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皇兄,朕已经幸运太多了。”刘协幽幽的叹了口气,“只是你知道,作为后辈,还是一个听着武帝和光武帝的事迹,总想要做些什么的。”
“陛下已经做得足够多了。”曹操这话绝不是安慰,“如果他们处在陛下的境遇,不一定能够比陛下做得更好,毕竟机遇不一样,时代也不一样。”
“当做你在安慰朕了,不过事到如今,马将军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刘协侧身回问,看着曹操淡定自若的面容,“当然,果然,郭奉孝的手笔。其实今天就算是司马懿将郭嘉逼入绝境,你们也留着后手吧?”
刘协并不笨,实际上他很聪明,尤其是当仇恨在他的眼前消散,当他能够更加冷静的看待自己所处的局面:“你都留了朕这个帝王这么多年,该给的都给了,甚至连宫城的护卫权都给了朕,朕不觉得这皇宫里有你们的人手。”
曹操敢说刘协喝酒了,还喝了不少:“只是出去传个信,并不需要闯宫城的。”更何况皇宫中却是也有他的眼线,递个消息出去还是很简单的。
“啊,那个小侍卫。不错的想法,说着去领罚,其实是让他通风报信,有所猜测。不过你们到底是拿什么收买了马将军?”刘协看起来十分的好奇,“说起来,他就是杀死王师傅的那个死士对吧?”
曹操只是笑了一下,没有完全解答刘协的问题:“陛下今日是怎么了?”
“想开了而已,”刘协转身,看着身高远不如他的曹操,“朕放弃了。”
“放弃了这个江山,放弃了这个座椅,放弃了这天下的百姓,曹孟德。”他说的理直气壮,甚至还带着一股欢乐的气息,“在你想要这把椅子之前,协就暂且替你坐在这椅子上,等你需要了,他就是你的了。”
“陛下?”
“想明白了,”刘协抬脚迈步,“你说的很对,打天下的是你,守天下的是你,操心政事的是你,治理天下的也是你,某什么都没做,什么都不会做,甚至都不知道原来凉州还有那么多人挨饿受冻,不知道汉家江山外还有那么多的国土。”
刘协的声音轻松:“这天下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天下,能者居之,有权者上位,仅此而已。”他忽然看开了,发现龙椅没那么重要了。他小半生颠沛流离受人擒拿,他的父亲为了这把椅子死去了,他的哥哥亦是如此。
他被人尊敬是因为这个椅子,被人重视也是因为这个椅子,而当他今天站在上面看着底下的人你来我往,发现他甚至都看不懂也听不懂这些人每个字句究竟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就意识到脱离了这个椅子,他什么都不是。
他不如曹操懂得领兵治国,不如郭嘉算无遗策,不如司马懿能说会道甚至都不如那个被赶出去领罚的小侍卫武功好。他这小半辈子都被关在了这四方天里,甚至连汉土有多大都不清楚,更不用说那些蛮夷有多少种。
他大概和他的父亲一样,不适合做一个君王。又或者他适合,只是生错了时代。
可如果有人比他更合适,有人能够给这片饱受战火的江山一个安定,又为什么不呢?
起码,自此之后,罪孽不在他。
这天下,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天下。
江山之重,他负担不起。
第148章 轻重
曹操拿着汉献帝的圣旨离开宫城的时候, 还是没忍住停住了脚步,看着自己身后这座在他眼底下一砖一瓦盖起来的皇宫。不如长安的那座巍峨,也不如洛阳的那座华丽,只是因为这座皇宫, 盖在他们最艰难的时候。
眼前这座皇宫的规模倒更像是帝王的行宫, 而并非是宫闱。朱红色的砖墙金黄色的砖瓦,还有上面的详兽。耳畔恍惚间, 又是那个转身从朝臣离去大门走出帝王轻松写意的声音:“这天下, 从此后是你的了。”
是操的么——
“曹司空, ”不知何时郭嘉站在了曹操的身后, 他双手插在袖子里身姿笔挺, “看起来, 曹司空,不, 曹丞相得偿所愿了。”他甚至都没有听曹操说话, 就从他脸上的笑容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奉孝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曹操侧身,从袖子中掏出了刚刚拿到的圣旨,递给了郭嘉,“陛下明日便会下达圣旨, 在那之前,操还是很好奇奉孝你是如何说服陛下的?”
