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之痒—— by喝豆奶的狼
喝豆奶的狼  发于:2024年04月20日

关灯
护眼

余景转身就要回屋。
连珩握着门把手,把自己挤在门缝里面:“觉得无聊就去找周老板喝点酒,他对象开学了,前两天还对我唉声叹气呢。”
余景酒量不行,喝了几次都没好下场。
他没有继续作死,而是去了趟医院,探望了徐杨的妈妈。
在医院住了几个月,徐杨妈妈看起来比之前气色好了许多,不像一些暴躁的精神病人,余景去的时候她正坐在叠衣服,很平静,就像一个正常人。
“你来啦,”女人看见余景笑了起来,“来之前怎么也不说一声,你看我,什么都没准备。”
她站起来,忙不迭地在病房里找出来一些水果零食,献宝似的递到余景面前。
有些太熟稔了,反倒弄得余景有点不知所措。
他接过来,正犹豫着是叫大姐还是阿姨,可下一秒,却又听对方说道:“杨杨,你怎么不说话啊?”
余景愣了愣。
“是不是妈妈的东西不好吃?是不是你爸又打你了?你饿肚子了吗?都怪妈,都怪妈……”
小橘子散了一地,她大力地捶着自己的腿。
余景见状连忙握住对方手臂:“没有!没……他没打我,我也、我也不饿。”
女人又平静下来。
将近半个小时,余景暂时冒名顶替,用徐杨的身份跟她说了会儿话。
女人问东问西,怕他吃不饱穿不暖,临走前还偷偷拍给他五十块钱,说是自己攒来的,就给他娶媳妇。
余景笑了,说不用。
女人摆摆手,一脸认真。
“你们都以为妈傻,妈才不傻,妈在这里住着可舒服了,有吃有喝还不用被你爸打,咱儿子出息了,让妈过上好日子,就是这边得交不少钱吧?咱们穷是穷,你可别干什么回不了头的事啊!”
余景一时间有些愣神。
到了时间,护工过来请他离开。
走之前,余景续了几年的费用,把那几个小橘子装进了口袋。
下午,余景去买了点菜回家。
连珩脑子有病想吃现蒸的大包子,给他列了五种馅料,每个都精准到需要用的葱姜蒜。
余景按着清单在超市里转了半天,买了两大包东西,付完钱觉得不太能提得动,盘算着正好到了放学时间,便把徐杨给喊过来当苦力。
顺便留他在家包包子。
“我还得上晚自习。”徐杨不是很情愿。
余景一挑眉稍:“旷了。”
徐杨:“……”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老师说的话。
于是当晚,徐杨以身体不舒服为由,留在余景这里包出了不少奇形怪状的包子。
晚上八点,连珩回来了。
徐杨被一个刚出锅的灌汤包烫的嗷嗷直叫,余景拿了碗碟给他,边笑边让他赶紧去冲冷水。
“好香,”连珩在厨房门口探进去半个身子,“我饿了。”
余景包了很多很多包子,徐杨走之前拎了又一大袋回去。
连珩吧唧吧唧吃了好几个,看余景一笼一笼蒸好包子,再放进冰箱冷冻,便问道:“你怎么做这么多?”
余景指着桌子上的:“这些给叔叔阿姨,还有一些明天我去看望王老师,也拎一些。”
连珩扫了一眼:“那还留下不少。”
余景关上冰箱门,转身走进厨房:“你慢慢吃,或者送给你的朋友。”
余景亲手包的包子,连珩才不舍得送给朋友。
他忙活一天,回家就有热腾腾的包子填饱了肚子,舒服得直冒泡。
“余景,我们就这样好不好?”
