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样的回答,程昱只是叹了口气,换了新的话题:“那青年,你倒是看好他。”
“是个良将,可为帅。”想起再见时赵云的变化,“不是什么迂腐之人,若是给他足够的时间,再加以栽培,便是第二个景桓侯,封狼居胥不在话下。”
景桓侯是什么人,那是大汉五百年来最杰出的少年英才,十七岁大破敌军,长枪直入直驱祁连山的镖旗将军。他善骑射,且用兵灵活注重方略,为人勇猛果断,为大汉在驱逐外族上立下了赫赫功劳。
得郭嘉这般评论,程昱也不由自主的重视起了赵云:“你打算何时为主公引荐?”
“嘉倒是不想让他打上嘉的旗号,”说起这事儿郭嘉也挺头疼的,“只是若不由嘉引荐,如今主公麾下多是夏侯与曹姓,待到新君另立,不知是祸是福啊。”这些事他也就和程昱说一说,毕竟这人是看着他长大的。
“这就不由你我置喙了。”程昱倒是看得开,“主公打算北上征讨袁绍,你打算随军么?”
“嘉已与志才说好了,这次他留在许都。”郭嘉点了点头,“嘉有事托付于他,若是嘉仍在许都,怕是那些人不好行事。只有嘉这次离开了,文若也跟着一起走了,他们才好伸展手脚,让嘉抓住尾巴。”
“你说鹿门?”程昱也是才思敏锐之人,转瞬就抓住了最近郭嘉的不同。当年郭嘉曾与他说过,司马一族便是如今鹿门的代行氏族,是天下儒家学子的代表:“你担心他们来者不善?”
具体因由郭嘉并不好告诉程昱,毕竟白曦的身份只有他与戏志才两人知道。倒不是不信任程昱,而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且程昱本身就对白曦不信任,又何苦在这之上再添间隙:“嘉只是不确定这一次鹿门所选定的天下之君,究竟是谁。”
自从当年董仲舒建议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鹿门就自诩是百家之首,天下臣民心之所向。
也不是没有闹出过插足夺嫡的事情,这么多年他们不再小皇帝身边晃悠,如今却突然冒出来,令人不得不防。
更重要的是,他这才将华佗与小曦调离了许都,他也出去避避风头吧。这个关节头上,虽然表面不显,可暗地里衣带诏闹得沸沸扬扬。终于曹操也好,终于汉室也罢,甚至还有浑水摸鱼的人穿插其间,等着这次回来,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主公怕是少不了要借着这次机会清除那些反对他的人,只要这段日子里司马家的动作微微大一些,他就可以义正言辞的借机打压他们,铲除他们的伸的过长的爪子了。
郭嘉眼睛里闪过一丝暗芒,快不可查。
第72章 谋臣
郭嘉本意是把事情都抛给白曦去做, 可奈何计划还没变化快,他这边儿刚刚打好了底稿,那边儿曹操就召人商讨大事了。
所谓的大事,一来是关于刘备, 二则是为了袁绍, 其三便是关于如今的帝王。
关于刘备的事情郭嘉自然无可再说,他对于刘备的看法早在一开始, 就很明确的告诉了曹操。这人可留与否, 是否该杀, 又要如何杀。在最初郭嘉就已经全部摊开了揉碎了告诉曹操, 而曹操听信与否, 如今也已经有了答案。
这件事上贾诩倒是第一次和郭嘉在明面上达成了共识, 虽然贾诩本人并不知道这件事。第一军师的沉默不言给了其他人发言的机会,除却个别认为刘备未必就一去不返之外, 其他人倒是对刘备不会回来这件事达成了高度的共识。