郭嘉接过圣旨慢慢的转开了主轴,脸上是他一惯的懒散笑容:“不过是同陛下讲起了一切边疆百姓口口相传的故事。”他这么说,曹操可不会随意就信了, 郭嘉嘴里可很少有实话和完整的实情。
“如此,便恭喜主公了。”手中的圣旨是陛下禅位的圣旨, 可是无论郭嘉还是曹操都很清楚, 这一封旨意不会有坦露在世人面前的那一日。与其说是圣旨, 倒不如说是当今陛下给曹操的一个信号,一个保证。
自此,他不会再与曹操争夺权利了。
“我们这位陛下,真的是可惜了。”曹操接回圣旨,并没有反驳郭嘉的话,“如果他是先帝,怕大汉的江山也沦落不到如今的地步。”之前的江山虽然颓败,真正的灾祸却是起源于汉灵帝的不作为。
“主公听起来还有些失望,”指出了曹操话语里更深的意思,“主公是想到了许劭兄弟么?”那句‘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的评语,一度曾是曹操最得意的事情。当然,现在也仍然是曹操最满意的评语。
“只要想想看,一个治世能臣,如萧何张良那样的垂名千古的人物。”曹操放声大笑了起来,一点儿都没有掩饰自己自己此刻愉悦心情的意思,“再想想如今世人骂我曹操窃国诸侯的模样,就很愉悦啊。”
郭嘉笑意盈盈的跟在曹操身后,并没有接这句话,反而提到了一个似乎并不相关的话题:“马将军在司空府等您很久了。”他的手中抓着一个有些破旧的布囊,“这个东西您或许会需要,花费了些人力才找到的。”
郭嘉和曹操很像,他们的狂妄,他们的自信,他们的野心和为了目标可以放弃一切的心。所以郭嘉自然也知道,此刻曹操需要的根本不是恭维和赞赏,因为他已经得到了最想要的东西,那已经是世界上最美好的称赞之词了。
所以他提及了自己停下来等曹操的主要目的:“龙凤呈祥,接下来的事情就只能靠主公您自己了。”曹操和马腾的对话,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校事府官员能够参与的。毕竟这涉及到并州接下来的归属和未来发展。
再亲密的主公和辅臣,也要有自己的私密时间与活动空间。
“追查到了?”曹操在马车前停了下来,回身接过了郭嘉手中的的布囊,“所以你确定那个孩子死了?”他重复问了郭嘉一个他曾经问过的问题,而他得到的答案也一如过去所有问题的答案。
“很遗憾,已经死了。”
曹操眯起眼睛看着郭嘉脸上完美无缺的笑容,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先一步服软:“奉孝,你知道孤并不介意的。”当今陛下到底有没有兄弟,这个兄弟到底有没有能力又或者是不是他心腹的心腹,曹操真的不在乎。
一来他是信任自己心腹不会轻易背叛,二来一个多年不在皇室和大臣眼皮子底下的皇子,能不能被众人承认还是个问题呢。此时提及被人遗忘多年的皇子,也不过是因为想要,或者需要拉拢凉州那些人。
刚刚收拢了袁绍的残余势力,他们真的没有能力在短时间内继续维持战争了。光是安抚自己治下的百姓,和镇压那些不服曹操治理的人,就已经耗费他们大量的士兵以及人手。而凉州那些士兵骁勇善战,当年董卓三千人马就敢对上数万大军还处于不败之地,吕布有功,凉州精英铁骑更是有功。
而在这个时候,郭嘉忽然提出当年下落不明的三皇子,还拿出了证据证明这个皇子早已在多年前死去,曹操虽然对郭嘉十分信任,却不代表他没有自己的思考。尤其是当年那三皇子一双被人私下称之为妖魔之眼的异色眼睛,他身边就那么一双。
他或许不如郭嘉那样和那个小鬼亲密如此,却不代表他傻。
“主公想得太多了,”郭嘉的笑容完美无瑕,“那个孩子早就死在了叛乱之中,这一点这么多年了,马将军想必早就做好了准备。”马腾到底是怎么个想法,郭嘉也能猜得一二,却只能说对不起了。
他的小白曦,就只能是他的。别人别想动他一丝一毫,就连想一想也不行。
“你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曹操好气又好笑,也就只能在这个时候他才会看见郭嘉孩子气的一面。明明他大儿子曹昂差不多的年纪,总是一副老狐狸笑眯眯面不改色的模样,如同没有什么能够撼动他。
“我的意思,不过也是他的意思。”郭嘉字字句句都在宣誓主权,“主公且放心吧,那点儿荣华富贵,还不如附赠的风险大。他又不傻,怎么会把自己放在风口浪尖上。”
