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前的景象变换,可视高度瞬间拔高。宫野志保眨眨眼,朝着面前的银发青年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
青年微愣,随后嘲讽地轻笑了一下:“是个小傻子。”
才不傻呢,可聪明了!叔叔阿姨都说她是实验室未来的希望!宫野志保下意识要反驳,但是头晕晕的,身体轻飘飘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身体都不能受自己控制了。
额头上有一阵冰凉掠过,她看到面前的青年皱起眉,心情似乎变得很不好。
他冷冰冰地问:“你自己跑出来的?”
那语气好像要吓跑小孩子一样。
宫野志保却不怕,她反应了一会儿,慢半拍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她听到青年冷笑:“活该,自作自受。”
委屈,要抱。
宫野志保瘪了瘪嘴,遵循身体本能地往大人怀抱里钻,就像她无数次动作娴熟地钻进父母的怀抱,又被他们温柔地接纳。这个怀抱很冷,也很僵硬,一点也不温柔,但在迟疑几秒钟后,还是收紧了手臂,像是一座沉默的堡垒。
堡垒带着她移动了一段距离,不知道停在了哪里。
意识模糊中,她感到自己的身体落在了地面,阴雨连绵,但这次没有一丝风雨侵袭。冰冷的堡垒离开了,她张手,试图挽留,一缕冰凉丝滑的东西从手中溜走了,但她握住了另一个带着余温的东西。
她攥紧了,不安的眉头微微展开。
四面八方的呼唤越来越清晰了。
“宫野大人!”
“宫野!”
“小志保!”
“找到了,这里这里,人在这里,人没事!”
“怎么会躺在这里?这是谁的伞?”
“宫野大人握着伞柄不松,强行剥离的话恐怕会伤到手。”
“算了,一起带走。今天负责监督的人是谁,自动去领罚。从今往后,将她跟宫野明美见面的次数减少,不论出入研究所,监督者必须守在五米之内!”
“是!”
“......”
负责看管的手下被杀鸡儆猴般在眼前悄无声息地沉睡,鲜血四溅,眼前是一片猩红,耳边是数不清的惨叫。
宫野志保不安地皱眉,不能,不要杀他们,不是他们的错!也不可以减少!一年两次已经很少了,不能再减了!
——可以,我可以不杀他们,也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但是你能保证我从此往后都做一个听话的好孩子吗?
一道熟悉而悠远的声音冷冰冰地跟她商议。
——我......答应你。
——好孩子。好孩子,那我问你,这把伞是谁给你的?是不是就是他把你带走,竟然敢把我们的未来放在冰冷的地面上,我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她读懂了那潜台词:如果说出口,那个人会受伤。
——不是,我......不知道。
——真的吗?好孩子,你可要说实话,未来的大科学家可不能是个谎话连篇的撒谎精。我再问你一次,这把伞是谁给你的?
——我不知道。
宫野志保不安地颤抖起来,眉心落下一抹冰凉,她精神一振,硬生生从梦魇中挣脱出来。
眼前一片纯净的雪白,眼前有个卷发的青年。
他眸色暗沉,情绪压抑地问:“小妹妹,这把伞是谁给你的?”
“我不知道。”
宫野志保瞬间清醒过来,下意识开口,背起手试图藏起那把沉闷的黑伞。
“啧。”青年烦闷地轻哧一声,“这是给人灌了什么迷魂汤,一把破伞还当成宝贝了?”
青年郁闷地摆摆手:“行了行了,不抢你伞。你家大人呢,你出来没人跟着吗,不怕被人贩子拐去了?”
“偷偷跑出来的。”宫野志保有些雀跃地说。
四面八方又传来熟悉的呼唤声,脸上那点雀跃瞬间褪去,脸色变得煞白。
青年复杂地看她一眼,“原来是......宫野家的。”
眼前的世界突然碎成了一片一片,逼近的呼唤声和卷发青年最后那复杂的眼神尽数冰封在那些碎片之中。碎裂,四散,然后转瞬被一片如潮的黑色淹没。
“宫野家的。”银发青年平淡而笃定地说。
“宫野家的。”卷发青年语气复杂地呢喃。
“宫野家的。”数不清的人在在耳边呼喊,有叹惜,有怜悯,有不忍,有嘲笑和鄙夷,也有嫉恨......