主要是刘备跑路的速度, 太快了。快到上午圣旨刚下,他下午就已经带人出发了。在曹操找人准备将他召回京后,竟然公然拒了曹操的话语。如今许都曹操可谓是风头正盛,敢明面上顶撞他的, 刘备倒是第一人。
不打算跟着曹操混的意图,简直不要更明显。至于那些妾室,十有八九也是不打算要了。只是可怜了那些女子,好不容易在这个乱世安定下来, 就要再次陷入飘零之中。
只是关于是否应该除掉他,谋士团倒是发生了争执。无非就是三派:程昱领头的一众人认为应该想尽方法弄死他;荀彧打头的人, 认为大家都是大汉忠良。只要刘备不对皇室做出不利的事情, 就不必理会他;而最后一种, 则是认为此事应暂且一放,日后再说。
毕竟现在真正的敌人,是更加强大,占据北方的袁绍。
郭嘉一直没说话,曹操也只是坐在最上面静静地听着谋士们你来我往,看不清眼底的情绪,全程只是垂眼盯着手中的竹简,等到底下乱成一团了,才开口转移了话题:“刘皇叔这件事情,操已经闻惜诸位之见了。”
郭嘉听见曹操对刘备的称呼之后,猛地抬眼盯着曹操:“这件事操心中已有打算。只是眼下还需他领兵围剿袁术,此事容后再议吧。”就这么高抬轻放了。
郭嘉轻声笑了出来,洞悉了这一问的意义所在。
袁绍的事情的确比刘备紧急的多,如今袁绍已经将官渡以北的地方全部囊入手中,原本曹操以为还能撑上一阵的公孙瓒竟然就那么败了。最大的势力都倒下了,北方其他小势力自然瑟瑟发抖,就这么投奔了袁绍。
而谈论到第二件事,自然是如何与袁绍对战。问及这个问题,刚才还热闹异常的大厅里,就显得寂静很多了。郭嘉靠在靠背上懒洋洋的插着双手,眼神专注的盯着挂在一旁的挂画,余光却扫过了其他人。
忧心的、沉思的、不赞成的又或者是跃跃欲试的,一目了然。
贾诩看着郭嘉的样子,撅着自己的胡子,借着抬手的机会撇了撇嘴。他早知能培养出小狐狸的,自然不会是一只兔子。可如今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他,这培养出小狐狸的,不仅是一只大狐狸,还是一只披着兔子壳成了精的老狐狸。
阴险狡诈不说,还知道串词。
说郭嘉与曹操没有早早的商量好,贾诩是半点儿不信的。他这么几日观察下来他可都发现了,曹操但凡想要发点儿决定性的言论,必要往郭嘉那里扫上一眼。大狐狸插入底下的言论,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而后曹操瞬间拍板。
与其说郭嘉深得曹操之心,倒不如说他早就跟曹操有了定论,就等着最后找个机会提出来,然后让曹操拍板子呢。难怪都传曹操对郭嘉十分信任,眼下看来这人谋略如何暂且不提,倒是真的挺会做人的。
念及郭嘉手下那一张大的可怕的情报网和曹操如今信任的态度,贾诩觉得这人私下还是不要恶交了比较好。陈群那样被他算计的也就罢了,郭嘉自然不会计较什么。可是这人和司马家,从根部就是烂掉了的,没瞧见这都快一年了,司马一族还没挤进曹操的骨干团么。
说郭嘉在里面半点儿影响都没做,贾诩是不信的。不然凭着司马家那家学渊源,在朝中的威望名声,还有鹿门百年声望,就连荀家都那般优待的曹操,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笼络人才的机会:“郭祭酒看起来,胸有成竹。”
一片寂静之中,贾诩做了这个出头鸟。除却真的好奇,也是为了符合他给自己一惯的定义,一个看着郭嘉不顺眼的人:“倒不如郭祭酒,前来一述?”
