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潮—— by寒鸦/梅八叉
寒鸦/梅八叉  发于:2024年04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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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禹苍没有对这套衣服发表意见,只是耐心地等待夏泽笙给他系好领带,在夏泽笙整理他的领结的时候,他才开口说:“我最近刷短视频,看到一种理论,在我们生活的这个时空里,有可能与去世的亲人相见。”
夏泽笙愣了一下,回头,便从镜子里看见了秦禹苍的面容。
“这是因为,在我们所处的这个三维宇宙中,时间不可逆……去世的人,不过是生活在了过去的时间里,停步在了某个时间尽头,不能与我们往前走。”秦禹苍说,“如果我们把时间也作为一个维度,就像我们丈量空间一样去丈量时间。如果说他停下来的时间是A点,我们现在所处的时间是B点。他到不了B点,我们回不去A点,那么只要想办法绕开时间,在C点相遇就好了。”
夏泽笙眼眶酸热,勉强笑了笑:“怎么可能呢。”
“为什么不可能?”秦禹苍说,“也许有一天我们的科技足够发达,可以进入四维空间。又或者宇宙崩塌,时空回溯……抑或者……那时候你就会发现他也在那里,等着你。”
他转身,目不转睛地瞧着夏泽笙:“你要相信,这个宇宙如此广阔,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死去的人只是从时间角度来讲活在了过去。只要我们记得他,他就在我们的记忆中活着。就是这样。”
夏泽笙低下头,哽咽着答应了一声。
“之前何甄律师已经和我大概聊了一下情况,方建茗的那份遗嘱,委托了专业鉴定机构鉴定,判定为有效。我已经有心理准备。”夏泽笙说,“你其实……其实不用想办法再安慰我。我没有那么在乎这笔钱。”
“这是很大一笔钱。”
“我知道……”夏泽笙看他,“但是对于我来说……我得到的,比这份遗产珍贵得多。遗产本身就不属于我,但是我有你。”
他说的时候很真挚,眼神里只有秦禹苍的倒影。
让人忍不住再次亲吻芳泽。
秦禹苍也这么做了。
他亲吻了夏泽笙,他碰着夏泽笙的脸颊,吻得很缠绵,放开夏泽笙的时候,两个人都有些气息不稳。
“你这么说,我很高兴。”秦禹苍道,“该是你的就是你的,放弃这些,你什么也不得到。可是感情与遗产并不冲突。他们那些人不会因为你放弃遗产而感激你,只会得意忘形,洋洋自得……除非你想看着方建茗这种不相干的人拿着秦骥赚的钱去挥霍,又或者秦勇再去赌,秦飞鹏靠着这个钱再找两个小老婆。”
“我不想。”夏泽笙点了点头,“虽然希望渺茫,但是我听你的,尽量争取。尽人事,听天命。”
秦禹苍对这个答案很满意,他点了点头:“很好,就该这样。我们出发吧。”
“好。”
夏泽笙伸出手去给他,秦禹苍只怔了一秒,便牵住了他的手。
比起秦禹苍这边对夏泽笙的鼓舞,在律所等待着他们到来的何甄却表情严肃。
他环顾四周。
今次秦勇和秦如楠没有到场,秦家本家只有秦飞鹏自己独自前来,他头发全白,面容憔悴,在这一两个月里似乎老了不止二十岁。坐在秦飞鹏身边的是方建茗,表情松弛,似乎已经稳操胜券。
因为钟文彬上次对秦骥笔迹提出过异议,此次也邀请了他,钟文彬如今坐在距离何甄最近的地方,表情也挺难看的——昨晚他已经从何甄处得到了鉴定结果。
他看了何甄一眼,然后去瞥秦禹苍。
坐在窗边的秦禹苍没有看钟文彬,正在给夏泽笙倒茶。
怎么,钟文彬这样的大佬级人物这会儿唯一的希望竟然是指靠秦禹苍这个后生?
钟文彬被刺激得思维混乱了吗?
何甄不认为秦禹苍能有什么办法解决面前的问题。除非他能变出一份新的遗嘱,除非……他心头一动,然后看到了秦禹苍手边放着一个不起眼的小包。
再来不及更仔细地思索。
会议室的大门打开。
自鉴定机构过来的曹姓工作人员也终于到场。
“何律师,我没有来迟吧?”
