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他的出身,在乱世中投身司马家为家仆,也不失是一个好的出路。
可偏偏,他不是。
然而白曦所说的话不知是在那里戳到了刘辉的愤怒,他蹭的一声站起,三两步窜上前挥起拳头就朝着白曦揍了过去。只是这身手着实太过粗糙,粗糙到白曦都都不用思考如何躲闪,只是轻轻侧身,擦身而过之间一个翻手就将人撂倒在地。
“当年某是对不起你!”刘辉的声音压得很低,“可你这样的报复,太过了。”
“什么?”看着刘辉眼睛里不加遮掩的愤怒,白曦却茫然了。
“你知道爷爷当年是怎么死的么!”白曦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一些,压住了想要反抗的刘辉。他能够感受到刘辉的愤怒,这样的愤怒甚至让他忘却了疼痛,只是凭借着本能想要反推自己,以便发泄怒火。
这个时候许都地方官在接收到郭嘉的命令之后,终于赶到,将围观的众人都驱散了,而郭嘉也从内间走了出来。白曦抬头看了一眼郭嘉,有些意外他现在就将地方令叫了出来,毕竟他们原本商量好的安排并非如此。
“别在这里和某装,”刘辉昂头咬牙,“当年爷爷做过最错误的事情,就是在雪地里看你可怜,将你救了回来。你也是个祸害精,害死了爷爷不够,还祸害了丫头,如今想要再弄死某么?呸!”
这锅不由分说的就盖了下来,突兀的让白曦茫然无措:“都说了,曦不是……”
“在你否认前,把你的狗眼挖出来吧。”刘辉插话,“别人不知道,可是你的长辈,定然有一个不是中原人吧。”这话一出,郭嘉和白曦都静了下来,纵着他继续说了下去,“爷爷当年就曾说,你的双亲中定然有一个是从西域来的。”
白曦心中闪过一丝厌恶,不是对刘辉,确实对自己身上每每都会让别人抓住的把柄。王越因为这个认出了他,现在又是刘辉。那么将来呢,将来还有谁会因为这一双眼睛,将他推入万劫不复:“不过是巧合。”
“呵,你终于敢承认了啊。”刘辉被压在地上,脸颊贴着冰冷的石台,逐渐冷静了下来,“当年觉得你就是个祸害精,爷爷还好声好气的与某解释。如今看来你不是个祸害精,却是个祸家鬼。”
刘辉的话着实太过刺耳,白曦的手掌不自觉的用力,直至郭嘉吼出了声:“小曦!”
眼神晃了晃,低头才注意到刘辉的胳膊被他硬生生的向后掰折了,而他人贴在地上,因为疼痛一抽一抽的,像是脱水的鱼。即便是这样,刘辉却也依旧没有停下他责骂的声音:“怎么,害怕某说?自己做下的事,自己不敢认么!”
“当年,是你将我推进司马家的。”蹲下身,白曦抬手掐住了刘辉的下巴,强迫他抬头看自己,“当年,也是你拿走了那些钱……”
“丫头在发烧!”刘辉打断了白曦,“爷爷的身体也要撑不住了,离了爷爷,我们谁也活不了。他将丫头看的那么紧,那么个女娃娃也不值钱。而你,一看当年就是出身富贵没干过粗活,大家族要的不就是你们这种长得好看的娃娃么。”
“卖了你,我们有了钱,你也有了过日子的地方,有什么不好。”他却从不知道,原来刘辉当年是这么想的,“当年又不止你一个人牵了死契,远离战乱有什么不好,偏生你这么一个搅事精不安生,烧了主家的书房还差点儿害死了小公子!”
刘辉责骂的这些话,白曦无可辩解,这些的确都是他的错处:“司马家宽厚。”
“宽厚?”这话引来了一声嘲笑,却没有继续解释下去的意图,“这么多年,你可曾有想着我们过得好不好?是不是能够吃饱穿暖?是不是身体康健?当年固然是辉对不起你,丫头也与你无关,可爷爷呢?”
想起那个慈爱的老人,甚至在困难到那种境地都未曾想过要去摸死尸,只是为了古板的一个‘死者为大’,白曦无话可言。
这样的沉默,自然也在刘辉的预料之中,因为他也是如此的敬爱着那个老人啊。或许曾经是怨过的,恨过的,只是当那个人离开的时候,当他成为这个小小家庭顶梁柱的时候,才意识到他的不易。
若没有那个仁爱到近乎于天真的人,他怕是也已经落入他人腹中了吧:“你当年判出主家,可曾有那么丁点儿的为某与丫头想过,可曾有想过爷爷?”