“贾公说笑了,”郭嘉左边儿的眉毛高高挑起,看着贾诩的眼神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才了解的戏虐,“高义不敢说,对于北上与袁绍一战,却也有些许心德。”说到这里,郭嘉终于从靠背上坐直了身,提起了精神。
曹操看了眼郭嘉,也很给面子的问道:“本初拥冀州之众,青、并从之,地广兵强,而数为不逊。吾欲讨之,力不敌,如何?(《三国演义》)”
问都问了,郭嘉现在对着谁乔拿也不会对着曹操做作,加之着腹稿他已经打了很久,刚才该观察的也都观察完了,起身行礼动作做得潇洒无比。以至于他的声音里甚至带着小小的雀跃,剩下的话一气呵成。
十胜十败,诉曹公之胜,言袁绍之败。
很少有人知道,这十胜十败最初的起源,是他当年游学天下为择明主,对自己明公的要求。十八诸侯会盟,他见了太多所谓的英雄,也仅有一人堪堪入了他的眼。只是那时曹操势弱,弱到只需丁点儿动荡,就会倾覆。
这十胜十败论让贾诩眼睛一亮,他之前还潜在鹿门时,就听闻过颍川有个小太公。后来小太公销声匿迹,倒是这几年曹操手下第一随军祭酒‘鬼才’名声鹤起。这十胜十败几乎涉及了为人处世兵家大道的各个方面,即中要害又言简意明,如何不让贾诩叹服。
原本他还以为自己将整个汉室玩弄于鼓掌,是他洞悉人心通晓兵书以极致的成果,能在那么多人手下翻云覆雨又平安离开,他自诩天下无人能出其左右,理应浮一大白。如今看来他也是小瞧了天下名士,是坐井观天之徒了。
郭嘉今年才刚刚三十岁,正当壮年,他的前景还长着呢:“祭酒此言,令诩茅塞顿开!”真有干货,贾诩也懒得做样子了。
对于贾诩的夸奖,郭嘉自然全盘收下,他甚至心情很好的做了个炫耀的表情。毕竟这事儿他翻来覆去快在肚子里磨烂了,好不容易找机会说了出来:“贾公过奖了。”完全没有谦虚的意味,“不过是小道。”
曹操看着底下两个谋士你来我往:“如卿所言,孤何德以堪之也!”
有了这十胜十败,底下的士气看起来好了很多。郭嘉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靠着靠背,懒洋洋的打量着这些人,看着他们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消失在那里唧唧歪歪。真要他说,吵那么多,还不如回去把方案做出来,就知可行与否了。
直至天色暗淡,这场会议才结束,郭嘉程昱贾诩荀彧等心腹谋士还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着其他人都撤了,曹操才松下了挺直一天的后脊:“除却袁绍,操现在还有一心头大患,不除不快啊。”
“主公在说孙策?”郭嘉抓着桃子在手中把玩,“他不足为惧。”
“何故?”询问的却是荀彧,“奉孝,你今日太过了。”问完上头就是批评,“若今日长文在,怕是又要参你一本。”
“这不是他不在么。”侍女们端着小桌子和饭菜列队而上,郭嘉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要了,“等着回去嘉要带着小奕出门吃夜市去,就不在主公这里用饭了。”
曹操也不介意,实际上他还是很喜欢郭嘉这种有话说话的举动,只要不耽搁正事他倒是不在意郭嘉的失礼:“为何不足为惧?”
“他新并江东,所诛皆英豪雄杰,能得人死力者也。然策轻而无备,虽有百万之众,无异于独行中原也。若刺客伏起,一人之敌耳。以吾观之,必死于匹夫之手。(三国演义)”一口咬下了桃子,“不出一月,主公就能得到消息啦。”
郭乌鸦说话,基本不放空响炮。
“这件事,你亲自盯着。”曹操求稳,毕竟郭嘉剑走偏锋的时候太多,之前吕布一事就信了他的邪,后来意外得知他究竟是怎么操作的之后,曹操只知道自己的心都差点儿没蹦出来,“哪怕不死,也要给孤拖在江东,不得出。”
“若是想定人心,”程昱算计了一下,“听闻当年乌程侯之位,并非传于长子?”
