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之痒—— by喝豆奶的狼
喝豆奶的狼  发于:2024年04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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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要是一时兴起就好了——”连母摇了摇头,似乎想到了什么,话音戛然而止。
多问多错,余景察觉出了异常,却没有多问,只是照常做着解释:“前一段时间发生了一点事,所以我借住在小珩这,最近已经找到房源了,明天过去看看,行的话就带着安安过去。”
连母问:“安安不是要跟着小珩吗?”
余景回答:“小珩还要上班,哪能天天跟着。”
前几天照顾余安情绪,顺着也就顺着了。
但他好歹也打了余安十九岁,哪能让这么个小屁孩给拿捏住。
不愿意跟他走就回家去,连珩工作有时十天半个月不回来,谁伺候这小孩吃喝。
“房子得慢慢看,你就先安心住着吧,小珩过几天好像要出趟远差,没他烦你,你也清静些。”
连母又是叹气,把摘好的一匾子芹菜端起来进了厨房。
余景应了一声,还坐在那里,简单地回味了一下两人刚才的对话。
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与他人、且是异性讨论自己感情方面的事情,而且对方还是一个看着自己长大的长辈。
连母并没有表达出厌恶或者烦躁等负面情绪,反而就像平常普通的对话一样,充其量也只是多了几分对自己儿子的抱怨和似有若无的惋惜。
十八岁那年他觉得天都要塌下来的事情,站在十一年后的今天回头去看,也没他想象的那么严重。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父母会包容孩子的一切,只不过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罢了。
连珩接余安回来时家里已经做好了晚饭。
余安见着连母,一开始还有点紧张和局促,但很快发现对方并没有劝他回家里的意思,整个人也就慢慢开朗了起来。
晚上,连母回了家,余安也比他们早些睡下。
连珩洗完澡又在客厅冲牛奶,还特别霸道的硬要分给余景一杯。
“连珩,”余景坐在沙发上,连名带姓地叫他,一般没有好事,“你在连阿姨面前胡说八道什么?”
连珩笑出来,抿了一下嘴唇上的牛奶:“下午跟我妈聊什么呢?”
“你也好意思问。”
余景恨不得把手上那杯牛奶倒他头上,这小子心里跟个明镜似的,现在反而问起他来了。
“你看多好啊,”连珩喝完牛奶,走到余景身边坐下,“我妈是真的喜欢你,她根本不介意。”
余景整张脸都皱巴了起来:“我挺好奇你是怎么让阿姨这样的。”
“很简单,”连珩一耸肩,“进几趟医院就好了。”
当一个人性命垂危、随时都可能撒手人寰的时候,“活下去”就成了他仅要完成的任务。
容貌、前途、性格、取向,那些身外之物都变得不重要了。
连珩在经历前几年前那场大爆炸时,甚至还在跟自己的父母赌气。
两人不欢而散,再见时就已经隔着厚重的玻璃。
重症监护病房外,连母哭了一天一夜。
她想通了,只要连珩好好活着就行。
“简单不简单?”
余景不语。
“这算不算道德绑架?”
半晌,他抛出一个疑问。
连珩思考片刻后回答:“不算,我没想着让她接受。”
和余景不一样,连珩压根没想着争取自己父母的支持。
他只是做自己,去喜欢他喜欢的人,仅此而已。
余景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
在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一个孩子是否被爱,对于他以后的成长有多么大的影响。
祁炎不曾被爱,所以敏感、不安。
一直追求被爱,一直向他人索取,造成了他如今极端又扭曲的性格。
而连珩一直被爱,所以自信、强大。
他有坚定的后盾为他提供源源不断的爱意,所以他更愿意去爱人。
“你就不想有个孩子吗?”余景突然问道。
连珩脸色微变:“你又在想祁炎。”
“随便想想,”余景低头抿了口牛奶,“小珩,我真的很羡慕你,有这么爱你的爸爸妈妈。”
“我也挺羡慕你的,”连珩有样学样,“有这么爱你的我。”
余景一口牛奶把自己给呛到了。
连珩扯了两张纸巾过去:“至于吗?”
