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
顾月时厉声喝道,“不准过来!”
“顾月时!”巫麟神情都冷了,“你闭嘴!”
他把目光转移到洛凭风身上,周身隐隐向外冒着黑气,眼中血红一片,已是狂化前兆。
要是在这个地方暴露身份,巫麟必死无疑。
池鸿脑子转得飞快,他本来一直在地上坐着无人注意,所以当他猛地跳起撞向巫麟的时候,任何人都没有防备。
巫麟魔化还未完成就被打断,止住了外泄的魔气。
池鸿故意把他挡在身后,死死地瞪着假山上云淡风轻观望的洛凭风,咬牙说道:“师兄……你把那些人撤了,放过他们。”
洛凭风仍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池鸿宛如看一个三岁孩童般温柔,说出的话却冷若冰霜:“放了他们?”
“你知道的,我想听得不是这些。”
池鸿于是干脆的跪在地上结结实实给他磕了三个头,力气大到在网中的顾月时都听到了地砖上传来的声响。
“师兄,我什么都答应你。”池鸿抬起头,脸上没有一点往日神采,淡淡的说:“我向你保证,绝不再忤逆半分。”
洛凭风从假山上一跃而下踱步到他身前,眼神始终盯在池鸿身上,笑道:“你还是没明白,眼下……你并没有同我谈条件的筹码。”
他轻叹一声,又道:“那顾月时留着始终是个隐患,我不能放心来日他不会再生事。”
“他不会。”池鸿双拳握紧抬眼回看洛凭风,尽管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记忆中从来游刃有余温和从容的大师兄会变得这般面目全非,可他不能亲眼见着顾月时折在这里。
早知洛凭风变成这样,他一定不会让顾月时冒这个险的。
“如果你不同意,我可以死在你面前。”池鸿努力稳住自己心思,威胁着说:“你大可以不信,或者继续把我关在那不见天日的地方。”
“反正我们能活很久很久,未来的事也说不准,你也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我,对不对?”
洛凭风脸上的笑终于敛了下去,大概是被池鸿激怒了。
“你放了他们,我就永远留在你身边。”池鸿努力忽视洛凭风冷下来的脸色,克制着想要逃跑的冲动,掐着手心冷静道:“要一个百依百顺的人总比一个叛逆不听话的强,是不是?”
“你!”
洛凭风抬手想打下去,可看着池鸿那张毅然决然的脸,终究没能下得去手。
最终,他似是认输了,冷声道:“放了他们!”
顾月时重获自由,巫麟赶紧上去扶他起来,“师尊,你没事吧?”
“没事。”
虽然打了一架,但顾月时到底没有受什么重伤,他看向池鸿刚要开口说话,就听池鸿说:“顾月时,你走吧。”
“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池鸿就生硬打断了他,“快点!”
顾月时看了看他,又看向洛凭风,心有不甘。
“他让你走,难道真人还要留下吗?”洛凭风笑道,“虽然很想留真人喝喜酒,不过想来你也是没心情的。”
池鸿又转头对洛凭风说:“我送送他。”
许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洛凭风心情很好,大方的说:“去吧。”
说完他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顾月时,眼中满含恶意,忽然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顾真人,我看在小鸿的面上奉劝你一句。”
“你还是早些回家看看,也许就没心思管旁人的事了。”
而后他潇洒拂袖而去。
池鸿扯了扯嘴角,一张脸上青青紫紫满是伤痕,他本来试图笑一笑缓解压抑的气氛,可因为伤势太重,到底没能笑出来。
顾月时心里难受,低头半晌道:“对不起,我没能帮到你。”
听他这么说,池鸿赶紧摆手,故作轻快的说:“哎呀你干嘛这么说,明明是我对不起你。”
“其实他以前……没这么变|态。”池鸿惆怅的说,“是我连累了你。”
顾月时沉默片刻,握着巫麟的手对他又道:“虽然这次输了,但我不会一直输。”
“总有一天,我可以把你带出去。”
若说以前顾月时对池鸿顶多存了几分同乡的情谊,可在池鸿跪在洛凭风面前甘愿被缚为他求情后,他在心底就把他彻底当成了朋友。
池鸿眼眶发热,他吸了吸鼻子,抬手揉了揉眼睛,忽然绷不住哽咽了。
“顾月时,谢谢你,能认识你真好。”
“穿来这么多年,又轮回了不知多少辈子,可是到最后我才发现,只有你对我是真的好。”
“以后……以后你就当我死了吧。”
他说着眼泪就落在衣襟上,哭得有些绝望:“我都不知道洛凭风实力上限在哪,你有巫麟要照顾,还有那么一大家子需要你,不能跟他拼命。”
“你快走吧,免得他突然又抽风后悔。”
他边擦着眼泪边推顾月时,催着让他离开。
顾月时见他这样心中更难受,可是再不走或许就真的走不了了,于是临走前他对池鸿郑重的说:“我向你保证。”
“不管是多少年,哪怕终其一生我都无法超越洛凭风,可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
池鸿在门内哭得更大声了。
第54章 灭门
等跨过那一道天堑,顾月时自信绝对可以和洛凭风再战,到时局面绝对不会再像这次一样狼狈而逃。
巫麟默小声说道:“师尊,我以后也会好好修炼的。”
顾月时点头,方才阴郁沮丧的心情一扫而空,“我们师徒一起努力。”
巫麟看他释怀,也跟着心情好起来,忙不迭的说:“那我们快点回去吧!”