郭嘉的视线飘向程昱,又飘回到了自己的桃子上:“仲德想要主公与他们成为姻亲?”话说的挺冷漠的,“嫁过去的可万万不能是咱们自己的人啊。”
“自然。”贾诩也差了进来,“不过为图离间,不需多高的身份地位。”
“如此——”郭嘉忽然笑了出来,“嘉倒是有个不错的主意,想要说与诸位。”
【作者有话说】
十胜十败论应该是吕布灭亡前的事情,这里调整了。其实十胜十败论并不真的只是指鼓舞人心激励士气,也是为了给曹操一个台阶下,找个理由暂且避开袁绍锋芒先取吕布再图谋北方,毕竟吕布……真的是很泼皮啊……
十胜十败论那么多字,就不摘抄了大家晓得就好~
第73章 求凰
郭嘉最近心情不错, 能借着这个机会和白曦一起出门游玩实是意外之喜。好似回到了最初他们还没有投靠曹操的时候,他只要向后一倒靠在白曦的身上,就可以让他带着自己去所有自己想要去的地方,衣食住行皆不用自己操心。
感觉自己就是个萌萌哒的大宝宝呢, 开心~
既然决心北上与袁绍一绝生死, 如此破釜沉舟的勇气固然是好,曹操却也忍不住担心自己的身后, 是否会有黄雀打算浑水摸鱼。南方的势力比起北方更加的纷繁复杂, 除却那没胆的, 安于一隅的, 就只有一个人让曹操不放心。
破虏将军孙坚的长子——孙策。
如果是孙策的父亲孙坚尚在, 曹操倒是没有那么多的顾虑。孙坚与他在当年十八诸侯会盟时就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那人好猜的紧,只需一纸诏令, 当年没有粮草都会冲锋在前的孙坚, 就会成为自己南方最坚实的后盾。
可奈何孙坚死得早,他的长子孙策与他不同,那可不是什么愿意蜷缩在一个小角落里,任凭你指挥摆布的棋子。实际上在兴平二年, 孙策就主动请旨东渡以征袁术,他在横江进攻樊能、于糜,又在当利口袭击张英。
曹操本来只当是小孩子的打打闹闹,毕竟当年孙策丧父不久, 还是个刚及冠的孩子,却没想转眼还真让他做成了。他借着这股气顺利占据了曲阿, 并以其为据点与扬州刺史刘繇进行决战, 只可惜临终了兵力不足, 不得已投靠了袁术。
结果隔年他以大义,借兵借粮从袁术身上扒下一层福利不说。脱离了袁术建立了自己的地盘后,还上奏以表知袁术不臣之心,愿为皇室先锋征讨逆贼。借着这风被封骑都尉,袭父爵乌程侯,兼任会稽太守,后率领其父旧部统一江东。
这样有智有勇的将领,曹操怎么不心动。可他四次三番的暗示,江东都好像是没有看懂,只是一个劲儿说着为汉室效力,愿世代驻守江东,投靠之语自然也不了了之。曹操别的不担心,就担心他前脚刚走,后脚孙策就跑过来偷袭他的地盘了。
郭嘉看着曹操那副担心的模样,看着他明里暗里想要自己亲自出手解决隐患的意思,原本就在嘴边说他早已让人去处理的话也脱不出口,只得主动请缨愿南下为主公分忧解难。
这才有了他与白曦在临战关头,在南方游山玩水的事情。
却也不是真正的游山玩水,而是借着学子出门远游的名义,把江东的势力摸个透彻。毕竟这地方占据天险易守难攻不说,还是曹操从没来过的地盘,万一不长眼撞上了地头蛇,全身而退就很困难了。
于是来到江东的第三天,郭嘉让白曦租了一条船,泛舟湖上:“小曦有什么想法么?”江东的夏末细雨蒙蒙,像是女子的轻纱在空中随风飘舞,郭嘉抬头看天忽又所感,“待到天下大定,你随嘉定居江南可好?”
