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不若想想,这天下若是少了他们其中任何一人,那么这皇座之上坐着的,就真的还是陛下您么?”白曦的话大逆不道,可这样的偷换概念却问住了刘协,“少了曹丞相,陛下您如今又要在谁的手中当傀儡呢?”
世人皆道时事造就英雄,可也正是英雄造就了如今纷乱的时事啊,谁成全了谁还未可知,有哪里来的什么生不逢时呢:“若是没有董仲颖,如今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怕还不是陛下了吧?”
话可诛心,但刘协没有任何动作。他向前几步逼近了白曦,诺大的宫殿之中自有炭火烧的劈啪作响:“几人称帝?几人称王?”刘协将手背在了身后,“你不弱以为如今的局面,比你所言能好到哪里去吧?”
“我以为陛下已经放弃了呢。”白曦侧头,动作可以用乖巧二字来形容,可说出来的话就不那么的好听呢,“毕竟如陛下所见,如今的天平,已经不往陛下这边儿倾倒了。”他微微笑,如同许久不见的故人向旧友问安。
“不过是砝码不够而已,”刘协一步一步逼近白曦,“知道么,过去的岁月,让朕懂得了很多的事情。”他换了自称,不再是之前的‘协’,“如果想要获胜,就要有所取舍。什么都不愿放弃的人,什么都得不到。”
白曦看着刘协靠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在等,等刘协最后的底牌揭晓。同样,他也在等那些潜伏在暗处的毒蛇出手:“那么陛下放弃了什么?让我猜猜,毕竟陛下现在也不剩下什么了,不是么?”异瞳看着刘协,看着他一步一步的逼近,“说起来,陛下别靠的太近了。”
刘协因为这句话停住了脚,此时他们之间只剩下五步的距离了。
“离得太近的话,会被刺伤的。”他看着刘协,似乎是在提醒着什么,“陛下,兵器无眼。除却主人之外,可是从来都不会留情的。”
“兵器。”被提醒的帝王重复,“你便是如此评价你自己如今的位置么?”
比起恨铁不成钢的刘协,白曦对此看的很淡,毕竟为刀或者是为木仓,这都是他自己的意愿。比起如今身不由己的刘协,他还是愿意成为郭嘉手中刀戟,为他的志向所搏命,所流血的:“陛下不也是么?”
为人刀枪为他人征战什么的,此刻刘协的举动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了。比如他幕后的人究竟要做什么,又或者是他幕后之人在计划什么。
艺高人胆大这句话,从来不是用来形容白曦的。
他的武技不错,但是也同样惜命:“陛下愿为鹿门手中刀戟,为何我会不愿呢?”意有所指,白曦抬手指了指宫殿外侧高立的窗扇,然后又指了指他自己。
刘协沉默以对,而掌声从大殿的后侧传来。
走出来的人白曦并不陌生,除却被宫女簇拥着的那个华服女人是当今皇后之外,站在皇后之前的,是司马懿:“看起来鹿门是真的被逼急了,”白曦看着司马懿的衣裳,“丞相派你去赤壁,你却不动身,好胆量。”
司马懿早就被曹操提到了前线,只是他再三推拒,先是丧父服孝不出仕,又是妻子卧床无心政事。哪怕是谁都看得出来这其中的龌龊,也没什么理由强逼司马懿,更何况有些事情在他的手掌之外,做起来才顺畅。
“司马公子。”看到司马懿,白曦并不意外。实际上当他进入皇宫的时候,他就已经注意到皇宫之中的异样了:“离开之前,丞相还与在下说起过,若是此行能见到司马公子,定然是要与司马公子问安的。”
司马懿不为所动,他看着白曦,眼睛里满是恨意:“问安?如此,懿到时要问一问阁下的安了。”他站在大殿的另一端,与靠近大殿门口的白曦遥遥相望,“问一问你这个叛奴,究竟是何居心?”
“叛奴?”白曦还是那副笑容,“难道陛下不应该问一问司马家藏匿私兵之事么?”他停顿,转折,恍然大悟,“对了,陛下当然不能问,毕竟此时的陛下除却司马家,除却鹿门,已经没有退路了呢。”
这话扎心,刘协别开眼睛不再看白曦,可白曦没放弃:“若陛下同我一般,在一开始追求的就不是皇权也罢,可陛下不甘心吧?从董仲颖到郭汜李傕,从吕布到曹丞相,如今还有一个鹿门将你当做提线皮偶,玩弄手中。”
“陛下啊,陛下,”白曦看着刘协,“这就是您的追求么?”