厨房的水声沙沙,久久没有回应。
隔天,余景去拜访王老师。
买了一些贵重的补品,希望两位老人身体健康。
师母留了他吃饭,但余景还有其他事情要做,便婉拒了。
临走时,王老师问及余景的工作相关,余景摇摇头,他暂时还没想好。
“这些都是暂时的,人生还很长,休息好了再出发。”
余景愣了愣神,然后笑着点头:“我知道了。”
赶着午饭前,他又去了一趟B市的公墓。
祁炎的父母葬在这里,虽然他本人一个都不待见,但还是在余景的劝说下买了墓地。
那时候,几万块钱对于他们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就当为了公司买一个好名声,也是值的。
但祁炎一次都没来看过。
直到双亲去世,他都没有放下被父母抛弃的恨意,每逢清明过年也不许余景过去祭拜。
余景只能趁祁炎不在家时偷偷过来,买束鲜花,在墓前站一会儿就回去。
只是这次,他停留的时间有些久。
祁炎妈妈年轻时很漂亮,笑容明媚,是个大美人。
余景高中时见过一面,虽然比不上遗照上那样,却也依稀可见精致的五官。
而祁炎爸爸那边照片位空着,祁炎不乐意看他,就一直空到现在。
“阿姨……”
余景其实有很多话想说,因为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过来看望两位。
可话真说出口,却仅仅只有一个称呼,剩下的都吞进了喉咙中。
祁炎很优秀,以后会过得很好,两位不用替他担心。
就是性格有点轴,还有点记仇,小时候的事到现在也没消气,可能再过个二三十年,想起来了会回来看看你们。
至于我,就不来了。
我和他…分开了。
从墓园出来刚好赶着饭点,今天连珩休息,他得回家做饭。
自从连珩拆了石膏,连阿姨就没再过来,对方的一日三餐突然落在余景头上。
虽然有点莫名其妙,但他还是把这个活揽了下来。
毕竟现在没了工作,余景每天除了做做饭也不知道该干什么。
倒真有点以前和祁炎过日子似的,一日三餐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
他有点儿想家了。
吃完午饭,余景回了趟家。
先是回了父母那儿,站在楼下,犹豫了很久才上去。
到了门口,隐约听见里面的争吵声,余安边哭边喊,说自己不想上学了。
余安的中考成绩并不足以支撑他进入市一中,开学这么久了祁炎和余景没一人问这档子事。
最后好像被分去了其他公立中学,或许这就是这次争吵的主要原因。
余景不由得想起祁炎曾说过的话。
余安不过是在走他以前走过的路,只是余安并没有他听话,也没有他优秀,所以投射在余景身上的爱并没有完全复刻在余安身上,因为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傀儡。
所以,当余景不听话时,他也同样成为了一个不合格的傀儡。
能即刻收回的亲情,真的是亲情吗?
余景最后没有进去。
他只是把买来的东西放在门外,转身离开。
接着,他去了自己的家。
——尚且还挂着他的名字的、和祁炎的家。
房门的密码没改,还是原来那个。
房间很安静,他换了鞋,如往常般进去。
可未曾想,走过玄关的隔断往客厅一看,祁炎竟然坐在客厅的沙发,抬眼看他。
“阿景,”他的笑容有些憔悴,“我是出现幻觉了吗?”

两人都愣了会儿,余景率先回过神来。
那颗千疮百孔、已经死掉的心脏,在此刻蓦地跳动了一下。
死水一般的情绪有了起伏,如平湖掷石般,惊起一片暴躁水花。
可也只是那一瞬。
余景按下呼吸,在下一秒恢复平静。
他走到茶几边,祁炎仰视着看他,在沙发上坐直身体。
余景坐在另一边。
两人之间隔了有一米的距离,此刻这样安静地坐着,显出几分诡异的和平。
这个沙发是他们一起挑选的,深棕色的棉麻套装,耐脏。
茶几去年碎了一次,才换的新的。
至于地毯,这些年不知道糟蹋了多少块了,余景每年都得换。
他们曾经在沙发上相拥而眠,一边吐槽着肥皂剧的剧情,一边围着薄毯笑成一团。
这个家到处都是曾经生活的影子,余景进来了,感觉哪里都是祁炎。
他闭上眼,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对折起来的红色硬纸板。