……自然是没有的。
郭嘉上前搭住了白曦的肩膀,算作是无声的安慰。他以前就曾意识到白曦的情况有些不对劲儿,说好听些他的性格叫做分得清,说难听一些便是冷漠了。对于自己承认的百般庇护,对不接受的冷艳以观。
沉默也给了刘辉答案,他嗤声一笑:“今天既然都已经闹到了这种境地,某也没指望着能活着离开。只盼着你看在曾经爷爷的份儿上,送丫头一程。”
事已至此,白曦开始分不清刘辉到底是出于真心,还是司马懿的算计了。
“丫头活着的时候,很喜欢你。”刘辉的脸色苍白,被侍卫拽起的动作很显然碰到了他折断的胳膊,他的声音都在抖,“爷爷也和他说过,当年正是你卖身的前,换来了我们三个人进城的机会,所以她曾说想要孝敬你。”
白曦看着刘辉,依旧是那副冷漠的表情,郭嘉却知道白曦被刘辉的话撼动了。只是这并不是一件坏事,虽然唤醒白曦的人不太对,可是这打破白曦外壳的契机,却是郭嘉一直以来都在等待着的。
“你爱她,”看着踉跄站起的刘辉,“可你既然爱她,为什么不亲自送她入土?”
“你以为伺候小公子,是什么美差么?”刘辉不答反问,“若是什么美差,你为何又要逃。”这问话与之前刘辉的质问完全相反,甚至白曦从刘辉的未尽之言中,听出了他的潜台词和暗示。
刘辉爱不爱丫头呢,他爱着的,却没有他爱惜自己一般爱着自己的妹妹。就如当年他为了活下去,将白曦送入司马家一样。
不过是在他人与自己之间,遵从了内心的声音。
看着这样狼狈的刘辉,白曦开口应下了:“好。”
他如此说道:“曦送她这一程。”
【作者有话说】
那个……请个假?
最近有很多报告和重要考试,因为两遍儿乱成了一团,加上最近的效率低到爆炸,所以无法稳定更新了。本来想着放飞自我乱更新,但是想了想还是直接请假对双方都比较好。
所以最近应该会挂出请假的条子来,提前和你们打声招呼。
笔芯?( ????` )
第134章 兄妹
听闻白曦如此回答, 刘辉转身被巡防营压了下去,他弓着背慢慢向前走,不复之前跪在郭宅面前的笔挺,却也没有再回头。
白曦看着刘辉一步一步离去, 就如之前所有慷慨激昂之语, 不过是他的错觉。
“葬了吧。”郭嘉召过了站在一侧的校事府职员,替沉默的白曦做出了安排, “隆重一些, 寻个好地方将人好生的葬了吧。”
郭嘉的话很大程度上就是白曦的意思, 校事府的人恭恭敬敬的对着郭嘉和白曦行礼, 倒退着行了三步, 找人去抬棺了。原本浩浩荡荡的前街, 不过片刻便恢复了往日的安静和悠然,与往日并没什么区别。
郭嘉看着站在门口, 直勾勾的盯着之前棺椁所在之处的白曦, 微微躬身向前牵住了白曦冰凉的手掌。在白曦面前顺时针转了半个圈,调转方向牵着白曦一起向内院走去。红狐从一旁的阴影处窜了出来,探头在门口张望了一下,合上了郭宅的门。
任由郭嘉拉着, 白曦看着郭嘉的背影愣神,而郭嘉也只是拉着白曦向前,并没有说话的意图。直至行至小花园,郭嘉才松开了白曦的手, 将人按在了树下,然后自己先坐了下来:“小曦在想什么?”
“你知道。”
“你不说出来, 永远也不可能有人知道你在想什么啊, ”郭嘉侧身靠在白曦的腿上, “小曦,嘉的确能掐会算,但是那些手段嘉永远也不会用在你的身上。”
因为你是特殊的那个人啊。
蹲下身推开郭嘉的头,白曦也在树下坐了下来。他捋了捋郭嘉披散的头发,往树干一靠,将人搂入怀中。对于今日刘辉的反应,白曦并不想多谈,只是这些都是无法逃避的事情,他不想承认又能如何呢。
毕竟刘辉所说的,并没有错处。那半年他并未将他们当做家人,甚至因为他自诩高高在上的身份,都没有接受这些人。又或者说这么多年,他连自己此生的亲人,都没能接受:“你觉得他是装的,还是真的?”
