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城王家的家主在苏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就算是苏州牧见了都得给他几分薄面,可此时他却像个卑微的下人一般恭敬的站在白子玉面前?,脸上一直挂着讨好的笑,即便因为年纪大而满脸的褶子,可他笑了足足一个时辰了也?不知道累似的。
白子玉面色温和,声音都是让人舒服的音调,“王老爷不必客气,坐下来便是。”
王老爷却只?是一个劲的陪笑,奉承,坐下没多久又会因为白子玉随口一句话而条件反射的站起来。
那阿谀奉承的卑微嘴脸让他身后的王孟远嘴角直抽抽,他从不知道自己?威严暴戾的父亲可以卑微成这个样子,这个样子的父亲让他觉得羞耻又难堪。
王孟远是有些读书人的傲气在身上的,那种傲刻在骨子里,再加上他身世不错,这更是一度让他有种高人一等的感觉,放眼整个苏城就没有几个他看得起的公子哥。
然而那种傲只?是在一般人面前?,直到?眼前?的人踏入王家他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傲,那种尊贵根本不是一般人能伪装得出来的,也?无关什么读书不读书,原来傲是浑然天成的,是可以温和有礼的。
他做不来像父亲这般讨好的小人姿态,但他也?没办法在这个人面前?傲起来,他只?觉得自惭形秽,羞愧难堪。
于是全?程王孟远都是一副不尴不尬的姿态,面色别扭又僵硬,笨口拙舌不知如何开口,杵在这里实属尴尬。
倒是他身边另一年级更小的男子比他会来事儿许多。
王肃然一如父亲这般陪着笑,但他比王老爷做的可好太多了,他面色自然,接话也?恰到?好处,不显得过于卑微,又不会说出任何不妥的言行或者?举止,总体让人满意。
他便是王孟远的弟弟,也?是与?平南侯府庶小姐定亲的那位王家公子。
王家生意以药材为主,但在这大尧真?正?垄断药材的是四大世家的白家,在苏城或许王家已经算是大户人家,可比起白家而言也?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存在,他们?不仰仗白家而存活,不过却是拾人牙慧,王家在苏城赚的那点钱,只?不过是白家指缝中流出的一点点残渣而已。
但为了这一点点“残渣”,他们?心甘情?愿在白家面前?低头哈腰,甚至做白家的“狗”也?在所不惜。
毕竟即便是指缝里的残渣,那也?得白家愿意让他捡他才捡得了。
况且这次来的可不是随便一个白家小角色,而是白家新一代中最受器重的一位,甚至很可能成为未来白家的新一任家主。
这样的人物王老爷不低三下四的捧着才怪。
白子玉从小就见惯了这样的场面,他面色不显,心思却还是在想着侯府那位。
先前?被那人摆了一道是白子玉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直到?自己?又重新回到?这里他还是有些想不明白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那样的人,到?底是巧合还是自己?看走了眼疏忽了什么。
不得不承认,白子玉因为这件事憋了一口气,长那么大能让他吃这种瘪的除了京城销声匿迹了五年的那位这还是第一个,白子玉有些不忿。
所以他又回来了。
却不想那浪荡之人竟然不在,出门远游?
白子玉有些不信,他不相信会那么巧合,不过这倒是反而更加激起了白子玉的兴致,否则岂不是显得他被耍了又回来很愚蠢。
同样的戏码苏城萧家也?在上演,只?是萧源不同王老爷,虽然当年他是丢尽脸面被兄长直接逐出家门的,可他毕竟曾经是嫡脉,那高人一等的傲气二?十多年了还没有被磨掉,尤其来人还是他兄长的庶子,萧源就更是摆起了谱。
可惜即便是萧家庶子也?是多少权贵比不了的,更何况他一个二?十年前?就被逐出家门的丧家之犬。
萧启敖根本就不把萧源放在眼里,甚至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于是即便萧源坐在了主位,也?完全?感受不到?他一丁点的尊重,反而觉得坐在下首的人居高临下的俯视自己?,他眼底是那样不加掩饰的轻蔑。
再看看他的两?个嫡子,站在这庶子面前?更是瞬间被比得一文不值,低头哈腰的一脸奉承讨好,那嘴脸瞬间将他们?之间的身份拉开,宛如天上地下。
萧源气得一口老血差点没把自己?憋死。
萧亦焱从来不受萧源待见,他是没有机会出现在正?厅的,可偏偏这个京城萧家来的人却主动提出来要见他。
萧亦焱心里疑惑,他想起世子的话,不知道的就去搞清楚,于是他这段时间一直在查找线索,企图找出父亲这般厌恶自己?的蛛丝马迹。
事实上,除了问?题出在母亲那里他想不出别的可能,也?查不到?任何线索。
他也?试图从母亲口中得到?答案,可母亲不明不白的话反而让他更加迷惑了。
母亲说,“焱儿你不要怕,他即便再怎么厌恶你也?不敢把你怎么样。”
萧亦焱迷糊了,父亲为什么厌恶自己??他为什么“不敢”把自己?怎么样?