“那么司马懿呢?”曹操懒得理会郭嘉的话语游戏,“司马家和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纵着郭嘉和司马懿你来我往,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晃了这么久,可不仅仅是为了让司马懿从他这里跳槽到小皇帝那里,然后对付鹿门的。
“主公不防再给些时日,嘉正在想法子把鹿门所有的细线都挖出来。”郭嘉透露了自己的计划,事实上这个计划已经进行到一半了,“他离开的太久了,有些东西已经发生了改变,所以追下去还需要些日子。”
曹操踩着小黄门的后背上了马车:“董太后倒是带出来了两个好孩子,就是可惜一个走得太早了。”言下之意便是同意了郭嘉隐藏白曦的身份,并且愿意在这上面为郭嘉扫清接下来的怀疑和追问。
说出来他也有些唏嘘,白曦在他的身边待过一阵时日,当时只是为了防止来自四面八方的刺杀。那些日子他可是见识到了郭嘉身边小跟班的身手和能力,除却这些外在,那小鬼的脑子聪明且活络,当时还唏嘘想不开只做一个死士。
现在看来,如果他明面上的身份不是个死士,怕是要成为心头大患。又或者那个孩子会和当今陛下一样,在颠沛流离和委曲求全之中,逐渐磨光了身上的棱角,成为一个碌碌无为平凡一生的皇室。
曹操不曾听闻郭嘉提起他和白曦是如何相遇的,也没听两人说起他到底是如何成为死士又在司马家逃脱的。但是司马懿三番两次找郭嘉的麻烦,甚至将刀锋直对白曦,曹操就已经从司马家的三言两语中得到了一些关键点的答案。
一些能够置郭嘉和白曦于死地的信息,一些让他知道为何郭嘉总是对白曦小心翼翼的真相,一些当他看到白曦如此宠爱幼崽,却坚定地和郭嘉在一起未曾后悔的猜测。或许正确,或许错误,但是都与他无关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陛下已经答应了操,”曹操在马车里坐好,“你若是需要什么药材,叫人直接去皇宫的药材库里去取吧。”
曹操在尽自己最大的可能表达自己的信任,即便他和郭嘉都很清楚无论郭嘉取了什么样的药材,这份名单第二日都会出现在曹操的书桌上。甚至还会有太医就此判断到底这服药是喂什么病人的。
只是郭嘉不在乎,到了现在他在乎的已经越来越少了:“如此,”看着曹操放下的帘子,抬手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便多谢主公了。”
曹操放下帘子靠在马车的车厢上,声音透过帘子穿出有些失真:“张仲景来了,”他听出郭嘉话语里的感激,心下有些复杂,“你且带他去看一看吧。”
“好。”郭嘉站在宫门外,看着曹操的马车逐渐远去,收敛了笑容。
而马车内,曹操抓着郭嘉递给他的布囊,又看着被他放在一旁的圣旨,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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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协在历史上是一个难得善终的末代帝王了,你看他禅位之后还活了14年呢。个人意见是刘协挣扎过,纠结过,反抗过,最后他看开了也认命了。虽然不清楚那个时期到底是他在治理天下还是曹操在治理天下,不过当年北方百姓的情况其实已经逐渐趋于太平年代了。
个人之见。
第149章 姻亲
马腾已经在司空府等待曹操很久了, 他并非没有看出曹操冷待他的意思,但是曹操手中有他想要的消息,无论是生是死,他就是想要一个答案而已。
“曹司空今日看起来很忙啊。”迎面走来曹操脸上的笑容, 让马腾有些不悦。
曹操对此不以为意:“马将军说笑了, 让将军等了这么久,的确是操的不是。”他道歉, 却并没有多少诚意。至少马腾没有从曹操的脸上得到足够的诚意, 因为曹操显得太过愉快了, 眼睛里都带着笑的那种。
武人总是不喜文人那文绉绉的模样:“腾也不与曹司空绕圈子了, ”马腾眼神锐利的看着曹操, “曹公开口就说知晓他的下落, 空口无凭,曹司空总要拿出一些证据来吧?”