后半句话白曦就当自己没听见了:“只要除掉孙策就好了。”孙坚是个孩子,去掉女孩儿还剩五个儿子,最大的孙策如今也不过二十五,而老二孙权今年才只有十八岁,老三十六,老四和老五就更小了,不足为惧。
郭嘉侧头看着白曦,直至把他盯得耳朵尖儿都红了,才轻笑着放过了他:“怎么杀?”他笑着如同再问今日的天气如何,“他身边有多少护卫暂且不提,那可是江东小霸王,小~霸~王~哦~”
拐着音,郭嘉贼兮兮的笑了起来:“你和霸王还真有缘。”
“否则也不会被奉孝这个霸王独占不是?”白曦抓住了郭嘉伸过来不安分的爪子,好气又好笑的看着郭嘉充满暗示性的笑容,“你莫要现在拨撩我,如今已经入秋,天寒地冷的若是翻了船,你可有的受了。”
“那就只能说你技术不佳了。”郭嘉高挑眉毛,“小伙子,你这老僧入定一般,不好啊。”倒不是食髓知味,郭嘉只是喜欢看白曦纵着自己,想要弄死自己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不知你需不需要补一补?”
白曦要被郭嘉的不要脸气笑了:“只要把孙策调离主城,剩下的事情属下就不让公子操心了。”每一次和郭嘉在这方面斗嘴,白曦都会输的惨落落的,以两人直接上手滚个天翻地覆作为结局。
“只要调离主城就行?”看出白曦不打算继续陪自己闹,郭嘉也沉下了心。他们一大早出门泛舟,还不是为了汇总一下最近的消息,毕竟这湖面广阔四周又只有这一艘船,也不担心偷听什么的。
衡量了一下昨日看到的环境,白曦摇了摇头:“在主城也并非不可,只是若想要嫁祸他人,只有城外才是最好的。”他心中已有算盘,“严白虎又或者是刘表,这两人皆与他有旧仇,是最好的人选。”
郭嘉也是这么盘算的,只见他敲了敲放在一侧的七弦琴:“严白虎吧。”利弊权衡之下他做出了判决,“残部最后的反扑看起来才更有说服力。”他随手挑拨着琴弦,“这次嘉出门前可是夸下了海口,小曦可莫要让嘉空手而归。”
不是压力,而是满满的信任。
许昌知道郭嘉已经离开的人也只有曹操与荀彧,前者是将郭嘉派出来的人,后者是小郭奕现在的饭票。郭嘉往日旷工已经旷成了常客,一段时间看不见郭嘉,只要曹操不追究,别人也无法拿他怎么样。
“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看一看长文那张脸了哈哈哈哈哈!”临行前郭嘉才刚刷了一波存在感,想起因为曹操打哈哈而不了了之的谏言,郭嘉就觉得心情很好,“怎么说这次也要买点儿手信送给长文才是。”
看着蔫儿坏的郭嘉,白曦只有纵容,起身撑船。武者的平衡力让白曦在船上如履平地,甚至船身都没有摇晃,他就已经站在了船尾,拿起撑子落入湖中了。绵绵细雨洒在他的外衣上,坐在里仓的郭嘉眯起眼,拨撩琴弦。
“虽然嘉不是很喜欢这个传说,不过毕竟是千古佳话——”细雨之中,郭嘉的声音很轻柔,“小曦是凤,还是凰?”这个问题白曦拒绝回答,郭嘉喜欢随时拨撩他是习惯,喜欢各种暗示他是下面那个,也是恶趣味。
郭嘉倒也没想着要一个答案,两人名义上毕竟是来游湖的,无论周围有没有人,总归是要把戏做全套了才不会被发现。就好像他明明可以随便给小郭奕一个身份,却一定要麻烦的把戏做到洛阳,为的就是那个万一。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求凰是当年司马相如追求卓文君时写下的词,一人写词一人谱曲,唱的是一段可为佳话的爱情,“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水流被小舟尖尖的船头破开,在细雨涟漪的湖面上划出了两道长长的水纹,郭嘉唱曲的声音很好听,不似动情时那般过分低沉沙哑,也不同他往日说话时的轻浮飘荡:“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他抬眼看着白曦,看着专注撑船的青年,想起最初他满身鲜血的模样,想起了他第一次看着自己时眼底的微不可查的哀求,想起了第一次直面那个夜晚那双锐利的眼神,想起了偶尔夜间他睁眼时,对上的满目柔情。