——那是祁炎曾经画给他的结婚证,一个人一个,余景一直保护得很好。
祁炎伸手拿过来,展开看着上面两人的合照,眼底浮出淡淡的笑。
余景说话毫无起伏:“找个人好好过日子吧,这么久的时间,是我耽误你。”
或许祁炎根本就喜欢女人,他想要孩子,想要家庭,他应该去走那条最正常的路,而不是现在这样。
“我也想啊,”祁炎的声音很轻,拇指摩挲着结婚证上面余景的照片,“我真想就那么结婚、生孩子,平时好好工作努力挣钱,逢年过节回家,家里都是笑盈盈的,从早上就开始准备,做好一桌子菜等我们来吃。”
余景眼睛一热。
“阿景,你知道吗?她带我回过家,就是这样的。她爸妈特别喜欢我,拉着我的手就不放开,问东问西,关心这关心那,临走时往后备箱里塞了一大堆自己家腌的鸡鸭鱼肉,让我们吃完了再回来拿。”
祁炎说得很慢,余景从一开始的震惊与难过,到最后只剩下浓浓的无力和愤怒。
“她的父母对你这么好,你却要——”
“那是因为我有钱,”祁炎厉声打断了他的话,看着余景,下一秒又重新放柔了声音,“如果我是当初那个一穷二白的穷小子,她爸妈能这样对我吗?不会的,阿景,只有你会对我好。”
余景声音发抖:“那你还出轨……你还……”
“我真是被迫的,”祁炎看着他,恳切道,“阿景,不管你信不信,第一次我真的被人算计了。”
“我特别慌,怕她怀孕,让小李去买避孕药。”
“可是后来,我想,她也可以怀孕,生下来记在你的名下,我们养。”
余景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我给她钱,给她资源,是她不知足,还想让我娶她?”祁炎一边说着,一边笑了起来,“难道只许她算计我,不许我算计她?”
“是连珩多事,也是她贪心,他们竟然把事情捅到你的面前,你知道了她的存在,就会多疑,更不会和我一起养孩子了。”
“祁炎……”余景声音发抖,“那是一条人命!那也是菜楚楚的孩子!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是弃婴!”祁炎提高了音量,“如果我抛下他们,你以为菜楚楚真的会养?对于她而言这个孩子不过是威胁我的筹码,只有我!只有我才会真的爱他!”
余景缓慢摇头:“你疯了……”
“阿景,你难道就不想要个孩子吗?你看着他长大,努力打拼都是为了他,他只有你,你也只有他,你们流着相同的血,就算吵架了分开了,那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以后老了、死了,把所有东西都留给他,因为我爱他,我真的爱他。”
“我多想有个孩子,阿景,我真想要那个孩子。”
“如果没有连珩横插一脚,那就会是我们的孩子!”
“可是你知道了。”
余景知道了菜楚楚的存在,所有的计划都泡汤了。
“你不要我了,没关系,有人争着要我。”
“我会有一对慈祥的父母,一个怀孕的妻子,一个可爱的宝宝。”
“多好啊,我多想这样。”
他会拥有无数人羡慕的家庭,有真正血脉相连的家人。
——如果他没那么爱余景。
他尝试过,也努力过。
想抛下余景,想回归正常。
“可是不行,”祁炎把脸埋进掌心,失声痛哭,“我不能没有你。”
余景离开时天已经黑了,他出了小区,站在路边。有些茫然。
虽然祁炎出轨板上钉钉无可辩解,但听完对方一番肺腑之言,却又深觉无力与心酸。
两人在一起这么久,他竟然一点都不知道祁炎的这些心思。
想要个孩子,想要个有血缘关系的家人,是因为自己一直没能给他足够的安全感吗?
也难怪,有他那样的父母,谁都不会觉得安心。
可即便如此,祁炎还是在正常生活中选择了余景。
哪怕代价是牺牲掉他最想要的孩子。
出乎余景的预料。
甚至与他的设想相反。
余景不知道这是否依旧是谎言的一部分,也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一说法。
祁炎的一番剖白几乎把他的心放在火上烤,他心疼又痛恨,夹在爱与恨之间,水深火热。
如果自己当初能多在意一点祁炎的需求,敏感一些发现他的不安,一切会不会就不一样?