若说最开始刘辉所作解释处于司马懿的授意,可是到了后来,却更多的像是不满。不满自己的命运,不满白曦的好运,不满自己一事无成,不满他连自己最后在乎的人都没能守住:“他好似觉得,是曦杀死了他的妹妹?”
郭嘉拧头看着白曦认真的模样,脸上带了几分无奈。他听出白曦从未接受过刘辉与丫头,可却还是纵着白曦的意思,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他知道自己回不去了,便将事情全部都告诉了你,以求你善待亡者。”
这一点上,郭嘉得说刘辉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自己应该如何谋生,知道什么情况下应该装乖什么情况下可以肆无忌惮。就如同他知道当年他离了那老儒生便活不下去,所以选择卖小保大一般。
他自然不可能卖掉丫头,那女孩子还太小,小到不会走路更没有自己的主见。若是丫头不见了,便是被人卖的,可若是大一点儿有自己主意的那个不见了,能够解释的地方就多了去了。
虽然当年的刘辉不一定有如此清晰地逻辑,可趋利避害的本能造就了他的行动。就如同他在卖掉白曦的同时推销了自己,不仅得到了司马家一份固定帮佣的工作,还用那些银钱带着一老一小成功进城。
这么多年,能够在司马家明知他有一个叛徒兄长,却依旧在司马家二公子身边立足,可见他为人处世也是有几分能耐的。虽然不乏司马家本身便在利用,可若他没有让人利用的本领,怕就如此刻躺在棺椁里的丫头一般无二了。
是的,郭嘉很肯定丫头是司马懿让人动的手。而在杀死了丫头之后,司马懿将这个罪责推到了白曦的身上,为了给他们添麻烦,也为了他接下来的行动。他曾听白曦讲起过这些往事,不过远没有亲眼所见来的印象深刻:“那个刘辉,有些可惜了。”
郭嘉善于观察人,刚才那么一番观察,便知道了不少东西:“司马懿只让他认了个字,却没教他什么道理。只是若他单凭着本能和直觉就有如此判断,当年若是好生栽培,念书知理,假以时日怕又是一个搅弄风云的谋臣”
“真要说起来,他和贾诩还挺像的。”都是不吃亏,宁肯天下人倒霉也要成全自身安危的那种人,“不过没有贾诩那么不甘寂寞。”
只能说这评价已经很高了,白曦闭上眼睛,靠着树感受着午后的阳光和郭嘉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听郭嘉如自言自语一般的话语:“不过这也是个聪明人,竟然将你们并无血缘关系这事,瞒到了现在。”
刚才刘辉那么一番话,已经让郭嘉完全确认了,司马家现在并不知道白曦与刘辉没有血缘关系。
当年白曦叛出司马家也不过九岁,那时的刘辉也才是个十三岁的少年,到如今十几年的时间,竟然一点儿风声都没走漏,可见他瞒的有多深。
“他与我有血缘关系,总比没有血缘关系要好。”白曦只是就事论事,“如果他说出了曦与他不过是运气好,在临死之际遇上了善人,他怕是也活不到今日。”
司马家为何将刘辉留在身边?
不就是觉得有一日白曦会怀念自己的亲人,会冒险回到他们身边。留着刘辉是为了监视,也是为了利用。即便过去了十多年,这个计划逐渐被他们放弃,也仍将丫头嫁给了他们司马家的家生子,甚至刘辉的婚姻,都是被他们包办的。
留着刘辉与丫头,甚至这么多年对他们的百般照顾,不过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如今日这般,让他们成为司马家的手中刀戟,直戳白曦的要害。
若他们真的有血缘关系,今日这一出必然会中伤白曦。
可偏生这世间的机缘便是如此巧妙,白曦与刘辉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甚至两个人彼此都不曾将对方放入心中。甚至这么多年的蹉跎,刘辉对司马家也从最初的感激,变为了不满。
白曦不知道丫头和刘辉究竟与司马家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今日刘辉眼中的怨恨与不满却不是冲着他来的。即便刘辉说的不错,是他牵连了他们三人,可当郭嘉将他们围起来的时候,刘辉最终更多的不满与不利,却是冲着司马懿而去的。
郭嘉听着白曦沉稳的心跳,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嘉已经让红狐去调查刘辉之妹的死因了,若是顺利,这一次能从他嘴里套出不少事情。”虽然对白曦没什么情谊,可刘辉对丫头的情谊却是十分真切的。
“他吃这一套?”
