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之痒—— by喝豆奶的狼
喝豆奶的狼  发于:2024年04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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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配。
“对不起,”余景停下脚步,轻声道,“我爸妈那样对你,我不应该强迫你跟我回去,我也没能给你足够的安全感,才让你觉得在这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无依无靠。”
祁炎眼眶发红,喉结上下滚动,吞下哽咽。
晚风吹开余景眉前的碎发,露出一小片光洁的额头。
他的眉眼精致,说话时语气温柔,就像对待自己的学生一样,也像极了十八岁的余景。
“你不要针对菜楚楚,不要干傻事,公司正在上升期,你的员工都需要你。”
“也试着放宽心态,看清自己的内心,去追求自己真正想要的。”
余景说完笑了笑,转身面向一望无垠的大海。
夜幕降临,最后一丝光亮被海平面吞没,只留下一片深蓝的寂静,以及看不见的暗流涌动。
祁炎回房后一直反复去想余景和他说的话。
想着想着,总觉得不太对。
他出了房间,犹豫片刻,叩了叩余景的房间。
屋里并未有人应答。
“阿景?阿景?”
他开始拍门,呼喊声逐渐焦躁。
有安保人员上前询问,在了解情况后立刻下楼去拿门卡。
房门打开,里面空无一人。
余景的身份证正面朝上摆放在桌子上,旁边是一张B超照片。
而照片上面则压着一个小巧的红色布袋。
布袋里面装了一把为婴儿准备的银色长命锁。

今年过了十月份,祁炎就三十岁了。
他这短暂又曲折的一生里,有一半都是被暴力遮掩,隐匿于黑暗中的。
父亲酗酒,喜怒不定,变相的促使了母亲的冷淡,也基本毁掉了祁炎的整个童年。
他习惯了毫无预兆的毒打,也尝试着去和现实妥协。
他太弱了,大腿没他老子胳膊粗。
可能上一秒还正常的喝水吃饭,下一秒滚烫的开水就直接泼在他的脸上。
都是他爸的正常操作。
母亲护过他,但没有几次。
因为每次爆发争吵之后都会上升为更加严重的殴打。
“反抗”比问题本身更加严重,一旦做出类似举动,那矛盾本身就会直接转移为“你竟然还敢还手?”
时间久了,祁炎明白了其中的规律:有时保持沉默可能会避免更多争执。
再后来,祁炎年纪大了,要吃要喝还要上学。
母亲不得不离家工作,很长时间才回来一趟。
她会给祁炎一点钱,然后很快就离开。
那点钱不够祁炎生活,但他从没开过口。
祁炎很怕自己妈妈在某天就不回来了,所以他尽量让自己乖一点,好养活一点。
只是在自己妈妈面前,他却又依旧保持沉默,像是无所谓一般,拿了钱应声好,不央求也不挽留。
他的成绩中游偏下,平时上课不听作业不写,考试全靠一点小聪明勉强维持。
日子混一天是一天,本以为自己会和大部分同学一样,好点的高考后上个大专,差点的直接辍学打工,反正就这样留在B市,一眼望到头的未来。
可他遇见了余景。
十五岁的余景五官精致,斯斯文文,不仅家境殷实,有父母的疼爱,而且成绩优异,深得老师的喜欢。
这简直就是教科书上走下来的好孩子,祁炎没接触过,也特别感兴趣。
当然,和钱也有些脱不开的关系。
余景的零用钱很多,偶尔买一买文具,根本花不了多少。
祁炎第一次从他手里拿走了一百块钱,尝到了甜头,之后更喜欢往余景身边跑。
他喜欢逗他,偶尔说一句不着四六的下流话。
高中男生那点儿喜欢讨论的污糟事,跟永远传不到余景耳朵里似的,哪有那么矜贵。
于是余景很快涨红了脸,跟个小红气球似的,气急败坏,憋着快要爆炸。
余景这样会让祁炎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似乎自己在某一方面要胜过对方一点。
这点优越感似乎能补平他金钱的缺失,能暂时让祁炎忘掉余景给他钱时那几秒钟的尴尬。
他们的相处非常愉快,比表面看着和谐许多。
直到事情朝着不受控的方向发展,祁炎发现自己对余景抱有一些不太正当的念头。
发现的原因是余景身边的一个小屁孩。
矮、瘦、小,看着跟他小时候一样弱鸡。
然而不同的是,对方和余景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有些正常的父母正常的家庭,穿着的校服似乎都比祁炎的要干净一些,他也有钱,拿到祁炎面前,让他离余景远一点。
那些钱数额不小,惊得祁炎身后的小弟发出一声惊叹。
按理说祁炎应该收下那些钱,再把这些话当耳旁风。
他无赖惯了,满嘴的屁话没几句真,有钱不要王八蛋,都送到脸上了,那肯定——
“小屁孩,”祁炎微微躬身,用一种格外轻佻毫不尊重的语气对他说,“这点钱你糊弄鬼呢?我看不上。”
事后,祁炎的小弟从万分遗憾到感慨万千,称赞祁炎不拘泥于眼前的蝇头小利,目光长远,是他们这种胸无大志的人没法比的。
祁炎知道他们的意思,无非就是抬价,要更多。
这不是个坏主意,毕竟那小屁孩看着真的非常有钱。
可比较愧疚的是,祁炎拒绝时并没有这么想。
他甚至根本没往钱上面想,就只是觉得凭什么?