司马懿意识到不能再让白曦继续说下去了,因为他说的一点儿都没错。即便刘协再怎么无用,他始终都还是这个天下的君主,而这个君主这一生都未曾亲自掌权过:“放肆!”
“放肆?”白曦毫无惧色的与司马懿敌对,他看着离自己只有咫尺的刘协,又去看远离自己的司马懿,“离我这么远,又是为的什么呢?因为惧怕死亡吧,所以不敢靠近,这一点,你还不如孤王的小弟弟呢。”
平生第一次,白曦用‘孤王’来称呼他自己。他是有封地的,如果他平安长大的话,他是能够被封王的:“只是多年不见,孤的小弟弟还是一样的笨,被人当作了枪把子还不知道,就像是现在,孤只要抬手,就能够杀死他。”
白曦抬手,在空中做了个切喉的姿势,不理会刘协瞬间惨白的面容:“而真正的幕后指使,却站的那么远,带着一个孕妇,还有无数的好手。站的好远啊,协弟……”白曦看着刘协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耻笑出声。
而意识到什么的刘协,闭上眼睛不再看白曦,也不在看眼前的乱局。白曦知道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剩下的就已经不再重要,只要刘协真的放弃对于刘家皇朝的期望,那么他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奉孝交给他的事情,他已经做到了,那么剩下的……
“知道么,”白曦将手背到了身后,垂眼再抬眼,眼神交汇之中,满是战意,“听说过么?”他看着司马懿,露出了一个杀意满满的笑容,“龙脉?”
司马懿脸色变换之间,不往一把拉住自己身侧的人,将自己藏在安全的地方:“挡住他!”
只是太迟了,当他喊出这句话的同时,一柄闪着寒光的匕首就扎在了那个被他拉出来,挡在前方之人的喉咙上。
而这句话就像是一道号令,原本空荡的大殿不过眨眼的功夫,就被身着紧身衣的死士填满了。
【作者有话说】
觉得已经能够看见完结的旗帜在眼前挥舞了
许都的线结束后,就只剩下赤壁那一条线了
第169章 龙脉
原本空荡的大殿不过眨眼的功夫, 就被身着紧身衣的死士填满了。那些黑衣死士层层叠叠的包裹住了大殿中央屹立的人,一双双带着杀意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那背着双手,如松般站立着,看不出丝毫警备的人。
这样淡然到如同没有看见他们一样的反应, 刺激到了其中一些人。面罩之下的玄五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只觉得浑身细胞都要炸起来了,却并非是因为恐惧, 而是兴奋——
他还记得啊, 那一跃而下时他所看见的, 展翅欲飞的翅膀!
时隔这么多年, 他终于有机会折断这双翅膀了。他要将这双翅膀的羽毛一根一根拔下, 要将骨间的经脉一根一根剥夺, 然后拿着锋利的器具将连着骨头的肉一片一片割下。他要看着他的小可爱,生不如死, 跪地求饶。
白曦感受到了自己身侧传来的恶意, 但他并没有转头去看。他只是将手藏在了宽大的衣袖之下,挺直腰板毫无畏惧的看着离自己只有咫尺之距的刘协:“陛下,想要置自己的亲生兄长于死地么?”
几句话,白曦反被动为主动, 不仅将被迫揭露身份变为了主动暴露自己,还夺走了在场的掌控权,成为了主导人:“为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先是保皇党, 如今又是孤王。这么多年,陛下已经迷失了自己的初心了么?”
白曦的话可以说是扎心, 而他淡定的神情, 完全看不出在几个呼吸前, 他出手夺走了一条鲜活的生命,不过是为了震慑。
刘协没经历过那么多明争暗斗,实际上他的大半生都在颠沛流离之中,而剩下的日子则是作为一个傀儡微弱到不被人看在眼中的挣扎。他对所有人都太过提防,却也对所有人都太过信任了。
他提防曹操,却在另一个方面相信因为曹操还需要他,不会取他性命。他相信司马懿,却又在另一个方面怀疑司马懿是不是不打算真心为他效力。
所以他放任曹操出兵南下,所以他亲自上阵试图制衡夕日皇兄。
而曹操从不在意刘协的死亡,如今朝政已为他所用,即便不能称皇,只要皇帝不死在他的手里,不死在他在许都的日子里,这天下这么大,扶持一个傀儡易如反掌。更何况不称王,不过是他对过去自己的一个交代罢了。
司马懿也不在乎刘协的死亡,如今董皇后已孕有子嗣,只要董皇后还在他们的手中,生下的孩子是男是女,是否成活,皆在他的掌控之中。加之如今整个皇宫在他的掌控之中,还有什么消息能够流传出去么?