顾月时想起前天杳杳期盼又有些失落的小脸,回道:“走吧。”
他们御剑北走,一直到半山腰才降落。因为雾苍山上有结界,就算本门弟子也不能御剑闯入,只能徒步前行,千百年来一直都是这个规矩,可是没走几步顾月时就觉察出不对劲。
结界……好像消失了。
他心头没来由的一跳,直觉隐隐的不好。
雾苍山结界是初代师祖当年布下的,归一清净发的修炼对环境要求苛刻,决不能被外人打扰,所以历代掌门从没有撤下结界的前例,裴元心无缘无故不可能擅自动了祖训。
巫麟抬头,鼻子耸动两下,皱眉道:“血的味道……”
雾苍山常年覆雪零下几十度的天气,山上又没什么活物,所以从来没有难闻刺鼻的气味,可现在哪怕是在半山腰,顾月时也能闻到极浅的血腥味。
一定是出事了。
顾月时顾不得巫麟一路飞奔前行,几个眨眼的功夫就没了影子,巫麟不敢耽搁,跟在后头追。
越是往山上跑,那股血腥味就越浓郁,顾月时的心跳到了嗓子眼,急于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待跑到点星宗大门,他的脚刚跨进内院的门就顿住了。
过年时大家一起堆的雪人还矗立在院子里,但白色的雪人如今被鲜血染得通红,脑袋也歪在一边,脸上还咧着一个惊悚可怖的笑。
顾月时向前走了几步,一个踉跄差点跪下。
他看到雪人脚旁趴着一个女孩。
她身上还穿着新年尚未来得及脱下的新衣,红得鲜艳夺目,和身下流出来的血混为一色,明亮夺目,刺得人眼睛疼。
顾月时跌跌撞撞跑到她身边,颤抖着手将女孩的身体翻转过来,好看清她的脸。
可惜他注定要失望的,因为女孩的脸早被利器所伤,来人不知什么深仇大恨,下手的时候没有半分留情,一刀一刀将原本清丽秀美的脸蛋毁掉,叫人认不出是谁。
如果不是自己一手养大,顾月时一定认不出这就是他疼了十年当女儿一样宠爱的辛杳。
“杳杳……”
顾月时哆嗦着抬手去探她的鼻息,明明身体还留有余温未散,可她的鼻间却没了呼吸,说明死亡时间并不长。
他一声声低唤辛杳都没有回应,纵然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却永远失去了眼中动人的光亮。
巫麟追随他进来,他的目力比顾月时更好,将内院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院子里血腥味冲天,哪怕嗜杀如他一时也无法适应,恍惚连咽下去的口水都带着血味。
他看向倒在栏杆旁的少年,伏珂死的时候还维持着拿剑的动作,像是跟人战斗到了最后一刻,因此死了也不肯松开剑。
“顾月时……”巫麟移开目光,小声喊着他。
顾月时浑身一颤,忽然想起了什么,随即松开抱着辛杳的手疯了一样的往里跑,然后在台阶上见到了牧云巳。
在他的印记里二师兄一直都是最可靠沉稳的,也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个给过他温暖的人,他一直以为二师兄会永远这么沉默强大。
可牧云巳此时跪在台阶中央,右手被人砍断,身上插了三把剑。
顾月时甚至能想象的出来,那群疯狗围攻了他,生生靠着车轮战耗死了牧云巳,又因为报复愤而砍掉他使剑的那只手。
顾月时想喊他,可一大口鲜血先吐了出来。
身体摇摇欲坠要倒下,他及时用剑勉强支撑住,一步一跌上前,终于将牧云巳抱在怀中。
牧云巳双眼紧闭面色青灰无知无觉,再也不会睁开眼,用温柔带着关切的眼神默默地看着他,像兄长一样包容自己。
也许是已经有了杳杳和阿珂的铺垫,顾月时吐了一口血后反而冷静接受了他已经死去的事实。