凭什么我就不能和余景走得近?
凭什么我就该离开?
你是什么东西?
有几个臭钱了不起?
他像一个大众且扁平的臭虫角色,在穷民窟里发出这样仇富的声音。
他愤怒,他不甘。
他一身的灰尘,只不过被轻轻碰了一下,就能敏感地抖落出名为“尊严”的满地狼藉。
他像大闹天宫的孙悟空,一气之下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不是不让他靠近余景吗?不是觉得他不配他不行吗?
他还偏偏就要让所有人失望。
“你喜欢女生吗?”
祁炎的一句话问的余景当场愣在原地。
这个反应在他的预料之中,祁炎继续逼问:“不喜欢吧?”
余景落荒而逃。
祁炎发现了一个大秘密,一个能让所有人震惊,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秘密。
他决定喜欢余景。
高二结束的暑假,祁炎妈妈没有再回来过。
他几乎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余景身上,哪怕对方害怕了,一而再再而三地躲着他。
祁炎很生气。
他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任人欺辱的孩子,他爸还想打他骂他,他一耳光就能让对方彻底安静。
祁炎可怕地发现,自己成了当年的父亲。
他抽烟喝酒,喜怒无常。
扬手对着弱者,暴戾、恐怖。
他被自己吓到了,跌坐回凳子上,逃似的离开那个让他窒息的地方。
他一身冷汗,和余景撞了个正着。
两人对视不过一瞬,祁炎就率先瞥开目光。
他太狼狈了,像条战败的恶犬。
可余景搀住了他。
“祁炎,你最近怎么没来上课?”
祁炎大力甩开余景的手臂。
“你他妈是谁?凭什么管我的事?滚!都滚!”
他按着痛了很久的胃,跌跌撞撞往外跑。
余景追上来,固执地挽住他的手臂,祁炎甩开,他再挽住。
重复的动作,一直一直,像路边每隔十米的梧桐树,永无止尽。
终于,祁炎忍不住问:“你想干什么?余景!你想干什么?!”
余景双眼通红,说话时声音带着哭腔:“祁炎,我希望你好。”
他怎么好?
他快烂透了。
祁炎把余景拽进小巷,将人按在斑驳的红砖墙上咬上他温热的唇。
阴影里,余景从最开始的震惊、不知所措,到之后的抗拒、极力推搡。
他泪流满面,被勾住舌尖堵上呼吸。
最终体力不支,只能绷紧手背,手指紧紧攥着祁炎的衣摆。
漫长的蹂/躏终于结束,余景的嘴唇殷红,泛着水光。
他闭着眼,不想看祁炎。
祁炎捧着他的脸,吻掉他睫毛上挂着的水珠。
“我妈两个月没回来了,她不要我了。”
祁炎轻声说着,像哄孩子似的,在睡前说着童话故事。
“阿景,我就剩你了。”
“阿景……”
祁炎握着那一串长命锁,慌乱地跑去酒店前台。
调取监控的同时立刻报警,正拿着手机简述事件经过,却听有人进了酒店大厅,说着刚听来的八卦新闻。
“什么?”祁炎一把扣住那人的手臂,“你刚才说、说什么?”