所以刘协在一开始就错了,他错在对自己地位太过重视,错在低估了那些欲图利用他之人的野心:“陛下,”白曦看着刘协,又转眼暗示性的去看司马懿,“您现在还不如在上面,做一个装饰用的的物件呢——”
没人知道白曦是何时启动的,就连那些紧紧盯着白曦的死士都不知道。不过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白曦就已经跨越了他和刘协之间的距离,匕首反持抵在了刘协的颈间。
而他本人,像是无骨的幽灵一样,紧紧贴附在刘协身后:“——起码,没有性命之忧啊。”
白曦靠近了刘协的耳朵,轻轻在他的耳畔说出了剩下的句子。本不应被带入的兵器不知为何出现在了白曦身上,就像是本不应落入贼子之手的刘协,落入了白曦的刀下。
这一下,刘协不敢动了。
可司马懿敢:“你莫不是以为挟持了陛下,懿就不敢动你了吧?”
白曦这么想的么?当然不是,他只不过是为了让一些人认清事实而已。
“看见了么?”白曦不理会司马懿,他贴在刘协的身后,垂眼轻声低喃,“不若来赌一赌,他们敢不敢动手呢?”说着,白曦毫无征兆的带着刘协侧身一闪,也就在同时,刘协看见一柄匕首从他的身侧划过。
如果白曦不躲,那么这柄匕首会插入他的后背。
可若是他躲了,那么倒霉的或许就是刘协了:“都住手!”
刘协抓到了白曦想要他做什么,或者说希望他做什么。
白曦抬眼,脸上的微笑似乎是很高兴刘协能有这样的决断。但微笑不是对着刘协,而是对着远处的司马懿。而作为高兴地结局,是白曦伸出手臂勒住了刘协的脖子,从背后如同拥抱情人一样,抱住了刘协。
“不要动哦,”他精准的找到了人群中负责指挥的那个死士,“不然,就不好交代了。”
若是有时光机,刘协定然是要回到之前商定之时,否定那个试图掌控主权的自己。他做什么非要出现呢,明明把事情交给其他人,只要他自己高高在上,坐在最安全的地方不就可以了么:“你想要做什么?”
白曦不理会刘协,他抬眼看着司马懿:“小公子,我既已按照你的想法挟持了陛下,那么现在我又要做什么呢?”他说的如同和司马懿早有约定,听闻如此的刘协陡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去看司马懿。
而站在层层保护之后的司马懿挑眉轻笑:“若是你愿意,就割下去吧。”毫不在乎震惊的刘协和不可置信看着他的董皇后,“你的护盾死了,你也脱不了身。”他是打定主意要在今日把这人扣下的。
“可曾想过,我是如何将利器带进来的呢?”白曦不为所动,他依旧是那副微笑的模样,透过人群去看站在最后的司马懿。
“哼,不过是收买了几个小黄门罢了。”司马懿嗤笑一声,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深思的大问题,“那些没根的玩意儿,也就只能看到眼前这点儿利益了。”
对于司马懿的狂妄,白曦报以微笑:“更远大的利益啊——”拖长的声音中带着笑意,“那么更远大的利益,又是什么呢?是权倾天下,是军权在握,还是说这个皇位呢?”
这话说得扎心,可作为帝王的刘协注意力却并不在白曦的话中。许是错觉,刘协感觉到白曦擒拿他的力度减轻了,但是取代的是他背后几乎是拖挂一般的力度。
白曦将所有的重心都压在了刘协的身上。
司马懿不说了,实际上他不可能将自己的布局在这种情况之下说出口的:“陛下,”他看着刘协,语气诚恳,“臣也是有难言之隐的。”
这话说完刘协就感觉到不好,他对于司马懿现在的神态实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到何曾几时他亲眼见到李儒就是这么对待他皇兄的。那是对弃子的眼神,那是放弃了某种利益,追逐更远大前程的眼神。
‘您现在还不如在上面,做一个装饰用的的物件呢。’鬼使神差的,刘协耳畔又响起了刚才白曦的话语,‘起码,没有性命之忧啊。’
眼前纷繁的图像飘洒而过,从他幼年在董太后的宫中过得如同隐形人,到了后来成为陈留王。有作为皇帝的委曲求全,还有再后来成为傀儡高高在上的无助。然后是第一次给予他帝王尊严的曹操,然后是……
许都那远不如夕日长安洛阳大气宏壮的皇宫。
刘协忽然意识到或许真的如同白曦所说,在曹操手中当一个傀儡也不是什么太坏的决定。毕竟提着线的那个人不仅给天下带来了和平,还将他捧在皇座之上,除却权利之外,给了他一个皇帝该有的所有东西。
‘这天下,难道不是能者居之么?’
