笑着将孙子柏从地上提了起来。
“好?好?好?哈哈哈。”老侯爷嘭嘭嘭往孙子柏肩膀上招呼,“真是?好?孩子啊哈哈。”
众人不?知道世子跟老侯爷说了什么,但似乎老侯爷肉眼可见?的高兴,只?有孙子柏知道老爷子分明是?在报复。
他?肩膀都快给他?拍折了。
老侯爷身边原本还跟着几个将军,而楚湛只?带了孙子柏进来,老侯爷这一高兴竟直接带着孙子柏回了房,连他?的贴身侍卫都不?让跟着,只?说要好?好?跟这位小朋友叙叙旧。
众人只?见?老侯爷目光慈爱,想必是?因为这小公子跟小世子年岁相当勾起了老侯爷的思念之?情,况且这位又是?世子的朋友,想来老侯爷这是?想念世子了,并没有什么不?正?常。
而楚湛虽然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怪异,但带孙子柏进来之?前特意对他?搜了身做了检查,而那两个武功强的护卫也被留在外面,想来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无论如?何也伤不?到老侯爷,心里因此?也放心不?少?。
却不?知孙岐山刚一关上房门就变了脸色,锐利的目光如?利剑一般朝孙子柏射过来,那凌厉的气势夹杂着杀伐冷冽的攻击,瞬间让孙子柏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你到底是?谁?”
老侯爷声音低沉,却透着迫人的气势,果然,老爷子也不?是?好?糊弄的。
孙岐山在得知孙子又让人给自己送信的时候无疑是?欣喜的,毕竟原先那小崽子几年也不?会给他?这个爷爷送一封信,就是?个没良心的玩意儿,然而前不?久意外收到他?就很意外,如?今再次派人来他?难免期待。
可直到他?看?到那张脸,孙岐山猛然就惊了一下?,太像了,那眉眼,还有这身姿,除了面目过于白皙秀气之?外,那气势跟他?年轻时候实在是?太像了。
因为京城那位过分的猜疑忌惮,孙岐山已?经十五年没有回过苏城,所以他?第一次见?到孙子是?在孙子柏五岁的时候,那也是?他?唯一一次见?到孙子柏,只?是?那时候森*晚*整*理的孙子柏并没有这么好?看?,而且臭小子极其顽劣,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身上沾染了太多鲜血的缘故,那孩子很是?畏惧他?,根本不?敢靠近,当时的孙岐山就唏嘘不?已?,心里很是?不?得劲。
可那是?他?唯一的嫡孙,他?如?何不?想念疼惜呢?
十五年未见?啊,与他?生死与共的老妻,远在京城的一双儿女,还有年纪轻轻边已?经死去多年的儿子,他?怎么可能不?想他?们?可这些都是?三十年前他?选择投靠朝廷而要付出的代?价,既然是?他?的选择他?就必须得受着。
也正?是?因为日思夜想,所以只?第一眼就把孙岐山给惊着了,这小子的眉眼很像那个只?见?过一面的儿媳妇,气质也像年轻的他?,也就是?说,这小子也忒像他?那不?争气的龟孙了些。
然而不?等他?张口,孙子柏就跪在他?面前打断了他?未出口的话,孙岐山兀自惊出一声冷汗,得亏没问出口,否则岂不?是?大?祸临头了。
却万万没想到,打开信之?后几个大?字差点没把他?当场气死。
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爷爷,你的好?大?孙来看?你了]。
孙岐山当时就瞳孔地震了,身体一瞬间僵硬绷直,他?差点没惊得当场将那信扔出去,再把这不?知死活的龟孙回炉重?造。
所幸他?活了一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总归没在外人面前露出破绽,于是?他?强忍着内心的疑惑和惊惧将孙子柏带进屋里来。
事实上,他?在走到房间的这一路上已?经在想着到底是?今天就造反呢,还是?明天就割了自己的脑袋送到京城去。
总之?,完犊子了,要被这龟孙害死了。
天杀的龟孙,以前不?学无术混账无能也就算了,毕竟那样也算是?阴差阳错的让京城对他?放了心,不?至于小命不?保,可现在竟然胆大?无知到擅离封地,好?吧,擅离封地也就算了,竟然跑到边陲来,这他?妈不?是?要告诉全天下?他?孙岐山要造反了吗?