“啊?!”那人吓了一跳,见祁炎表情严肃,便转身指了个方向,“海边刚捞上来一个人,大晚上的,像是想不开的。”
祁炎双腿一软,差点直接跪在地上。
那人“哎哟”一声,扶了一把祁炎,问道:“你认识他?快去看看吧,就在海边没多远,那一块儿聚了不少人,应该能找得到——”
祁炎浑身发颤,用力推开酒店大门,朝着不远处的海边跑去。
他许久没这样快速的跑步了,没控制好呼吸,凌乱而又急促。
救护车的长鸣响彻夜晚,如催命的鬼符般萦绕在祁炎耳边。
“阿景……阿景……”
长命锁硌着掌心,祁炎按住心口,只觉得那里疼得快要喘不过气。
“死人咯。”
他听见几句闲话。
“胡扯,没死掉。”
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忽明忽暗。
“真死了,救上来都没反应。”
“可惜的嘞,看着好年轻。”
终于,祁炎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他弓着身,整个人伏下去,手里还死死攥着那个长命锁,握拳抵在前额,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鸣。
像哭,可是又像是愤怒。
许久,他用尽全力,把那个长命锁狠狠砸在地上,银饰碰撞,“叮啷”一声滚出去老远。
眼泪掉下来几滴,浸润深色的沥青路面,祁炎用手撑了一下地,勉强站起身来,继续跌跌撞撞地朝着事发地走去。
熟悉的感觉让他想起曾经,高三的暑假,也是这样,他就要失去余景。
全世界都在阻拦他们,分开他们,祁炎这才发现,自己地力量是多么渺小。
他见不得余景,也得不到对方的任何消息。
他甚至卑躬屈膝去求连珩带一句话,可得到的却是嘲讽和侮辱。
祁炎本来只是想和余景定下学校,在未来四年和对方去同一个地方。
难不成余景父母就这样把他关一辈子?
那不可能。
他们有大把的时间,没必要非得争一时的意气。
可连珩的一番话却直接让他改变了想法。
他从心底萌生出一个阴暗的想法,他要把余景从这些人的身边带离。
最后也成功了。
那一晚,祁炎站在楼下,一把接住跳下来的余景。
他就这么抱着对方,像偷了件心爱的宝贝,压根舍不得放下。
余景搂着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侧颈。
闷着声,随便祁炎带他去任何地方。
“阿景,我真开心。”
祁炎笑着、喘着,感觉全身有使不完的力气。
他听见余景大口大口地呼吸,重重吸着鼻涕。
还听见余景说:“我也是。”
他们终于离开了这个地方,要去奔赴更好的未来。
祁炎以为余景和自己一样,高兴到呼吸不畅。
可很多年之后,祁炎才反应过来,或许那时候的余景并没有在笑。
他只是哭泣。

俯身在余景耳边絮絮叨叨说着什么,余景也没听懂。
所有声音仿佛都隔了一层水膜,救护车的鸣笛声首当其冲,接着就是自己闷在吸氧面罩里的呼吸,以及车厢内测量仪器“滴滴滴”如钟摆一般的提示音。
他被救下来了。
是连珩救了他。
余景盯着那一处光亮,直到眼角溢出温热的泪。
他闭上眼睛,眼泪在冰冷的皮肤上火辣辣地划过去一道。
如割似切,生疼生疼。
余景进了医院后就稳定了下来,再加上第一时间获得了正确急救,所以并没有出什么太大的意外。
很快,他被安排进了普通病房,观察一夜没什么问题,明早就可以出院。
所有人的心都放下来了。
到但连珩没有。
他依旧穿着那一身还在滴水的衣服,像一只忠诚的小狗,就这么守在床边一步也不肯走。
因为一些镇定药剂,余景睡得很香。
旁边病床的大姐看不下去,好心让连珩去换件衣服,连珩跟没听见似的,也不搭理。
这么大块头硬生生地杵在那儿,跟得了癔症似的,看着都有点害怕,无法,只好叫来了护士,想看着怎么处理。
护士叹了口气,小声解释几句,那位大姐也就不再吭声。
可这样下去用不是办法,医院开了冷气,即便在夏末,这么湿着站上一夜也估摸着会受寒生病。