胸中有一股气血在翻腾,可顾月时知道自己还不能倒下去,他还有最后一丝希望。
顾月时将他的尸体轻轻放到一旁的青竹林,而后提剑缓慢而坚定的继续向前。
以前顾月时总嫌雾苍山太小,上上下下也就那么点路,寒酸的不像一派之宗。可现在他又觉得这条路实在太长了,以至于他恍惚以为自己永远走不到尽头。
巫麟此时终于走到辛杳身前,弯腰低头看她。
魔族天性无情,在来到顾月时身边之前,巫麟也是一直这么以为的。可当他亲眼看到辛杳和伏珂惨死的尸体时,他竟觉得胸腔难受至极,眼睛也不舒服。
他还记着辛杳活着时的样貌,记得她眼里的光彩,记得她摇头晃脑的纠正自己是师姑的执着。
前两天还好好的,怎么一回头忽然就不在了?
巫麟慢慢蹲下满身搜刮,终于找到了怀里的最后一颗松子糖,那是辛杳的最爱。
他把糖塞到辛杳手中,替她握拢还未凉透僵硬的手。
而后又轻轻地,轻轻地,替她把睁大的眼睛阖上。
巫麟很茫然。
顾月时此时终于找到了裴元心的院子,可他在门口却停住了脚步,害怕进入。
万一看到的又是尸体,他该怎么办?
此时,从屋里传来裴元心的声音。
“是……月时吗?”
顾月时浑身一颤猛地抬脚推门而入,在窗前找到了他。
裴元心静坐在窗下,阳光从大开的窗子里透进来,照得满屋子亮堂堂的。
可看到她后,顾月时浑身被冻透了。
裴元心脸色惨白双手无力垂在身侧,自胸腔往下被人开了个大口子,来人不知在他身体里翻找了什么拿走,将内脏肠子凌乱的拖了一地,鲜血淋漓令人作呕。
许是见到顾月时几乎崩溃的表情,裴元心试图安慰他,轻轻的笑着说:“月时……”
“过来。”
“我、我看看你……”
顾月时麻木了,他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听到裴元心叫他,身体比脑子快了一步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裴元心想抬手摸摸他,可惜实在伤得太重只能放弃。良久,他才有气无力的问:“阿巳他们……还活着吗?”
顾月时没有回答。
裴元心咳了一声,鲜血吐了一地,显然已经知道了答案。
顾月时奇迹般的彻底平静下来,他抬手用干净的袖子给裴元心擦掉嘴边喷出来的血,又将他掉落出来的内脏毫无章法的粗暴塞回去,掌心覆在胸前源源不断的为他输送灵力,徒劳的挽留他的性命。
“裴元心摇头,低声道:“没用了……”
顾月时充耳不闻,继续给他输送灵力,冷静地问:“是不是他?”
虽然他根本没提那人的名字,但裴元心知道他说得是谁。
他抖着嘴,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是我的错……”
“我想不到他竟狠绝到如此地步……”
赤蛇族在世间消失了几百年,因此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他们的存在,可是早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们还没灭族的时候,赤蛇胆就已经是人人觊觎的宝贝,更有人将它视作可以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
虽然那根本就是谣言,无论是顾月时亦或是裴元心自己都没把这个传说当真,可显然有人当真了。
裴元心倚在窗下,哭得声嘶力竭:“是我的错……”
他每说一句话,身上就会流出更多的血,顾月时止不住那些血,忍不住愤怒的吼道:“闭嘴!”