何甄站起来过去迎接他,看了一眼时间,对他讲:“曹处,时间刚好。”
曹处松了口气,看着屋子里几个人,笑着说:“那就好。不然让这么几位大佬等我,真的惶恐。”
“曹处您言重了。”方建茗已经过来跟曹处握手,“我们与秦骥先生都有过亲密的交集,或者是血缘,或者是情感……如今为了一些金钱而产生争执,无异于二次伤害。没有人希望这种糟糕的情况延续下去。希望鉴定中心能够给到一个最终结论,最终尘埃落定。”
“那是的,那是的。”曹处是个实在人,被他一通大话说得压力有点大,擦了擦汗,从手提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些资料,还有一个硬盘,插在了会议室电脑里,然后一个简单的基础模板PPT就投影了出来。
“这个,大家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开始说了?”他扫视了一眼,最后问何甄。
“麻烦了。”
曹处翻了两页PPT,大概讲了一下情况:“方先生提供的有关秦骥先生生前所立遗嘱,经由钟文彬先生提供异议,提交到我鉴定中心进行二次鉴定。在笔迹鉴定的时候,我们主要依托的来源为五年内的秦骥先生的笔记,并对比分析书写技能和书写习惯。每个人的运笔,笔画,笔顺的轻、重、缓、疾、提、绕、压、扬、停、顿、错等都拥有不可磨灭的个人特征。”
他翻到下一页,是方建茗提供的遗嘱和钟文彬提供的对照组的对比。
“可以看到,在我标记的这些参照处,四十余处相近相似之处。还有一分对比报告,大家会后可以跟我索要。”
“所以结论是什么?”方建茗问。
“方先生您提供的这份有明确日期、秦骥签名的‘遗嘱’,确实是秦骥亲笔书写。”曹处说。
方建茗露出了胜利的微笑:“所以这份遗嘱有效?”
曹处道:“我们只负责对笔迹进行鉴定,遗嘱是否生效,鉴定中心没有这个判断权力。”
“当然有效。”方建茗说,“没有其他时间更近的遗嘱出现,我手里这封就是秦骥的遗嘱。秦骥的所有遗产,都应该归我所有。”
这是一笔巨额财富。
是一个商业帝国,拥有可以引发全球性金融动荡的能力。
谁不想要。
谁不想得到。
他站在会议室中央,以胜利者的姿态俯视所有人。即便早有心理准备,但是方建茗的肾上腺激素开始飙升,没顶的快感即将把他湮灭。
“何律师,你还在犹豫什么?我才是秦骥的合法继承人,你是秦骥的律师,现在你不服务于我,打算替谁背书。胳膊肘往外拐不要太明显。”
何甄脸色铁青,没有理睬方建茗的失态,只是问夏泽笙:“你还要争取一下吗?可以向法院上诉,争取更多的时间。”
夏泽笙微微点了下头,刚要开口同意,就被方建茗打断。
“有什么用呢?”方建茗道,“你打算拖一年?两年?已经尘埃落定,就别挣扎了。我可以出于同情,给你一点生活费,算是替秦骥照顾遗孀了。”
他回头又对秦禹苍使眼色:“阿苍,你好好劝劝你丈夫。”
秦禹苍看着他丑态百出,终于咳嗽了一声:“方先生,您先别着急……我感觉,曹处,似乎还有话要说?”
方建茗一愣,回头去看鉴定中心来的曹处。
曹处这会儿有点尴尬地站着:“我、我确实还没说完……但是您这么激动我就不知道怎么说了,有点尴尬。”
方建茗道:“您请说。”
“我鉴定中心同时也接到了另外一个鉴定委托,也是由何甄律师事务所发起的,委托人为秦禹苍先生。”
“是什么?”方建茗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是一封盖着中国邮政2021年1月22日信戳的未拆封信件。”曹处拿起翻页器,又翻了翻PPT,翻到后面,是一个没有点开的视频。“根据秦禹苍先生要求,和所得到的材料的特殊性。我们录制了一段视频,记录下了拆封过程。”
视频开始录制。
里面是一封普通牛皮纸封好的信件。
上面盖着一个明确的中国邮政戳。
这足以提供有法律效应的日期证明。
信封上的字迹分外熟悉——夏泽笙(收)。
在场的每个人,纠结了这么久,几乎都可以第一时间认出那属于秦骥。
不同于曾经展露锋芒的年轻秦骥。
此时秦骥的字迹更圆润流畅。
可是的的确确来自秦骥。
那封信在鉴定中心被拆开,然后露出了里面一沓A4纸,带着隐隐的墨迹。
信纸刚展开,看视频的方建茗就脸色惨白。
第一页第一行居中,落下了两个力透纸背的大字——

三年前1月21日深夜,即将凌晨的时候。
这家位于广州新塘工业园区的网吧生意兴隆,坐满了在厂里刚结束晚班,来休闲的打工仔。
老板听到有人说这话,抬头去看。
是个穿卫衣戴着帽子的年轻人,半张脸遮在帽檐下,看不太清楚。
大概也是个刚从旁边电子厂下班的工人。于是老板从抽屉里抽出几张A4纸,把柜台上的圆珠笔递过去。
年轻人接过去,又问:“有信封和邮票吗?”