在记忆中父亲从来没有来过母亲这里,母亲也?从不在意父亲,看得出来母亲对父亲没有一丁点的留恋和感情?,他们?甚至都好几年不相见,仿佛忘记了彼此的存在。
可若父亲对自己?的厌恶来自母亲,他对母亲的态度就绝对不会是这样不闻不问?不关心,他至少得恨她吧?
萧亦焱想不明白,母亲似乎有秘密却不愿意告诉自己?。
再联想到?父亲多年前?的遭遇,想到?他对京城萧家的恨,萧亦焱很难不把自己?跟当年的事或者?说京城萧家联系起来。
而且算算时间,父亲被逐出家门之时,自己?似乎刚刚出生。
这似乎更加验证了萧亦焱的猜测。
所幸这一次萧家来人,或许正?是他查出真?相的机会呢。
萧亦焱却没想到?,此人见了自己?开口第一句就让他意外又愤怒。
萧启敖居高临下,眉目间都是盛气凌人的样子,他眯着眼睛带着戏谑的望着萧亦焱说。
“背挺得那么直,却不想还是个废物呢。”
他言语轻蔑,萧亦焱浑身僵直,一团怒火直冲脑际,“你说什么?”
“啧,难道不是?自己?心爱之人被人抢了,竟还能给人家当牛做马的办事,你挺能屈能伸的嘛,窝囊废?”
萧亦焱瞬间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第二十八章 猪狗玩意
“废物”, “窝囊废”,这一个个字眼都像是淬了毒的刀插到萧亦焱身上,让他愤怒到血液沸腾, 痛苦到青筋暴涨。
他控制不住眼神充血的死死瞪着?萧启敖,萧启敖却只是轻蔑一笑, “我?说错了么。”
萧亦焱拳头?紧握,怒火爆满胸腔, 可他除了耻辱愤怒之外心底还有说不出的心惊。
时至今日, 别说他跟阿默相识相爱的那一年多里父亲他们完全不知道, 就是到了现?在,他已经为孙子柏开了两家酒楼, 父亲和?两个眼高于顶的嫡子还对自己的情况一无所知, 可萧启敖刚从京城来, 短短几天功夫竟然已经将?自己的情况查了个清清楚楚。
萧亦焱心惊不已。
“嗯?难道我?说错了, ”萧启敖忽又一副惊诧的模样,“难道是你主动将?心爱之人送给那纨绔世子的哈哈哈。”
“你不要?太过分!”
萧亦焱终于咬牙切齿, 莫大?的羞辱让他涨红了脸, 拳头?更是被捏得咯吱作响。
他不断提醒自己切勿冲动, 孙子柏就是前车之鉴,“这种卑鄙无耻之事我?不屑也绝对不会?做。”
这个人单独将?他叫来究竟是想?做什?么, 只是单纯想?羞辱他吗?
萧启敖对他的愤怒却满不在乎, 他冷冷一笑, “卑鄙无耻?你要?当真这么做了我?或许还会?高?看你一眼呢。”
至少知道合理利用可利用的人, 借势来改变自己的困境有什?么错?顽冥不化才是真愚蠢。
“我?看四叔这一脉啊, 算是废了, 没一个中用的,”萧启敖自顾自的喝着?茶随意道, 言语之间充满了轻蔑,可他此时却又如此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他口中废物家的最高?待遇,“唯独你,还能让本公子勉强多看一眼。”
萧启敖居高?临下的看着?萧亦焱,“啧瞧瞧你这个样子,至于吗?”
萧亦焱只是死死咬着?牙,他觉得此刻的羞辱比当时被孙子柏按在地上还要?让他愤怒不平。
“萧亦焱,窝在这小?小?的苏城你太局限了,你以为你父亲算个什?么东西?二十年前就被扫地出门的丧家之犬而已,他在京城连我?们萧家看门的狗都不如。”
萧启敖明显看出了萧亦焱在这个家所受的不公平待遇,所以他对萧源这个血缘上的叔叔极尽羞辱。
“还有那什?么平南侯世子,孙子柏是吧?”