可是裴元心不能闭嘴,他知道如果自己不说,有些话就永远没有机会说了。
“师尊走后,我留岚岚在身边,只是……只是太寂寞了。”
顾月时听着他痛哭,哑着嗓子道:“我知道。”
“我都知道。”
裴元心终于大哭起来,歇斯底里的道歉:“对不起……”
“对不起……”
所有的话到最后只剩下这三个字,为了阿巳杳杳和阿珂,也为了顾月时。
明明顾月时为了宗门这些年活得那般辛苦,可到最后他却什么都没得到,裴元心无法不恨自己。
顾月时却平静的说:“师兄,你从没有任何一点对不起我。”
“从来没有。”
当年如果不是裴元心把他带回来,或许顾月时早就死了。
在他心里,裴元心始终是他在这个世上最感激的人,他愿意留守在点星宗也是为了他,他不是不知感恩的人。更何况亲眼看到裴元心一路走来的痛苦,他更不能抽身离去。
命运待裴元心一点都不好,总是让他在错误的时间遇上错误的人。
裴元心流着泪死死抓住顾月时的手,拼尽全身力气说道:“月时……你走吧。”
“不要想着报仇,带着巫麟找个清净的地方过日子。”
“永远别回来。”
顾月时不答话。
裴元心见他不回话,不死心的狠狠抠住他的手,厉声道:“我如今这样是咎由自取,与你无关!”
“是我对不起杳杳他们,该有的罪责我自己承担!你不要再把这些背在身上……”
“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
顾月时抬头,似乎是败在了裴元心哀求的目光下,轻声说:“我知道。”
听到他的回答,裴元心像是得到了保证,紧绷的身体猛然塌了下去。
他苦撑了这么久,就是为了吊着最后一口气等顾月时回来。
他知道顾月时孤身一人难与青霄门抗衡,陆向岚如今今非昔比,他怕顾月时死在青霄门。
他已经害了整个师门,决不能再连累顾月时,只有听见他保证不去寻仇的回应,裴元心才能安心去死。
宗门已毁,他永无颜面去见师尊,可至少顾月时还活着。
裴元心呕出一口血,目光逐渐涣散,耗尽气力终于抬手在顾月时头上轻轻摸了摸,哄孩子似的低声呢喃:
“这些年,辛苦你了。”
顾月时感受着头上传来的最后得一点温暖,可再抬眼裴元心已经闭上了眼睛,无论他怎么努力,渡过去的灵力都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他不得不接受裴元心已死这件事。
点星宗最后一盏灯灭了。
望着裴元心紧闭的双眼,顾月时忽然笑了。
“裴元心,我什么时候听过你的话?”
“你是不是忘了,我可是宗门第一反骨啊……”
对,就是平静。
巫麟原本以为顾月时那么在乎宗门师兄妹,尤其辛杳还是他最疼爱的人,却死得那么惨,他一定会崩溃发疯的,而他已经做好了要帮他报仇的准备。
但奇怪的是顾月时并没有做出任何异常举动,他冷静地像是一个外人,甚至一滴泪都没有流,比平时看起来还要从容,仿佛被灭门这事在他心里微不足道。
巫麟就算再迟钝也知道到这不正常,他隐隐的觉得害怕,可又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真切的感受到了深沉的恐惧。
“师、师尊……”巫麟磕磕巴巴的跟在顾月时身后,话都说不利索了,见他不理自己,又说:“顾、顾月时,你别这样……”
顾月时停下脚步,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铁锹丢给巫麟,頭也不抬的说:“挖坑。”
“啊……好的好的。”巫麟不敢不听话,别说顾月时现在让他挖坑,就是挖他的头都可以。
他们在后山找了一块清静空旷的地方埋头动土,巫麟无意间抬眼瞥到自己新收的宠物坐骑,微微的呆愣了一刻。双头鹰的尸体一动不动躺在那里,腿僵直伸得老长,那群人竟然连只鸟都没放过。
巫麟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看了很久。
天上又开始下雪,顾月时满身被落雪覆盖,头发都白了不少。他恍若未觉,低头继续忙碌,铁锹因为长时间工作从中间断裂开,他索性也就顺手丢了铁锹,解了自己的佩剑继续挖。
师徒俩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才挖好一个巨大的深坑,然后顾月时依次把牧云巳,裴元心,辛杳和伏珂的尸体放进去摆好。
巫麟安静的站在坑洞上直直往下看,喉咙有些紧。
魔生第一次,他意识到了“死亡”的真正含义。
可是当年他的老爹魔魂消散之时,巫麟作为儿子却没有任何感觉,好像死的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和以往被他斩于炽焰刀下的魔没什么不同。
魔族人的世界观里,没有“死亡”的概念,只有弱肉强食,成王败寇,顺应法则。
现在巫麟却觉得自己的眼眶发热,好像有什么东西就要掉下来了,他终于体会到了因为别人死去而产生的难过心情,越来越像一个人类。
顾月时轻轻地把辛杳的头摆正,抬手依依不舍的在她脸上抚摸,尽管那张脸已经被毁得面目全非,他已然觉得仍旧和活着一样美好。
过了一会儿他跳出坑底,和巫麟并肩往下凝望了许久,轻声说:“盖上吧。”
于是他们又原封不动的把挖出来的土填上,大雪纷纷扬扬很快就把那一处覆盖如新,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是怎么可能真的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呢?