最后终于一声淡淡的——“宫野家的”。
记忆碎片渐渐湮没在岁月长河,那个脆弱而天真的孩童逐渐成为过去。
时间不断推动着每个人向前走,也推搡着她停滞的身影,不断走向那个不归的未来。
一道刺耳的警笛刺破实验室的冰冷平静。
实验室负责人愣了一下,随后惊恐地大喊:“急救信号!BOSS出事了,所有人都带上东西跟我走!雪莉,带上记录仪!”
短发少女面色苍白,闻言有些恍惚:BOSS出事了?太好了,终于出事了。
“雪莉!发什么呆!快点!”
记录仪被强硬地塞到手里,一股强力拽着她冲出实验室,白色大衣滞留空中,连带着整个身体都像要被拽散架了。
“你轻点行不行!她生病了!”记忆里最关心自己的阿姨愤怒地喊。
“她的病重要还是BOSS的病重要?”
负责人冷冷反驳,粗暴地拖拽着少女往前奔跑。
雪莉表情淡淡的,眼底空洞毫无一丝生气,如同一幅行将就木的枯骨。
一行人马与前面的人迎面相遇,雪莉听到负责人趾高气昂的语气都卑微起来,慌乱中讨好地喊了一声说:“琴酒大人。”
“琴酒大人。”更多人跟着零零散散地喊出口。
雪莉抬起头,一抹月色般清冷的银白映入眼帘,她眼睛一亮,猛然抬头撞入一片深沉的绿色森林,那深处有一座冰冷而令人心安的堡垒。
救救我。她试图挣扎着抬手。
下一秒,那抹绿意却冷淡地收回,漠不关心地擦肩而过了。
雪莉指尖微微抽搐,湛蓝的眸子里遮上了更深沉的阴霾,光亮散尽。
她无力地看着那道身影走进黑暗,走入深不见底的长廊,走进记忆深处那场阴雨,走到街边的小蘑菇旁边,默默撑起一把黑伞,拎起高烧晕倒的小孩。
冷淡地问:“宫野家的?”
小孩被烧糊涂了,就傻傻地学话:“宫野家的。”
那年深秋那场雨下了很久,一直到十多年后心里还是一片潮湿。这场阴雨一直持续到她17岁,持续到又一场秋雨,宫野家的另一个孩子倒在雨中,血流如注,于是那场连绵的阴雨终于成了一场暴雨。
组织里最后的留念消失了,雪莉想做回宫野志保了。
她逃过一次,被抓回来,扔在了实验室里;又逃了一次,被锁起来,关在了毒气室里。
她于是不逃了,选择死去,于是她吃下了自己研究的毒药,可这次她逃出来了。
雨天,又是雨天。
发烧,又是高烧。
脆弱的躯体抵挡不住雨水的打击,重重地倒在地上。她下意识抱紧怀里的伞,这次却没有人再接住她了。
雨水打得皮肤生疼,让她突然生出了委屈的感觉。
颜色远去,声音远去,她的世界逐渐陷入一片静谧的白茫。
不知过了多久,她在白茫中听到一声惊呼:
“嘿!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抱着伞还不撑伞呢?”
“宫野家的。”
一道冷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眼前似乎又出现一抹幽深的绿意,她拼命抬着颤抖的手试图抓住那抹冰凉。
救救我……
她攥住了一缕银白的光,彻底昏死过去。
第79章
“应该是淋雨淋太长时间了,有点高烧,刚吃下退烧药,还没退烧。不过她衣服湿漉漉的,又是个女生,不好给她收拾,只好简单地用吹风机烘干了一下,没什么太大问题,就是这孩子一直抱着这把伞,怎么也拿不出来。”
柯南新奇地趴在沙发上,好奇地问:“不是发烧了吗,这都拿不出来,力气这么大?”
“小孩子的握力可比你想象中的大多了,特别是潜意识不想松开什么东西的时候,这把伞大概对这孩子挺重要吧,才被握得死死的......”