郭嘉好么?他是这个时代站在谋士巅峰的鬼才,他的计谋变幻莫测难以捉摸,他的想法天马行空不着套路,他随性又肆意,不在乎世俗也不在乎风礼。多少人说他形骸放荡言行无礼,多少人觉得他流恋花丛沉迷美色。
又有几人知道他只是觉得无聊,因为这世间大多数的人都太简单了,简单到一眼就能够看透,如郭图之流数不胜数。因为这世间大多数的人都太尊礼了,儒家文化下就连一点儿自己的个性都没有了,翩翩公子如文大多数时刻板到无趣。
而那些让他有兴趣的,阴谋阳谋诡计陷阱,小处他不屑于计较,又无大处可让他放开手脚一展才华,于是平日所追求也就只有每日饮酒高歌,等到有那么一日他可以站在战场上,和与自己旗鼓相当的人做对手,拼上性命,体会一次热血沸腾的感觉。
天下太平的日子固然好,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过度重复的生活,不是郭嘉追求的。他喜欢刺激,喜欢冒险,喜欢追求别人没有的东西。他看见的不是这片天空,而是这片天空之外,星辰之上,不可捉摸的轨迹。
于是命运让他遇见了一个人,他会跪地请求,会言语称服,可郭嘉看见了他眼底不灭的星辰。
他聪明到能跟上自己的思绪,体贴到会处理好所有的事情,甚至很多时候话未出口便以得到了答案。他会让自己算计,会纵容自己的恶趣味,会因为关心寸步不退,也会因为心疼于他百般纵容。
为什么喜欢他?
并非是喜欢,而是他们本就是一张锦布,被人随意撕剪后分离多年。这世间本无与他们完全契合之物,只有彼此的裂痕,才是能让对方的完满填充。他就本该属于自己,就好像自己本就是他的。
何其有幸,遇见了你。
郭嘉抬头看着撑杆的白曦,眼底尽是温柔之色:“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白曦不知郭嘉脑子里转了那么多情话,他生在长在北方,撑船也是临时向那些船工学来的。船上坐着他最重要的人,白曦唯恐自己掌控不好将人弄下水,人生地不熟的若是得了风寒,耽搁时间倒是其次了。
一腔深沉的表白喂了这江南的缠绵雨,郭嘉不开心的哼唧唧了一声,手下琴音猛转,硬是在这首平和的曲子中拔出了一个突兀的音节。不过第二个突兀的断点还未被他挑拨而出,远方就传来了笛音。
若说郭嘉之前的琴音是北方女子直言欢喜,那那接上的笛音便是南方女子的婉约之言。其音悠游柔转如从天而来,随着细雨绵绵水流涓涓的声音,共成一色。
郭嘉停了片刻,袖子在古琴上撩过,轻拢慢捻抹复挑,应上了那笛音。
【作者有话说】
正史是用玉玺,这里因为之前玉玺献给了袁绍让他称帝,所以对袁术的部分做了改动
第74章 忽悠
郭嘉的琴其实弹得很好, 毕竟他也曾是大家公子,说不上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沉迷风月之所,重要和那些姑娘们有个公用话题不是?书画太费时间, 春宵一日与姑娘下棋那是多不长眼的人啊, 于是郭嘉自然在琴上下了功夫。
毕竟花房姑娘就喜欢弹琴唱曲啊,你总要知道人家唱的是个什么吧。不然人家在那里弹着靡靡之音, 你还以为是风雅之音, 多尴尬。哦, 说的就是郭图那个傻子, 他请来的风烟小姐稍一打扮, 就被他当成了大家(专家的意思)。
实际上当年文若就是被郭嘉的琴音给骗了的。不然以文若那翩翩公子守礼的性格, 怎么会有机会认识说得难听些就是行迹放浪的郭嘉,还不是初遇时佳人沉迷记忆中高山流水的壮丽景色, 奏了一曲阳春白雪。
虽然隔日荀公子就被郭嘉曲子里的风花雪月给气煞了, 并立志要掰正这颗歪苗子。
咳,结果如何就不用多言了,反正戏志才看了十多年的笑话,并在荀公子终于放弃之后, 找到了第二个叫陈群的傻子,继续取乐。
白曦倒是对这些风雅之事没什么了解,实际上作为一个重武的暗卫,白曦觉得文人真龟毛。嫌有味道就去洗澡啊, 薰香难道不会觉得更难闻么?喜欢就直说啊,干什么绕着圈子就是不让你知道, 难道不难受么?