做完这一切,顾月时马不停蹄的又拿了扫帚在庭院内扫地。就在这时,山下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有人来了。
巫麟一马当先护在顾月时身前,凶狠的瞪着门口子,随时准备动手杀人。
没想到竟是温玉。
温玉面色焦急,身后还带着几个徒弟,看到巫麟和顾月时完好无损后微微松了口气,带着歉意低声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羽霞派离点星宗不远,发生这么大的事他们不可能全然不知。事实上,在刚得到消息的时候温玉就坐不住了,一刻不敢耽误带上门内弟子前去支援,虽然羽霞派与青霄门的地位也不能相提并论,可他不能见死不救。
岂料他们才刚下山就遇上了青霄门的人,温玉亲眼看到陆向岚和纯雅走在一处,纯雅的衣裙上还沾着血,而陆向岚则一言不发。
那一刻温玉心下明了,陆向岚已然背叛了裴元心。
他知道雾苍山上的结界是最好的保护伞,外人是不可能闯进去的,可如今青霄门的人这么大摇大摆的出来,如果没有陆向岚的带路是绝无可能的。
温玉不可能放他们离去,不顾弟子阻拦上前试图阻止他们离开。可是他们的人太多了,青霄门本就对吃蛇胆势在必得,带的也都是精锐,温玉又怎能与他们抗衡。更何况他还有自己的门派要守护,就更不能贸然拼命。
顾月时听着温玉满含愧疚的道歉,眼皮都不抬一下,淡淡的说:“温掌门,我不怪你。”
自己的门内弟子引狼入室,难道他三观歪到还要去怪一个无关的好心人?
温玉也很难过,他不忍看着顾月时师徒俩孤苦无依,便又说:“点星宗已然……已然如此了,你们要不要去我那里暂歇片刻,从长计议?”
巫麟刚想张口拒绝,顾月时同意了。
“好。”
在跟着温玉离开前,顾月时回头站在山门前深深地看了一眼,好像要把这里的一切牢牢记在心里。
到了羽霞派后,温玉严厉的吩咐不许任何弟子打扰,并且将他们安置在一个清幽的小院子里,还向他们保证这里绝不会有危险。
“温掌门,多谢。”顾月时诚恳的对他道谢。
温玉欲言又止,不觉哽咽:“顾兄,我知你心中悲痛,但事情已经发生,你要多珍重。”
“毕竟,你还有个徒弟要顾着。”
顾月时眼珠动了动,像是被他的话打动了,“我知道。”
温玉和裴元心也算关系很好的朋友,更是看着顾月时长大,点星宗被灭门,他心里也不好过,抬手擦去眼角的泪,他又说:“青霄门犯下这等罪孽,我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明日,我亲自去联合其他仙门宗派,将他们的罪行揭露,让他们身败名裂!”
顾月时平静无波的看着温玉,缓缓摇头道:“事到如今,温掌门难道还以为会有人信吗?”
温玉一愣。
“修真界门派诸多,点星宗不过是其中最寒酸不起眼的一个。和青霄门比起来,点星宗连根草都算不上。”
“八大世家互有联结,难道指望他们为了一个小宗门去为难自己的同盟?”