说到这里,阿笠博士又看了眼那黑泽先生被攥住的长发,默默地闭了嘴。
现在还多了缕怎么也拽不出来的头发。
没有安全感的孩子总喜欢握些什么,小时候是父母的手指,长大后或许是软和的抱枕。不过总有人小时候握不到父母的手指,长大后却也学会忍受不安。
琴酒一时没留意被她拽住了头发,孩童的手很小,但抓力很大,饶是高烧重病也不能轻易地从她手里拿走东西。琴酒顿了一会儿,还是硬生生地一节一节地掰开她的用力到发白的手指,拯救出自己的头发。
沉睡中的女孩皱起眉,伸手乱抓,琴酒眼神一动,拽着被角塞到她手里,瞬间安静了。
松田阵平凑过来看了几眼,笑起来:“怪事,这不就是你给她的那把伞吗,你到底给这孩子灌了什么迷魂汤,一把破伞还当成什么宝贝了。”
说出来,他愣了一下,依稀觉得这话有点耳熟,好像是在哪里说过。
他愣神的功夫,琴酒已经略过他去,问阿笠博士:“从路上捡到的?”
阿笠博士:“对,就躺在大马路上,可危险了。她身上也没什么身份证明,不知道怎么跟她父母联系,我本来正要报警呢,不过既然黑泽先生和松田先生认识这孩子,那就太好了。”
他松了口气,显然已经先入为主地把一口喊出“宫野家的”这个青年当成了这孩子父母的朋友。
“呃......”阿笠博士迟疑了一下说,“您方便的话就给这孩子的父母联系一下吧,这种情况还是去医院看看比较保险。”
琴酒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他翻出手机,似乎是在发消息,键盘啪嗒啪嗒轻响。一时间,除去沙发旁边还在针对这女孩小声讨论的安室透和江户川柯南,房间里安静得只剩键盘敲打声。
松田阵平:“在通知宫野明美?”
“嗯。”
总不能通知宫野艾莲娜他们。
宫野明美是基层成员,琴酒定然不可能有她的联系方式,他只好先联系了研究室。
宫野志保虽然是叛逃成员,但是研究室肯定还保有她的相关信息。琴酒发过去后,对面虽然疑惑行动部的人怎么会关心一个叛徒的事情,但“官大压人”,对面过了一会儿才发过来。
[23333313:宫野小姐已经在任务中不幸身亡了。]
琴酒愣住了。
“怎么了?”
注意到他的异样,松田阵平也靠近,一眼看到了对面回复的消息。
他沉默一下,有些不解:“一个普通成员能接触到什么危险的任务?”
更何况,这可是拿捏宫野志保的底牌,组织肯定不会让她出意外的,除非是组织动的手。
琴酒想了一会儿,又问:[Gin:什么时候死的?]
[23333313:就在宫野离开前没多久吧,宫野小姐死后没多久宫野就失踪了,我去查一下。]
短短几句话,他们几乎瞬间明白了事情缘由。
松田阵平轻哧一声:“果然,我说呢,雪莉呆在实验室里虽然没什么自由,但总比被人追杀要好得多,她又没什么必须叛逃的理由,原来是因为这样。”
对面很快发来了宫野明美死亡的时间和来龙去脉。
看完后,两人眼中讥讽更甚。
琴酒意味不明地冷冷扯了下嘴角:“时间,朗姆来夏威夷的那段日子。”
也就是说组织实验项目得到突破的那段时候。
刚研究出成果,就迫不及待地对宫野家的人下手了。
琴酒眼睫微颤,垂落掩住眼底的冷意:“组织这招卸磨杀驴玩得可真好。”
这次是对宫野明美下手,那下次呢?
宫野志保研究出了组织项目,她的价值也就大打折扣了;同理,组织项目突破后,白鸽集团对其的牵制就微乎其微,琴酒对组织的作用也同样大打折扣了。
何其相似啊,组织这次对宫野明美动手的目的恐怕没那么简单吧。
震慑宫野志保是一方面,警告琴酒恐怕是更深一层的目的。
下一次再动手......恐怕就是对他、对他身边的人动手了吧。
他兀自陷入了沉默,周身散发出压抑的杀意,让一侧的阿笠博士坐立难安欲言又止。
阿笠博士看着满身冷意的银发青年突然有点后悔了:完了,黑泽先生看起来不像好人啊。
他伸手默默探上手机,试图报警,但下一秒,他注意到旁边的黑发青年咳嗽一声,阿笠博士瞬间心虚地收回手,默默抬头,对上卷发青年绝对不友好的微笑。
阿笠博士心里一阵咯噔,顿时老实了:“......”
行吧行吧,不管了,反正新一都没说有问题,他担心个什么劲。
警告完阿笠博士,松田阵平抬手揽住琴酒的肩,有些担忧,“怎么了,怎么感觉你心情一下子变差了?”