脑袋被大力按下,刘协被突如其来的力度压在了地上。而下落的过程中,银白色的刀光划开了他头顶的顶帘。长发倾泻而下时,他从缝隙中看见了那个将他当做踩板的人在空中腾跃的身影。
幼年时他曾与皇兄习于王越门下,那时他的进度远比皇兄更好。那个时候父皇还活着,太后也还活着,他们理所当然的喜欢自己更胜于有外疆血统的熙哥。
可如今呢?
刘协趴在地上,看着在大殿中翻舞的人影,看着那人侧身抬手,落臂夺刀,优雅又充满了力度的动作,忍不住质问自己。
可如今呢?
司马懿皱起眉头看着那个他本以为手到擒来的人影,低头翻转,抓着某一个死士的手臂借力打力,在清缴出一道破口之后踩着人头向大殿的宫门远去。那身手竟比在场大多的死士更加迅捷有力,甚至可以说是他见过最好的。
而白曦,他抓住其中一个人影的手腕,借着他冲刺的力度以右脚为圆心,拉着对方如绞盘一样转了一个大圈,再脱手时直直的将人扔向了宫门。而他本人如有绳线牵引一般紧随而上,一同冲向了外殿。
“去追!”司马懿想都没想,他只知道今日不能让白曦从他手里逃开,他之前所说的‘龙脉’是鹿门那比损毁藏书中的秘密,他必须要知道除却这个逃奴之外,还有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还有没有人能够利用龙脉。
离那个日子越来越近了,他必须知道那消失不见的龙脉,究竟在谁手中。
第170章 挟持
当你深陷敌人的包围圈之中时, 选择开阔视野的地方迎战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以少敌多的包围战中,选择过于开阔的地方不仅有助于敌人包围你,还有助于远程的弓箭手瞄准和暗算。
白曦自然不会不知道这些事情,但是他依旧随着那被他扔出去的暗卫一道冲出了大殿。
为了将大门撞开, 白曦抛掷那暗卫的力度很大, 加之将其作为挡板向外顶撞,巨大的冲力作用下, 没能在平台之上站稳。他借着力度在大理石台上做了个翻滚, 便是这样也没能在最后站稳, 便单手撑地在边缘做了个腾翻。
玄五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他握着长刀紧随其后, 瞧见白曦在空中翻转的动作, 左脚用力一跃而起。手中长刀直直刺向空中无处可借力的人影,打算趁着这个机会一劳永逸, 直接将人拿下。
只是如果白曦有这么好拿下, 那十多年前玄五就能够在荒郊野岭里将人拿下了。刀尖即将触及到白曦的身体时,白曦如同背后长了眼睛一般,背过手将自己的兵器反持在了身后,紧接着兵器碰撞的清脆声响起。
力度很大, 大到将白曦往前松了一段距离才落地。
玄五踩着倾斜的大理石花雕向底下冲去,不过一个呼吸的空档就和白曦战到了一处。只是比起装备齐全的玄五,白曦随身只有几柄并不起眼的利器为他防身。虽然买通了小黄门,可那也只是能够带入不起眼的兵器而已。
匕首与刀锋在空中相撞, 白曦趁着躲闪的空档一个反转,抓起了之前那个倒霉死士的兵器, 挡住了玄五的攻击。空闲下来的右手一甩, 不知触发了什么机关, 一个小巧的木质桶状物从袖子中滑落,落入白曦手中。
玄五瞳孔一缩,意识到为何白曦要从对他更为有利的殿内转移到空旷之处了:“你做了什么!”
“你们永远学不会什么叫做吃一堑长一智?”左手挡着玄五的刀,抓着竹筒的右手在空中划过一道圆弧,将其高抛到了头顶。
然后是尖锐的,迅速的,炸裂空中的爆裂声。
这样熟悉的即时感,让玄五想起了多年前的一场火和突发事件,调走了司马家的大部分警力,放走了一个大祸患:“你这次——”手中再用力,空余的左臂一甩,抓着从袖子里滑落的兵器从下而上刺向白曦,“——又做了什么!”