“他喜欢李氏。”丫头所嫁夫君姓李,郭嘉自然是称呼为李氏了,“虽不是男女之间的情爱,可今日他既然能为了李氏跪在嘉的府邸面前,甚至连后路都没有留给自己,这女人在他心中的重量便可窥得一二了。”
刘辉可是有妻小的人啊,不怕他牵连家人,可见他所娶之妻在他心中地位如何:“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这评论引来了白曦的笑意,郭嘉感受着白曦胸腔的震动,听着他都挺低哑的笑音:“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听出白曦的自嘲,郭嘉一个翻身压在了白曦的身上,一手撑地一手撑在白曦身后的粗树干上,一腿别在白曦两条腿之间。脸贴的很近,近到白曦能够感受到郭嘉呼出的气息,近道他能从郭嘉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小曦,”郭嘉弯起眼睛,胳膊一弯向前凑了上去,“嘉爱你。”
这表白来的突然,白曦还没反应过来,唇上就落下了一个温热的吻,诚挚又柔和。
“什么?”
“小曦,这是乱世,没人能够预测明日会发生什么,也没人知道自己的结局会是如何。”郭嘉将自己塞在了白曦的怀中,将他当成了床榻,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闭上眼睛,“做下的事情,就不要后悔了。”
“你感觉到了啊。”
“因为小曦实在是太好琢磨了,”尤其是在他面前,从未遮掩过自己的情绪,“不想去见刘辉的话,便将这件事都交给嘉吧。”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照在身上,静谧的让郭嘉又有几分想要睡去的想法。可他在等白曦一个答案:“小曦,你身边还有嘉与弈儿呢。”
所以不要羡慕啊,不要羡慕刘辉对李氏长兄如父一般的照顾,不要羡慕他愿为了自己无血缘妹妹的一个公道可以不要性命的举动,不要羡慕当年自己被他放弃如今他却护着另一人的行为。
“好。”
爱你们,( ` )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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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家倒了,却唯独放过了一个备受曹操青眯的二子司马懿与其家的男丁。不知情的人看来曹操对司马懿真是颇为器重,甚至都愿为此轻罚司马家。
而知情的人, 如司马懿本人, 却对这样的处置感到苦不堪言。只因若他一同被牵连,便不用如这些日子一般来回奔波, 试图救他那些深陷大牢的家人, 却屡屡被郭嘉拆穿计谋, 一来一回折损了更多。
就他一人, 三四年的积累又如何比得上他父亲的交情, 看着夕日与他父亲交好的那些朝臣, 此刻对他如避瘟疫一般的举止,司马懿就恨不得以身替父, 此刻在牢中受苦的人是他自己, 而在外奔波的是他父亲才好。
并非是逃避,而是有些事情若非身处,是摸不着门道的。
他父亲是朝廷重臣不假,可那是他的父亲, 而不是他。若说与朝臣的交情,他父亲做起来叫做人情往来,而他做起来却要以一个小辈的身份,自然没有他父亲来的更加体面, 更何况如今司马家势颓,愿不愿帮还是一回事儿呢。
多日相求无门, 又出了刘辉之事, 司马懿恨不得天天大醉以逃避时态。可想到自己的兄弟姐妹还有父亲身处大牢, 再怎么艰难也要咬着牙走下去才是。
东奔西走几日,才得了一个曹操寿辰,宴请大臣的机遇,便备好礼物前往司空府。
郭嘉从来不会为这种琐碎的事情烦心,所以当司马懿看着在开宴之前姗姗来迟的郭嘉,恨得牙根痒痒。愤愤的磨了磨自己的牙根,才在脸上扯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对着郭嘉十分的敷衍。
郭嘉也不在乎,反正他们基本上已经处于撕破脸的状态了。若是司马懿还能发自内心的对着他微笑,他才要称赞对方一声呢。所以他连一个笑都没施舍给司马懿,只是扫了对方一眼,便带着白曦向自己的位置走去了。
司马懿再怎么受到曹操的器重,在这么多的朝臣面前也只能算是个尾巴,比起公然做到曹操左手边第一席的郭奉孝比起来,自然是不够看的。可巧就巧在,司马懿所坐之处,恰好能够将郭嘉的动作收入眼中。
若说没人动过手脚,司马懿是不信的。
说是宴会,但是更多的是曹操为了和其他大臣礼尚往来的一个正规途径。也正是因为如此,并未在朝中挂职,其实是挂了却被撸了官职,的郭嘉就显得有些无聊。
厅中是劲舞的外疆女子,郭嘉挑眉看着这些女人扭着小蛮腰,心下忽然升起了一股好奇,扭头便问跪坐在自己身后的人:“小曦,还未曾问过你,你对你的生母还有什么印象么?”他看出白曦对自己的生父生母颇为冷漠,所以说起这个话题也从不避讳。
“死了。”看了一眼郭嘉,“我生下来,她就死了。且她也并非是在外疆长大,真正在外疆长大的,是祖母。”纠正了郭嘉的说词,“这个就更没有印象了。”
摸撮了一下自己的下巴,郭嘉显得有些失望:“嘉看着他们身上金光闪闪的,忽然有些好奇他们说外疆遍地黄金,是不是真的。若是真的,等这天下平定之后,咱们去倒买倒卖如何?”