琴酒摇摇头:“没什么,就是突然想通了很多。”
“感觉你好像一直在想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每天都好像和尚道士一样通悟通悟,是不是下一步就要看破红尘削发为僧了,”松田阵平吐槽,手落下来搭在他腰上,微微低头,下巴垫在琴酒肩上,无奈道,“想通这么多次了,怎么就学不会潇洒一点,直接跟我离开组织不好吗,呆在这里有什么意思呢?”
就组织做的那些垃圾事,松田阵平忍到现在没把组织给炸了就已经很努力了,而且能忍住,还是因为琴酒至今都没对“离开组织”这件事做出过正面反馈。
呆在这里到底要做什么呢?
他有些沉闷地闭上眼,平复烦躁的心情。
这次仍然没有回复,但松田阵平本来也就没想得到答案,他缓缓叹了口气,听到耳边一道冷淡的声音响起:“好。”
“嗯?”
松田阵平一懵,没反应过来。
“不是说要离开组织吗?”那道声音带上了笑意,却让松田阵平反复确认了两遍,每一次都是说的:“好。”
松田阵平心里劈里啪啦炸起了烟花。
“你说的是真的吗?”他懵懵地问。
琴酒有些好笑:“我骗你干什么?”
“你!你!你终于想通了!”
松田阵平眼睛锃亮,他缓过神来,立刻一把转过琴酒的身体,顿了顿,张开手臂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要不是条件不允许,他恨不得亲吻面前这人!
天呢,琴酒答应他离开组织了!这不比铁树开花更让人激动!
他还真以为自己的笨蛋幼驯染要在组织里待上一辈子呢,虽然公费摸鱼确实不错......但谁喜欢整天打打杀杀勾心斗角啊!
“你......”
琴酒哭笑不得,怎么激动成这样?
“你闭嘴!”松田阵平深刻体会过此人破坏气氛的本事,绝对不让此人破坏此时的氛围,“你终于想通了,终于不傻了,我高兴啊,先让我高兴一会儿。”
谁傻了。琴酒嘴角微抽。
这么多年,又不是他不想离开组织,这不是还有其他原因嘛......
没有组织的药,活不过一年,但是现在组织都要对他动手了,他还管他活多少年,还不如最后这段时间过得舒坦一点。
如果幸运的话,在药效过期前,白鸽实验室应该能研究出解药。
而且他又不是蠢货,组织必然倒台,他可没什么兴趣爱好跟去做梦里的劳模,最后死无葬身之地。那样固然让人敬佩,但他这次并不是了无牵挂孑然一身。
组织害死他和松田阵平的父母,再给他们打工献身,那是白痴。
琴酒嫌弃地推开黏黏糊糊缠着他搂搂抱抱的人,眼底思虑的阴霾散去,是掩不住的笑意。
组织真要动手,这傻子也躲不过,他这么蠢,没什么心眼,万一真咽气了怎么办,他可没什么兴趣花上十好几年去找下一个称心如意的搭档。
松田阵平并不知道他的好搭档在心里默默编排他的坏话,他现在心情十分雀跃,眉眼间是散不开的喜意。
只感觉自从知道真相后,这段日子里心头那块沉甸甸的巨石无声粉碎了。
心情轻快,好像要飞起来了。
——激动到泪流满面,太好了,忍好久了,终于可以炸组织了!
卷毛犬激动地围着银色猫咪上蹿下跳,好不欢快。
阿笠博士尴尬地推了推眼镜,坐如针毡:救命!谁来救救他!为什么黑泽先生发了个短信后事情就变成这样了?发个短信而已,你们在开心什么啊?!
第80章
宫野志保高烧不退,没有家人可以联系,最终几人就商量着先把她送到医院去,至于出院后该怎么办,到时候看情况再说。
琴酒的行动效率很高,在当天就上报给组织“无法确定雪莉去向”的消息,然后转头就请了这几年累积下来的假。
各种节假日加上日常休息,这假期足足有一年多。
他交上申请后,BOSS虽然疑惑,但现在组织项目药物研发得到新突破后,一切都不如以前那样紧迫了,他于是只说了几句就准了假。
但BOSS全然不知就在他准假的前一天,他深为信赖的两把刀早就打包好了各种东西,早早地溜之大吉了。
BOSS最近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了,真切给了其他人一种性命垂危的迟暮感。组织里各个派系都变得活络起来,已经渐渐不把他放在眼里,因此他同样也不知道,在琴酒和松田阵平前脚刚离开组织没多久,后脚朗姆就带着一群人闯进了行动小队旧集结点——现在是行动小队的档案储存室。
虽然行动小队已经离开了这个地方,但这里还是没有其他人再过来,多年过去,铁门依旧如当初那般坚实,只是门上覆盖了一层灰尘,手指一抹旧留下一道痕迹。
已经很久都每人来过了。
朗姆放了心,轻碾着指尖的灰尘,对身后的人扬了扬下巴,命令道:“破开。”
“是!”