这次老板多打量了他一下:“哪里有这种东西啊,靓仔。这个年代谁还写信。”
年轻人“唔”了一声,似乎也表示认可,转身要回到自己的机位,老板又把他叫住:“你去问问旁边的士多店,他们什么都卖啦,可能有。”
“好。谢谢。”
网吧旁边的士多店开了许多年,叫做阿强杂货。
也与网吧一样差不多二十四小时营业,这会儿还开着,老板正在看重播了一千次的《外来媳妇本地郎》,没有空调,闷热的空气里,风扇吱呀呀地转着。
“老板,有邮票和信封吗?”年轻人问他。
老板十分专注,看到年轻人进来,都没有多打量他一眼,指了指角落的位置。年轻人于是走过去。
确实没有人再写信,于是这些滞销品在那个货架上被推到了最后。大概是年轻人翻找的时间有点久,老板从监视器里看了看,又专心地去看电视剧。
年轻人花了不少时间,才找到几张勉强可用的邮票,还有一沓皱巴巴的信封。
在前台结账的时候,他也没有用手机支付,反而是掏出了一张十元钱纸钞递过去。老板这才有些为难:“一共是六蚊七毫,可我这里没有零钱找你。”
“不用找了。”年轻人在冰柜里拿了一瓶冰镇的可乐,坐到门口外供客人休息的桌椅处,开始提笔写信。
第一封信,他很快写完了。
第二封信,他斟酌好一会儿,直到冰凉的可乐喝完一半,还没有提笔。
“这是要写情书吗?”凌晨四点的时候,老板终于看完了今天份的电视剧,抬头看他还在外面,和他开玩笑,“不然怎么犹豫这么久都不知道些什么?”
年轻人一愣。
“只是不知道给谁。”年轻人说完犹豫了一下,开始动笔,写了很久,密密麻麻地在信纸上写了很多条,然后好几张纸,他在最后一页签下自己的名字,仔细叠好,放入了信封。又封好信封,贴上了邮票。
信纸很厚,让那个信封都看起来很有分量。
“看样子是给很重要的人喽。写得这么认真。”店长又调侃他。
年轻人本来已经起身要走,听到他这话,笑了笑:“没错,某种意义上来讲,是特别重要的人。”
如果说在瑞士银行的那五百个比特币是他无意识地遗留。
在缅甸开石问路,眼准手稳,切涨手头的翡翠原石是他的胆大与专业。
对于金融市场的敏感操作,是他上辈子多次商战后必有的眼界和手腕。
那么重生后,这两封信,才是他真正留给自己的有准备的后手。他在重生后冷静下来,用最短的时间、最快的反应、最清晰的思路争取到了时间差。
——他确实对于上辈子的很多人际关系和财富没什么兴趣。却不代表若有人打些不应该有的主意,他会站在那里被动挨打。
只是在书写遗嘱的时候,受益人犯了难,他思考了好一会儿,不是没有考虑过直接留下秦禹苍的名字,可是这太刻意,以至于无法找到合理的原因来解释几乎没有交集的人怎么会在这个时刻被秦骥托付。
这不过是个保险。
他不一定能用上。他不在乎自己过去取得的那些财富——他曾经获得过,便能再次得到。到他这个层面,金钱不过是个数字。
百万、千万,亿万。
并没有什么太多的不同。
但是一旦有什么特殊情况,真的需要动用这笔财富的时候,他必须确保获得这笔钱的人,是能够与他站在一个立场上的人。
能是谁?
秦飞鹏?秦勇?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被考虑。
还是钟文彬?
抑或者……夏泽笙?