余景捂着嘴一通好咳:“少说酸话。”
“明天我得出差,也没人说给你听了。”
“多久?”
“半个多月?不清楚,得看顺不顺利。”
考虑到连珩的工作性质,余景点了点头,并没有多问。
隔天,他带着余安去看了房子。
余安虽然愿意跟着余景,但在看房子的途中鸡蛋里挑骨头,两人转了一圈愣是没一间满意的。
后来余景看出来这小子纯是没事找事,干脆直接忽略掉他的意见,定下来意一间两室一厅的房子。
搬家之前,他把连珩家从里到外都给打扫了一遍。
地要扫,窗要擦,床单被褥也全部清洗晾干。
整理进衣柜时,为了避免尴尬,余景还提前问了连珩有哪些地方不能打开。
连珩回了个“随便翻”,也挺在意料之内的。
于是余景叠了床单放进衣柜,却意外发现在衣柜的最角落里放着一个稍显破旧的纸箱。
深黄色的瓦楞纸看起来有些年头,和周围摆放整齐的收纳盒放在一起有些格格不入。
余景以为是什么快递忘了拆,随手就把纸盒给拿了出来。
纸盒的口是开着的,里面装着摆放整齐的一叠信封。
用手捏了一下,每个都有厚度。
短暂纠结片刻,好奇心还是占了上风。
毕竟连珩那一个“随便翻”还挺无所谓,于是余景拿起最前面的一封,信封上的日期竟然是昨天的。
没有收件人,也没有寄件人。
不像是一封要寄出去的信。
他拍了张照片发给连珩,问这是什么。
很快,那边直接飞来一个语音电话。
“放回去——!”

对于连珩的隐私,这样打来语音严令禁止,余景也就不会继续探究。
他是挺好奇的,但最起码还有点道德。
按着愿望放了回去,猜想大概是写给自己的情书?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余景自己都觉得臊得不行。
如果日期没那么近,还能猜猜是不是青春期时期那些非主流往事,但信是昨天写的,连珩能写给谁?
按着余景对连珩人品的理解,觉得对方也做不出来说喜欢自己又给别人写信这种缺德事。
而且加上连珩那过于应激的反应,他甚至隐约都能猜到写了些什么。
既然没准备好好回应对方的感情,就没什么必要再去一探究竟。
打扫好连珩家里,余景又带着余安搬进了新家。
草草定下几个地方准备出去玩一阵子,中介那边突然打来电话,告诉余景有一个客户愿意花两倍的价钱买下他的房子。
余景先是吃了一惊,觉得这个世界上钱多人傻的少爷应该没这么常见。
但随后一想,能干出这种事的也的确有一个人选。
那人也的确就是祁炎。
余景按着原价把房子卖给了对方,中介手续费还按照两倍来走。
既然祁炎还想留着,那就给他留着吧,他左右是不介意这房子具体的归宿。
房子过户需要一系列手续,两人之后又见了一面。
余景趁机把股份的事和祁炎商量了一下,按照最高价抛售,祁炎全都接手了过来。
这个过程里,余景无论下决定,还是走流程,速度都快得让人惊讶。
快刀斩乱麻一般,过去那些零零碎碎的琐事就这样随着一封封白纸黑字的合同,在签下姓名的那一刻彻底落下帷幕。
搁了笔,祁炎还在盯着桌面发呆,余景也不想逗留,把剩下的一切交给律师。
他走出高楼,满身轻松。
抬眸瞥了眼万里无云的晴空,被阳光刺得瞳孔一痛。
祁炎追上来,说要送他一程。
余景拒绝了,他不愿意再与这人同路。
“你就这么介意吗?”祁炎问,“把关于我的一切都剔除的干干净净,阿景,你越这样,就越忘不了我。”
祁炎说得笃定,余景也没否认。
他点了点头,无比真诚:“是,忘不了,可那又怎么样呢?”
人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但可以控制自己的行为。
他忘不了祁炎,但不耽误他远离他,再也不见。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见都见不到了,那点感情还有什么意义呢?