唧唧歪歪一炷香的时间, 揉成一句话就能说完的事儿。
不过看着郭嘉意外的表情, 白曦调转船头朝着笛音的方向驶去。实际上他心底有所猜测,江东地界上他所知的乐曲大家也就那么两三个。且根据情报,他也的确有带着自己夫人出门游玩的习惯。
“公子,是周瑜。”远远瞧见了一行人,白曦眯起眼睛看着站在岩石最顶头的吹笛人。郭嘉嗯了一声手下琴音一转,从缠缠绵绵变了调子。白曦听不出郭嘉转的什么音,只是同岸上的笛音一问一答,倒很友好。
曲终笛落,船已到岸。白曦将船系在一侧岩石上,拉着郭嘉的手走上了平台。
“瑜与夫人在此避雨,偶然听闻公子琴音,”江东小霸王最信任的军师穿着一身淡色长袍,看起来倒更像是一个不善兵戈,喜好引经据典的书生,“贸然引入,若是唐突了公子,瑜在此致歉了。”他弯腰行礼,话语里却是打趣。
“中胡军大人说笑了,”郭嘉回礼,全然不见往日的放荡不拘,看起来倒是和荀彧有了几分相似,又或者他就是在模仿荀彧,“早就听闻‘曲有误周郎顾’如今看来倒非是盗传,大人精通音律,远在小人之上。”
白曦本意在亭子外站定当自己是个仆从,却在还未停脚时先一步被郭嘉抓住了衣袖,直接扯到了亭子中。这下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只得跟着郭嘉一同行礼,别开眼睛打量江面上的暮雨,当自己是个摆件。
郭嘉本就是个健谈的人,对面的周瑜也喜好交友,等白曦都快丈量出这湖有多大时,两人已经直呼其名了。当然周瑜的身份郭嘉在一开始就点明了,而郭嘉——
白弈白奉孝是什么鬼!!!
平生第一次,白曦觉得自己的姓氏真的……好奇怪啊……
至于白曦?他的名字也荣升成了郭曦,名字听着很像女生,心好累。
郭嘉严格意义上并非是寒门出生,不过家道中落的太早,没让他享受大府少爷的殊荣。加之他一惯看不惯郭图那种自诩老子天下第一聪明的模样,也与郭府荣耀的一支逐渐分离,时间长了便以寒门自居了。
周瑜是真的出生名门,他是洛阳令周异的儿子,堂祖父与堂叔都官至太尉。在洛阳那一块砖三个官的地方,也可以说是小有身份了。越是大家就越注重言行,如荀彧这般百年书香世家,规矩更是多的令人发指。
不过和真正的名门公子做朋友,倒是很舒心:“公瑾说笑了,”郭嘉眼睛笑成了月牙儿,“弈的琴力可算不得一流,当年有幸听得蔡大家一曲,那才真是余音绕梁经久不散。”想到了什么遗憾事儿,颇为惋惜的叹气。