白曦转眼看着异想天开的郭嘉,将眼神重新转回了舞姬身上,将自己的态度表露无遗。
郭嘉有些失望的咂了咂嘴巴,看着坐落在最角落里,正和身旁朝臣交首的司马懿,举起了手中的酒杯:“有点儿等不及余兴节目了。”
就在这场盛宴即将到达顶点时,房间之外忽然传来了喧哗声,其间最明显的便是一个女人划破天际的尖叫声。这尖叫来的太过突兀,众人还没能从之前外疆女子的舞蹈中回过神来,就见一妇人发髻凌乱,浑身是血的跌了进来。
“小曦。”郭嘉端着自己手中的酒杯,是这场中最先反应过来的。而他话音刚落,站在他身后的人就如离弦之箭直奔门口那跌坐在地的女人而去,腰间的汉剑随手一挥,斩落了朝那女人奔去的暗器。
司马懿的眼神很好,那跌入大厅的女人何其眼熟,哑然就是曾经他家夫人救下,后来被三弟纳为侍妾的贫苦女子。念及此处,他眼神如刀的剐向正端着酒杯,笑看场中‘热闹’的郭嘉,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若是此时还看不出从头到尾这一切都在郭嘉的谋算之中,他也枉负了自己的才华。
而郭嘉不紧不慢的端着自己手中的酒杯,对着司马懿遥遥一敬,勾起嘴角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饮罢还将酒杯倒扣空中,示意司马懿。
白曦救下了那女子之后便守在了门口,这个档口护卫也已经赶到,将大厅团团的围了起来。朝臣们交头接耳,对着那正抱着白曦大腿,恨不得将白曦变为自己护盾的女子议论纷纷,而舞姬也失了分寸,跪在场中央瑟瑟发抖。
“慌什么!”曹操将手中青铜杯重重的摔在了面前的空地上,“谁放进来的?”
“司空大人!司空大人!”听见身后的声音,那女人也顾不得抱白曦的大腿了,转身跪着就爬向了曹操的方向,“求司空大人救命,求司空大人救救小女。”明显是慌乱到了极点,一点儿形象都不要了。
“曹司空明鉴,此人乃是——”司马懿直觉不好,急忙起身想要打断那女子的话语。
然而曹操并没有给司马懿这个机会,他看着跌撞走出席位的人:“闭嘴!”声音如撞钟一般响亮,一股浓浓的王霸之气直奔司马懿而去,吓得司马懿猛地一个哆嗦,双手交叠额头前匍匐在地。
“你且安心,”这话说出来就温和了许多,却不是对着司马懿,而是那个言语惊恐浑身是伤的女子,“先想去包扎……”
“不不不!不要,不要敢小女离开!”那女子似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求曹司空救命,求曹司空救命……”来来回回的只重复这一句话,形似疯癫。
司马懿的余光瞅见了郭嘉,也看见了郭嘉举着青铜杯饮酒时,嘴角挂起的弧度。注意到司马懿看了过来,郭嘉的表情更加愉悦,甚至都不再加以掩饰,挽起眼睛露出了一个诡计得逞的笑容。
而场中,那女子石破天惊的一句话,将司马懿整个人都震清醒了。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一直以来都忽视一件事情,这件事让他在所有的谋略与攻策之上犯了一个大错误,一个即便他步步为营也会导致他一步一步走向溃败之地的巨大错误,一个导致他落到如今被动局面的错误。
他以为他抵抗的只是郭嘉一人,却忘记了郭嘉除却收留芣苡(白曦)的身份之外,更是这么多年随着曹操南征北战备受器重的第一军师。他的意志在很大情况下就是曹操本人的意思,郭嘉是曹操手中的刀。
曹操所有会伤筋动骨的大变革,哪一个不是借着郭奉孝的嘴拉开的序幕。曹操手下所有被铲除的叛逆,又有那件之中没有郭奉孝的影子。郭奉孝是曹操的意志所向,而一个意志是不会违逆自己的主人。
换句话说,一直以来想要司马家万劫不复的,不是郭嘉与芣苡(白曦)……
而是曹操!