龟孙啊龟孙,孙岐山脑瓜子嗡嗡的,又怒又慌之?间,六十多年来竟然第一次有种六神无主,手足无措的感觉。
“爷爷冷静, 听我说。”
孙子柏也知道?自己跑这里来有多吓人,于是急忙给老爷子做了个言简意赅的解释。
直到听到孙子柏说到侯府十年来被欺上瞒下偷走了不知道?多少粮食,以及秋猎的刺杀, 孙子柏差点脑袋开?了花,孙岐山这才呆愣住, 躁怒相交的他像是被一瞬间冻住。
老侯爷面色黑沉,暴怒之火被猛浇了一盆凉水, 他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孙子柏望着面色凝重的老人语重心长道?。
“爷爷, 天下要乱了。”
老侯爷一瞬间陷入混乱的头脑风暴, 记忆也被孙子柏一句话勾回了三十年前,那个朝野动荡, 内忧外患, 匪患四起, 起义军遍地的混乱时代?。
他不禁想起那些?民不聊生, 尸横遍野的画面。
是啊,天下要乱了, 狗皇帝不做人, 一边希望自己的江山永固, 一边又不服老,越老越不舍得放下手中的权势, 于是他一边放任他的狗崽子们?互相撕咬以决出最强继承人, 一方面又防贼似的防着他们?, 生怕别人觊觎他的龙椅, 即便?是他的狗崽子一旦生出觊觎之心就会被他打入十八层地狱。
除此?之外世家当道?, 所以这天下迟早要乱的。
狗皇帝现在就是这样?的矛盾, 可惜他不能长生不老,所以他就在这样?的矛盾中陷入越来越癫狂的境地, 他扭曲,矛盾,可他不仅折磨他的狗崽子们?,他的纵容和多疑也将致使整个天下乌烟瘴气?,眼看着,三十年前的悲剧又将上演了。
孙岐山的心逐渐沉重,他无意?识的后退了几步,高大的身形都?晃动了几下。
孙子柏将他扶坐下去,这才认真的说出他此?次前来西南的目的,一是了解西南的情况,他必须对这边的形势有一个掌控,同时与这边建立一个明确又清晰的联系,方便?他随时掌控全局,再就是让老侯爷也了解一下苏城的情况,了解一下如今这天下的局势和西南即将面临的一切。
匡义军余孽,四大世家,四大世家背后的皇子,还有皇帝,相府……
孙子柏说得不急不缓,包括他对山阳郡的处理与担忧,以及对白子玉的算计,对四大世家的算计等等,此?刻的孙子柏哪里还有半分纨绔色胚该有的混球模样?,他虽然说的简洁明了可孙岐山还是轻易从中窥出了惊险和绝妙,而且这一步步走得看似随意?实则环环相扣。
孙岐山从一开?始眉头紧蹙到逐渐舒展,而后又紧蹙,疑惑,恍然,又舒展,愤怒……
总之反反复复一阵精彩变幻,等孙子柏讲完的时候,他发现这老头正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咳咳,有什么问题吗?我是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
孙岐山缓缓摇了摇头,然后说了一件风马牛不相关的事。
“看来闻淮卿那老东西也不是全无优点的,他总算是干了一件人事。”
“嗯?”
什么意?思?孙子柏没太明白这之间有什么关联。
孙岐山却自顾自道?,“你不知道?,那狗东西忒讨人厌,狗眼看人低,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那嘴巴跟淬过毒一样?臭不可闻。”
孙子柏:……
说话就说话,怎么忽然开?始人身攻击了呢。
“不过老夫不得不承认,那狗东西生了一副好皮囊,脑子也好使。”孙岐山一副不屑的样?子,有莫名其?妙的一脸得意?,“他也就这点好了,这不,两样?都?通过闺女传给你了。”
“哈哈哈哈哈想不到吧闻淮卿哈哈哈哈……”
孙岐山忽然双眼发光的看着孙子柏,仿佛刚才的乌云密布、躁怒非常都?是幻觉。
“小子,你不错,我们?老孙家终于出了个聪明人。”
而且还非常聪明,相当聪明,反正比他这糟老头子聪明百倍,而且他这孙子比他那短命儿子好看百倍,肤白俊美天生一副富贵相,这不就是那个瞧不起他的闻淮卿带给他的吗?
要是那闻淮卿知道?闺女给他生了这么个聪明漂亮的大乖孙子会不会气?死,会不会肠子都?悔青了?
一想到那假正经装清高的闻淮卿一副便?秘的样?子,孙岐山就忍不住乐得停不下来,虽然几十年未见,他甚至都?不知道?现在的闻淮卿长什么样?子,但?不妨碍他幻想他便?秘的模样?。
孙子柏:……
看来外界对这便?宜爷爷的评价多少也是有些?真实的,别的不说,这么大年纪思维还挺跳脱。
老爷子乐得快收得也快,他很快又正色的看着孙子柏,带着几分感慨,“你做的很好,至少比老夫我强百倍。”
他不禁想,当年他若是有这样?的头脑,或许也不会做出那样?的选择,今天也就不会面临这样?艰难的处境。
孙岐山一辈子都?是风风火火的性?子,根本不懂得这些?弯弯绕绕,但?这不妨碍他了解这些?玩绕的精妙之处,那么他现在的问题是,孙子柏究竟想要做什么。
比起一个不学无术的愚蠢纨绔,任谁都?希望自己的后代?是个聪明睿智有大志向之人,可孙岐山也明白,孙子柏之所以能安稳活到现在,很大一部分原因也得归咎于他是个愚蠢废物?,孙岐山一直忧心的问题并非与家人两地相隔,而是这帮兄弟,这四十万大军的未来该怎么办。
按理孙子柏当承袭爵位,成为这四十万大军的新?头领,可是显然,以前的孙子柏就是个废物?,别说四十万大军,就是四百个孙岐山都?担心他够呛,更何况如今的孙家军情况复杂,早已不是当年一条心的孙家军了。
若是让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来掌管,那结局必然是军心大乱,别说如今军中几大将军,就是小兵小将估计都?找不出一个信服之人,那时候必然导致天下大乱,那对谁都?是一场灾难。
所以孙岐山即便?年迈,也努力撑着,只要他在,这帮人就暂时稳得住。
孙子柏的到来给了孙岐山莫大的惊喜,谁也没想到这小子是扮猪吃老虎的好手,他骗了京城,骗了全天下,甚至连他也一起骗了。
倘若给他时间,孙岐山倒是放心将四十万大军交给这样?的孙子柏了,可现在的问题是,孙子柏不再是废物?纨绔了,京城那边就绝对不会让他掌管这四十万大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