“的确, 空口无凭。”曹操点了点头很认同马腾的话, 然后他从袖子里取出了那个有些破旧的,由郭嘉交给他的布囊,“这样东西,将军想必不会觉得陌生。”他将布囊放在桌子上, 推给了马腾。
那是一个旧到丝线都有些褪色的布包裹,上面锈着的纹络已经模糊不清,甚至缝隙中还能看见泥土的焦黄:“仅仅是一个布囊,要腾如何信任司空?”他没有去拾那布包裹, 只是看着曹操。
“里面的东西,将军不想看一看?”曹操并无畏惧, 却避之不答。
布囊里能是什么, 马腾很清楚, 所以他不想看也没兴趣去看:“死物终究是死物,今日陪着曹司空演了那么一出大戏,如果这就是曹司空的诚意,那恕腾不奉陪了。”他没兴趣在这里和曹操绕弯子。
“将军就这么确信,自己能够走出这司空府?”
“走不出去便走不出去吧,与曹司空的交易只有腾知道。但如果腾死了,吾儿究竟会做什么,就不是腾需要关心的呢。”马腾站在那里,背影高大笔挺,“凉州州牧进许都面圣,却惨遭奸人遇害,这样的消息听起来不错。”
他提及自己的死亡,口气颇为无所谓:“这样得不偿失的事情,曹司空想必不会去做吧。”
曹操坐在主座上,笑出了声:“你我也算是旧友,这么多年不见,连这么点儿信任都没有了么?”他并不因为马腾的冷待而生气,“操拿这件事骗你作甚,你也知如今操想要的都有了,差的就是天下一统了。”
“某只关心,他在哪里?”
“是因为责任,还是因为牵挂?”曹操不紧不慢的接上了马腾的问话,“这么多年别说你找过他?西凉军自董卓以来畏缩在凉州不曾踏入中原,这点儿事情操还是知晓的。你若是真的在乎,缘何这么多年还寻不见他,□□赢了先机?”
看着一脸冷凝的马腾,曹操拿起桌上的布囊,递了过去:“将军还是当他死了吧。”三皇子活着或者是死了,各有利弊。但是站在他们的角度来说,过去的人还是永远只停留在过去,是最好的结局了。
郭嘉是这么分析的,他是这么判断的,所以对着马腾,便要这么说。
马腾如何不知道这件事,甚至这么多年他远在凉州思考了这么多年,也是得出了这样的结论。那个孩子死了,要比活着更好,对他好,对世人好,对那孩子自己来说,也是最好的结局了。
他或许没有荣华富贵,也不会有人试图从他的身上汲取利益。如果享受尊贵身份的代价是永远生活在那四方天中失去自由,还不如让那个孩子永远的活在自由之中,活在他所想象的幸福之中。
马腾知道这样未经商讨的决定对那孩子未必是最好,可总也好过被人发觉他的存在,加以利用。
所以当小皇帝问起的时候,当其他人问起的时候,他的答案从来都只有一个,只会有一个,也只能有一个——
“当年,他没能熬过来。”
所以远赴西凉的只有他一人,所以这么多年在西凉苦苦支撑最后一步一步爬到州牧位置的只有他一人。他成家立业,带着先祖的名望成了外族闻风丧胆的将军,偶尔也会想起分离的那个夜晚,被他裹在披风中的孩子。
他以为那个孩子死了的,死在了冰天雪地之中,死在了那些宦官的手里。护送那孩子的护卫队接连被找到,找到的只有冰凉的尸身和满地的尸体,一具不多一具不少,一个四岁的孩子,不可能一个人熬过那个冬天。
他一直这么以为的,直到他到了曹操派遣信使所传递来的信息。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动摇了他的心。
将军还记得当年分别时,附赠的红披风么?
年少时的他偏爱那些民族英雄,如卫青或者霍去病少年将军意气风发的事迹他更是倒背如流。他仿着书本子中镖旗将军的模样,模仿他的言行举止,学习他的动作神态,甚至连披风都执着的想要血染一般的红。
“既然如此,”说是失望,其实并没有多少,“就恕腾失礼了。”他拱手行礼,忽略了曹操递过来的布囊,转身就走。
“将军且慢。”曹操叫住了马腾,“马将军千里迢迢的从边关而来,就是为了确定一个消息,难道不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了么?”