“祁炎,你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不容易,以后规规矩矩做人,少沾些违法乱纪的事情,把自己的未来和前途赔进去,不值当。”
用法律来约束一个人的行为,是最低的期望,也是最大的失望。
他转身离开,听见身后的祁炎问道:“阿景,你恨我吗?”
余景不知道。
如果祁炎为了菜楚楚的孩子跟他分手,转身去和一个女人组建家庭,他应该是恨的。
可祁炎没有。
他在渴望已久的家庭和余景中,选择了后者。
余景宁愿去恨祁炎。
单一的爱与恨都容易发泄,也容易遗忘。
总好过现在这样,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纠葛。
他想恨,却恨不起来。
想爱,也无能为力。
处理好手上的事情,余景带着余安在外面痛痛快快玩了一圈。
将近有小半个月,回到B市那天接到了连珩的电话。
本以为是对方任务结束即将回家,却没想到是有关菜楚楚那次车祸的处理结果。
——意外事故。
余景并不意外这个结果。
又或者说,一定会是这个结果。
他不知道菜楚楚那边收了多少好处,他只是心疼无端被卷入这个事件、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星期的连珩。
“在想什么?”连珩打破这段短暂的沉默,“祁炎无罪,你放心了?”
余景的眉头猝然皱了起来。
“连珩,”他不悦道,“我和祁炎什么关系也没有,你不用刻意拿它来试探我?”
“哦,”连珩那边语气轻松了许多,“你不高兴的话,我以后就不说了。”
余景何止不高兴,他很不高兴。
不高兴到撂下一句“现在也别说了”,就直接挂了电话。
连珩发信息给他道了歉,他也懒得回复。
那句“对不起”就一直留在对话框的最后一句,直到秋末冬初,下了第一场雪。
连珩这次出差比原先计划的时间要长了一倍,距离那通电话之后,他们有近半个月没有联系。
余安最开始的那点小别扭和小脾气,已经被这一个多月吃喝玩乐给消磨完了。
他不是排斥上学上课,他只是排斥父母的比较与巨大的压力。
余景悄悄把他送回学校,特意交代了老师不要告诉父母。
余安平日里按时上下学,余景又一个人在家了。
他发现之前给自己列的待处理事情清单已经差不多完成了,算一算自己的个人资产,也有不小一笔积蓄。
丰富的物质基础基本可以支持他去试个一两年的错,想去干什么都可以试一试。
余景琢磨着去念个书。
高考后的那次任性让他与自己的理想专业擦肩而过,虽然已经毕业了这么久,但偶尔回想过去,还是有一些小小的遗憾。
他想走远一些,最好是去压力比较小的国外大学。
平时宅在学校里学习,闲了倒腾基金和股票。
不用想东想西,顾及太多,那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只需要照顾好自己。
说干就干,余景开始查找相关资料以及考取各种资格证书。
大学四年他被祁炎给祸害不轻,整天只顾着昼夜颠倒陪他创业。
后来公司起来了,他也不想干了。
余景就不是什么胸怀大志的人,他只想安安静静的过自己小日子。
很快,十一月底。
初雪没覆盖住的屋檐让第二场雪给盖了个严实。
余安感冒了,从学校带回来的病毒一并把余景也给传染了。
两人一个在客厅刷网课,一个在餐桌写作业,擤鼻涕的声音此起彼伏,跟比赛似的,持续几天都没停。
突然,余安扭头对余景道:“连珩哥哥怎么还没回来。”
余景也开始注意到这个问题。
他已经跟连珩断联一个多月了。
对话框里的信息还停在那句“对不起”,余景回复过去,也无人问津。
又过去一天,他联系了连阿姨,对方表示这种断联消失情况很常见,一般都是有什么紧急事件帮忙处理去了。
没有归期,只能等待。
余景茫然地回了家,理解了当初连珩父母为什么反对他从事这个职业。
真的挺让人担心的。
转眼间,十二月。
快到了余安要回家的时候。
他有点不安,害怕自己的爸爸妈妈不要自己了。
小孩就是小孩,即便被严苛地对待,心里其实还惦记着父母。