可惜,没人能回答。
当晚,余景想喝点酒。
周老板在,他的小男朋友也在。
两个人凑一起特别碍眼。
“喝点什么?”周老板问。
余景面无表情:“长岛冰茶。”
周老板掀了下眼皮,半分钟后递过来一杯牛奶。
余景:“……”
他又不是傻。
“没吃晚饭呢吧?喝点垫垫肚子。”
余景拿过牛奶,抿了一口。
扫了眼不远处的舞池,再回头看见周老板正戳着手机。
“你又告诉连珩呢?”
周老板一点头:“马上到。”
他的小男朋友凑近看了看:“你怎么天天跟他聊天?”
这还吃上醋了。
余景突然有了兴趣,手肘拄着吧台,探身过去:“你们差了几岁?”
周老板的故事很简单,以前的初恋把他踹了,之后就开始游戏人间,小男朋友是他骗到手的不知道第多少任,凭借着一通直球成功地把自己打成了最后一任。
“见父母了?”
“嗯哼。”
“同意了?”
“当然。”
余景顿了顿,直起身子:“真羡慕。”
幸福的家庭大致相同,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原来真的有父母可以接受孩子另类的性向,他以前都没敢想过。
这么聊了会儿,连珩果然来了。
他点了杯酒,还没拿手里呢就被余景拦了下来。
左右手那么一换,推到连珩面前一杯牛奶。
他笑了笑,端起杯子仰头喝完了。
“休息了?”余景也端起他的酒,抿了一口,有点辣。
“正常下班。”
连珩盯着他搭在杯沿上修长的食指,只觉得自己那点儿出息都跟着余景轻点着的指尖一上一下,晃得心绪不宁。
“喝得惯吗?”
他干脆直接拿过余景手上的酒杯,手指相贴,交错,又分开,酒杯拿过来,就着刚才余景抿过的杯沿,喝下一口浓烈的辛辣。
余景皱了眉:“不要喝酒。”
“今天下午跑哪儿去了?”连珩朝他那边前倾着身体,凑得近了一些,“我四点多就到家了,等你到现在。”
余景不动声色地把酒杯拢到自己面前:“去找祁炎了。”
一句话把连珩说直了身子。
“他找你?”
“没有,”余景摇了摇头,“我回家了,正好遇见。”
连珩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这个“回家”并不是他刚才说的那个“家。”
余景还认着以前的“家”,哪怕里面的人已经背叛到这种地步,那里还是家。
连珩勾了勾唇,试探着:“然后呢?你心软了?”
余景摇摇头:“不说这些,没意义。”
连珩觉得这很有意义,且意义重大。
“你没心软,就是跟他彻底分了,死心了,没可能了,是吗?”
他逼着余景给出一个态度,不仅是给连珩,还是给自己。
可余景只是浅浅呼了口气,没有任何反应。
连珩侧着身,扣住他的手腕:“余景,我不奢求你立刻答应我,但是我想你看见我——”
“小珩,”余景忍不住打断他,“别说了。”
锁着他腕间的手指蓦然一紧。
余景挣了挣,没挣开,干脆就着那只手一起,端起酒杯,又抿了一口。
“我是一个失败的人。失败的爱情,失败的亲情,你别让我再加一个,我没几个朋友。”
“朋友?”连珩定定地看着他,“谁要跟你做朋友?”
他从来也不想和余景做什么所谓的朋友。
“可是小珩,我不可能和你怎么样,你不是我的朋友又是什么?这是我们共同的关系,不是你一个人想改变就能变得了的。”
“是啊,”连珩按着余景的思路走,“这是我们共同的关系,也不是你一个人想维持就能维持得了的。”
他们像在拔河,争同一个孩子。
互相拉扯着一段关系,话说出来两边都疼。
谁先不忍心,谁先做改变。
余景不吭声,连珩也不吭声。
两人沉默着僵持了许久。
终于,余景率先开口:“那就没关系。”
做一个路人,做彻彻底底的陌生人。
留给连珩的选项只有一个,他不愿意,就默认放弃。
余景赌他会妥协。
可下一秒,连珩几乎是咬着字词,一点一点念出来。
“好,那就没关系。”

余景离开后,连珩仰头一口闷掉了杯中的酒。
周老板给他续上,朝出口方向一抬下巴:“不追?”