“当你想要知道一个消息,做出什么都不算是太过。”马腾不以为意,“此行,曹司空不是还答应了腾,要借粮给西凉么。”除却一个叔叔外,他还是西凉的州牧,要为他的百姓负责,这才是最重要的。
他不傻,若是当初十八诸侯会盟时,他重新找到三皇子或许还能揭竿而起做些什么。如今北方安定,南方也趋于稳定,当今陛下治下也算是太平。无论掌权的到底是小皇帝还是曹操,如今的中原经不起战乱了。
就算是有,那么那个掀起乱火的也不会有什么好结局。
“马将军难道不想更进一步么?马家,也曾是名门望族吧?”虽然如今年长者只剩下马腾一人,但是过去的荣耀却无法被掩盖,“凉州远在西北,土地多干旱不易耕种植被,加之骑兵侵扰,将军就不感到心痛么?”
这个提议马腾倒是有些兴趣,他转身看着曹操,等着他的下文。
“西凉骑兵精锐,操早有听闻。早些年间也与凉州的精骑有所接触,这么多年未见有超越者,便是董卓手下那只部队,也是少有的骁勇善战。可对着外族为何只防不攻,想必将军很清楚缘由。”
马腾不说话,他看着曹操。
“将军所需,不过是一个熟悉骑兵的将领,一个能够出谋划策的军师,还有源源不断地后备供给。若是将军感兴趣,自此操可以向将军保证,凉州便是我大汉最坚固的外墙,再无后顾之忧。”
中原战火纷乱,即便是精如西凉骑兵也不敢倾巢而出去对付外族蛮夷。只因他们也不清楚如果全部出动,背后会不会有中原伸出的黑手,让他们腹背受一网打尽。所以每一次,都只是半数的骑兵进入草原。
可是这么点儿士兵,又如何能够完全剿灭狡猾并且从小生长在这片草原上的蛮夷。
于是便像除野草一样,除了又生,生了又除,循环往复不厌其烦。
“天子使臣哈,”马腾坐在州牧的位置上,自然也不是笨蛋,“你说服了陛下,和某合作?”他可不觉得冷置了自己这么多年的小皇帝会突然想起自己,其中肯定有曹操的出力和劝说。毕竟这件事能得益的,肯定有曹操。
疆土的扩大,兵力的增加,更重要的是感恩。
曹操不置可否。
马腾却很兴奋,因为他从中窥到了更大的宏图:“陛下竟然也站在你的这边儿?”他毫无遮掩的戳露了曹操的谋划,“若是让天下人知晓如今陛下和你水火不容的局面只是一场戏,想必会惊掉所有人的口舌。”
看着曲解了意思的马腾,曹操笑了笑不肯定,也不否定。他与陛下之前的确是水火不容,可偏偏就是马腾的到来,让陛下以为他(刘协)已经彻底没了希望,才放弃了之前所有的成见,与他讲和,并且讲开了。
有趣的是,当如困兽一般准备全力一搏陛下,以为马腾是他请来的援手,也是他用来震慑和威胁他的外援时,马腾却以为是他和陛下联手算计了他(马腾),陛下是他(曹操)的的后力,更是劝他(马腾)放弃的证据。
郭奉孝这一局,用陈年的小道消息引来了马腾后,让马腾和陛下互相猜疑,拉拢了中立西凉的同时,还化敌为友。都说郭奉孝的局从不走空,如今算是窥见真章了:“马将军说笑了。”
“既然你把人放在了某这里,某自然会替你照顾好他们。”曹操的合作意向已经明确,马腾自然也要表达自己的诚意,“此番与腾进京的,还有小女与她的夫君。小女的枪法虽然上不得台面,她的男人却是好功夫。”
本来马腾只是想给自己这次进京带一个保护罩的:“若是曹司空不嫌弃,让小辈们出去闯闯吧。”话说的好听,可实际上就是将人压下来当人质的。
曹操自然不会拒绝:“敢问这个被郡主瞧上的幸运小子是谁家的公子?”
“山野村夫一个,”马腾的脸上带着骄傲,“童渊那小老儿的小徒弟。”
【作者有话说】
还记得和华佗一起去边疆救治士兵的赵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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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渊的徒弟是谁, 曹操知道还是不知道?
他当然是知道的,实际上曹操甚至见过赵云,在诸侯会盟的时候见过,在当初将郭奕送给郭嘉的时候也见过。除却少年英雄之外, 大概还有一个华佗身边护卫的概念, 那个英俊并且身手不凡的小哥,曹操曾经见过他和白曦在院子里比划的模样。
但是这件事曹操会和马腾说么?