萧启敖说着?冷笑一声,眼底更是充满了蔑视,“他又算个什?么东西?”
“要?不是他背后有四十万孙家军他屁都不算一个,况且就算这样又如何,走出这苏城谁把他当个事儿?就是孙岐山那老匹夫也不过如此。”
萧亦焱身心震荡,平南侯世子的地位于苏城而言无疑是最尊贵的,他就像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压在所有人头?顶上,然而放眼整个天下,与?京城的世家皇族一比,孙子柏确实什?么都不算了。
眼前之人傲慢至极,眼里尽是轻蔑,然而他说的是事实,只是萧亦焱却并不认同,似乎全天下都对那个人都有误解。
他有预感,此人必会?在世子那里栽跟头?。
萧启敖却又继续道,“萧亦焱,男人的目光要?放远一些,高?一些,想?要?为自己谋个出路没什?么错,但不要?找错了人,靠错了主子,你明白我?意思了吗?”
萧亦焱不动声色的捏紧拳头?,他不是傻子自然能听明白这人的意思。
京城萧家,四大?世家之首,可是……
“不着?急,本公子给你足够的时间考虑。”
萧启敖眼里透着?势在必得,反正那狗屁世子不在,他暂时也回不了京城。
苏城,悦来客栈天字一号房,一身低调华服的男子正把玩着?什?么,他身前手下恭敬的给他行了一礼,这才道。
“四公子,查到了。”
“就住在城南一座宅子,半年前买下之后便一直住在那里,不过平日那人行事低调,周围百姓几乎没有看到过他的,只有一个小?乞丐说见过一坐轮椅的神仙,还给了他十个肉包子。”
“属下多方?核验,可以确定就在那里。”
男子神色变得玩味,又似乎有些复杂,恰在这时候门被敲响了,接着?一道惊艳的身影就走了进来。
“四哥,我?肚子饿了,我?们可以下去吃饭了吗?”
来人不过十五六的年纪,穿着?也属于靓丽,那料子更是华贵到整个苏城见都没见过,然而所有都不及他那张脸来得让人惊艳。
很美,这是一张任何人见了都忍不住侧目的脸,但这张脸似乎又与?周围有些不同,尤其是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睛,有种说不出的异域风情,皮肤更是白皙得不似一般大?尧人。
他整个人显得很是灵动,不需要?多想?就知道他身份尊贵,可他在男子面前却有些小?心翼翼的,看起来很乖巧。
男子对着?他招了招手,他立马乖巧的走到男子身边。
“四哥。”
“下人来报,找到那人了。”
少年微不可查的僵了一下,漂亮的眼睛里却射出晶亮的光芒,好似激动到不敢发出声音。
“我?记得从小?到大?他最疼的就数你了,小?时候你可是他的跟屁虫,五年不见,你一定很想?念他吧?”
少年有些激动,漂亮乌黑的大?眼睛已经在男子说话的功夫蓄满了泪水,他有些激动的抓住男子的手。
“四哥真是太好了,终于找到了,我?太开心了。”
男子嘴角带着?笑,可眼底却格外悠远,甚至带着?些玩味。
“那就让我?们在见那位小?世子之前,先会?一会?咱们这位故人吧。”
花开两朵。
就在苏城越发热闹的时候,孙子柏一行人已经苦逼又无聊的赶了两天的路,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昌邑县。
此时天色渐晚,一行人在经过好几个村之后来到一个还算大?的村庄,准备就从这个村入手。
孙子柏提前跟胡岸他们交代过,一行人伪装成?做生意的商人,胡岸是护卫,四个家丁,孙宏还是伺候的小?厮。
天昏暗昏暗的,快黑了,为了逼真孙子柏硬是不吃干粮让自己此时饿得肚子咕咕叫,却不想?刚到村口,一道隐隐戳戳的身影就快速朝村子里跑去。
主仆几人面面相觑。
这村子里竟然还有人放哨?安全防范意识挺高?啊。
一行人假装没发现?,晃晃悠悠赶着?马车进了村子,然后就让孙宏去敲门,借宿。
养尊处优的少东家带着?几个仆从和?小?厮第?一次出门谈生意,不想?路途艰难复杂,他们不仅迷了路,还耗尽了身上带的干粮和?水,此时又累又饿所以想?来村子借宿一晚。