“砰——!”
“砰——!”
沉重的大门被一群人强硬地用身体撞开,铁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缓慢地向两侧倒去。
“咚!”
伴随着一声重重的撞击声,空气中飞舞起密集细小的灰尘。
房间还是跟多年前一样没有变,猎奇的图画壁纸,陈旧的流苏沙发,桌面上落满了灰,堆积在角落的饭盒里被吃得干干净净,墙上还插着几把匕首,中间夹着细瘪发黑的烂苹果。一股浓浓的土腥味和建筑久不经人的腐朽气息扑鼻而来,带着房间里阴森的寒意,瞬间炸起一身汗毛。
朗姆面无表情地环视房间,有些复杂地说:“这么多年了还没变啊。”
十几年前,他被迫听从BOSS的命令来给贝尔摩德看孩子的时候这里就是这样。
那沙发上前卫的流苏还是他挑唆松田阵平用指甲刀一点一点划出来的,墙壁上人不人鬼不鬼的涂鸦是他亲眼看着那两个小鬼涂涂抹抹画上去的。
那两个孩子分开还好,一旦在一起那破坏性是翻倍的。
流苏沙发制造出来后,松田阵平很兴奋地把这创作技巧分享给了琴酒,然后两个小混蛋一合计,趁着朗姆休息的时候用剪刀把他的胡子剪得一塌糊涂。
一个小人牵着两个小小人,当他们在墙上画画时,朗姆就蹲在旁边嘲笑他们画得烂,笑话他们画的贝尔摩德像王八。然后这两个记仇又小心眼的小鬼就偷偷在他睡觉的时候把他脸上画满了涂鸦——他最喜欢王八,还是用记号笔画的,害得他一个星期没敢出面见人,也被贝尔摩德嘲笑了整整一年。
那段日子里,朗姆几乎每天都在“勉强冷静”和“精神癫狂”这两者之间徘徊。
从一开始动不动就会忍不住对他们产生杀意,到后面被折磨得十分麻木,就连他们要坐肩膀飞高高都能接受。
他的脾气就是这样被磨出来的。
或许是因为人类对幼崽天生的容忍度吧,他曾一度成为了一位很平常很合格的长辈。
一直持续到他们长大成人,持续到他们独立出贝尔摩德的派系,到他们的势力得到了BOSS的瞩目。
记忆里的房间变得空荡荡,这场相亲相爱的戏终究还是演不下去了。
阳光透过玻璃进入房间,条缕的光线映照出空中蹁跹的颗粒。
朗姆收回视线,微微抬手。
“搜,一个房间也不要落下。”
“是!”
手下打鸡血一样吼道,蝗虫过境一般将整个房间搜索得乱七八糟。一抬脚一蹬腿就是一声巨响,各个房间的门都被暴力破开,本就陈旧的屋子看起来更加破败了。
朗姆不动如山地背手站在客厅中央,视线偶尔落在记忆深处的位置。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扳指。
“大人!”楼上有人惊喜地喊道,“发现一屋子档案材料!”
朗姆一顿,大步朝楼上走去。
手下恭敬地在前面引路,在到达那个房间后落后一步跟在朗姆身侧。
他记得这是琴酒和松田阵平的卧室。朗姆从记忆深处扒拉出这么个认知。
他看着坐满房间四面墙壁的书架,每个隔间都有对应的编号和档案袋,他皱眉挥走眼前的灰尘,走上前查看。
置物格编码没有顺序可言,像是随手乱放的。不过没可能,这里面肯定暗藏着什么玄机。
朗姆随手指了一个方向,对属下说:“打开看看。”
属下连忙应下,轻手轻脚地从书架上取下那个档案袋。似乎是在这里放了太久的缘故,档案袋已经变得硬邦邦,包装的纸袋变得很脆弱,仿佛稍微用力就要粉碎。
属下小心翼翼地扯开封线,生怕把这玩意儿给扯坏了,动作慢吞吞,看得朗姆直皱眉。
他冷不丁开口:“这是你祖宗的坟墓吗?”