司马懿看着郭嘉对自己举杯,手指骤然捏紧了自己手中的青铜杯,眼神如刀的剐向正跪在大殿之中的女人。若是眼神可以杀人,司马懿希望现在就能杀死这个正在大殿之中,即将将司马家推入更深一层地狱的女人。
可是眼神不能,而他除却被动之外,也没有其他的选择。可是郭奉孝最好这一次就能够将他彻底的打死,否则等他爬起来,等他抓到证据之后,除却他们之间本已不死不休的恩怨,所有曾经落井下石或者是旁观的人也别想落得好结果。
若是他们落在自己手中,他会将芣苡(白曦)抓到郭嘉面前,将芣苡的傲骨一点儿一点儿的折断。他会在芣苡(白曦)面前,一刀一刀的剐掉他身上的肉。他会让这两个人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只是在这之前,他或许应该放开自己的视野,不再将自己的注意力只放在曹操的麾下。既然如今想要对他动手的是曹操,而并非是郭嘉这把刀。
便让他抛弃这片小天地,去寻更广阔的空间吧——
小皇帝刘协,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作者有话说】
谢谢羽鸣鸿的地雷
第136章 难缠
曹操寿辰这一晚, 在他的纵容默许之下,郭嘉给曹操上演了一出好戏。不过除却那些从蛛丝马迹之间猜出今日不会平静的人,众大臣吃的是心惊胆颤。等宴辰散了也没了叙旧拉近乎的心情,原本想着与曹司空拉拉关系的大臣们, 此时恨不得自己躲长了两条腿赶紧消失在司空宅。
而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出戏甚至默许了这一出戏的曹操, 却是意犹未尽。
只因那女子登场诉冤时,场中所有人的表情让他看了个分明。谁对他忠心, 谁不希望他好过, 在那一刻清清楚楚。他甚至专门准备了画师, 只为了能够将这一美妙的瞬间记录下来。虽然那些满面忧心的人其中可能有假, 但那些脸上有幸灾乐祸表情的, 接下来的难过却是定了的。
人拐子的事情, 被曹操交与了荀彧,也正好将他从最近朝堂保皇还是站曹的风口浪尖上拉下来。荀彧这么多年跟着他, 一直为他镇守后方处理内政, 不到最后那一步曹操还是念着旧情,想要留他作伴的。
这一出大戏的导演郭嘉自然也是尽兴的,只因那女子字字句句诉的皆是将她拐卖,害她家破人亡的人拐子, 从头到尾不曾涉及司马家,却也没让司马家落了个好。不问为何司马家明知那是良家女子却依旧要纳为妾,就是知情不报便已是大罪。
其中自然还有其他的操纵空间,只要郭嘉愿意, 原本已经被他染臭的司马府,还可以更糟糕。
而等司马懿一身冷汗的从曹操的府中退出时, 他才恍惚意识到一直以来算计着他的, 是郭嘉。
从一开始, 郭嘉就悄悄地将他引入了一个圈子,一个他自以为看透全局,却不知将他引入此局中人早已全身而退,站在圈外纵览全局的与他争斗。
从刘辉试探郭嘉与白曦的那一刻,他就被郭嘉带偏了。郭嘉对着刘辉卖惨,曹操对郭嘉的冷待,甚至是那些日子被禁足,都是郭嘉为了营造一种曹操并非完全信任他的错觉。只为了让他将争斗的视线,集中在曹操的手下。
郭嘉这一招使的太妙,就如同如今许昌中人大多只知曹操不知天子,自负如他也忘记了即便曹操再怎么一手遮天,也终归只是个司空,而并非帝王。
这北方权势都在曹操手中不假,可这天下,依旧是汉刘的天下。
“郭奉孝!”司马懿被下人扶着,靠在小巷的石墙上,咬牙切齿。冰冷的墙壁贴着被汗水浸透的衣裳,彻骨的冰凉,也不敌心中寒意。
世人只道荀彧有王佐之才,荀攸经达权变,程昱智勇胆大,贾诩乱世之狐,又有几人知道郭奉孝算无遗策谋尽人心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