顾月时冷笑,“更何况,裴元心的妖族身份就足以让我们翻不了身。”
“对那些正义之士来说,陆向岚这是大义灭亲,青霄门行得是正义之道,害人妖族人人得而诛之!”
“就算你知道真相,谁会信呢?”
温玉呆愣许久,他想反驳两句,可话到了嘴边又吐不出来,因为他知道顾灡峊月时说的是事实。
无论是人间还是修真界,终究脱离不开人际关系,青霄门作恶多端,可只要一天没倒就还不到墙倒众人推的时候,就算他们有心报复,也掀不起风浪。
送走失落的温玉,顾月时关上门,回身就看见巫麟正在看着自己。
他抬手向他招招,“麟儿,过来。”
巫麟连忙跑过来,一把抱住了他:“顾月时,你还有我。”
“我一定会给你报仇的!”
顾月时轻轻地应了一声,抬手缓缓地拥住他。师徒俩就这么默默地互相依偎着到半夜,巫麟并不想睡觉,可不知为什么眼皮越来越沉重,像有人强迫他入睡。
巫麟不敢闭眼,勉强跟睡意争斗,怕第二天一醒来顾月时就跑了。
黑暗中,顾月时的声音幽幽的传来,像是在一片云雾缭绕的远处同他说话。
“巫麟。”
“嗯?”巫麟费劲的睁开眼懒懒的应了一声。
顾月时摸着他的头,继续说:“我要走了。”
巫麟警铃大作,想开口质问,又睁不开眼,急得冷汗直流,嘴都张不开。
顾月时自顾自地又道:“本来当初我就没想收徒,现在看来也是时候分道扬镳了。”
“以后你还回你的魔界,做个快活的小魔王,然后找你哥好好谈谈,你们毕竟是亲兄弟,又没什么深仇大恨,我想他总能容你的。”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至于我你就别管了。我是点星宗正经的弟子,身上背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和义务,我的师兄师妹被人残忍杀害,我如果不能亲手给他们报仇,恐怕这辈子到死都闭不上眼睛。”
“无论如何,我此生已毁,你跟着我也没什么意思,以后……咱们各奔东西。”
顾月时说这些的时候没有半点停顿,宛若在心里已经把这些话来回演练了无数遍。
“我们师徒一场,我不曾亏待你,你也未曾背叛我,好聚好散。”
巫麟终于意识到,自己被算计了,他努力睁眼吼道:“顾月时!”
“你敢!!???”
顾月时起身将他的身体放平,和以前一样替他盖好被子,背对着他站在门边久久没有回头,良久才轻声又道:
“巫麟,好好睡一觉。”
“等你过几天再醒来,一切就结束了。”
“好好活着。”
说完顾月时不再管巫麟,推开门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巫麟气急攻心一口血吐了出来,他手脚并用狼狈的费劲的爬起,可刚从床上翻身下去就动弹不得。顾月时颇通医术,说让他睡几天,一分一秒都不会少。
“顾月时……”
巫麟呢喃着唤着他的名字,渐渐地陷入黑暗。
其二,就是老门主应诺要将自己的独女嫁给为他寻药的恩人,以作报答。
传言那恩人虽非出身名门,可也是人中龙凤一表人才,而且资质天赋极佳,来日必成大器,如今攀上青霄门独女,将来还要继承青霄门,不知惹了多少人羡慕嫉妒。虽然纯雅名声在外,可娶了她的好处是实打实的,谁能抵抗得住权力的诱惑?
那些在老门主病危期间着急踩青霄门的人此时也不敢再出来说话了,重新夹起尾巴做人。因为有人听说老门主病好后雷厉风行对内门大清洗了一波,许多原本被器重的弟子被废了修为赶了出去。毕竟他们在青霄门危难的时候不仅没有担负起撑住门楣的重任,还互相厮斗欺辱纯雅,于是门主一怒之下把他们全都赶走。
当然也有人说这是在给新女婿铺路,这个幸运的小子是妥妥的要上位了。
顾月时一身白衣隐于茶楼默默地听着那些人高声谈论,随手给自己又倒了杯茶。
呵呵,陆向岚也得要有那个命才行。
他把茶当酒喝,干掉一壶后掏出身上仅剩的灵石放到桌上,紧接着从窗户翻了下去,一身白衣蹁跹很快就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