白曦一直在警备着玄五的动作,瞧见他的攻击,向后一仰。他清楚地看见玄五刺上来的利器上,涂抹着暗色的干枯液体:“做了什么?”左手用力向外,将玄五顶出去的同时拉开了两个人的距离,“拖时间的,不只有你们啊。”
从进宫到现在,算上刘协将他晾在大殿之外的时间,已经有一个多时辰了(一个时辰=2小时)。无论是大殿内不紧不慢的交谈,司马懿最初只是用人唯独他而不下死手的命令,都让白曦得到了一个消息。
他在拖延时间。
只是巧了——
抬头看着玄五,白曦像是身后长了眼睛一样猛地下蹲身子,反脚将背后偷袭他的人踹了出去,为背后清出一片安全区:“我也在拖延时间啊~”他笑弯了眼睛笑了起来,下手却毫不留情,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手下就多了好几条亡魂。
跟随着爆竹一起响起的,是宫墙之外接二连三的哨声,此起彼伏。
这下,玄五的脸色是真变了。司马家固然是鹿门的当代行走,但是无论他们的底蕴再怎么雄厚,也无法与当权者手中真实的权势相比。更何况这些年因为曹操对儒家的抵触,对百家的扶持,儒家的势头已大不如前。
他固然是能够用死士将大殿包围,将白曦留下,可之后呢?
“可之后呢?”白曦左手翻花,匕首在他手中灵巧的如同他自己的手指一般,“留下我之后,你们就真的能够从这层层的包围圈之中冲出去么?”宫墙之外的厮杀声,已经从远方飘来的血腥气,成了白曦言笑晏晏的背景墙。
玄五看着白曦得意的笑容,向后退了一步给他人腾出了地盘:“杀了他。”
这一次是死命令,周围的死士也不在留手。玄五腾出的位置很快被新的人填补上,倒下的一个人还有另一个人重新接上。而玄五,他快速的退回到了大殿之上,站到了司马懿的身旁:“公子!”
居高临下看着这一场乱局的司马懿同样看到了之前白曦的动作,甚至当白曦退出大殿时,他早早埋伏在外面的弓箭手消失不见时,他就已经意识到事情的不对了:“他们围攻了司马宅。”
司马懿反应很快:“懿想用他迷惑曹孟德的人,他也同样在用我们拖延时间。”所以早在这人进宫的时候,曹操的人就已经对司马宅下手了。
想到宅子里那没能提前送走的藏书,那些鹿门百年的积蓄,司马懿只得安慰自己好在他的妻子(老婆孩子)都已经提前送走了:“务必将他留在这里。”他们不一定能够冲出去,但是总要让曹操付出代价的。
这么想着,司马懿转身就要命令自己身侧的护卫,向外撤。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更何况他们手中还有一张王……
司马懿回头,却发现原本应该站在大殿之中的皇帝不见了:“陛下人呢!”他扯住身旁的暗卫,“该死的,他人去哪里了!”
因为整个大殿都被司马懿的人围住了,这个时候他们也就没想过刘协还能跑。更何况跑了刘协又如何,还有个董皇后和她的孩子能够当棋子。可眼下,刘协不是死了,而是硬生生的在他们的眼前消失了。
“好一个调虎离山。”司马懿咬牙,“好一个芣苡。”他恨得不行,脑海中无数方法一闪而过,不得不寻求了一个相对稳妥的方法:“陛下被贼子所持,吾等务必保护陛下,护我大汉河山!”
大殿中都是他的人,司马懿是断定了他此刻的空话不会被人揭穿。不过比起被揭穿,他这句话的目的更多的是吼给那些即将冲进来的士兵看的。
死士的心里只有主人,可士兵的忠诚能够被晃动。
司马懿的声音刚落,大殿之外就传来了另一声怒吼。只是比起司马懿的声音,殿外之人的声音粗壮有力,一听便知是征战沙场多年老将的嘶吼:“随某冲进去,保护陛下!”