不过这么多天他在学校,余父余母也早就知道余安重返校园,只是一直放任没有插手。
余景拍拍他的小脑袋:“不要你就到这儿来,哥哥要你。”
余安转过脸,看着余景,眨巴了两下眼睛,重重点了下头。
趁着年尾,余景把资格考试的名给报了,收集了几所学校的资料,还没有做出具体的选择。
日子似乎在向好的方向发展,经过这几个月的沉淀,生活也逐渐平静了下来。
然而意外却横插一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连珩重伤入院,正在急救。
接到连阿姨的电话是在午夜,余景扫了一眼备注就觉得不妙。
匆忙接听前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他还以为是自己父母那边发生的事情。
然而,话筒那边传来的凄厉的哭声还是让他浑身一震,最后电话还是被别人接了过去,告诉他医院地址。
又是外地的医院,好在余景自己买了车。
他开了三个多小时到达目的地,这时的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连母已经哭倒在手术室的门外,等候区站了很多人。
大多都是年轻的男人,身上各有各的狼狈。
余景来不及一一看过去,只觉得门上亮着红光的“手术中”格外刺眼。
“怎么回事?”
他茫然地问出一句,不知道问的是谁,但又好像谁都问了。
静了片刻,有人回答:“腹部中弹,大出血。”
余景跟着一起守了一夜。
手术室的门开了两下,病危通知书也签了两次。
连母已经晕了过去,暂时被放置在楼下病房休息。
余景和连父继续守着。
天亮之后,陆陆续续来了一些亲戚朋友。
连父无心应对,都是余景跑上跑下解释安顿。
终于,上午十点多,手术结束。
连珩直接被推进重症监护室,仍然没过危险期。
腹部中弹只是众多伤口中较为致命的一个,他的烧伤也很严重,必须严格看管,不得探视。
于是余景也只是从手术室外挪到了监护室外,他依然在等,和许多人一样,心力交瘁。
中午时分,圆圆一家过来了。
连母一见着他们就开始哭,到后来一群人哭成一团,余景也忍不住偏开脸去。
他回了趟家,给连珩拿来相关证件和一些日用品。
接下来,又是没有尽头的等待时间。
晚上,来探望的人也都离开了。
连母有亲人陪着,连父出去抽烟。
后面两天,余景都这样浑浑噩噩地等着。
困了就去用凉水洗把脸,累了就在椅子上眯一会儿。
病房里每一个工作人员的出入,他都得紧张投去目光。
第三天早上,允许家人短暂探视。
连母进去了,但很快就因为控制不住流泪而被重新请出来。
每个人都熬到快要精神崩溃,就在余景快要扛不住的时候,祁炎过来了。
医院的走廊上,他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祁炎用手指拨开他额前凌乱的碎发:“阿景,别在这了。”
余景木讷地看着他,视线发直,一言不发。
“连珩惹着了不该惹的人,你不要被牵扯进去。”
余景动了动自己干裂的唇瓣:“滚。”
他说完转身要走,祁炎握住他的小臂:“阿景!”
余景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压低声音逼近了道:“小珩现在生死未卜,你过来跟我说这些?祁炎,你他妈还是人吗?趁我没发火赶紧给我滚!别在这里招人恶心!”
祁炎愣了愣。
余景不是一个容易发火的人,当初祁炎与他闹得那样难看,他们都没像现在这样恶语相向。
“我是为了你好。”
“那就闭嘴!”
余景说完一把推开祁炎,自己也不受控地往后退了半步。
他太累了,扶着墙转过身,发现原本在病房休息的连母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
对方同样虚弱得站不住脚,余景连忙过去搀扶:“阿姨,你怎么过来了?”
连阿姨搭着余景的手臂,整个人佝偻着身体,几乎要缩进他的怀里:“一会你进去看看小珩吧。”
余景诧异道:“叔叔不去吗?”