夏泽笙。
这个被他刻意忽略的丈夫,此时此刻清晰地出现在他脑海中,夫妻关系带来的法律层面的羁绊从来没有一刻如此鲜明清晰。
于是他写下遗嘱两个字,然后仔细罗列了自己所有的财富。
这包括他明显的所有现金、地产、房产、名车、飞机、游艇、珠宝、股东、字画、股票、基金,还有各类公司股份,信托公司等等。
他记忆力良好。
写下的金额一字不差。不止如此,对于未来带来的增长、未曾表达或者描述的财产,也进行了笼统涵盖描述。
这就是为什么那封遗嘱厚达七八页。
不止如此,他按照自书遗嘱标准格式,写清楚了自己意识清醒、未受到胁迫,自愿在死后将所有遗产交由受益人继承。
最后他在遗产继承人那里写下了夏泽笙的名字。
并仔细地没有忘记备注详细日期和秦骥的亲笔签名。
后面的事情,秦禹苍记得非常清楚。
他拿着那两封信,在一个偏僻的街道上,找到了一个邮筒,把它们丢了进去,然后在不远处等着,直到邮递员早晨开箱取信后再离去。
两封信都填写了秦瑞家的地址。
一封由他转交钟文彬。
另外一封则由夏泽笙接收。
于是大概在三天后,他收到了这两封信,带着中国邮政的邮戳,清晰可见日期,可以作为强有力的时间证明。
证明这两封信是来自秦骥死之前所写。
佐证这封遗书确实可以生效。
三天前,在方建茗走后,他联系了何甄,将方建茗的谈话录音还有这封信都交给了何甄,由何甄委托鉴定中心对笔迹进行鉴定。
如今这封遗嘱的投影在大会议室里被所有人可见,复印本更是贴心的发到了每个人手里。会议室里一时死寂,只剩下偶尔出现的翻页的声音。
每个人的脸色都很复杂。
最糟糕的是方建茗。
他抖着手翻了两页,就不再看了,抬头盯着秦禹苍说:“一定是伪造!这一定是伪造的!”
不等秦禹苍说话,他又去看何甄。
“你不知道他要鉴定什么?!为什么三天前不知会我们?”
何甄冷着脸说:“我说过我是秦骥的律师,并不是你方建茗的。老实说……我确实没料到是一封信的遗嘱。我确实不知道他要鉴定什么,他委托我律所出面替他鉴定,这我不必要知道具体鉴定什么内容吧?”
“这是伪造的!”方建茗哪里听他说话,他不客气地问曹处:“结论是什么?是不是伪造?!”
“这——”曹处咳嗽了一声,“结论就在纸上,因为比起您持有那封遗嘱更详细,我们获得了更多对比的证据。不止如此,时间很近,所以与秦骥近年遗留下来的字迹对比,契合度更高。”
曹处的话不得人心,方建茗不再去听,环顾四周,看着这里坐着的每一个人。
终于他的视线回到了了秦禹苍身上:“所以你在这里等着我是吗?你想独吞这笔遗产,你早知道手里那封信是遗嘱?”
秦禹苍漠然看着他:“你应该注意措辞。”
“说遗嘱字迹对比下来是秦骥亲笔所写,可是这份遗嘱真的能生效?”方建茗质问,“何甄这有效吗?”
何甄也在研究那份复印件,方建茗问出这个问题后,他仔细翻阅着遗嘱复印件,过了好一会儿,开口道:“自书遗嘱必须由遗嘱人亲笔书写、签名,注明年、月、日。自书遗嘱不需要见证人在场见证,也不需要公证机关进行公证。自书遗嘱是遗嘱人自己书写的遗嘱,因此只要遗嘱人亲笔书写、签名并注明日期,该遗嘱就是有效的。而这封遗嘱,无论从财产情况、措辞方式、还是日期、落笔、遗嘱人的精神状态……都没有任何歧义。符合自书遗嘱的要求。”
“符合要求……”方建茗脸上的笑显得有些狰狞起来,“符合要求。我的遗嘱也符合要求!我的遗嘱在先!”
“你不是法盲吧?”秦禹苍淡淡开口问,“如果有多份自书遗嘱,则以最后一份为准。”
“秦禹苍说得没有错。秦骥留给方先生您的遗嘱落款日期为2007年10月29日。而秦骥留给夏泽笙的遗嘱落款时间为2021年1月21日。秦骥先生的死亡时间按照死亡证明上的时间为2021年1月24日。从这个时间上判定,给夏泽笙的遗嘱距离秦骥死亡时间更近。”何甄解释,“也就是说给夏泽笙的遗嘱——”
“我不需要你解释这个!”方建茗打断了何甄的话,他的理智像是终于上了线,质问秦禹苍,“你和秦骥是什么关系,你怎么可能拥有秦骥的遗嘱?秦骥为什么死前偏偏要把给夏泽笙的遗嘱邮寄给你?还是在他死前,这合理吗?”