酒倒七分满,连珩端起放下,“咔哒”一声,又成了空杯。
“不追。”
他有点生气,有点恨铁不成钢。
祁炎那种烂人到底要烂成什么样,余景才能看清楚?
还不离开。
周老板叹了口气:“都老大不小的年纪了,还在这里跟人斗气?”
连珩垂着目光,视线定格在玻璃杯沿:“我不是斗气,我只是太了解他这个人。”
当初祁炎追余景,也是跟在屁股后面死皮赖脸追了好一会儿才追到手,余景之前也是心不甘情不愿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在一起之后为了祁炎众叛亲离什么都能不要。
如果他要等余景真放下祁炎再出手,那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越是他兵荒马乱心如死灰的时候越是要趁乱作祟,如果这时候乖乖地当弟弟,以后就真的永远都是弟弟了。
“你不怕他出事吗?”
冷不丁的一句询问,把连珩从自己的思维中拽出来。
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抬起目光:“什么?”
“一个人,什么都没有了,你还去逼他。”
周老板话说一半,没接下去。
连珩动了下唇,似乎还没缓过神。
周老板食指点了点柜台:“哎……”
连珩突然起身,扔下一句“再说吧”,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余景出了酒馆就打车回家了,他喝了几口酒,头有点晕。
出租车上收到了连珩的电话,不想接,任他响着。
没一会儿停了,又收到短信。
和连珩的冷战持续了几分钟,对方就先低了头。
余景本意也不愿跟他置气,就说自己回租的房子那儿。
连珩问他回去做什么。
他说收拾东西。
只是说是这么说,余景回去后往床上一扎,别说收拾东西了,动都不想动。
他的酒量实在不行,没抿两口就开始各种不适,一闭眼不是想着祁炎就是想着连珩,反倒是他一直惦记着的父母,这会儿却真是一点都不在意了。
人心的承受能力是有个阈值的,即便这个阈值跟个弹簧床似的来回蹦跶,可一旦越过了底线,心冷就那么一瞬间。
对父母是这样。
可是对祁炎呢?
不应该啊,余景自暴自弃地想,对于祁炎,他的底线有这么低吗?
晕晕乎乎睡了一晚上,隔天早上,余景是被饿醒的。
去厨房随便给自己做了点饭填饱肚子,酒醒之后就开始按照原计划收拾自己的房间。
他前段时间买了不少规格的纸箱,衣服一件件叠好放进去,就足足收拾了一个上午。
中午连珩过来找他,看客厅里放着乱七八糟的杂物。
冬天的衣服棉被都被翻出来扔在沙发上晾着,还有许多摞书本和教辅书籍,都在玄关的鞋柜旁堆成一片。
余景正背对着门口整理衣服,头也不回道:“书就在门口,您看着拿。”
连珩用鞋子顶开一处下脚的地方:“这些书你不要了?”
余景这才抱着一床被子回过头,眨了眨眼,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哦,我还以为是拿书的老师。”
话音刚落,门外的电梯门开,一个老教师带着两个小男孩过来了。
人还没进门,先往屋里探了头,齐刷刷地喊着:“余老师好!”
余景连忙起身:“你们好。”
“你好,”老教师对连珩笑着一点头,“我带两个孩子来搬书。”
连珩也礼貌性地回礼过去:“我帮你们吧。”
老教师连连摆手拒绝:“不用不用,我们自己来就行!”
被免费捐赠就已经很感谢了,哪还能劳烦别人干活。
连珩插不上手,于是进了客厅,给门口的大爷腾出地方。
低头看了眼搁在墙边一纸箱的衣服,问道:“怎么把衣服收起来了?”
“准备捐了,”余景语气正常,慢条斯理地把手上的一条羽绒服卷起来塞进真空袋里,“你来的正好,一会儿帮我搬下去吧。”
连珩缓了片刻,应了声“好”。
蹲身替余景拿过真空机,两人配合着慢慢抽空装着羽绒服的袋子里的空气。
直到一切结束,余景把那一袋衣物放进纸箱,连珩这才问道:“不穿了吗?怎么全都捐了?”