“你去吧,”连母不住地落泪,“医生说他可能有意识,你说点好听的,说点好听的让他醒一醒。”
余景有点懵,但也能听懂这话的弦外之音。
他本以为自己会抵触这样类似于道德绑架的行为,但却只是抿了下唇,一口答应下来。
下午,当余景穿着隔离服全副武装地进入监护室时,他想起连珩曾说过的话。
当一个人性命垂危、随时都可能撒手人寰时,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小珩,醒醒。”
余景与病床保持着一定距离,俯下身,声音闷在口罩里,很轻。
他努力逼退眸中泪意,让说出口的话尽量平缓一些。
“只要你醒过来……”
余景哽了一下。
却也就没有了后续。

余景始终没有把后一句话说出去。
倒不是他沉湎过去画地为牢,只是单纯地觉得这样草率的承诺不只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也是对连珩的不负责。
可下一秒,当他出了急诊室,一抬眼撞上祁炎的目光时,又忍不住想,难道自己的后半生就真的要一个人过下去吗?
连珩要跟他一样,等到五六十岁一起逛人工湖。
祁炎也跟他一样,孩子也不要家庭也不要,时不时出现在他面前,来一出藕断丝连。
毕竟只要单身总有权利追求,余景真是没想到自己一把年纪还能这么受欢迎。
“你怎么还在这?”他摘下口罩,薄薄的眼皮发着红。
祁炎似乎有些不悦,皱着眉:“阿景,我们找个地方谈谈好吗?”
连珩父母等在门外,余景怕祁炎闹出什么事端,便往走廊那头走去,与对方一同停在楼梯间外的窗边。
这是他们分手以来第一次心平气和的谈话,不掺和任何个人感情。
也就是从祁炎嘴里,余景第一次了解到了连珩的工作,以及这次的任务。
那个“不该惹的东西”,包括人,也包括物。
是余景这样平头老板姓所接触不到的东西,连珩接触到了。
他甚至不计后果地追过去,跨境抓捕,以眼下稍显惨烈的结局告终。
余景心中隐约有了概念,却依旧忍不住问:“是什么?”
祁炎无声地做了嘴型。
余景一惊,抬手扶住了窗框。
怪不得是中弹。
那是最危险、最穷凶极恶的歹徒。
事业做到一定地步,往往就会接触一些边缘行为,祁炎没碰过,但多多少少听说过。
哪些场合里的哪些人不能沾,那不是他们这种没背景的人能挤得进的圈子。
祁炎没那么丧心病狂,也懂得明哲保身。
他不在乎连珩的死活,可余景在他身边,祁炎不能看着余景因为连珩而把自己搭进去。
“我知道了,”余景平静下心绪,“你走吧。”
祁炎焦急道:“你知不知道这个医院外面有多少人盯着——”
“弄死我对他们没好处。”余景打断对方的话,“谢谢你的提醒,我会注意一点——”
他的话依旧没有说完,被走廊那头突然的哭泣给中断了。
余景立刻转身离开,祁炎抓住他的手臂,被对方头也不回地甩开。
力道很大,祁炎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他愣在原地,看着余景大步跑远,没有留恋。
“醒了醒了。”
连母靠在连父的怀里喜极而泣。
她双手合十,把各路神佛全都谢了一遍。
余景听医生说着连珩具体情况,直到对方转身回去,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他后退到墙边的公共椅子上,按着扶手慢慢坐下去。
心绪在这一刻翻涌起伏,有一瞬间想痛痛快快地哭出来。
还好,还好醒了。
连珩只是短暂地醒了一会儿,很快又陷入了昏迷。
余景陪着连珩父母继续在病房外熬着,但这一晚总算是有了一点希望。
隔天中午,连珩转入普通病房。
本来一个挺英俊的男人,这几天被折腾得瘦脱了相。
他时而清醒,时而迷糊。
睁开眼时瞳孔没什么焦距,虚虚地盯着天花板。
直到晚上才有了一点点的意识,眼珠子知道转了,也知道偏头看人。
连母不在他面前流泪,想哭了就出去站在门口低声地哭。
余景摸摸他的额头,连珩就乖乖闭上眼睛。
他还发着低烧,这样贴着余景微凉的皮肤感觉很是舒服。