秦禹苍笑了一声:“这还有什么需要问的吗?当然是因为像你这样的蛀虫太猖狂的原因啊。不邮寄给我,难道邮寄给你?”
方建茗被噎住了。
秦禹苍拿出了手机,播放出三天前方建茗的话。
——我想跟你谈笔买卖。
——你说动夏泽笙放弃,事成之后,给你一千万。
——白云居和二沙岛别墅都翻了个遍,只要写着他字迹的纸张,全都烧了。
录音播放到这里的时候,方建茗冲过去,把手机扔在了墙上,却弹回来,落在地面,打了个滚,手机屏幕被摔得粉碎。就算方建茗慌忙捡起来,妄图在破碎的屏幕上点击暂停,可是触屏功能失效的手机,
依旧不依不饶地播完了那段录音。
此时的方建茗已经被逼到了绝境,他脸色发灰,颠三倒四地吼起来,一丝不苟的头发乱了,高知形象荡然无存。
“秦飞鹏,你为什么不说句话!你是不是查过了!根本没有什么第二封遗嘱,只有我这封是有效的! ”他质问秦飞鹏。
秦飞鹏脸色难看,别过头去,咳嗽了一声:“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要瞎说。”
方建茗看着他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更疯狂了,质问他:“你什么意思?你现在想要让我一个人背锅?”
“你省省力气吧。”秦禹苍说,“他不会给你答复的。毕竟在秦骥的遗嘱中,家族信托公司还会每年给他打五百万赡养金,只要秦勇不再出去滥赌,足够白云居的整个开销,也足够秦飞鹏安度晚年了。”
方建茗愣了一下。
“我知道,你会说这不是最后的结果。你还可以去法庭上诉,把这件事情的时间跨度拉长到一年,两年,就算你得不到,你也不想别人得到。可是我建议你不要再挣扎了。你在这件事情中所作所为,没有那么光明磊落。作为一个网红高知,我不信你想让公众知道你现在这副样子,还有你那段录音。建议你学学秦老爷子,爽快点退出。”秦禹苍笑了笑,“他是个生意人,我记得你也恰好欣赏生意人。毕竟趋利避害是生意人的本能……不是吗?”
千亿遗产之争,终于尘埃落定。
方建茗和秦飞鹏最终都离开了,曹处也被何甄送下了楼。
回来的时候何甄捎带着拿了一些申请公证的材料放到夏泽笙面前:“我们还有些事要做。需要完成继承公证,然后再去办理遗产继承过户手续。秦骥的遗产数量庞大,这会是一个漫长而繁琐的过程,不过请你放心,我会一直协助你完成这项工作。”
这时候,大家才意识到夏泽笙从进入这间会议室开始便一言不发,直到现在。
秦禹苍坐到他身边,搂住了他的肩膀,他才似乎惊醒过来,用晦涩难明的眼神看向秦禹苍。
“阿笙,大家都在等你。”秦禹苍柔声说,将申请资料又往他面前放了放。
……大家都在等他。
秦骥的商业帝国也在等他。
夏泽笙在这一刻才有了实感。
从他一无所有地离开二沙岛,到坐到这张桌子旁面对即将继承的大笔遗产。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天地翻转,荒诞得像是梦。
明明是众人难以企及的巨额财富,却像是大山一般,压迫得他难以呼吸。
他真是不知好歹。
“我……”他张开嘴,才发现嗓子干涩难耐,连说话都有些吃力,然后他看了看身边的秦禹苍,接着是站在桌边的何甄,以及坐在远处的钟文彬。
翻了翻那份需要填写的材料,还在犹豫的时候,秦禹苍已经把圆珠笔塞入了他的手心。
他掌心冰冷,都是汗水。
笔从他手中滑落。
“抱歉……”他说,“这份遗产来的太突然了,我……想考虑一下。”
说完这话,他站了起来,没敢看秦禹苍,又说了一声“抱歉”,逃一样地离开了会议室。

秦禹苍设想过夏泽笙许多可能的反应,唯独没有料到这一种。
对于算无遗策的他来说,这是鲜少发生、屈指可数的几次超出掌控范围之外的事。猝不及防,眼睁睁地看着夏泽笙离开。
等夏泽笙离开了现场好一会儿,何甄已经把桌上的材料收起来,问秦禹苍:“他不接受,你打算怎么办?”