“啊?”属下懵住,“不是啊。”
朗姆:“那你哆嗦什么,拆个线跟上供似的,动作快点。”
属下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加快速度:“哦哦!”
他两三下把档案袋撕开,露出里面轻飘飘一张纸,他没敢看里面的东西,直接递到朗姆面前。
朗姆低头,看清楚了纸上的内容,他的呼吸突然变得粗重,压抑着暴怒的克制,脸色发青发红发黑。
他猛地推开手下,“哐当”甩开一个玻璃门,从置物格里又撕开一份文档,同样是一张纸,同样是不变的内容。
——[你来晚了,东西我先拿走了,多谢款待——CWES(Celebrate with enthusias)]
“欻欻欻!”
纸张被疯狂粉碎,被愤怒地往上空一扔,雪白纸片哗哗落下。他夺过属下的枪“砰砰砰”连开,满屋子玻璃稀里哗啦地掉落。
“琴酒、马丁尼、贝尔摩德!可真是好样的!”
在属下惶恐的眼神下,朗姆眼珠漫上狰狞的血丝,他咬着牙冷笑:“BOSS有令,已经确认行动组全员叛逃,所有成员对其进行全面追杀!”
他几乎已经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甚至趁着BOSS昏迷的时候越级布令。
在场的所有人纷纷低头,惊骇地应下:“是、是,BOSS!”
朗姆笑容狂狞,他恨恨地掰断书架一角,声音阴冷:“全面击杀,一个不留!”
“阿嚏!”
松田阵平擤了擤鼻涕,往被子里缩了缩,恹恹地打了个哈欠。
他迷迷糊糊地看到床边的银色身影走来走去,试图跟他商量:“你看啊,我都打完针了,不喝药行不行?”
琴酒冷漠拒绝:“不行。”
他兑好温水,拿着药怼到松田阵平面前,“起来喝药。”
床上的卷毛耍赖一样往被子里钻,隔着被子闷闷地说:“不想喝……我都已经打完针了。”
“你真是连个孩子都不如,柯南都知道病了要喝药。”
“哼哼……”
琴酒眉心狂跳,他放下杯子和药片,挽了挽衣袖,走到他旁边,猛地连被带人一起揪起来,动作十分生猛地捞起药片一把塞进他嘴里,又拿起水杯硬生生怼到他嘴边,面无表情地往下灌。
松田阵平睁大眼睛,立马把药片往外推,水都吐出来不少,手上下巴上流得到处是。琴酒瞥了眼流到手腕的水,手上稍微用力,冷漠地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张开嘴,然后举起杯子,惨无人道地往下倒,跟浇花一样。
松田阵平懵逼之余,下意识吞咽,毫无察觉地把药片吞进肚子里,还没反应过来的就又被琴酒塞进被子。
“咳咳咳……”
他迷茫地咳嗽着,看着琴酒慢条斯理地站在旁边擦手,完全看不出他刚才对一个病号做出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松田阵平手指微微颤抖,哆嗦着伸出被窝指着他,虚弱地控诉:“你还是人吗?”
琴酒扔掉卫生纸:“可以不是人。”
他过去给松田阵平擦干净下巴,又把他的手塞回去,在他的强烈抗议下又给他加了一床被子,把人卷成卷,确认他不会再挣脱出来后满意地点点头。
出门前,他若有所觉地回头看了眼在床上不安分地蛄蛹的人,警告了一句:“我去看看柯南,你最好别再踹被子。”
松田阵平默默放下踹被的腿,安详躺平。
——还是不要挑战琴酒的权威了,昨晚踹了一次被子,被敲的脑壳现在还疼着呢。
前一阵那场暴雨落下后,气温急转直下,几乎瞬间由盛夏降到深秋,这几天才开始慢慢回暖。
不过这场气温大跳水后迎来了一阵小型流感,很多人都感冒了,严重的像松田阵平和江户川柯南,直接发烧到在床上瘫了好几天。
江户川柯南病倒能理解,毕竟是小孩子,抵抗力弱。
但是松田阵平这样日常很注重锻炼的,几年都不带感冒一次的人也病倒了,让琴酒疑惑了很久。直到他复盘了一下,暴雨那天这人傻乎乎地在外面吃着冰激凌吹了半天凉风,晚上又用凉水洗澡,铁打的人都受不了,更何况一个血肉组成的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