同样的内容,不同的立场。
白曦低头躲过从头顶划过的刀锋,却出人意料的抛却了手中的兵器,反而抓住了身侧两人的腰封,手腕用力,在扑倒在地的同时,将两人盖在了他的身上。
紧接着,便是从天而降的箭雨。
司马懿是万万没想到曹操的人如此疯狂,即便知道广场之中还有他们的人,还有胆量就这么放箭不怕误伤。只是无论是内部矛盾又或者是早有协商,这一场箭雨过后,损伤更大的是他司马懿。
“公子!”玄五再次出声,“撤吧。”
他们在大殿之内藏有暗道,这也是为何如此大量的暗卫冲入皇宫之内却没被人发现的因由。司马懿咬了咬牙,看着广场中交叠的尸体,看着已经破入广场的士兵:“懿不走。”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成王败寇这句话,形容的除却王公贵族,还有谋臣。
他走了又能怎么样呢,鹿门这么多年也从不是上下齐心,他损失了这么多鹿门的人手,远在江东的另一个派系还能饶了他?与其这样,倒不如拼一拼,看看他的命是不是就理应如此终结:“懿还没输。”
他抬手扯过了在一旁已经吓得面色苍白的董皇后,将其擒在手中。司马宅固然被攻破了,那又如何,他拖延时间拖延了这么久,也没人告诉他他的计划失败了不是么?
曹操得了天下又如何,若是后继无人——
当箭雨停下,士兵铠甲铿锵之音充斥广场后,白曦才从压倒在他身上的尸山里爬了出来。他的模样有些狼狈,原本为了觐见天子而换上的青衫也已被血污染成了黑红色。
“命真大哦。”并没有随军出征,此次负责守许昌是夏侯渊,这可是曹操最初征战天下时,能俾睨一方的大将。而作为曹操倚重的将军之一,他和郭嘉也一同出征过,与郭嘉手下的白曦自然也打过照面。
“你比我预想的要慢。”白曦皱着眉头,将刺入大腿的羽箭拔了出来。他躲闪时更多的注意去护着上身,腿部就不小心躺箭了。没被敌人捅入,反倒是被自己人的流矢伤到,这说起来有些丢人。
夏侯渊看了眼白曦已经被划的破烂,甚至能够透过破口看见流血伤口的衣裳:“司马懿的亲眷都逃了。”
他擅兵法,但是这些阴谋论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吧。
“不急,”白曦抬起头,透过层层人群仰望着站在高处,将董皇后挡在身前的司马懿,“他既然选择留下,那些人跑不远。”不然他也不会如此孤注一掷,就为了等一个信号,一个同样需要时间,到现在为止还没来得及被传达的信号。
更何况此次留守许都的,除却程昱,还有那只老狐狸啊。
【作者有话说】
汉朝已经有爆竹了,虽然烟花是晚唐的作品,但是爆竹的话西汉就已经有了
顺带,烟花和爆竹是两样东西,一个看花儿,一个听响儿
第171章 老谋
老狐狸贾诩有什么算盘, 白曦且不得而知,不过他知道的是眼下被层层包围住的司马懿,是绝对逃不掉了。
虽然跑掉了一个玄五让他有些惋惜,但是玄五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鹿门的刀戟, 而司马懿则是那个握着武器的人:“司马公子, 为何还要做这最后的挣扎呢?”刘协早早的就被白曦藏在暗处一同带进宫的暗卫掠走了,此刻正站在安全的地方, 看着这场闹剧。
董皇后已经吓得泪流不止, 脸上精致的妆容早已花成一片。
“挣扎?”司马懿握着匕首, 抵在董皇后的脖子上, “或许是最后的挣扎吧。”他看着白曦, “若是当年早知有此, 便在一开始就应该一杯毒酒灌下,杀死你。”又要他如何不恨, 怎知当年他脚下奴仆, 今日竟能骑在他的头上。
对于这样算得上是临死挣扎的放言,白曦不免好笑。他张口刚想说些什么,就觉得身体内血液逆流,一股猩热的液体从嗓子里涌出。不得已, 他抬手做出了轻咳的模样,却是吞咽的动作。
夏侯渊斜眼看了白曦一下,很快又移开了:“你要是真有这本事,顺带记得去找找元让(夏侯悙), 让他别把自己的眼珠子吃下去啊!”论起嘴炮,武将从来都比文人更厉害, 因为他们更加不要脸, 也更加直白。
而文人, 从来都是看不起这些大老粗的粗言粗语的。就一如此刻,司马懿被夏侯渊这明面上像是提醒,实际上却是嘲讽他根本没有这本事的话气了个脸红:“匹夫无礼!”他恨恨的等着夏侯渊,没注意到白曦此刻的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