余景把手拿开了,他微微蹙了下眉。
日光灯太刺眼了,没一会儿眼皮打架,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隔天一大早,余景跟连母一起回了趟B市。
之前他只是拿走了连珩家里的一部分证件,还有另一部分,以及大多数的衣服都还在连珩父母家里。
他们动作迅速,收拾完毕又去连珩家查漏补缺。
中途,连母在翻衣柜时看见了搁在角落里的纸箱,她动作稍停,蹲身把箱子抱了出来。
和当初的余景不同,她从箱子最里端拿出了打头的第一封。
余景见状,好心提醒道:“阿姨,这些小珩不让动。”
说到底也是个人隐私,而且还可能关系自己。
连珩那些离经叛道的念头刺激父母一次就够了,没必要被拿出来反复鞭尸。
可出乎意料的是,连母却异常平静,好似什么都知道一般摇了摇头,又把信封放回了纸箱里。
她反倒抬头看向余景:“你应该看看。”
余景不解。
“看看吧,”连母把那一个纸箱抱起来交到余景手上,“他不会怪你的。”
回医院的路程大约三个小时,余景坐在后排,还在纠结自己要不要真的去看。
随便翻了翻最里面那几封,信封皱皱巴巴,是被人撕毁后又重新粘回去的。
连母承认是她撕的,那会儿她看了这些信,有点接受无能,直接崩溃了。
“我没想过他会喜欢男人。”连母现在已经可以非常平静的说出这句话来。
余景低下头,多少有点心虚:“我也……没想到。”
几年前惨烈的出柜,眼下就这么一句话简单带过。
伤口已经结疤,他发现时早就不疼了。
余景心上一沉,打开了第一封信。
信封上的日期是在好几年前,算一算,应该是连珩刚工作的时候。
开头没有问候语,末尾也没有署名。
余景通篇看下来,发现这并不是一封信,而是一封遗书。
那是连珩第一次执行任务。
——调查一起凶杀案。
案子没有那么危险,一切都按着步骤走,很快就成功抓捕到嫌疑人,圆满结束了。
这封遗书写于抓捕犯人前的晚上。
第一次写遗书的连珩明显不知道要写些什么,他只是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工作,最后留了银行卡密码以及在他死后如何处理自己的私人物件。
甚至只看第一封,余景都没觉得这是留给他的。
接着是第二封。
两个月后,一场人质挟持。
简单的介绍完工作后,连珩说了些日常。
【前几天局里进来一个走丢的小姑娘,哭着说要找警察叔叔。同事不会带孩子,推我过去,我抱着她找妈妈,她也不怕,说“警察叔叔在就没关系”。挺好,未成年的教育工作挺到位。】
这话有点熟悉,余景曾经好像也这么和连珩说过。
【可惜,你也不需要了。】
他终于在字里行间找到了指代自己的名词。
却是以遗憾收场。
第三封。
隔年的春节,市区轮岗防爆。
遗书的内容逐渐熟练,连珩也不再像前两封那样掩饰自己的内心。
他开始尝试着说说自己,说说过去。
连珩在大学期间曾经去过余景的城市,悄无声息地、没有告诉任何人。
他不知道余景的学院专业,甚至根本不确定余景是不是就在那所大学。
但他还是去了。
漫无目的地在大门外站了整整一天,想看见余景,又怕看见余景。
到底是没有遇见。
第四封。
第五封。
这样零零碎碎的日常在后面还有很多,三个小时的车程,余景沉浸在连珩的文字中,从信封上的一个时间节点跳到另一个时间节点。
他们的久别重逢,在那一个狭窄的楼道里。
余景以为的巧遇,是连珩请了三天假守出来的。
暗恋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也是一个人的无疾而终。
因为祁炎的存在,连珩始终都恪守着最后的底线。
【每个人的成长都有代价,我的代价就是失去你。】
但是后来,祁炎出轨了。
连珩的遗书里第一次出现了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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