“换新的,”余景一边说着,一边又拿过一个棉服,整理折叠,“准备把身边的东西都处理掉。”
连珩的动作一顿。
余景紧接着说:“等到入冬全换新的,看着舒服。”
连珩观察着他的面部变化,对方没什么表情,只忙着干活,就像唠家常似的,说着今天中午吃了什么。
总之不像撒谎。
他的心又微微放了下来。
“东西换新了,生活也新的?”
余景笑了笑:“都是新的。”
“那书呢?”连珩又问,“不都是你以前收集的吗?”
余景喜欢看书,也买了很多,这些书有许多都是从原来的家里搬过来的,来来回回折腾,费了不少功夫。
“书就是给人看的嘛,”余景毫不在意:“搬来搬去累得很,放家里也是落灰长霉,干脆就捐给小学了。”
他又把真空机递给连珩,连珩抬手接过。
两人就这么收拾完了一堆冬衣,装了整整三个纸箱。
搬下楼时,余景感叹:“我衣服还挺多的……”
然后就这么毫不犹豫地一股脑扔进了衣物捐赠箱。
连珩趁热打铁:“我去给你买几身衣服吧?”
余景摆摆手:“不用,我下午就走了。”
连珩倏地扣住他的小臂:“走?走哪?”
“出去转转,”余景拍拍他崩起青筋的手背,安抚道,“你的腿都好了,还缠着我呢?”
过于平常的语气反而不太正常,连珩并未松手:“我跟你一起去。”
余景轻轻叹了口气:“小珩,我是一个成年人,你让我静一静,好吗?”
连珩最终还是松了手。
余景垂着眸,转身离开。
只是没走几步,连珩又追上来。
他拉过余景的手腕,在掌心里放下一个红绳铃铛。
“保平安的,这次别弄丢了。”
余景的机票在下午三点,他捐完衣服就收拾收拾去了机场。
行李没带多少,一个双肩背包都没装满。
轻装上阵,走得了无牵挂。
等待的时间,他拿出连珩给他的那个铃铛。
不是很新,像是连珩车钥匙上的,晃起来时铃声不太清脆,又不像。
正纠结着,面前突然站定了一个人影。
余景一脸茫然地抬头,对上祁炎的目光。
分明是人声嘈杂的机场,在这一刻却安静得如同只有他们两人,落针可闻。
祁炎面容憔悴,这段时间瘦了不少。
前额的碎发凌乱,未经打理,有些遮眼。
余景动了动唇,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祁炎也并未多言,只是坐在他的身侧,简单解释道:“手机提醒我你买了今天下午的机票。”
他们曾一同生活,亲密无间,手机里保存着彼此的身份信息,就像粘稠的胶水,即便撕扯得如何惨烈,也会有丝丝缕缕的粘液散落,在未来的某一时刻提醒着他们过去如何如何。
这是第一滴。
“我不会打扰你,”祁炎哑着声说,“阿景,我想在你身边呆一会儿。”
余景没有反应,等同于默许了祁炎的举动。
他们并肩坐着,在没有任何护栏的矮台上,周围人群或来或往,都脚步或急或缓。
直到登机的广播响起,余景起身走向登机口。
祁炎跟他一起,如影随形。
一小时的航程,余景去了一个海边度假小岛。
他在房间内放好行李,正好趁着晚上出去吹吹海风。
祁炎像在走廊上等他,余景出去他也跟着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保持着半米远的距离。
终于,余景踩上沙滩,回了头。
“阿炎,”他轻声问,“其实你不喜欢和我回家吧?”
祁炎靠近一些,走在他的身侧:“嗯。”
“也很介意我没有告诉我同事你的存在?”
“嗯。”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好像也没有什么撒谎的必要了。
他们第二次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坦诚相待。
余景低着头,踢了脚粗糙的沙砾:“那你为什么不说啊?”
祁炎沉默片刻,道:“不敢说。”
余景抛下父母和他离开的那一瞬间,好像全世界都可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对祁炎指指点点。
余景的错是对,祁炎的对是错。
他应该感恩戴德痛哭流涕,应该永志不忘铭诸五内,应该永远匍匐以最低姿态示人,因为他是始作俑者,是罪魁祸首。
他又有什么资格去要求一二?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