护士抱来了一身病号服让他先换上,连珩慢半拍地应了一声,这才回过神来。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去卫生间,就这么把床帘拉上,暂时换下了湿淋淋的衣服。
余景还在睡,可能是累极了,转进病房后就没睁开过眼。
连珩不敢打扰他,更不敢离开,他怕这人一旦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又会去做什么出格的事。
湿透了的衣服扔在盆里,还有余景的。
连珩从他的裤兜里摸出自己中午交给他的铃铛,里面的追踪器被水泡过依旧还在兢兢业业地工作。
经周老板的提醒,连珩多长了个心眼。
不过也是因为今天白天余景的行为太过反常,他隐约猜测也十有八九。
只是太快了,连珩以为有祁炎在,最起码得等上一天。
不过就是洗了个澡的功夫,连珩擦这头发出来,就发现余景的位置已经显示不在酒店了。
海水湿滑无比,他差点没抓住余景。
差点就——
连珩睫毛一颤,垂眸看向床上安睡的余景。
他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到底还是抓住那只苍白的手,心疼地弓起了腰。
余景睡得很熟,没有做梦。
再睁眼时是被消毒水的味道给熏醒的。
早上七点出头,做清洁的阿姨已经开始挨个病房打扫房间。
余景躺在床上同她对视,获得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后看着阿姨继续忙活隔壁病床。
他浅浅环视了一下周围,没人在。
还好没人在。
死都没死掉,还不够丢人的。
余景做下决定后就选了地方买了机票,没给自己留胡思乱想的时间。
可却没有想到祁炎竟然出现在他面前。
海滩边的一番谈话算是耽误了一点儿时间,不过还好,交代了一点遗言,也算是走得安心。
只是他有点担心会不会给祁炎留下什么心理阴影,但这事儿也没法避免,他原谅不了祁炎,却又没法真的恨他。
他这一生过得实在是非常失败,把身边的人都数了一通,最该怨的就是自己。
左右没什么好留恋的,不如安静离开一了百了。
不然太难了,他也太累了。
溺水前的记忆还十分清晰,海水漫过腰腹、胸腔、咽喉,水压缓慢增加,窒息感如影随形。
余景非常平静,任温柔的海浪将他冲倒、淹没。
本来到这里就该结束了。
可当他听见连珩的声音,发现对方竟然就在身边时,突如其来的恐慌瞬间乱了他的阵脚。
求生的本能让余景立刻放弃了死亡,他太害怕了,怕自己稀巴烂的人生再牵扯到连珩。
好在事情没有变的更糟。
连珩在几分钟后拎着早饭回来。
他穿着一身蓝白病号服,因为熬了一夜脸色蜡黄,眼眶却红得吓人,被头顶上的大灯一照,仿佛一件新鲜带泥刚出土的文物,比余景更像个病号。
约莫是看见余景醒了,连珩的动作顿了顿,也没说些什么,就这么走到床边,把早饭放在了床头柜上。
想起昨晚自己的所作所为,余景多少有点觉得丢脸。
只是他刚醒,眼下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两人一站一趟,这么保持着沉默,还挺尴尬。
片刻后,连珩从塑料袋里扒拉出一个鸡蛋开始剥。
余景撑着手臂坐起了身,还剩下半个蛋壳的白煮蛋就递到了他的面前。
余景:“……”
他接过来,小小咬了一口。
“小珩。”
“嗯。”
余景咽下一点蛋白,话在这里又卡了壳。
虽然连珩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有说话甚至任何表达。
可不知道为什么,余景觉得他正在生气,而且生的还是很严重的气。
其实这也好理解,两人换一换,连珩要是这样余景也得生气。
只是那时人都死了,还有什么气可生。
就怕没死掉,还得面对更糟糕的烂摊子。
比如现在。
近八点,医生日常组团查房。
在余景这床时负责的医生说是“溺水”。
余景低着头,耳根子瞬间就烧了起来。
不知是刻意避开,又或者是真不知情,为首的医生只是问了问简单的身体状况,并告知没有其他问题今天下午就可以出院。
临走时还扫了眼连珩的病号服,以为他是别床乱跑的病人。
余景忍不住问:“你还好吗?”