“他会想通的。”秦禹苍回神,站起来也准备离开。
“站住。”何甄对他说。
秦禹苍回头看他。
“我想问一下,秦骥为什么会把这样重要的东西,在死前邮寄给你而不是我,毕竟我才是他的律师?”他问秦禹苍。
“你可以去问秦骥。”
何甄表情晦涩:“之前夏泽笙被舆论影响,你为什么会清楚骐骥集团的舆论安全放在我这边负责。”
秦禹苍耸了耸肩膀:“无可奉告。”
然后他转身离开。
“之前还能敷衍个理由,现在连这些原因都不解释了是吗?”何甄气笑了,回头去看钟文彬,“你刚才怎么不开口?”
钟文彬叹了口气,也站起来准备离开,他对何甄道:“你让我说什么?”
“秦骥不是你的好兄弟?这些事情,在他秦禹苍的手上不反常?”何甄说。
“反常。”钟文彬道,“可是我收到过另外一封信,来自秦骥的,就在同一天。”
“你也?”
“是的,秦骥让我配合秦禹苍做一些安排。”钟文彬说,“我跟他是过命的交情,你让我怎么办。”
“要不是两个人年龄相差不够多,我都快以为是秦骥的私生子了。”
钟文彬沉默好一会儿:“你可真幽默。”
“你不觉得奇怪吗? 这太奇怪了。”何甄说,“为什么是秦禹苍?”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我搞不清为什么,但是我知道秦骥信任他,那么我就信任他。这就足够了。”钟文彬道,“我不知道这样的解释你是否能够接受。”
何甄皱眉。
钟文彬只说:“我回集团了,有事联系我。”
下雨了。
不算大。
但是这样延绵不绝的阴雨最让人烦恼。
下楼后的夏泽笙在雨帘里快走了几步,慢慢停了下来,怔怔地看着前路,一时有些迷茫。他爱上秦骥许多年,好不容易想要往前走的时候,又一次被拉了回来。
广州这几日已经暖和,却不知道为何,夏泽笙感觉到了寒冷刺骨。
人心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他并不清楚。
可是秦禹苍突兀的结婚,突兀地去了欧洲,又突兀地回国说要认真做夫妻。
一切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秦禹苍追下楼的时候,很容易就找到了夏泽笙。
他没有走远,站在屋檐下发呆,整个人都透露出一种迷茫的气质。秦禹苍快走两步,站在他的身边。
“……我有些问题,想问你。”夏泽笙干涩地开口。
“你说。”
“你是……”夏泽笙顿了顿,“你在第一次见我的时候,知道我就是那封信上的收件人吗?”
“我知道。”
夏泽笙回头看他:“禹苍,我想问的是,你知道……这封信里的内容吗?”
他的眼神像是这场阴雨,那么平静,又荡漾着秦禹苍看不懂的冷清。
“我猜到了。”秦禹苍谨慎地换了一个措辞。
“什么时候猜到的?”夏泽笙问。
“遇见你不久后,也许是秦骥死亡确认……”秦禹苍犹豫了一下,又改口道,“不,其实是最近才猜到。”
夏泽笙笑了:“这不像你,禹苍。你从来不给这样模棱两可的答案。”
夏泽笙的眼神如此坦诚,似乎洞悉一切。
秦禹苍想要否认,却无从说起。
他可以对任何人计谋百出,可是看着夏泽笙的眼神,他竟无法说出任何谎言。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秦禹苍最后回答,“我一开始就知道这封信是什么内容,也知道受益人是你。”
夏泽笙听到这里,似乎松了口气。
“我明白了。这很合理。”
秦禹苍皱眉:“夏夏,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夏泽笙开口,“我一直知道,你对我感兴趣,最开始是出于同情。后来又好几次帮助我,最后娶我都是有原因的。之前我以为是你想借势夏家,但是这个理由其实很薄弱。你这样有商业头脑,何必看重夏家。三五个月你就已经有了几十亿身家,放眼未来,你能得到的更多。你需要的……也更多。以前,你不愿意和我签婚前协议,是不是也是基于这个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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