自然是不的:“童渊的徒弟啊, ”曹操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将军可是帮了操一个大忙, 他的师兄张绣张将军, 也曾经提起过他的这位同门呢。”这并不是谎话, 张绣的确说起过, 不过那是在曹操主动询问的基础之上。
对此,马腾的表情很是得意:“除却年轻气盛, 那小将军的身手就算是在我西凉, 也是数一数二的。不然,腾也不会将爱女下嫁于他。”
曹操微笑,对于马腾自夸的举动只有恭维:“马将军慧眼识英雄,操自愧不如。”
你来我往之间, 曹操与马腾已经立下了一份契约书,至于其间到底是谁得利又或者是谁算计了谁,两个人各有心得。
“天色渐晚,”马腾站起身欲就此作别了, “此番凉州遭灾,所需钱粮明日还要麻烦曹司空了。”又便宜不占是傻子, 马腾自然不会放过送上门的好东西, 更何况这些东西的确是他们目前所需要的东西。
“好。”曹操也起身, 只不过比起马腾,他还顺手拿起了桌子上那个没有被马腾动过,已经有些破旧的布囊,“不过马将军似乎还忘了些东西。”布囊里是什么,曹操早就看过了,东西他留着也没有用,不如早给了马腾,算做人情。
看着曹操手中那泛着陈旧土色的布囊,马腾脸上升起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之色。他看着那布囊,并没有想要接过的意思。而曹操也没有动,他只是固执的将手提在半空中,维持着自己递送的动作。
马腾抬头,从曹操的手挪到了他的脸上,看着他认真的表情不似作伪,叹了口气:“曹司空或许不知,腾年幼时,是被这位姐姐带大的。于腾来说,他是嫡姐,更似母亲。”马腾是最小的孩子,而马妃是最大的那个。
已经作古了的旧事,曹操自然无从得知。
马腾伸手接过了那布囊,也没有继续讲故事的兴趣,抓着布囊离开了司空府。只是当他踏出司空府之后,在无人可见的马车上,马腾最终还是没忍住,解开了那个布囊。
里面是一块破损的汉白玉配饰,被摔成好几片的玉,就那么安安静静躺在袋子中。
他开始忍不住猜测这玉佩是在什么时候摔碎的,是在逃亡的时候?还是在后来他的颠沛流离之中?各色的想象像是泉水一样涌入他的脑海,可想来想去他也只能想起那孩子不似孩童天真的蓝色眼眸而已。
马车的轱辘在地上发出了咯哒咯哒的声音,伴随着这样的声音,马腾的表情逐渐变得严肃。他像是溺水的人一样急速倒出了布囊里破碎的玉片,用一双颤抖的手将那碎片慢慢的拼凑了起来。
然后看着躺在膝盖上,弯月一样的腾凤,眼眶逐渐湿润:“熙儿,”他摩挲着玉佩,声音由哭转笑,“你还是这么聪明啊。”难怪曹操说这是他和那孩子的约定,难怪曹操一点儿都不怀疑他会怀疑这东西的真实性。
“活着就好。”马腾看着那展翅欲飞的凤凰,含着笑将玉重新装回了布囊,“你有你自己的生活,真好。”
如此,也不辜负姐姐的嘱托了吧。
比起曹操来说,在宫城外与曹操拜别的郭嘉就显得过于悠闲了。他将布囊交给曹操之后,晃晃悠悠的朝着自己的府邸走去,他甚至还有心情在路上买了一串糖葫芦,准备回去逗儿子用。
至于最后究竟是用在逗儿子身上,还是用在逗伴侣身上,那就是仁者见仁了。
总之当郭嘉举着糖葫芦进入郭宅的主厅时,瞧见的就是桌上摆好的菜肴,和在一旁抓着筷子垂涎欲滴的小郭奕。瞧见进来的人是郭嘉,郭奕看起来很不开心:“你怎么才回来,我还以为是阿爹呢。”
“你小子不觉得你应该对你老爹的口气好一点儿?”郭嘉这么说,表情却远没有话语里那么的严苛。他将手中的糖葫芦随意的放在了一旁摊开的布锦上,也不在乎糖壳会不会化掉,又或者这样会不会沾上脏东西。
“阿爹今天下厨,”小郭奕早过了对糖葫芦感兴趣的年纪,“你不吃就走人!”比起其他家里孩子对父亲的惧怕,郭奕可以说得上是胆大了。起码他怼起郭嘉来,就从来没有带怂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