连珩戳开一杯豆浆,递到余景面前:“嗯。”
这是真的生气了。
余景一手拿着鸡蛋,一手握着豆浆,抿了抿唇,心里七上八下的,根本吃不下去。
然而随后,连珩浅浅叹了口气:“吃点饭,你的脸色很不好。”
余景像被噎了一下:“你也不怎么样。”
“嗯,”连珩也给自己戳了杯豆浆,“都吃一点。”
余景乖乖吃了一个鸡蛋,又接过连珩递来的包子。
他做错了事,所以格外听话。
连珩简单收拾了一下垃圾,他送去快洗的衣服就送来了。
床帘拉上,两人各换各的衣服。
余景摸了下裤子口袋,顿了顿,又急忙去摸另一个。
两边都是空的。
他急急地转身看向连珩,对方摊开手掌,掌心里躺着一个红绳铃铛。
“如果我没去捡,是不是又弄丢了。”
是话里有话,又或者是余景多心,这些都不得而知。
他只是垂下目光,手指搭在裤缝,微微蜷起。
到底是不敢再伸手去拿。
“对不起。”余景轻声说。
“不用道歉,”连珩捡起余景手腕,把那颗铃铛重新放在他的手心,“这里面有追踪器,但你能不能一直带着?”
余景眸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后又似乎豁然开朗。
他的手指捏住铃铛,小幅度转动着左右看看:“你一路跟来的吗?”
连珩把病号服叠好放在床尾:“嗯。”
余景没再说什么。
两人在早上办理了出院手续,又回到原来的酒店想拿回身份证。
他的房还没有退,桌子上只剩下了那张B超照片,长命锁和身份证都不见了。
余景把那张照片收起来:“走吧。”
没了身份证还可以用电子的,连珩火速订好了回B市的机票,恨不得瞬移回家,把余景关起来不给出门。
只是想归这么想,距离登机还有一段时间,余景说想去海边看看。
连珩:“……”
他不想再泡第二次海水了。
看出连珩的犹豫,余景笑了笑:“我发誓,只是看看。”
决心赴死是一件需要一鼓作气才能完成的事,昨晚他走向静谧的大海已经花费掉近期积攒的所有勇气。
再而衰三而竭,更何况身边还有连珩寸步不离,他还真没什么再次去死的机会。
一想到结束自己的生命可能还要再搭一个,余景想死都不敢死了。
说到做到,再次回到海边时,余景隔着一整片沙滩,把手搭在路边的栏杆上,往远处眺望蔚蓝的大海。
粗糙的铁栏杆生了锈,微微磨着他的指腹。
海风吹来,水面波光粼粼,闪着眼睛。
夏末初秋,阳光远没有前几个月那般毒辣,游客们三五成群,玩沙玩水,都笑得非常开心。
余景看了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随后转过身:“走吧。”
他没有问祁炎相关,以后也不会再问了。
过去的那些就交代在这吧,父母、祁炎、十八岁的自己、十几年的陪伴。
就当他死过一次。
全都埋进海里。
回到B市后,余景被连珩带回了家。
一路的低气压让他连气都不敢吱一声,连珩去哪他就跟着,跟着跟着就跟回来了。
特别顺理成章。
“嘭”一声,房门关上。
声音有点大,余景吓了一跳,刚想回头看看连珩是不是终于开始生气,却没想到这个头还没转过去,连珩就这么从身后一把抱住了他。
双臂勒在腰间,一开始非常用力。
余景的手覆盖在那一只青筋突起的手臂上,那股力道才慢慢卸了下来。
将近有两分钟的时间,谁也没说话。
许久,余景听见一声细微的抽噎。
像极了感冒时鼻腔发出的急促呼吸。
他想转头,却被连珩用额头抵住,轻轻贴在了耳后。
皮肤相接处,能感受到温热的湿润。
余景停了片刻,微微叹了口气,抬手摸摸连珩的头发。
“别哭。”

余景没想到连珩会哭。
他做的最坏的打算,是连珩生起气来发神经病,又开始跟他上演友情爱情二选一的戏码。
而他也想好了,真要那样他就跟连珩大吵一架,彼此都痛痛快快发泄点戾气出来,即便是上了手,那也什么。
毕竟连珩不会真把他往死里打。
应该不会。
但余景没想过连珩掉眼泪应该怎么办。
因为这种行为只能安在他记忆中那个十几岁的小弟弟头上,至于现在的连珩,不像是个会哭的人。
可事情摆在眼前,现在的连珩就是哭了。
背后的拥抱看不清面容,余景被那一片湿润打得猝不及防,也只能抬手摸一摸对方的头发。
“余景,”连珩咬着牙,像是恨不得从余景脖颈上扯下一块肉来,“你竟然真敢去死。”
他的辗转反侧求之不得,祁炎不屑一顾弃如敝履。
余景更甚,竟然要毁了自己。
余景心下复杂,微微叹息:“小珩…嘶!”