要?求也不高?,只需要?给他们安排两间房,然后弄点吃的喝的就行,不差钱。
按理说庄稼人大?多朴实,再加上这个时代封建等?级压制,对于处在最底层的村民而言,看到孙子柏这样的有钱人一般是不敢怠慢的,更何况他们还承诺给钱,可让人意外的是人家竟然毫不迟疑的拒绝了。
非常果断,不带一点犹豫的就好像他们是瘟疫一样,又急又慌的说关门就关门。
而且让孙子柏纳闷的是,他们一连敲了好几家的门都得到一样的待遇,搞得孙宏都自闭了,难道他长了一张恶人的脸?可换了胡岸去敲门之后情况更糟,胡岸身躯高?大?,统领气势又强,他还没张口呢人家就把门关上了。
胡岸:……
虽然同样碰了一鼻子灰,不过孙宏心里倒是好受了些。
“这个村子的人,看来很警觉嘛。”
孙子柏摸着?鼻子想?,孙宏愤愤,“这群刁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爷您可是他们顶头?顶的主子哎。”
“别刁民的刁民的挂嘴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家主子我?是个恶霸呢,本公子可是个好人。”
孙宏嘴角抽搐,爷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人。
所幸这时候村长终于赶了过来,想?必是刚刚村口那个放哨的跑去报的告。
一个胡子花白的半百老头?拿着?焊烟火急火燎的跑着?过来,他身后还跟着?一群拿着?锄头?镰刀的汉子们,他们看起来有些着?急,不过在看清楚孙子柏他们的情况之后明显松了一口气,飞快的脚步也逐渐慢了下来。
到了跟前之后老头?的态度已经缓和?了很多,戒备的同时更多的是疑惑,毕竟这几人看起来也不像是打家劫舍的样子,孙宏只好将?刚刚的说辞又说了一遍。
村长听完大?大?松了一口气,也没有直接拒绝他们,只是面露犹豫,“村里都不富裕,近几年更是艰难,能活着?就不错了,哪里找多余的房间给客人住啊,大?家都是全家人挤在一起的。”
孙宏赶紧拿出十两银子,“村长你想?想?办法,我?家公子从小?就没吃过什?么苦,可现?在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人都快虚脱了,您就行行好吧。”
村长望着?那十两银子眼都花了,他们这样的农户一般人家就是全家一年到头?也挣不到那么多银子啊,如果拿来分给村民,这十两也能让每家分到不少,这可以买多少粮食啊。
村长又望了望靠在马车上“快虚脱”了的孙子柏,确实一副贵公子的没用样,长得那么高?大?那脸儿却白嫩白嫩的,看起来没有缚鸡之力的样子,身子也虚得厉害,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纨绔之徒。
于是在一阵犹豫挣扎之后村长道:
“看你们着?实饿得可怜,可我?们村实在太穷了,粮食又都交上去了大?家都没剩什?么吃的,这……”
孙子柏不动声色的与?胡岸对视了一眼,又是这样。
这一路他们已经见了太多这样的村民,明明到处都是田,到处都是地,而且很明显是秋收之后的样子,可他们却看到很多面黄肌瘦的村民,有的村到处在挖野菜,有的在秋收之后的地里反复的翻找残余……
就很奇怪很不合理,若说因?为他们拿粮食去卖了换银子刚刚交了税银,可他们经过的县城里,郡城里都不见卖粮食的百姓,就是在路上也不见来买粮食的商贩,那他们的粮食都卖到哪里去了?
而且税银再怎么多也不至于让他们在刚刚收完粮食的时候就饿肚子吧,那接下来的一年他们怎么活?
孙子柏让孙宏和?胡岸都去问,可得到的回答却是谁也没想?到的。
“天杀的平南侯森*晚*整*理世子,他年年增加田租,粮食还在地里就被强行收走了,他这是不想?让我?们活啊……”
“那短命孙子柏不得好死,老头?子我?祝他早日暴毙,碎尸万段,五马分尸。”
显然,这位是已经被逼疯了。
“辛辛苦苦一年,粮食却都被恶狗抢走了,我?们不吃野菜是什?么?”