连珩偏头,一口咬在了余景的侧颈,嘴上的力道有些重了,舌尖能舔到铁锈腥味。
“你这条命是我救回来的,以后就是我的了。”
余景捂住自己的颈脖,艰难地半侧着身子,对上连珩的目光。
有些许的震惊,还带着点不解。
连珩把手松开,就像刚才的话不是他说的一样,踢了鞋子头也不回地走去卫生间“嘭”一声把门关上。
余景站在玄关无语片刻,手还盖在脖子上,又咬着后槽牙摸了摸。
好像真破了皮。
不过连珩这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最初那一会儿发泄完了,就只剩下源源不断的后怕。
余景这几天都没外出,连珩跟他一起,像个无业游民似的,也在家守着。
两人在客厅的沙发上大眼瞪小眼,瞪得余景开始烦了,并起三指把能发的毒誓都从脑袋里翻出来发了个遍,连珩依旧无动于衷。
其实余景能理解连珩的后怕,但他又明白这样耽误下去也的确没有必要。
去死是需要勇气的,中途打断是会害怕的。
他回到B市后这么一天一天拖下去,其实也就没那么想死了。
虽然前几天还挺迷茫,不知道该做什么,整天在房间里发呆。
但后来余景给自己找了点事做,也是之前没做完的事情——清点自己的财产。
他的名下有房产、有储蓄、有祁炎公司的股份。
两人共同生活这么多年,财产跟藤蔓似的互相纠缠在一起,都得花时间一一清理变现。
甚至于在余景租的房子里,还留着祁炎买给他的那个红木小盒,他当时怎么都狠不下心丢掉,干脆就放在那里,想等着自己死了,自然会有人收拾。
结果现在没死掉,还得亲自过去整理。
最重要的是,他的身份证。
余景的身份证应该在祁炎那里,这些天过去了,对方跟死了一样,一点消息都没有。
虽然他那短命的手机被抠掉手机卡后扔在海边某个不知名的垃圾桶里,回到B市之后又办了新卡,换了新手机,没通知任何人,包括祁炎。
但只要祁炎想联系,连珩这边也是能摸到的,怎么都不会一声不吭。
所以很明显,祁炎在躲他。
这一猜测在余景鼓足勇气给对方打电话却无人接听后得到了验证。
没办法,找不回来那就补办。
余景去了趟派出所,结果在拍照环节因为头发遮耳又遮眉,屡屡不合格。
机器闪烁红光,提醒他这几个月活得像个野人。
余景一气之下直接修了短发,托尼小哥看他拉着一脸死了老婆的苦瓜相,还贴心地同他聊天,告诉他“从头开始,顺顺利利”。
嘴甜的人永远不缺财运,余景付钱时给他凑了个整。
补办完身份证后时间还早,余景等车时给自己列了个清单,发现自己屁股后面跟着一大堆的破事。
今天下午约莫着只能干一件。
他决定先把租的房子退掉,如果时间还早就去学校看看徐杨。
至于租新房,就再说吧。
他出门前和连珩达成一致,回归自由的前提是暂时住在连珩家。
虽然有些忍辱负重,但也算是灵活变通。
连珩的工作不允许他在这样耗下去,余景也不想对方和自己一样变成无业游民。
再者,他身边或许也应该有一个人陪着,不然房间太安静就会想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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