“是啊,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
还有一问就开始哭的,“老天爷瞎了眼,让那吃人魔当什?么劳什?子世子,侯爷,我?呸他们早晚不得好死。”
“……”
一路问一路都是这个答案,孙宏一开始听到自家世子被这么诅咒谩骂就急了眼,当场要?跟他们理论,结果差点没被逼疯的村民打个半死,好在有胡岸和?几个护卫震慑才逃脱出来,而后他再听到这样的言论就不敢轻举妄动了,到了后面听得多了甚至都有些麻木了。
反正就是别问,问就是天杀的世子不得好死,都是他害的。
几个人有气不敢发,只觉得憋屈愤怒,孙子柏倒是还好,反正骂的不是他,而且原主活该被骂。
但是就事论事,这事情确实不对,他查过这几年的税银,苏州牧送来的税银一年比一年少是真的,原主让调高?粮食价格也是真的,但根本不止于此,远远不止于此。
最大?的问题是,明明侯府收的是税银,可是这些村民交的却是粮食。
而且,村民都以为粮食是交给侯府的。
侯府的税银还越来越少,村民交的粮却越来越多,这踏马还不能说明中间出了大?问题吗?
是谁在说谎显而易见,而且还是两头?骗,真正的欺上瞒下啊。
啧,孙子柏都气笑了,也不算白挨骂,这趟没白来。
刚好遇上这个还算大?的张家村,孙子柏便决定在这里借宿,最好能从这个村子作为切入口,搞清楚事情的真相。
孙子柏听他说没粮食,立马装出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随便什?么都行,你们有什?么就给什?么,不然再啰嗦下去本公子都要?饿死了。”
事实上他们是真没吃的了,孙子柏听了一路的谩骂诅咒,而后还把吃的都分给他们了。
当时胡岸眉头?紧皱,孙宏却直接觉得自家世子被骂傻了,或者就是受了刺激失心疯了。
孙子柏:“看过地图,别慌。”
村长听到孙子柏都这么说了,只好道:
“行吧,至于住处,我?得先跟村里人商量一下,若是他们同意,可以暂时把我?们村的祠堂借给你们住一晚。”
孙宏赶紧又给他塞了几十文钱,“麻烦村长快点的吧。”
所幸他们没有白等?,大?概在半个小?时之后村长带着?人再次出现?,将?他们一行人领到了村里的祠堂。
说是祠堂,可比起大?户人家的祠堂这简直简陋到了极点,而且一看就是好几十年上百年的建筑,不少地方?木头?已经腐朽之后又修修补补过,好在里面还算干净,毕竟是一个村子最重要?的地方?,平时也会?祭祀用。
村里几个汉子将?祠堂的一间偏房给收拾出来让他们暂住,村长又让自家儿媳做了些吃的送过来。
几个野菜团团,一万清汤寡水的青菜,没什?么油水的样子,主食则是几个粗面馒头?,那面又糙又黄,孙子柏有些难以下咽,他甚至都不用演,是真的难以下咽。
可村长说,这已经是他们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了,毕竟孙子柏给了那么多钱,他们只好将?留着?过冬的粗面都拿出来了。
孙宏也没吃过这种东西,当下面目扭曲的吐槽道,“这哪里是人吃的,我?看你们村地也不少啊,那么多粮食不可能都交了田租吧?”
结果一开口村长就炸了,“还不是那个天杀的世子!”
村长面目铁青,眼底都是恨意,前些年他们也不敢骂,毕竟那时候勉强还能活,现?在是真的受够了,大?不了就是个人头?落地,反正也比饿死强。
于是大?家不在避讳,都骂。
“田租一年比一年高?,他这不是要?逼死我?们老百姓是什?么?万恶的侯府万恶的世子,早晚不得好死。”
“他就该千刀万剐!”
“该下十八层地狱!”
“畜生不如!狗东西!猪狗玩意!”
“断子绝孙!家破人亡!”
“……”
祠堂里其他村民也是个个愤愤不平,咒骂声此起彼伏,有的直接红了眼睛抹泪。
孙子柏觉得,这时候匡义军要?是站出来,振臂一呼“打倒平南侯世子,打倒孙子柏!”必定是一呼百应,西南二十六郡平南侯府封地这五个郡首先拿起锄头?冲向?平南侯府。
唉,麻了,麻了,使劲儿骂吧。
孙子柏很淡定的端起面前的野菜汤喝了一口,“骂的好,那狗世子真该死啊真该死!”
孙宏和?胡岸惊恐的看向?孙子柏:糟了,他家世子疯了!
第二十九章 事出反常
因为孙子柏跟着村民们一起骂自己, 那“同仇敌忾”的架势很快就得到了淳朴村民的认可,交谈中他们还知道这主仆几人是从平南侯封地之外的郡县来的人,因此对他们愚蠢的跑到昌邑县来做生意?的行为也表示了理解。
先前他们看孙子柏的眼神多少有点看神经病二傻子的样子, 现?在倒是变得同情了起来。
“你们来错地方咯。”
村长长叹一声表示,平南侯封地的这五个郡, 因为多年来越来越繁重的田租百姓们连活下?去?都艰难,更不要说有多余的东西卖了。
朝廷正?常的田租是十五税一, 只?有部分环境恶劣的地区才是三十税一, 西南一直都是十五税一, 而?山阳郡等五个封给?平南侯的郡也一直沿用十五税一,然而?大概五六年前侯府忽然开始加重?田租, 从十五税一变成了十四, 十三……每年都在增加, 到?了这两年, 他们是越发活不下?去?了。
要知道,那时候那天杀的小世子才十二三岁啊。
“该死, 天生坏种!”
孙子柏愤愤的附和?道, 那恨不得跟着吐一口唾沫的样子弄得胡岸和?孙宏嘴角抽搐, 只?觉得自己世子怕不是鬼附身了。
村长赞同的点了点头,“谁说不是呢。”
连年繁重?的赋税让百姓苦不堪言, 常年吃不饱穿不暖, 地里的庄家自然种不好, 偏偏侯府的田租反而?更重?了, 朝廷还让他们继续开荒, 每年的田地都在增加, 但?每年他们都吃不饱,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啊。
直到?今年, 田租已经足足比朝廷重?了一倍,可农民本来就不堪重?负,粮食大量减产,最?重?要的是,新开荒出来的土地几乎没有什么收成,田租却还是延用最?开始的亩产量来算,这不是要逼死百姓是什么?
有的村民田地少的,甚至连第二年的种子都剩不了,还有的粮食还在地里就被官府的人逼着收走了,百姓苦啊。
原本百姓就不易,别的郡县百姓们受了冤屈还能去?告官,让朝廷官员给?他们做主讨回公道,可平南侯封地的百姓连报官都做不到?,因为欺压他们要逼死他们的本身就是官,这不是叫他们死是什么?
“该死!狗官们真该千刀万剐啊!”
“这种狗官死不足惜!”
胡岸曾上过战场,守卫大尧保护百姓就是刻在他骨子里的,却不想在老侯爷的封地上竟然有这样鱼肉百姓的狗官,他真是恨不得现?在就去?砍下?他们的头颅。
不想村长却脱口而?出,“我们县令大人可是个好人。”
“嗯?”
孙子柏敏锐的察觉到?什么,村长在说完之后却立马掩饰的干咳了几声,然后迅速转移了话题。
那个不顾脸面在郡守府外又哭又闹的县令?
孙子柏现?在越发对?他感兴趣了,他有种直觉,这个县令一定?能带给?他意?外的收获。
“村长啊,我有个疑问,”孙子柏突然道,“我父亲有个生意?上的朋友是苏城人士,据他说侯府早在十多年前就只?收银钱不收粮食了,你们昌邑县隶属于山阳郡,既是侯爷的封地,自然也是只?收银钱不收粮食的,为何你们……”
“呸!”
孙子柏话没说完村长就恨恨的呸了一口,村长再次同情的看了一眼孙子柏,“难怪你们千里迢迢来我们昌邑县做生意?了。”原来是得到?了错误的信息啊。
只?收银钱不收粮食确实施行过几年,但?也就四五年的时间就又变回去?了,而?后就开始一年比一年重?,如今已然压得百姓喘不过气?来了。
孙子柏与胡岸对?视了一眼,其实已经很明显,问题出在中间三层。
要不是从上到?下?腐烂到?尾,要不就是上面胆大包天以权谋私还欺上瞒下?,单纯县这层绝无可能,要知道五个郡一共二十个县,仅山阳郡就五个县,不可能每个县都行这种胆大包天之事而?没有被上面察觉,所以必然是郡县勾结。
孙子柏现?在就想知道,幕后到?底是不是苏州牧。倘若州牧并不知道这件事,只?能说此人无能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若他知道此事那便有两种可能,一是他参与其中且他是主谋,二是他知道此事但?并不参与,那他必然从中得到?了天大的利益,才会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者?干脆帮着掩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